《一千夜-后妈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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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夜-后妈的春天-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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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空了,世界安静了,千夜用手遮了眼,继续睡。
梦见了一个故事。
梦中雨声很大,她依稀看见巨大的船身渐渐下沉,四五人高的桅杆了无生气地漂在海面上,水里满是正扑腾和已经扑腾不动的人,他们好像池塘里的一只只小蚂蚁,努力和飓风对抗着。
一片不大的浮木上,挂着一个黑头发的年轻人,年轻人一手撑着浮木,一手努力地朝不远处一个金发的少年划着。
金发的少年有一张妖孽的祸水脸,可惜再好看的脸在这种情况下也显得有点狰狞。他四肢努力地动着,不让自己沉下去,原本红润的嘴唇却一点点苍白。
黑发的年轻人一边划着水,一边对看着不远却好像永远也达不到的金发少年喊道:“殿下!阿诺求您将王冠松开,它太重了,会拖着您沉到十个教堂的尖顶连起来也达不到的海底!”
那少年听闻后愣了愣,手脚也停止了划动,似乎正在纠结。
人嘛,吃饱了喝足了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爱怎么纠结怎么纠结,都掉到大海里了还纠结,这就是文艺得不想活了。
于是在他纠结的工夫,整个人就沉了下去。那边努力划水的黑发青年没想到自己一嗓子把人给喊沉了,心里十分愧疚,这么一愧疚连水都划不好了。
金发的少年自沉下去,就没冒过泡。阿诺心里着急,偏生自己又不是个游泳健将,只能拼了命地划,一边扯着浮木一边扯着嗓子:“我亲爱的殿下,您去了哪里?阿诺求您松开那沉重的金冠……”
说到后来都有点绝望了:“奥林匹斯山的十二主神啊,阿诺求你们同海神说一说,将以列殿下还给他的人民。如果海神一定要收一个人去它的海底做仆人,请让阿诺代替殿下。阿诺会刷马擦剑缝衣服……”
千夜看到这里不禁捂着胸口为叫阿诺的青年智商忧心:海底还有马啊哎呀喂……海马也用刷嘛哎呀喂……
暴风雨过去,天空清澈,圆月千万年如一日地静静悬着,它看着有些无聊。
月亮底下,却是一番活生生的修罗场,被沉船砸成两截的人、在海中被冻死的人、挣扎得太厉害呛水呛死的人,他们的尸体安静地浮在水面上,幽幽看着那些暂时还活着的同伴们。
阿诺把他知道的神都问候了一遍,最后一咬牙,松了手边的浮木,一个猛子扎进海里。
海面上的月光太淡,他只看到茫茫的海水和偶尔出现的乱动的人腿,哪里还能找得到王子的影子。
很快,他觉得肺里的气息越来越少。
阿诺的四肢无力地挣扎了几下,再也没有力气了。
绝望之中,他看见自漆黑的海底升起一个影子,那影子在海水中好似光明在空气中,完全不受任何束缚,很快便到了阿诺面前。
那是阿诺见过的最美的东西。她有着海藻一般的长发,在水中好似一朵盛开的花;她有着纤细的腰肢和饱满的胸脯,蓝宝石一般的眼睛比海水还要清澈;她的下半身是一条姿态优美、五彩斑斓的鱼尾,鱼尾的末端装饰着洁白的贝壳。
而此刻,他心心念念的王子,正双目紧闭贴在她的胸口,手里还紧紧抓着他的王冠。
阿诺想说,您一定是海中的神女,求您将王子送回他父亲那里。可他张开口,却只吐出几个泡泡。胸口越来越胀,阿诺看着并未停留的人鱼,慢慢闭上了眼。
身体渐渐下沉,阿诺眼前出现冥界的圣光,他要迈进那生死之门时,却觉得腰上一紧,接着他的身体被托出了海面。
耳边有风呼啸而过,不知过了多久,阿诺才吐出几口海水,睁开了眼。
他眼前,原本高傲的海水如同被最锋利的利剑劈开,谦卑地分开两边。月光星星点点洒在海面上,面前陆地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阿诺忽然明白,自己正在乘风破浪。
他被海中的神女放在沙滩上,同时被放下的还有他生死不明的以列殿下。
阿诺有些呆地坐起身来,救了他们的神女不远不近地浮在海面上,用蓝宝石的双眸静静看着他们。他看了看躺在一边脸色青紫的王子,连滚带爬挪进浅浅的海水里,手指□□细沙中恳求:“尊敬的神女,请您可怜可怜以列王子,可怜可怜阿诺还在海里挣扎的同伴吧!阿诺愿用自己的身体献祭,感谢海神陛下的仁慈!”
水中的少女歪头看了看他,好似在思考他在说什么。过了半晌,她忽然分开了樱色的唇瓣,天籁的声音从她的身体中迸发出来,那是世上最美的歌声。
很快,阿诺看见远处的海平线上涌起无数波浪,数不清的大鱼小鱼好像被人召唤而来,各色鱼鳞在浪花中熠熠发光。
鱼群到了她身后,都好似卫兵一样静静伫立,她就好像海的女王,轻轻一挥手,那些平日里将最老练的渔夫也吓得尿裤子的鲨鱼,都乖乖转头奔向沉船的方向。
阿诺看到这一幕,将头埋得更低。
他用鼻子尖点了一会沙子,才转身将沙滩上的王子拖近了潜水,继续恳求道:“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殿下他才十九岁,还没有见识过世上最美丽的蔷薇花。如果知道他就这么死了,他在天国的母亲该有多么伤心!”
阿诺说着,感觉到身下的水波动了动。
他抬头,鱼尾上的贝壳在他面前。美丽的神女用长发遮住了赤|裸的上身,她停在浅浅的水里,低头拿起王子手里的王冠,端端正正戴在他的金发上。
她将细白的小手贴在王子的腰带上,很快昏迷的人的口中吐出海水来。
海风吹来,阿诺耳边嗡嗡直响。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只觉得隐约听见那天籁的声音对王子说,你还不能死,你还要娶她。

那一天,阿诺的同伴们被矫健的大鱼从海中一个个救起。大难不死的人们跪在黎明的晨光中,感谢海神的厚爱。
没有人见过那位美丽的神女,包括以列王子,除了阿诺。
那以后,阿诺偶尔坐在海边,摸出一枚树叶,按着记忆吹起她那晚唱的曲子,却再也没见到她。
直到有一天,他英俊的王子从外面视察回来,高兴地对阿诺说,他刚刚得到了一个美丽的奴隶。
阿诺向王子身后望去,她披着王子的外袍,头发仍像海藻一样散开,蓝宝石的眼睛依旧淡然无波。
她迈着世上最轻盈的步子走来,看见阿诺后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一个词来。



☆、第八章 冬桂蜜
少年人的爱恋,表达形式真是多种多样。
比如说仆人阿诺选择了暗搓搓地窥视,以列王子则选择了“我喜欢你所以我要欺负你”。
所谓爱情的力量,轻则让人神神叨叨,重则让人性情大变。以列王子这个情况,基本上就是神神叨叨不成以后性情大变。
在阿诺的记忆里,他的以列殿下从来都是一位亲和有度、心地善良、坚毅靠谱的殿下。
就比如说他母后去世的时候,整个王室上至国王下至最小的公主,全都一副活不下去了的形容。王子的弟弟妹妹们每天不吃饭的不吃饭、不睡觉的不睡觉、不活了的不活了,分工十分明确。
王子的父亲国王陛下更是干净利落直接倒下,一时间整个宫廷乱成一团。
在这种大家各自奔号的情况下,当时年仅十三岁的王子站了出来,一反平日里的说句话都要弯弯眉眼的形象,对两位小王子和一位公主严厉地斥责:“我们的母后是一位多么美丽坚强的女性,你们这个样子,只会让她在天堂里也感到羞愧。”
好在小孩子好骗,他这么一教育,几位小豆丁居然真就信了,很快该吃饭的吃饭,该睡觉的睡觉,该喘气的继续喘气。
弟弟妹妹搞定了,他又去搞定前来慰问的外国使者、主持王后的葬礼、处理宫廷的琐事……
十天后,等到国王陛下从悲伤中缓过神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美丽的王后已经沉睡于可望见大海的花丛之下。
整整十天,阿诺寸步不离地跟着殿下,跟着他一遍遍地听那些使者没完没了地叫殿下不要悲伤,那些人恨不得全天提醒他,他是个没妈的孩子了。
阿诺十分不安,他很怕殿下现在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说不定哪一天,哪一天他的殿下就会拔出宝剑,把别人或者他自己剁吧了。
可是十天里,无论别人怎么说,无论周遭气氛多么煽情,他的以列殿下始终面色如常地感谢他们,人前人后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更别说拔剑剁人了。
若是一般人,还以为殿下和他母后不亲,可是阿诺知道,殿下从前不管多晚,都会摆出一副不困的模样,抱着被子等着王后殿下来给他讲睡前故事。
她会讲一位叫白雪的公主,会讲奥林匹斯山的各位神祗,会讲得到飞箱的少年,也会讲深海里的人鱼。
不说别的,就说这十天里,他原本花一般的王子,迅速枯萎成一根狗尾巴草,那便是因为他每夜还抱着被子等故事。
直到王后下葬后的那天晚上,阿诺才见到以列殿下站在临风的窗前,望着海的方向,慢慢取下头上的金冠。
那上面镶着九十九颗宝石,是他八岁生日时,王后亲自戴在儿子头上的。
那一晚十天内不曾落泪的王子,长手指拂过王冠上每一颗宝石。十三岁的少年脊背笔直立于窗前,任泪水刷过他年轻的容颜。

一晃七年过去,当年纤弱的少年长成了俊朗的青年,他金发下的眉眼越发祸国殃民,有时候连阿诺都有些不忍直视。
就好像很多人们吃饱了撑的编出的故事里的一样,英俊王子的美名很快传遍了国内国外。贵族的小姐们羞答答地在狩猎的时候不小心跌倒在以列王子马前,其中还不乏几位邻国的公主。
每到那个时候,阿诺就为各位公主小姐们捏一把汗:王子他再懂得怜香惜玉马也不懂啊!你们这样究竟是为了勾搭王子还是勾搭王子的马啊?
久而久之,以列王子练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骑术,以列王子的马练出了一身障碍赛跑的技术。
十九岁的正常男人,却对一位位扑上来的娇花们没有兴趣。这让整个宫廷都很费解,就在国王陛下下了狠心,要挑选几位俊俏的奴隶少年给王子做贴身仆人的时候……
谦谦君子以列王子他,忽然变成了死缠烂打的变态。
这位据说是被王子从海边捡来的美丽奴隶,被发现的时候一丝|不挂倒在沙滩上,这就让很多人津津乐道上一阵子。
之后,人们发现,她不光没衣服,而且不会说话,不管王子说什么,她都没有什么反应,就好像海里的一株水草。
开始的时候王子以为她是听不见,还特意去王国里找了几位聋哑人学了一阵子手语。
每次阿诺看到他原本举手投足间都写满“本少爷是贵族”的王子,和没文化的铁匠似的比比划划手舞足蹈,都要痛苦地别过脸去。
让阿诺连脸都转不过来的是,那位据说又聋又哑的姑娘,面对王子日渐出神入化的手语技术,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有一天,她坐在花园里,因为背后飞鸟扑腾翅膀的声音转过头去,大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丫听得到啊。
发现了这一事实的时候,他可怜的以列王子已经能毫无障碍地和真正的聋哑人进行手语交流了。
白白比划了一个月的王子没有气馁,他开始试着和她说话,不管她想不想听。
很快,阿诺悲哀地发现,他原本高贵冷艳的王子又从铁匠变成了话唠。
清早阿诺端着牛奶经过,会看见王子殿下坐在花圃的小桌前,用指甲那么大的小银勺,一勺一勺给对面面无表情的哑女喂冬桂蜜,一边喂还一边耐心地讲着养蜂人一年四季追着花期的故事。
他唤她阿螺,她没有名字,以列王子觉得除了海边洁白的海螺,没有什么能配的上他干净美丽的姑娘。
阿诺很不解,阿螺这名字听着太便宜,同样是白色的物件,还不如叫珍珠。
以列王子一边捏着手里的针,一边摇了摇头:珍珠太俗气,怎么配得上阿螺?
说完继续埋头缝他的衣服。
至于这件事,还要从阿螺来的第一天说起。她被王子带来的时候没有衣服,王子虽然很乐意让自己的外袍一直披在她身上,但这也实在太引人犯罪了。
于是作为一个有教养的绅士,从来对女人的打扮还没有对白菜兴趣高的王子,决定亲力亲为地给没衣服的姑娘选一件衣服。
王宫那么大,衣服那么多,王子这一去,还真就不复返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幅湛蓝的冰丝,据说是东方的使者带来的。
那天晚上,一向光明磊落的以列王子,羞答答地敲开了阿诺的门(别误会),支支吾吾地要阿诺教他缝制衣物。
事实是,原本去宫廷库房找衣服的王子,一眼看中了这匹海洋一样颜色的丝绸。当时王子的想法是:这么好的料子,要是不配上全王国最美的人,吐丝的蚕都要哭了。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拿给宫廷裁缝去做,这阿诺就不懂了。
少年人那点甜蜜晦涩的小心思,它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懂。
阿诺莫名其妙地看着疑似中邪了的王子,诚实地说:“殿下,做衣服,要先量尺寸啊。肩宽、胸围、腰围、腿长……您还是请宫廷的师傅们来吧。”
他家一向大度的王子听到“宫廷的师傅们”几个字瞬间如临大敌,扶了扶头上的王冠,严厉地教育了阿诺:“不管什么身份,也不能随意麻烦别人……我……我还是自己来吧。”
于是那之后,阿诺经常看见他那从来和除了亲人外的女人保持三步距离的王子,在无人处暗搓搓地把阿螺放在腿上,心虚地用胳膊环着她的腰,以手为尺量尺寸。
换成是一般的贵族姑娘,这个时候不是心花怒放羞红了脸,就是一巴掌扇红以列王子的脸。可阿螺也真没辜负了她那的名字,不管以列王子手都抖成什么样了,她照样脊背笔直抬头看风景,倒真像沙滩上的的一枚海螺。
晚上,阿诺拿着书记官们呈给王子的文件站在门外,经常会看见王子搬着小板凳坐在阿螺床前。床头的烛台上,手臂粗的蜡烛幽幽燃着,映着王子低垂的侧脸。
他看她的眼神温柔,那眉眼间像极了当年的王后。
他音色本就温纯,此刻更软得好像能掐出水。他给她讲白雪公主,说他觉得她一定没有他的阿螺美;他给她讲灰姑娘,说家庭身份不能阻止男女相爱。
他就好像一只关闭了七年的魔盒,盖子一打开,所有从前听过的故事都飞了出来。
每晚一个故事,不管她听不听。他每次讲完,便站起身来将椅子放回原处,走回床边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晚安吻。
然后,为全国人民所尊敬的尊贵的以列王子,伸出修长的手臂接过阿诺手里的文书,一边秉烛夜读一边秉烛夜缝。
一件裙子,王子他拒绝任何人的帮助,从剪裁到缝制,用了整整三个月。
千夜看到这里,不禁为以列王子坚持不懈豁得出去的泡妞精神感动了,唯一无法理解的是:这王子看着也不是个肤浅的人,那么多美丽的姑娘在他马前前仆后继都没把他摔开窍了。这小人鱼基本上除了装石像啥也没干过,王子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忽然就为她走火入魔了?
正想着,故事的基调忽然变了。
那是一个雨天,要不是千夜知道这个时代还没有那技术,一定会以为王子他雇了几台洒水车。
雨下得也真对得起以列王子那一脸伤心欲绝加极力克制,他将手里一件冰蓝的裙子扔在地上,对卵石道那头赤脚站在雨里的少女开了口。
雨声太大,千夜不得已凑近了点,想搞清楚到底是什么,让前几天还掏心掏肺的男人忽然变成了愤怒的小鸟,脚刚一踩进水里,眼前一晃。
她睁开眼时,自己还躺在花园的软榻上,天空阴沉沉的,雨点和钢珠似的砸在她脸上。
她撑起身子,看见旁边站了个同样湿淋淋的人。她漆黑的长发被雨水冲成一缕缕,原本血红的嘴唇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她见千夜醒了,忽然俯身一笑,在千夜耳边说:“母后,您都湿了。”


☆、第九章 八爪鱼
雨势渐大,打弯满园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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