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很长的沉默,两人都在笨拙的试探对方的心理。
“你会恨我吗?”张良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
“我只想问你是怎么想的呢,把这枚玉交给我的时候,你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想法呢?”雪玉有点委屈,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推入了一个危险的境地,还后知后觉,是不是太傻了点。
“对不起。”张良再多的理由此刻也难说清。“我本来只想试试你是不是能激活这枚玉,没想到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只是这样?”雪玉对这个答案很不满。
“不止。”张良如实回答,“我当时只想血玉能让你更好地保护自己,没有顾忌更多,对不起,是我欠考虑了。”
雪玉微微一惊,“你真的这么想?”
“是。”
雪玉突然开心了,你的初衷是在为我着想的,这样就足够了,“我本来就不在意这枚玉带来的什么祸福,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不然我会觉得我被人利用了。”雪玉越说越小声。
“雪玉”张良还想说些什么。
“你不必说了,我很感激你,你救了我,又帮了我这么多,可我却无以为报。”
感激吗,张良无奈的笑笑。感激就足够了,我们之间不能再近一步了,留在这一步最好不过。
张良,我知道你的抱负你的志向,我不想变成你的负担,也不想再给你制造麻烦,我们就这样吧。
很长的沉默似乎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两人各自怀着各自的想法,却不知情已起一心。
☆、梦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条银鞭掠过,地上的雏菊被携起,与鞭共舞。一时间落花阵阵,软鞭起舞,一女子着一身素色深衣,水袖蹁跹,将一条银鞭使得如舞姿般优美。远远望去,她便像脱胎于雏菊花丛的精灵,纯洁而灿烂,不谙世事,不染尘俗。
一只竹剑刺斜里冲出,雪玉一惊,收鞭回身,绕过竹剑的进攻。长鞭收的急促,鞭梢重重的打到她右臂上,衣袖撕破印出一道血痕。
雪玉吃痛的捂住了手臂。
“丫头,你分心了。”竹布青衫的老人收剑站定,看着雪玉眉头紧皱的模样。
“是。”雪玉这回没有辩解也没有撒泼闹脾气,只应了一句,等老人走近。
“我早说过长鞭这物伤人易伤己也易,你用的时候务必集中精神,可你近日是何种状态,心不在焉,失魂落魄的,如何能学好。”
“我只是状态没调整好。”雪玉强辩到。
老者长叹一声,“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覯止,我心则降。不罪不罪啊。”
“好你个黄老头,又开我玩笑!”雪玉一听微红了脸。
“你这个没礼貌的丫头,叫师父。”老者一点都不恼,哈哈笑着看着雪玉。
“你这个满口胡说八道的老头,要没事我可走了。”
“你瞅瞅你这个丫头就是性急,师父可是有事找你。”老者抚着白须幽幽地道,“我能教你的也教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靠丫头你自己练习了。我今后就得离开这里去别地云游去了。”
“你要走?”雪玉吃了一惊,“去哪?你还没帮我回去呢,师父,你怎么忍心把徒儿扔下不管呢。”雪玉开始软磨硬泡。
“你这个丫头才不是舍不得老头子我呢,你就是怕回不去是不是?”
“当然也舍不得我的恩师啦。”
老者轻哼一声,并不是生气,“你想回去我帮不了你,到该回去时你自能回去。”
“又是这句话。”雪玉嘀咕着表示不满。
“只怕你到时不愿回去呢。”老人笑得高深莫测,“丫头,把这部医书交给苏丫头,转告她老头子就此告辞。”
“你真的要走,我们能再找到你吗?”雪玉这回是真不舍了,毕竟这个老头教了她这么多,一日师终身父啊。
“是啊,剩下的路可靠你自己走了。”老者转身离开。
“对了,你们见过老头子我的事就不要与外人道了。”老者说完便转瞬不见。
雪玉看看手中的竹简,怅然若失。
“黄老前辈走了?”苏樱接过竹简万分惊讶。
“嘘,姐,你小声点,黄前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来过。”雪玉压低了声音。
“哦。”苏樱点了点头,一瞥眼却看到她破烂的衣袖。
“怎么又受伤了?快让我看看!”苏樱急忙查看她的伤口。
“没事,不小心划到了而已。”
“过来,我帮你上药。”
雪玉只得跟着苏樱坐下。
“苏樱姐,张良到底跟你谈了些什么啊。”雪玉一手托着下巴装作无意似的问道。其实以雪玉的了解,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他们会谈什么,无非就是复韩之类的。
“雪玉,无论我们要干什么,你都千万不准参与进来。”苏樱盯着她的眼睛,很是认真。
“我才不稀罕呢!”雪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打着小算盘,这倒是个机会,让我可以把欠各位的人情都还清,这样我就能安心回去了。
真的能安心吗,雪玉忍不住扪心自问,对那个人我要怎么做到两清呢。
雪玉不禁又想到黄老前辈今天引用的诗经中的句子,是那首草虫吧。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悲伤。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雪玉暗自背了一遍又一遍,我真的这么想吗,不不,我才不会这么想呢,雪玉很快的否定了自己。
苏樱看着对面那个神游天外的女子,心里的隐隐的忧虑更进了一分。
☆、痴梦(一)
雨后的清晨,空气中迷漫着竹的清香,沁人心脾。
一阵婉转的箫声传来,在空气中忽高忽低的飘着,混杂着雨的清新,竹的清香,雪玉静静地听着,竟不由自主的往那箫音所在寻去。
“他?”待雪玉看清竹林里长身玉立的吹箫人后不觉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想转身。近来,张良虽在此停留,雪玉却极力避免两人单独相处,似乎张良也在避着她,二人虽居一地也是很少碰面,见面次数反不如不见之时思念次数多。
雪玉一转身,脚下踩到细碎的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箫声戛然而止,雪玉来不及反应,一支玉箫带着凌厉的寒光劈波斩棘而来,快的让人难以置信。
惊魂甫定的站住,那支玉箫直指自己的咽喉,只一寸之遥。
“是你!”张良微微一惊,收回玉箫。
“是我,你干嘛这么紧张啊。”雪玉抚着胸口,很是恼怒,我不过就是路过,“喂,我说你,干了什么坏事啊,神经兮兮的。”
张良微微一怔,自从他们重逢那次谈话之后,两人对对方都是客套式的寒暄,雪玉这一怒之下,不免又露了本性,张良不自觉的扯出一个微笑,真是本性难移。
“我干了什么坏事?你鬼鬼祟祟的在别人后面想干什么?”
“我鬼鬼祟祟?本姑娘高兴,到竹林散散步碍着你什么事啦?这竹林是你家的吗。只许你来,不容他人涉足啊!”
雪玉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单方面的宣布了自己的胜利。
张良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温暖,自从韩灭之后,自己似乎很少能过上这种单纯简单吵吵闹闹的日子,这样的生活却是他期盼而难以企及的,现在雪玉又将他带回了。
“呐,苏樱不是说你有在习武吗,这么点反应力都没有,看来血玉也弥补不了某些人的先天不足啊。”故意长叹一声,张良不看雪玉也能想见她此刻恼怒的模样。
果然某人的好胜心被他激起,雪玉俯身拾起一只断竹竿,趁张良不备,一个回旋转身,已绕到他身后,竿尖已经抵到他的背后。
张良微微一笑,并不转身,只道“趁人之虚,非君子也。”
“我这叫‘礼尚往来’,看来你的反应也不快嘛。”
“是吗?”张良话音刚落,已然回身,玉箫出手。
雪玉这回警惕多了,一个转手,竹竿避开锋芒,又一回落半路截出,张良却反映的极快,以箫为剑,横箫挡住。
雪玉稍一错愕,张良的玉箫倏地刺出,一连五招,每一招皆有超逸脱尘之感。
雪玉冷笑,“你的剑术不过耍的漂亮空有架子。”猛然间纤腰一弯,竹竿断尖直刺向对方小腹。
张良一箫架开雪玉的进攻,这一招虽然挡住,却让张良震惊,刚才竹尖突现一股力量,红光微泛,猛然想到那是血玉的作用。
叮叮之声不觉,顷刻间,两人已拆了十余招。雪玉惯用长鞭,近身用的竹竿不怎么习惯,渐渐便处了下风。
张良早可取胜,但他并不急于结束这场比试,可是自刚才红光乍现之后却再没出现过类似的力量。看来她还没能将血玉灌注的内力与手中兵刃相结合,张良一分神间,雪玉已趁隙攻来。
雪玉满心以为这剑必能获胜连对方闪躲的位置都算好了,谁知张良并不躲闪,只一个侧身,轻挥玉箫,风灌入小孔发出一阵乐音。雪玉收剑不住,只听得咔擦一声竹竿已折为两段。
雪玉一惊之下,步伐不稳,踉跄一下,眼见正要和大地来个拥抱,张良转身弯腰一把揽住将要摔倒的某人。
雪玉只觉得撞入了某个温暖的胸膛,抬眼正对上某人关切的目光,一时间只觉得心中小鹿乱撞,面红耳热。
张良看着怀中娇羞似四月红芙的女子,心中一热。
雪玉赶紧挣脱了他的怀抱,背对着他,狠狠地揉揉自己的脸,心中七上八下的。
“还能接上几招,不算太糟糕。”张良轻飘飘的声音传来。
“我只是不习惯用剑,要用长鞭的话我早赢了你了。”雪玉仍不忘逞嘴上威风。
长鞭,张良心中一怔,从雪玉的剑法看来每一招皆苍然而有古意,藏精于拙,定是某位高人前辈所教。此人又能想到让雪玉使长鞭,长鞭比剑更具灵动性,正应了血玉活性的需要,难道这个人知道雪玉拥有血玉吗。
“以你的资质肯定钻研不出这样的剑法,是谁教你习武的?”
“要你管!”雪玉听了前半句很觉不受用。
张良眯起双眸看着她,雪玉不觉心里发毛,这家伙老是这样,我最受不了他这么看我。
“是一位老前辈教的啦,我答应过他不对其他人说的。你就别问了。不过他已经走了,现在都没人陪我练习了。”
张良也不再多问,“下次我陪你练习,你用长鞭。”
“真的!”雪玉喜不自禁,“你到时候可别后悔,兵器可是不长眼的。”
张良不觉好笑,“我虽然武艺不精,但对付你那点功夫,绰绰有余了。”
“你个腹黑的家伙,居然看不起我!”
“在下哪敢小看林姑娘你呢。”
“少跟我装什么谦谦君子,你明明就有小瞧我。”
“没有。”
“有!”
‘‘‘‘‘‘‘‘‘‘‘‘‘‘‘‘‘
两人跟小孩子一样一路吵到家,苏樱在屋前看到好生奇怪,这两人前些日子形同陌路的,今天怎么又吵得火热,玉儿惯是小孩子脾气倒也算了,怎么张良会跟她一般计较。
猛然间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苏樱不觉皱紧了眉。张良,当初你只道苏叶是为家族才会接受联姻的,可是你不知道,小叶收到你送的血玉时是怎样的开心,她一个小孩子不懂爱情,却单单纯纯的喜欢你喜欢到宁可自己死也绝不容忍别人动那枚血玉半分。你给小叶的只有责任。如今你对雪玉这般,到底是想利用她还是真心待她呢。
梦越真越深,醒来便会愈痴愈疼。
☆、痴梦(二)
刷的一声,银鞭绽开,雪玉左右甩了两下,鞭梢落处,扫起一阵花香。
“果然还是鞭子使得顺手。”雪玉满意地笑笑,并不急着练习招数,忽而之间想起自己从前总是很羡慕那些把彩绳舞得灵动多姿的体操运动员,不由得玩心大起,用长鞭模仿起艺术体操来。
银鞭比绳子可重的多了,再加上雪玉有一定的舞蹈基础,竟将一条银鞭舞出了多种花样。
雪玉自己玩的正开心,全然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人看着自己。
张良两臂交叉放在胸前,背倚着树干,凝视着不远处那个翩跹似蝶的女子。一袭淡粉衣裙,腰间系一条红色腰带,裙角飞扬,衣袂飘飘,三千发丝缠于腰际,除一条红色发带外再无一线装饰,越简单越俏丽。
张良突然想起雪玉讲过的雏菊中的仙子,这会的她眉目清秀,笑靥如花,当真像雏菊丛中的仙子,不染尘俗。
“张良!”喜悦的呼声由远及近,雪玉已经看到了树下那个熟悉的淡蓝色的身影,一如初见的意气风发。
提起长裙跑近,“说了陪我练习,你可迟到了!”
不等他回应,雪玉拽着他的衣袖走到开阔地,脚下是漫山遍野的金灿灿的小雏菊,随风摇曳着。
淡淡微风扬起雪玉的头发,散落到胸前,雪玉毫不理会,扯紧了手中的银鞭,自信的叫到,“你拔剑吧!”
张良勾起了嘴角看着面前女子一脸倔强的模样,“好!只是练习,点到为止。”
张良说完并不拔剑,却连剑鞘一起横于胸前。
“哼!”雪玉知道他是怕伤到自己,当下也不理会。一扬手,银鞭已经甩出,裹挟着朵朵雏菊花。
张良一剑架开长鞭,仔细看了看雪玉用的软鞭,不过一大拇指粗细,鞭上有些地方带有凹凸的刺尖,原来这鞭并不是绳索结成,却是软钢所炼,当真是一件好精细的武器。
雪玉开始也怕失了力道,伤到张良,便只使了七分力道,可是张良剑不出鞘便轻轻松松的挡住了她的进攻,难免又激起了雪玉的好胜心。
当下身形一转,鞭法忽然变得凶狠凌厉起来。张良微微一笑,知道这丫头要强,少不得认真起来。
雪玉一鞭凌空而下,张良横剑上挡,趁机一转身,长剑出鞘,闪着幽蓝的寒光,雪玉收鞭,樱唇微启,“你总算拔剑了,看招!”
银鞭带上了隐隐的红光,一股气流随之涌动,雏菊花逆向起舞,围绕着长鞭成为一个个旋转的花球。张良挺剑直刺花环中心,剑光散处,雏菊四散,似在空中炸开了一团雏菊烟花,黄白相间的花朵,挟着点点白色的花瓣悠悠的落下。
真像一场雏菊花雨,好美啊。雪玉不由的赞叹。
一分神间,一道皓皓剑光乘风而来,雪玉急忙挥鞭缠住那柄剑,一时间两人僵持着,唯有雏菊仍在悠然的飞舞。
张良稍一运力想要抽出剑来,雪玉用的是右手抓鞭,他这一用力刚好牵扯到雪玉右臂上的伤口,雪玉吃痛的低吟了一声。
张良看到雪玉痛苦的神色,赶紧松了力道,雪玉狡黠的一笑,趁机一卷鞭,裹挟着长剑飞出,那剑落下稳稳地扎到地上。
“嘿嘿,我赢了!”对面的女子笑得灿若桃花。
张良无奈的摇摇头,这丫头明明受伤了,还这么好胜,快步走上去,抓住她的右臂,“你手臂怎么了?”
“欸?”雪玉被他关切的神情看的不知所措,过了一会才答道,“没事,是上次练鞭的时候划伤的,已经没事了,苏樱姐替我敷过药了。”
“真的没事?”张良直视着她的眼睛。
“嗯。”雪玉低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你···可以放手了吧。”雪玉指指张良抓住她右臂的手,不由得脸红。
张良稍稍一愣,放开了手,气氛有点尴尬。
“你这两天不要再练了,等伤口完全好了再练吧。”张良转过身去,装作不在意似的拔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