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披着金色的长袍,身后跟着奥林匹斯山来的神侍,神侍们围着白色的单肩长袍,看提坦族众人的眼神是有点看不起的。
就好像潘多拉看他们的眼神一样。
她将宝盒举过头顶,本是很恭顺的姿势,嘴角也噙着笑,偏那一双眼角微微向下敛着,倒好像这殿上殿下满满登登站的都是泥巴像。
“听说,”她慢慢地说,“提坦族三千年前诸神灭族时,得了一枚天火火种;”她声音清冽,咬字缓慢,“这枚火种可是有些不安分?“
她这样一说,一般人还好,几个族长并着神官都是一惊,刚才还在揉眼睛的手现在直接摸上去擦脑门了。
这火种哪里是有些不安分,简直就是太不安分了。
要说也是奇怪,都是被圣湖水洗过一次的,相比于掉在大地上那些被人类拾去烤肉取暖驱兽的火星子,这留在提坦族的那颗石子简直就好像和提坦族有杀父夺母的不共戴天之仇似的,三天两头就要窜出来闹一闹。
这几千年来,提坦族人头皮都愁干了,每天睡前都不舍得闭眼睛,就怕这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
日子过得竟是比神战时还胆战心惊。
火上浇油的是,他们神战时好歹还有个靠谱的领袖,可自三千年前这位靠谱的提坦象征先见之明大人连看了三日歌舞以后,竟然开始不问世事,说难听点就是不干正事,整日除了喝酒听曲泡妞就是蒙头大睡,愁白了大神官那一脑袋不存在的头发。
大神官和各位族长曾经为此在先见之明的殿外站了一个月,几乎是除了拉屎撒尿都木桩子似的杵在门口; 领了一个月的盒饭。
就在第三十天的时候;几个族长正在吃盒饭;忽然听见宫殿里头的靡靡之音停了;大家不禁精神一振;连烤饼都有点拿不住了。
在几个壮男两眼放光盯着殿门,以为这位殿下终于要出来拯救世界的时候,却见一个全身只腰上围了条布片、颤着一对大胸的舞姬扭着腰从大门里拧了出来。
一头金色的长发被揉成一撮一撮,那舞姬的模样一看就是刚被人蹂躏过。她懒懒抻了抻腰,说了一句让整个提坦族都心碎的话:“大人说你们站在这外头,里面的美人都不敢放开了叫,叫你们站远些,这样大人也能多来几次。”
从此以后神官和族长们算是死心了。
三千年来,本来人数众多的提坦族被活生生烧死了三分之一的人口,连九大族长里都有四个被天火啃死了。
神的后代们被这块小石头整得实在没辙,在销毁、丢弃、封印都不成以后,渐渐习惯了三天一大火两天一小火的日子。
至此,原本被诸神挤破头争抢的火种,变成了这最后一支神族的噩梦。
眼下潘多拉说出这句来,提坦众人都是一精神,本来还在精神抖擞等着下文,却见她把盒子往台阶上一搁,带着一帮子神侍大摇大摆往主殿去了。
提坦众人原本激动提起来的心又扑通一声沉了底儿,大家在大神官的带领下集体扭了脖子朝埃庇米修斯看去。
今日奥林匹斯山来了客人这么大的事,先见之明仍旧没来。这些年普罗米修斯的态度让众人渐渐把目光放在了从前当花边的二殿下身上,有个大事小事的总要先请示一个。
只是此刻,这几千年一向靠谱的二殿下,居然在这个时候发了个小呆。
大神官使了个眼色,他身后两个机灵神官低头绕到埃庇米修斯身后,正要小声提醒一下,却见正穿过人群的潘多拉,忽然贴过来挽住了二殿下的胳膊。
埃庇米修斯一向体弱多病,所以提坦族派给他的侍卫就特别的高大健壮。他被这么一拉扯,他身后的两座小山立刻“刷”地亮了刀。
少女一抬头,对上埃庇米修斯苍白的脸和锁着的眉头,她无奈摇了摇头,淡淡问:“又要赶我走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埃庇米修斯的心软了软,他伸出瘦削的手腕挥了挥,轻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三千年的岁月消亡了大部分的神族,却没有给提坦族诡异的建筑风格带来一丝改变。
空荡的大殿内响起多个人的脚步声,埃庇米修斯感到挽着他胳膊的手腕在轻轻颤抖,他低头看去,却见少女面色苍白,只那脚步仍然平稳。
那只手攥着他一片袖子,也不知怎的,就让他想起那年她从石头上站起来,想拍一拍他的肩膀,却还是缩回了手的模样。
一向不太康健的心脏忽然在胸腔里撞了撞,他用冰凉的手捏了捏她的指尖,轻声问:“怎么了?”
潘多拉一愣,下意识地抽回手来,余光瞟过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神侍们,摇了摇头:”没事,这里有些冷,可否给我一个暖和些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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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带着一众神侍在后见之明的宫殿里住下来消息传到主殿时,主殿里的几十个舞姬正在用屁股上的沟拼星星。
十二个白花花的屁股凑在一起,二十四瓣拼出一个破碎的六芒星。
艾拉赤脚从殿外进来,脚腕上的金玲叮当作响。
没在拼星星的舞姬们看到她都面色不善,一个丰满的亚述女人恨恨瞪了她一眼。
这个三千年前原本要被处死的舞姬,却因为在天下火雨那日起连跳三日、将脚底跳薄了一指厚仍不停歇,而一跃成为普罗米修斯面前的红人。
艾拉蛇一般的小腰在层层纱幔中扭来扭去,最后扭到正中的大床上。
那床前围了能有十几层金丝帘,帘后一个半卧的男人身影在烛光中若隐若现。
艾拉痴痴盯着那影子看了半晌,才静静说:”大人,今日从圣山来了一位美人,她带来了一只宝盒,据说里面藏了可以收服天火的秘密。二殿下已经安排她们住进他的寝殿。“
帘后男人搭在曲起膝盖上的手臂动了动,似是饮了一口酒,他”哦?”了一声,颇有兴致:”美人?可有我殿里的这些美?可有你美?”
艾拉低头挣扎半晌,最后只能诚实道:“回大人,若是让提坦的男儿和这满殿的女人来评,只怕要说她比我们所有都美。“
帐内的人这次换了个声调”哦?”了一声,懒洋洋地靠了回去:“宙斯难得这么好心,送礼就送礼,还顺道送了美人来。吩咐下去,今晚把她送到我床上。”
金丝勒疼了她的手指,艾拉低声说:“大人,这位目前住在二殿下那里,身边还有几十名圣山来的神侍,我们直接抢人,只怕在圣山和二殿下那边不好交代。。。。。。”
”砰“的一声,艾拉只觉得头皮一麻,只听很轻的一声,却是她一块巴掌大的头皮连着头发丝被削了下去。
”女人啊。。。。。。“帘后传来一声叹息,”还真是不能惯。“
艾拉只觉得手脚冰凉。
从她出生起,先见之明这个名字就经常被和十二主神的神位一起提起。这位在奥林匹斯山都能拿几分面子的神祗,关于他的评价很多。
先见、睿智、机敏、狡诈。。。。。。
神族们对他又敬又畏,却极少有人评论他的性格神品。
直到这近三千年,艾拉才知道,不是神族们不评论,而是大家没法评论。
这是一位喜怒无常、前一秒可以温和无害后一秒就能削人脑袋的神祗。
她颤抖着双肩抓过地上的头皮,哆哆嗦嗦地说:”大人,艾拉只是一个低等神族,就算加上您的侍卫,只怕也不是二殿下和神侍们的对手。。。。。。”
床上的人低低一笑:“去点把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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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埃庇米修斯披着大裘站在石殿的高处,苍白的脖颈上喉结一上一下。
如何开口,怎样问她?她不是在他面前化成碎片了吗?这三千年去了哪?是不是吃了很多苦?这一次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
不行,不行。
还是问些别的吧。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些宵夜?吃饱了以后还可以一起出去走走。。。。。。
他身边三人高的侍卫波比拧着眉头,看着他们的二殿下一边转圈一边自言自语,转了能有百八十个圈以后,忽然把身上大裘衣脱扔给波比。
波比看着埃庇米修斯没了大裘以后风不吹就要倒小身板,不禁紧张道:”殿下,您快、快穿上!上次您没穿这个在外头溜达了一圈,回去就病了一个月,您快穿上呐。“
回答他的是他家殿下潇洒的摆手,后见之明穿着一件单衣在月光下尽量做出一副玉树临风的模样:”你不要说了,她见我整日穿得这么厚重,一定会觉得我身体不好。听说女人都喜欢强壮的男人,她们觉得强壮的在那种事上也能持久一点。“
一段话说得大脑结构简单的波比一头雾水,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下面喧闹起来,波比低头一看,发现他手里的白裘变成了金色,原来是不远处起了大火。
要是放在三千年前,这火还能让他们激动激动。可这些年来三天两头的闹一闹,哪天不着火大家都有点不习惯。
只是,等刚才还一派淡定从容要去秉烛夜谈的埃庇米修斯看清火起的方向时,脸色瞬间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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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天火烧死了十几个圣山的神侍,似乎还觉得不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主殿里艾拉看着躺在大床上睡得正香的女人,手腕上的金刺伸上了她的脸。
只要这么一下,轻轻一下,这张脸的主人就没有她美了。
金刺离少女的脸蛋只有一指的距离,却听一阵金丝帘撞击之声。
艾拉赶忙收手,恭顺站好。
男人站在她面前,赤裸着肌理分明的上身,只腰间围了一条黑曜石镶嵌的长裙。
他瞟了眼帐中的人,看了看艾拉手里的一抹金光,笑道:“看来这妞长得确实不错,让你都嫉妒得要毁了她。”说罢淡淡吩咐道:“你们几个,过来把她衣服扒了绑在床上,再用酒把人灌醒。”
说罢走到一旁的酒池里舀了一杯酒递给艾拉:“干的不错。”
艾拉受宠若惊地接过酒杯,想起外面的大火,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大人,恕艾拉多嘴,今夜的天火不光烧死了圣山来的神侍,也烧死了不少提坦族的族人。。。。。。他们毕竟是您的族人啊。。。。。。”
男人眼风一扫,艾拉赶紧闭嘴,却听他晃着手里的酒杯,似是喃喃自语了一句。
那一句说的是,神族已经活了太久了。。。。。。
艾拉心中一动,她没听懂大人的意思,却感到了他那一瞬间的悲伤。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床边的舞姬们惊呼一声。
艾拉见到大人皱了皱眉头,显然是不高兴了。她赶忙走过去喝道:“怎么了?大呼小叫什么?
一个平时和艾拉的不对付的舞姬扁了扁嘴,嗲兮兮地:“又不是我们想叫,只是这女人脸长得不错,身上也太难看了点。”
艾拉探过头一看,果然见床上被舞姬们扒干净的少女正在慢慢醒转,那一身白嫩的皮肤,却好像一个破布拼缝出来的布娃娃,满是一条条一块块的疤痕。
艾拉有些为难的看向男人的方向,见他的注意力已经被一个新来的少女吸引,心思一转,摆摆手道:“把她丢回去罢。”
这个提议大家倒是很乐意,二话不说,几个身强体壮的拿了条毯子将人卷了卷就抬了走。
快抬出大殿的时候毯子有些松了,一个舞姬狠抓了一把,就听一声轻微的断裂声,接着一只坠子从从毯子里骨碌碌滚了出来。
他们的大人正在低头舀酒,那坠子刚好滚到他脚边。
不大的黑曜石,中间穿了一束黑发。
他手一松,那酒杯掉进池里。
他似是有些醉了,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就在艾拉要去扶他时,却见他踉踉跄跄走了过来,边走边急匆匆地吩咐道:“把她放下,让我看看她的脸。”
那几个扛人的舞姬没见过这么着急的大人,愣了一愣,这一愣间只觉得眼前一花,手里一轻,转眼间普罗米修斯已经到了她们十几步外的床前。
他背对着她们,似是在细细端详怀里的人,半晌才轻手轻脚把人带毯子放在床上。
做完这些,他的长眼睛一扫,对满殿的女人命令道:“都出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一众舞姬傻眼了,但很快知趣地停了音乐。
艾拉也要跟着其他人出去,却听她的大人在背后冷冷道:“你刚才,是要划谁的脸?”
艾拉一哆嗦,扑通一下就跪了。
普罗米西斯收回视线,看向跪在地上的艾拉。
艾拉已经抖成了风中的一片狗尾巴草。她恨自己刚才怎么就一时恍惚做出了那种动作,她艾拉今日只怕要死在自己的嫉妒心上了。
眼前出现了一只脚趾等长的脚,那脚跟正微微抬起,看那角度,只怕下一刻艾拉的头颅就要被踢飞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床上的人翻了个身。
那已经抬起的脚跟又放了回去,过了一会,头顶上传来极低的一声:“下去吧。”
又差点死了一回的艾拉赶忙手忙脚乱地往外爬,却听身后一声低喝:“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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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姬们终于都撤了个干净,他站在床边看了良久,半天低笑一声:“他们这是给你下了多少药?这么折腾都不醒。”
他的目光在她身体上密密麻麻的接合处走了几十个来回,才转身去找了条厚毯子,给她盖了盖,小声抱怨道:“女孩子家的,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说完这些,可能也觉得自己有些没趣,转身去酒池里捞了一会儿杯子,装了一杯酒回来,坐在地毯上,靠着床脚喝了起来。
只几口,杯子就空了。他又跑过去舀了一杯,回来继续喝,很快又空了,又去舀。
旁边的长桌上摆了无数只更大的杯子,甚至还有脑袋大的酒壶,可他好像没看到一样,只是一次次爬起来去池边舀酒。
他酒量一向很好,这一次却喝得有些醉,终于在不知道第多少杯的时候,手一晃,酒水在地毯上洇出一片。
他看着那慢慢渗进地毯中的酒水,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忽然将酒杯一扔,把脸埋进双掌中。
过了一会儿,他捡起酒杯,又远远扔了出去,抬头看着殿外一片火光,喃喃道:“三千年了。。。。。。”
他手掌压在湿了的地毯上,呵呵笑出了声:“阿夜。。。。。。你回来了。“
四周静悄悄,只有外面的人声隐约传进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传来幽幽一句:”不管过多少个三千年,洒了的酒都收不回来。“
☆、第50章 金丝线
殿外吹来的风带着些烟火的味道,呛得层层金丝帘叮叮当当晃个不停。
她单手撑在床上,脸上还有些没睡醒的模样,羊毛的毯子从身上滑落,露出胸前一块块拼图似的皮肤。
明明是少女的脸,身体却已经是千疮百孔。
这一幕到底是灼伤了他的眼,他撑着从地上站起来,走过去将地上的衣服拾起,叹了口气,将袍子披在她身上。
她老老实实坐着,等他替她把衣服穿好,才理了理头发,从床上下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他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他想过她的各种反应,却没想过经过那么惨烈的死亡,再见面时她会淡淡地用这么句话,平静得好像他就是树根上的一泡狗尿。
心思刚动,身体已经动了。
潘多拉低头看了眼抓住她手腕的大手,问道:“有事?”
一口气梗在心口,不快的感觉是这么陌生,他手上使力,语气不自觉有些不满:“你就没什么别的想和我说?”
她慢慢抬起头,在昏暗的烛火中对上他的眼:“你想我和你说什么?”
塞在心口的气越来越多,他手一收,把她拉近一步,另一只手顺势抵住她的背,哑着嗓子问:“三千年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就不恨我骗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骗你?就不想说一说这三千年你又是怎么过的?”
烛火爆了爆,她摇了摇头,无甚兴趣:“不想。”
抽出手,理了理头发,转身就走。
还有三步的时候,听到身后有极快的脚步声,她提起裙子,快走了两步,刚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