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这个时候有点当机,亚尔安的蓝眼睛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重启了好几次,她才苦大仇深地伸出一只手搭在他手肘上,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刚才扶着她的女奴隶抓了抓她的胳膊。
走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眼立在原地的女奴隶,发现这奴隶的身型居然比高大的王子还壮硕,要不是她胸前鼓鼓囊囊两坨,绝对会被人当男人了去。
她低着头,一头极短的发辫在阳光下黑得发亮,壮实的双臂好像两根木桩僵硬地垂在体侧。千夜转头看了她半晌,然后抬高了声音说:“莫西,你也来。”
满头发辫的头颅埋得更低,金光闪闪的王子在一边好心提醒:“母后,奴隶是不能出席宴会的。”
按照一般励志穿越剧走向,千夜这个时候应该义正言辞地教育他一番人人生而平等和生命无贵贱,再十分有魄力地徒手劈了她脚上铁链,握着对方的双手含泪说道:“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如果千夜原来不是一张饼上点两颗芝麻的模样,她也许就会这么做了。但相貌丑陋的人总要比天生漂亮的人活得更没骨气些,因为她们更难得到他人的好感。
所以这个时候她很怂地点了点头,挥挥手道:“啊,那就别去了。莫西你回去睡觉吧。”
千夜极其别扭地搭着亚尔安的手穿过一丛丛蔷薇,二人身后的侍卫保持着离她们五步远的距离。
等到城堡那恢弘轮廓出现在二人面前,亚尔安却故意放慢了脚步,伸手从花丛里折下一朵带刺的蔷薇,极从容地将花递给还在心里构思恶毒皇后台词的千夜。
他递花的时候,千夜正好在脑袋里过到怎么和还没出场的白雪公主冰释前嫌这一段。
她觉得这个事不是很容易解释,总不能说“我前几天被盗号了那个不是我啊,后妈还是爱你的”吧……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也没看便宜儿子递了个啥东西,伸手就去接,结果一把抓过去,就觉得手上真疼,一低头,一手的刺儿。
千夜快疯了,这一个熊孩子还没解决,又来一个熊孩子。这人看着比这具身体的年龄都大,这是玩的哪一出
她在到底是扇她儿子一巴掌还是扇自己一巴掌间挣扎,却听一脸温和无害的亚尔安王子低声说:“人们都赞美蔷薇花的美丽,亚尔安却觉得它坚硬的刺远比柔嫩的花瓣动人。母后,您说是不是?”
千夜被他最后一个带钩子的音儿勾得心里直发毛,转念又一想,童话故事里诗人什么的比较多,这个亚尔安王子说不定就是文艺青年了点,她实在不能用自己猥琐的思想去揣度纯洁的王子。
这么想着就有点小羞愧,这羞愧感还没升起来,却听亚尔安王子又说:“有些美父王不懂得欣赏,亚尔安可和父王不一样。”说完低头呢喃,“亚尔安可是知道,母后每晚都寂寞得睡不着觉。”
千夜差点把蔷薇花茎从他蓝眼睛里戳进去。她这究竟是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才被发配到这么个故事里来,不但手下不靠谱,老公不靠谱,连突然出现的路人甲都这么不靠谱!
那一瞬间她在心底嚎了一声:老天呀啊求你下道雷劈了我吧,这后妈我做不下去了!
结果还没嚎完,却见远处天色变了,恢弘的城堡后忽然乌云密布,一道闪电性|感地劈在高高的尖顶,轰隆雷声随即挟着千钧之力而来。
千夜差点给这一幕吓跪了,这时却见刚才还死不要脸泡后妈的亚尔安忽然变了脸色,单手扶着心口道:“奥林匹斯山来了使者。”
☆、第三章 荷米斯
亚尔安王子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非常虔诚,导致千夜手里的这支蔷薇它就没插下去,倒是她心里的草泥马奔腾得更欢了。
在她二十几年积累的知识库里,离亚尔安王子刚才嘟囔的这个词最近的是“奥林匹克”,敢情亚尔安王子长着一副小白脸样,其实是个运动健将?没事参加个八百米跑扔个铅球啥的?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这个熊孩子可能还不是没救——最多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了点。正想着,却觉得手里一空,刚才还支着胳膊做绅士的王子正忙着双手捋头发,捋完了头发又恋恋不舍地把胸口那两颗扣子也系上了。
然后,在千夜一脸“你脱离牛郎店从良了”的目光中,恭敬地伸出一只手:“母后,快和亚尔安一同去迎接神的使者吧。”
千夜被亚尔安半拖半拽着走进城堡大殿时,巨大石柱撑起的大殿里已经站了黑压压一片。贵族们穿着滚边的长袍,披着或红或蓝或绿的披风,低着他们高贵的头颅。
贵族的身后站着一排银甲的卫士,卫士的面容隐在一顶顶插着羽毛的头盔下,他们手中的长矛带着白缨。
千夜在两侧三层弯着腰的人群中穿过,目光从一根根石柱上雕刻的浮雕上略过。那些浮雕看着很是诡异,人物比例完全就是随意:有长了几百只胳膊的巨人,有坦胸露乳胸比脑袋还大的女人,也有牛头人身没有小弟弟的男人。
千夜忙着看连环画,不知不觉就被亚尔安拖到了王座之前。
大殿的顶很高,王座上方被凿开一个不大的洞,光线从洞里打下来,正好打亮那纯金的王座,打亮椅背上雕着的几百把宝剑。
王座左侧低一级的台阶上,设了另外一张稍小一点的座椅,同样是败家地用黄金堆的,只是椅背变成了缠绕的橄榄枝。
王座右侧低两级的台阶上,设了两张更小的银椅子,椅背分别是飞鸟和游鱼。
此刻王座边上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有着一张铁板似的脸和一个钢塑似的身体,黑短发上压着一只让人有打劫欲望的王冠,手里握着一支镶着一大堆宝石的金权杖。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仨字儿,不能再多了:纯爷们。
纯爷们国王背后站着一个高大的黑甲哥们儿,这个高大真是比较出来的。就比如说对于千夜来说,她现在这具身体就算高挑了,但是看亚尔安还是要抬头。而纯爷们国王和亚尔安身高差不多,身材还要壮一些,可这俩人和国王身后那堆铁甲一比,那简直就是瘦身后的形容。
这位传说中的黑甲骑士克里斯,不但高,而且大。他的脸整个被头盔挡住,连眼睛都看不清。要不是他的手压在身侧的佩剑上,千夜一定以为这国王身后摆的,是一副铠甲架子。
千夜村里人进城瞎打量的时候,听到国王醇厚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弗兰契斯科、亚尔安,你们来了。”
千夜听懂了这个“亚尔安”是谁,死活没听明白第一个名字是啥。后来她机智地一想,纯爷们国王估计是在叫自己。想到这里为这位王后庆幸了一把:亏着丫没在□□上过学,不然每次考试人家都交卷子了,她名字还没写完。
大家都知道白雪公主有个恶毒的后妈,谁知道这恶毒后妈还有个名儿啊。
这时亚尔安开口了:“父王,亚尔安看见了奥林匹斯山的圣光,可是神的使者降临在我们的土地之上?”
他刚问完,就见他爹已经走下王座,红白格子的披风铺开一地国际象棋棋盘。他一边走一边高举手里的权杖,右手贴着心口道:“神的使者啊!您降临于此,给我尼尔曼帝国带来无上荣光!您的到来,就好像阳光照进深海、雄鹰莅临雀巢、明星落于鼠洞……”
趁人不注意,千夜拿袖子擦了擦一脑门的汗: 这国王长着一张爷们脸,操着一嗓子男低音,为啥说起话来和安利传销窟的似的。你说你赞美客人也就算了,至于把自己贬到老鼠洞里嘛……
千夜一边擦汗,一边见满殿的人都在国王长篇大论的赞美声中把后背越弓越弯、脑袋越压越低。
很快,大殿门外渐渐有一道阴影出现,在千夜的脑海里,能值得国王和满殿贵族这么恭迎的神使,就算不三头六臂长俩小鸡鸡,怎么的也要高大威猛扇着天使的翅膀飞进来。
千夜看着从殿外走进来的小胡子男人,揉了揉眼睛:好吧,翅膀是有了,虽然不是在背上而是在拖鞋上,好歹也算长着。但是脑袋上那一顶破帽子和背上一个登山包,还有手里那根登山杖,是要闹哪样啊?
好在没见过世面的不只千夜一个,满殿的人约莫都没见过活的神使。国王说完那一长串谁也没记住的赞美诗,拨开貌似精尽人亡地走进来的小胡子,就朝他身后瞅过去。
等了半天,除了这个来旅游的,还真没等着别人。
等到满殿垂下的头颅都有点不安,千夜才听边上的亚尔安又压着心口开口道:“我尊敬的父王啊,亚尔安听说神的使者他有着耀眼的双蛇杖、带翅膀的拖鞋和旅游者的帽子,他是众神的信差,是将死者的灵魂带进冥界的领路人,也是奥林匹斯山十二主神之一。”
千夜又摸了一把汗:她这真是穿进文艺之家了,父子俩一个比一个能吟诗。
不过亚尔安这段诗吟得还有点用,纯爷们国王看了看刚被他拨到一边的背包客,结合着亚尔安的描述,瞬间就尴尬了。
尴尬归尴尬,文艺之家出来的果然不一样。国王愣了一会儿,赶紧一把又把小胡子拨回来了:“我伟大的神使啊,请原谅伊利诺的有眼无珠。一定是您的圣光让伊利诺的双眼暂时失明,您伟岸的身躯让伊利诺将您错当成了山峦……”
千夜懂了,这个国王一定是靠说相声打下江山的。
大殿里谁都不敢妄动,那小胡子神使一边摸出一块抹布擦汗,一边等伊利诺又背了一首诗,才从裤腰带里摸出来一卷皱巴巴的羊皮,筋疲力尽地说:“伊利诺,你可别念了。荷米斯赶了一天的路,求你让我歇口气。”说完把羊皮卷往空中一扔,那羊皮便忽然变大,最后贴上了高高的拱顶。
大家都赶忙抬了脑袋去看,却见那羊皮卷上和播放电影似的,出现了几位美女洗澡的画面,丰乳肥臀一只一只跳下水……噗通、噗通……
荷米斯“啊呀”一声,赶紧伸手收了羊皮卷,又从包里摸出来另一卷扔出去,解释道:“拿错了拿错了,这个才是。”
大家从美女洗澡图的回味中又抬起头来,大殿顶上这次出现了一个看着就让人肝颤的悬崖,悬崖的对面还是一个悬崖。两面悬崖对立着,前后都是没有尽头的空广之境。
电影效果还不错,满殿呼呼的风声很立体,让看热闹的人都有那种山崖间的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的痛感。
画面渐渐放大,让大家看清了悬崖上的一个男人。他有着一张被血污遮住的脸、修长的四肢被铁链拴住,脖颈上拴着一只更粗的铁链。他的胸膛被剖开,胸口血淋淋一片,一只黑羽的老鹰从天际飞来,鹰爪抓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老鹰一低头,极准确地从他胸口扯出一只红了吧唧的玩意,三两下吃下去,又长啸一声,振翅飞走了。
他好像一座立在千丈峭壁上的雕塑,整个过程动也不动。大殿里有几个年轻的贵族小姐,估计原来没看过暴力血腥片,看到这一幕也没管场合,扑通扑通前仆后继昏过去了。
千夜莫名其妙看完了这段视频,只听小胡子神使解释道:“普罗米修斯与智慧女神雅典娜共同创造了人类,并教会了人类很多知识。当时主神禁止人类用火,可普罗米修斯却背叛了奥林匹斯山,帮人类从奥林匹斯偷取了火,因此触怒了主神。主神将他锁在高加索山的悬崖上,每天派一只鹰去吃他的肝,又让他的肝每天重新长上,使他日日承受被恶鹰啄食肝脏的痛苦。”
他说得千夜都摸了摸自己的肋骨,虽然不知道肝具体在那,但也觉得挺疼。
说完从背包里摸出一只水壶,喝了几口水继续说:“几千年过去了,奥林匹斯山的众位也慢慢把他给忘了。就在前几天,主神忽然想看看普罗米修斯怎么样了,一去了高加索山,才发现普罗米修斯不知什么时候让半人半马的肯陶洛斯族的喀戎代替了他,自己跑了!”
大家听故事都听得津津有味,但是不太明白一大堆神弄丢了一个神这件事儿上,尼尔曼的同志们能有啥出场的余地。
想归想,谁也没敢问,最后还是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年轻人不怕死地站出来,高声道:“尊敬的荷米斯神使,普罗米修斯虽是奥林匹斯山的叛徒,却是我们人类的恩主。是他从太阳车上盗来的火种,让我们不再只能吃生冷的红肉。我们是神的子民,却无法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无法帮助神祗们追捕给我们生命的普罗米修斯。”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且非常不怕死。千夜不禁多看了这个年轻人几眼,见他身材颀长,皮肤很白,脸型偏窄,脑后编了个辫子,右耳上带了两个耳环,看着一点也不像不怕死的样儿。
小胡子神使倒没生气,只是一边叠他的美女洗澡图,一边对国王说:“众神这次派遣我来,并非是为了让尼尔曼的众位协助追捕普罗米修斯。事实上,他是先见和献计之神,代表狡猾的智慧,并非凡人能捉到。我这次来,只是想问贵国借用一样东西。”
荷米斯说完,在大家更加不了解情况的眼神中,环视大殿四周,开门见山:“听说贵国的王后有一面镜子,可以回答世上任何问题。”
☆、第四章 魔镜啊
千夜目前受到的惊吓,只有在上课的时候本来正在和班里成绩第一的好学生热烈讨论的老师,忽然点了她名字才可以媲美。
从前这种情况发生时,她都怎么应对来着?
千夜看着朝她走来的小胡子和铁人国王,身体先一步反应过来,脚上一软就要晕。
反正殿里都晕了好几个了,也不多她一个。
恶毒王后咋的了?恶毒王后就不许有一颗见不得裸男被虐的心啊?恶毒王后就不许小白花一把啊?
这么一想,千夜打定主意,瞅准地方就要扑。
她边上的亚尔安还没从诗人状态中回过劲儿来,没想着他身体倍棒坑谁谁完的后妈也能来这一手,上前一步要来扶她,到底没拉住。
千夜眼看着自己马上要亲上大理石的地面,忽然眼前人影一闪,各种花香在她鼻子尖上一过,接着手腕被人一扯,她接近自由落体的身体又被拉起来了。
千夜在心里骂,哪个不长眼的,看见路边屎壳郎高高兴兴滚粪球,还非要给屎壳郎洗个澡。她怀着一颗要喷粪的屎壳郎之心抬起头来……
结果见到了一朵真正的小白花。
平心而论,平心而论,千夜自穿越过来这半天,虽说遇见的剧情就没有合理的,遇见的人就没有靠谱的,但目前为止人物画风上,还都算对得起千千万万纯洁的小朋友。
眼前这个姑娘,她就好像书里写的那样,她的皮肤纯白如雪,嘴唇赤红如血,头发黑如乌木。
此外,她还有着高贵的额头,大而黑的双眸,嫩嫩的□□。
千夜一抬头,却见她微微蹙了眉头,连头上的百合花环都跟着皱了皱:“母后,您怎么了?”
千夜被她的美色震惊得一时没说出话来,这时却见扶着她的人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母后,您流血了。”
千夜赶紧浑身上下摸了一遍,也没摸出啥来,最后一抹脸,才抹出一手血。
为什么她一个恶毒王后,会被白雪公主的美色震出一脸鼻血来!她以后还怎么面对七个小矮人!
想是这么想,但蚊子肉也是肉,鼻血也是血,千夜索性也不起来了,往那美丽的公主怀里一摊,有样学样地学着国王和他儿子念诗:“我尊敬的神使大人,我英明的陛下,都怪我的眼界像井底之蛙一样短浅。一定是神祗的圣光,让我这没用的双脚发软……”念到这里有点撑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得身残志不残地继续念叨,结果文化底蕴不够,最后只能糊弄了事,“那个……我走不动了,要不神使大人下次再问吧?”
荷米斯的小胡子动了动,他还没说话,纯爷们国王先发话了:“来人,扶王后过去。”
千夜感觉脚底的血都往上涌:这国王和王后其实是死对头吧?国王的真爱其实是骑士吧?多大仇啊,他至于这么拆自己老婆的台吗他……
想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