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却见那焦黑的胳膊忽然有了变化,从手肘接合处开始,就好像被水流滋润一样,新的皮肤长出,渐渐覆盖到指尖,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就又是一条好胳膊了。
奥林匹亚著名的不怕火的神族被烧秃了脑袋,这位戴着风帽的神秘人把胳膊砍下来、拿天火烧了一遍、又接回去继续用了。
评委、参赛者和观众一时都反应不过来了。
高台上那人风帽扔未摘,她接好胳膊以后好像完成任务似的长长舒了一口气,往提坦席的方向看去,似在请示什么一样,才慢腾腾往台下走。
还没走几步,被人一把拉住。
刚才还一副什么都看不上眼的两富豪,一左一右拉着她的胳膊。
瘦子顶着半边秃脑袋:“这位朋友,你平时都吃什么?用什么洗澡?用什么擦身?你告诉我,我用十车黄金作酬谢。”
胖子不甘示弱:“别听那个吝啬鬼的,告诉我,我用十车宝石。”
“我用十分之一的家产!”
“五分之一!”
……
俩人一路叫价,最后喊到了五分之四的家产,才听风帽底下传出模糊的一声:“你们认输,我就说。”
两人相对一看,这次胖子反应快:“我输了,我输了!”
瘦子也跟着说:“和不死不灭的身体比起来,我那点钱算啥啊!”
有的越多,就越怕死。
他们说完,都期待地看向风帽人,她声音堵在风帽里,不辨男女:“我什么都不吃,也不能洗澡;平时……用粘土擦身。”
胖子和瘦子一愣,她已经挣脱两人下去了。
这场持续了半天恶心了无数人的比富大赛的第一名,最终被一个连脸都没露的人赢了去。
她只做了一件事:在上万人面前上演了一把烤肉。
提坦族看台上,埃庇米修斯眼睛里满是疑惑。他倾了身子,靠向正抱臂看热闹的先见之明:“兄长,他是什么人?竟然不怕天火?”
和他相似的长眼睛微微眯起,他哥的长手指一下下敲在膝上:“她果然……不怕天火。”
埃庇米修斯一下子没听清:“什么?”
普罗米修斯看着身后跟着一群富豪的少女,眼里竟有点期待:“我亲爱的弟弟,大地上就要有火了。”
同时评审台上的各大长老脸色不怎么好看。
“赫拉克勒殿下,这怎么可能?难不成这天火是假的?”
“被天火烧过的断肢竟然还能重生,已经沉入海底的大陆又浮起来了!”
“那人是谁?你们谁见过?”
“包得那么严,连脸都看不着。”
赫拉克勒搓了搓手:“开幕式就要结束了,还请各位陪赫拉克勒下去点燃圣火。”
夕阳给奥林匹亚镀上了一层桔色。
就好像羊畏惧狼,就好像蛇畏惧鹰。神族们对天火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崇拜和敬畏。
此刻,他们整整齐齐站在奥林匹斯山脚下的土地上,看着赫拉克勒高高举起火把,点燃祭坛中间一只火炬。
青铜的火炬燃起几人高的火焰,火线从火炬下蜿蜒而出,就听“噗”“噗”“噗”几声,整个会场外圈的圆形石墙上也燃起了火焰。
千夜站在台阶上,看见人群中少女偷偷将风帽拉下一点,抬起脸看向身边的男人。
那男人长身玉立,看向圣火的目光极其专注。四周的火光映在他脸上,他侧面的轮廓比神像更加巍然不动。
谁还记得几万年前的那个傍晚,圣火照亮了奥林匹亚的天空,那些多半已消逝在时光中的古老神族,肩并肩站在一起唱着低沉而跑调的歌。
谁还记得那个早已化成灰烬的少女,曾于万人中偷偷仰脸,用看天上的云、看无边湖水的神情,虔诚地看过一个男人。
这世上最没有悬念的事之一,莫过于没见过世面的少女碰上了见过世面的男人。
第二天一大早,千夜就跟着提坦队伍进了场。
今天是竞技的第一天,场上看起来却比昨天冷清。千夜环视一周,觉得哪里不对。
当穿着白裤衩的伊利斯队伍开始脱裤衩的时候,千夜才反应过来:昨天观众席上那些神族的夫人小姐们,今天都没来。
她再一转头,发现伊利斯队伍的裤衩们已经脱掉了。
不光他们,现在满场的裁判和参赛者大半都光了,就连伯罗奔尼撒的斗篷都扯下来了。
一时间百鸟争鸣。
饶是千夜知道在梦里,也差点没站住。再一侧头,发现原本就不穿上衣的提坦族兄弟们脱得更勤快。
埃庇米修斯身上的大裘已经被叠好放在一旁,他冷得打了个哆嗦,还是老老实实地解开长袍的扣子,一边解一边看向身旁依旧戴着风帽的潘多拉,疑惑道:“你怎么不脱?”
少女头快低到地上去了,四下寻找救命稻草。
而她的这棵稻草,此刻正一步步慢慢走上评审台。
他一边走,一边很潇洒地将衣服一件件扔在石阶上。
☆、第43章摔跤场
流行的趋势总是让人费解,人们用了几千年改进了服装,又用了几千年把齐X小短裙变成一种潮流。
然而,在这不知几万年前的神的大地上,一切对于服装的争论都变得苍白,一具具赤裸裸的身体向人展示着最原始的美。
这种美在现代有个新名字,叫做暴露癖。
千夜看着那走上评审台的背影:宽肩、细腰、长腿,背上肌理分明,臀部紧绷,行走中两腿间还有光影晃动……
唇上一热,她伸手一摸,不禁茫然:这梦里也带流鼻血的?
千夜这人,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没什么特点也没什么本事。
不过再一无是处的人,下点力气也能找出一二长处来。千夜身上的长处可能比别人更不明显点,但好歹也可以将将巴巴充个数。
她这长处有两种叫法,好听点的名字叫淡定,通俗点的叫反应慢。
看着万男齐裸的场面,她意思意思流了点鼻血,既没羞涩地捂脸奔走,也没激动地满场找最威武的雄鹰,只是淡定地抹了抹上唇,咽了口口水。
再看正被几个提坦运动员拉扯的潘多拉,情况就不怎么好了。
提坦族的祖先是巨人,所以男人们普遍身强体壮。此刻一片片茂密的胸毛在斗篷少女脑袋上晃荡,大家特别友好地伸出了援助之手。
“这位朋友,看你不像我族之人。不过既然是大人带你来的,咱们提坦人肯定要罩着你,你可不用害羞。”
“兄弟,看你瘦瘦巴巴,衣服底下可能没几把肉。但你也不用自卑,昨天大家可都看着了,天火在你身上和雨点子似的。”
“大伙儿别废话了,大人都往这边看了。咱们赶紧帮大人的客人把衣服脱了。”
说到这里大家都觉得这话有理,七手八脚热情洋溢地就要帮潘多拉脱衣服。
提坦族最高大的艾比斯扶着刚脱干净的埃庇米修斯的肩膀,安慰道:“二殿下身体不好,这点小事咱们来就行。”说完还抬头冲着评审台上一脸担忧的先见之明大人直挥手,“大人别担心,这边有兄弟们呢,保证替您朋友脱得一根毛都不剩!”
他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下先见之明大人脸上显得更担忧了。
少女也被这场面吓傻了,短暂的愣神以后,她也不管周围的一圈圈小丛林了,撒丫子就朝着评审台奔。
她在前面奔,身后跟着一帮子提坦族的裸男们,艾比斯扯着大钟似的嗓子在后面喊:“兄弟,你别跑啊,下面是比赛场地,你着急参加比赛咱们懂,但咱得把两瓣屁股露出来啊,要不别的队该说咱们提坦族不懂规矩了!”
他这“两瓣屁股”刚说完,前面的人真变成风一般的女子了。
千夜擦着鼻血,看赛场上一群屁股追着一个黑点,一大帮子人蝗虫似的横穿过境,忽然觉得现代的奥林匹克运动会实在是太过文明了。
神族活得时间久了,也觉得生活很是无聊,所以对这次运动会十分重视。奥林匹亚占地儿不小,这点土地基本上都被用来做赛场了。千夜目测了一下,这赛场长宽没有四百也有五百米,横穿过境也不容易。
等潘多拉跑到评审台下面时,已经是气喘吁吁。
没穿衣服的先见之明大人正似笑非笑地蹲在评审台边儿上瞅她。
泥人一激动也顾不得男女之别,朝着男人伸出手去。
先见之明哈哈一笑,单膝跪在石台上就去拉她。
两人手还没碰到,就听一阵欢呼,接着一只金光闪闪的玩意儿被从天而降挂在少女风帽外。潘多拉只觉得身子一轻,就被一群人举起来了。
裁判的声音很是激动:“提坦族终于打破了特洛伊队伍包揽赛跑前三名的记录!!!本次短跑冠军是提坦族的……。(小声)这位选手叫什么?”
刚才还欢呼着把潘多拉皮球似的抛来抛去的提坦人都一愣,集体看向台上刚站直的先见之明。只见他松了口气,颇有深意地一笑。
“潘多拉。”他说,“她的名字是潘多拉。”
想赢奥运金牌吗?你只需要一群追赶你的裸男。
大家一愣,觉得这名字有点女气。但谁也没在意,都兴高采烈地举着潘多拉满场绕圈去了。只听先见之明又解释道:“潘多拉身体有些残疾,还请诸位允许她穿着衣服比赛。”
他这话说得十分隐晦,有好事的在底下问:“大人,艾维看这位兄弟身体好着呢,没看出他哪里有残疾啊。”
先见之明长身玉立于高台之上,一派淡定:“潘多拉的残疾……唉……”他面带不忍,低头看了看双腿之间,那钟摆还应景地轻轻晃了晃,“她没有……唉……其实也就是那么一点,还是不说了。”
嘴上说不要说,目光却还是很诚实。他这一个动作做下来,满场都明白了,此起彼伏一阵叹气和惋惜声,连托着潘多拉巡场的提坦人手上动作都不自觉放轻了,一个个像举着被撞裂了的鸡蛋似的。
评委席上的主办人赫拉克勒豪爽一挥手:“既然情况特殊,就不必脱衣了。”
大个子艾比斯对着人群里的潘多拉挥了挥拳头,又敲了敲自己胸口:“兄弟,别难受,咱们都看得起你。谁说少了那玩意就不是男人了?你不照样虐得特洛伊的小崽子们扭着屁股哭。”
当提坦族的第一位田径冠军终于被放回来的时候,先见之明大人正和埃庇米修斯俩人盘腿坐在看台上看热闹。
看见她过来,他很自然地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少女这会儿已经从刚开始的不自在中走出来,但仍是有些腼腆,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好。
她脖子上挂着一块饼那么大的金牌,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晃得刚转过头的埃庇米修斯睁不开眼。
一见钟情有时就是那么神奇,也许过了几万年,后见之明也搞不清楚自己当年,究竟是爱上了斗篷下的少女,还是少女胸前那能砸死人的大金牌。
那时埃庇米修斯正背对着少女,略显苍白的脊背慢慢转了过来,他看向那金牌时眼里有羡慕也有崇拜。
然后,他特别老实特别真诚地说:“潘多拉,你跑得真快。”
千夜站在一边十分无奈:哪个姑娘被几百个裸男追着跑都能破纪录。
潘多拉是个纯洁的没见识的少女,埃庇米修斯这么一表扬,她脸“刷”的红了,连头都不好意思抬,鼻尖快贴到自己胸前的金牌上了。
她一害羞,老实人埃庇米修斯也脸红了,就算以为对方是男人,还是有些羞涩,不着痕迹地拽过身旁的大裘,此地无银地遮了遮。
少年少女在这里脸红心跳,下面却传来一阵阵激动的叫好和欢呼声,原来是长短跑刚刚比完,现在正开始最火热的摔跤比赛。
此刻场上站着的,是刚才一直要给潘多拉脱衣服的巨人艾比斯,他刚掀翻了一位伊利斯的选手,正在捶胸炫耀的时候,面前跳上来一名精瘦的小个子,脚踝上绑着代表伯罗奔尼撒队的黑布条。
那时候摔跤还不分公斤级,不管什么体型的都可以打上一场。提坦巨人低头看这个才到自己肚脐的对手,从喉管里发出不满的低吼。
那声音好像野兽,震得少女一个趔趄,埃庇米修斯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却被他大哥抢了先。
身手敏捷的先见之明长胳膊一捞,借机把少女捞到怀里。他正得意于自己这一下干得十分自然十分不禽兽,却见刚坐到他大腿上的少女“蹭”的一下弹了起来,转身面色挣扎地盯着他看了很久,才词不达意地指着一边说:“我……我坐那里就好……那边平……平一点……”
先见之明低头,淡定地把刚才搭在腿上的那物拂下去,拍拍腿道:“现在平了。”
少女看着那东西在他一来一去间好像还有点变化,一时也忘了尴尬,只顾盯着猛看,又看看自己:“那是什么?我都没有。”
先见之明一愣,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余光瞟见他弟弟在一边面露同情,才清了清嗓子,有些沉痛地安慰道:“肯陶洛斯下半身是马的四肢,冥界的刻耳柏洛斯长了三个头,哈耳庇厄长着女人的头却有秃鹫的身体……这些都是造物主的恩赐,你不用太过执着。”
少女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虽说那几个名字她也没听过,不过还是坐在一边仔细回味起这几句话和自己缺少的东西。
就在这时,底下的喝彩声忽然变了调,愤怒的吼声一波波响起。
三人举目看去,却见场上一层层人圈里,今天撂倒了几十个男人的提坦巨人艾比斯躺在沙地上,四肢好像被扭了几个圈的橡皮糖,以诡异的角度摊开。下巴上的胡子沾满了血迹和呕吐物,朝着天的脸上两个被挖了眼珠子的大血洞里,汨汨流出血水来。
千夜仔细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开始看这人手脚和头部的方向,还以为他是躺倒在地上,现在才发现他的身子是背朝上的。
那么一个铁塔般的人物,居然被一个只到他肚脐的小个子拧断了四肢和脖子。
提坦的人群骚动起来,指着小个子高声喊着杀人犯的字眼。
评审台上的裁判们也有些为难,虽说摔跤比赛本身存在一定危险性,赛前选手们都是以主神的名字发过誓生死不追究的……
但以这么残忍的方式把对手弄死,还真是头一次见。
裁判台上一时没有评断,下面提坦和伯罗奔尼撒的人已经打起来了。
大家都没带武器,一时间赛场上一片交缠的白花花的肉体,提坦的巨人们和刚放出笼子的狗熊似的,一个个下了狠手。
伯罗奔尼撒族身材上虽然不是提坦巨人的对手,但胜在阴狠,两方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象征和平竞技的赛场上一时鲜血淋漓一片。
抠眼珠子、单手爆头、捏断肋骨、戳人菊花……
不光潘多拉愣了,千夜也看愣了:这神族打起架来比原始人更原始。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面前人影一晃,是刚才还在泡妞的先见之明站了起来。
那天奥林匹亚的阳光特别耀眼,他一步步走下看台,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装B,随着他的脚步,场上打得你死我活的两方都慢慢停住了手。
他走到刚杀死十几个提坦巨人的小个子面前,弯腰抓起一把沙子。
☆、第44章新名字
提坦族的巨人们围上来,倒是把沙地中间的先见之明显得十分矮小了。
普罗米修斯伸出手去,艾比斯小山一样的尸体就躺在他身边。他松手,沙子流到尸体的脊背。他皱着眉问:“你叫什么名字?”
伯罗奔尼撒的小个子有着一头卷曲的黑发,尖削的下巴从蓬乱的发丝里面露出来。他的黑眼睛自好几层刘海后面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很自然地无视了先见之明大人的问话。
普罗米修斯身后几个特别有配角自觉的半巨人十分愤怒,喘着粗气就要和小个子拼命,却被他伸臂挡住。
他长眼睛一晃,沉声道:“提坦族,原地坐下。”说罢转头看着一脸警惕的伯罗奔尼撒小个子,等了能有三秒钟,才说,“你的名字是拜占,但这个名字现在已经不用了,人们更愿意叫你死亡之鹰。”
小个子的喉结动了动,普罗米修斯上前一步,继续说:“你的父亲在特洛伊一战中被提坦巨人踩死,你的母亲被天火烧死。你此后一直在伯罗奔尼撒的角斗场,期间经历大小打斗三千二百六十五场,杀死对手两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