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的那个味道了。”一时在兴头上,没有意识到自己讲了什么,待反应过来时,只觉一阵悲凉。
张良默不作声的替她理了理发鬓。
雪玉看着他,自语似的道,“我既盼着她们能都学会了可以做得比我好,可是又望着她们做的不如我,这样,你就会想起我来了。”
“傻瓜。”他修长的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却是一句话也接不下去。
雪玉吸了吸鼻子,随即笑道,“我们去看看雏菊花吧,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呢。”
“好。”如今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只是心里却在恐惧着若是哪一天她说要离开了自己会不会也能这样心甘情愿的道好。
“才出了这么点苗苗!”雪玉失望的看着院中星星点点的嫩绿,那神情颇像一个没有分的糖果的孩子。
他上前一步,和她并肩站着,“所以你要等待啊,雏菊花还没开,你不准先离开。”
雪玉黯然,不敢看向身边的人也不敢答应他,我多想和你再看一看满山雏菊花开的模样,只可惜我再等不到那天。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等不到它开花的那天···”雪玉悄悄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声音细弱蚊吟。
“不会的。”他硬生生截断了她的话,一把抱住身边的人,“你等得到。”这样强硬的语气,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我是认真的。”雪玉坚持道,“哪天我真的离开了,你也要
好好照顾这些花,每年每年,你都要等它们开花,还有,千万要好好待不疑,我想了很久,不疑的事情还是别告诉他了。”
“我想苏樱姐一定会谅解我们这么做的,她肯定也希望不疑能像寻常人家孩子一样长大,所以就这样吧,别再让他承受一次失去母亲的痛苦。”
“玉儿,别再说了。”他想制止她。
“我要说,告别的话要趁早,这样我可以好好地同你们道别,不会等到最后什么都来不及讲。”说过不会在他面前哭泣了,雪玉的声音还是带上了哽咽。
“还有,最最重要的,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你肯定会难过,你可以难过,但一定不准难过很久。不要忘了我,但是你不可以时时都想到我。羽菲是个好姑娘,你别再拒绝她的心意了。”
“玉儿,别再讲了,我不要听你这样丧气的话。你要是哪天真想离开了,我不拦你,我会在这等你,三年也好,五年也罢,七年也行,一辈子也等。”他紧紧地抱住她,“我总是在让你等待,你是不是生气了,那好,这次换我等你,无论多久我都等,你要记得回来。”
我不会回来了,雪玉在心里默默念到,但此刻她却只是向他怀中钻了钻,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说“我累了,我们回屋去吧。”
“好,我们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吗?”他抱起她往回走,只觉得她的身子现在越来越轻,他真害怕哪天她就这样飞走了。
“对,明天。”雪玉在他怀中安心的呢喃,“明天,还有好多事情呢。”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初春的夜风带着丝丝暖意撩起重重纱幔。室内,烛光摇红。
张良单手托腮,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满是凉意的指节。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不知道明天会否雨后初霁,他只关心她此刻睡得是否安好。
雪玉的睡眠越来越差,每每他都被她半夜细碎的呻吟惊醒,每每醒来看到的都是她紧蹙的眉头额上细密的汗珠层层布满。她被身体的痛楚折磨的日日难眠,他也被心里的疼痛日日煎熬。当她终于能好好睡上一觉的时候,却又陷入了无尽的昏迷。
张良看着她安静如瓷的睡颜不觉微笑,伸手抚了抚她额前散落的发丝,凑到她耳边喃喃道:“你还要睡多久,是不是前两日都痛得不能入睡,所以你现在要好好补上一觉。”
“那你也该睡够了呀,玉儿,你醒一醒好不好,下过雨了,你的雏菊长大了。”他伏在她身边,心痛如刀绞。
晨间的一缕阳光静静在窗前流连,连日的阴霾,今日竟是放晴了。
脑中只觉混混沌沌的,雪玉睁了睁眼,看到身边人不堪疲惫的睡颜,只觉得眼睛生疼,一行清泪已是无言滴落在他鬓发间。
定了定神,雪玉赶忙合眼锁住那即将决堤的海。
轻轻拭去落在他发际的泪水,她动作轻柔的只怕一不小心弄碎了他。只是,在她的手指离开他的一瞬,她的眼里只剩了震惊。那白如雪的鬓发生生刺着她的眼。
“你醒了。”狭长的眼幽幽睁开,在看到她的一刻,漫上无比的喜悦。
“你的头发···”雪玉呆呆的望着他鬓间流露出的雪白。
张良愣了愣,随即看到她指尖沾染的点点墨迹。他起身,理了理发丝,淡淡道“无碍。”
“什么时候的事。”雪玉轻轻抚着他的发丝,只觉一阵难言之痛。“怎么会···”
“那天,你吐血晕过去之后,我得知了真相,一夜无眠,第二日这鬓发就已这样。”他的陈述这样淡然,仿佛那一夜星星了发鬓的痛苦与折磨也就这样轻描淡写的翻过去。
“阿良。”她伸手环住他,依靠在他的背上,千言万语却只唤出了他的名。
我设想了千千万万回,我要以怎样的姿态离开,我早早开始做足了离别的准备,我把告别的话打了一遍又一遍的草稿,我想等我走的时候,留给你的一定要是笑着的玉儿,可是此刻却还是不争气的湿了眼眶。我果然是没用。她埋首在他肩头默默哭泣。
“别转身。”
他果然站着不动了,一声叹息却轻轻落下,“你以为藏起来,我就看不见你哭了?”
良久她嗅了嗅鼻子,走到他面前去,尽管睫毛上仍闪着水花,却已是眉眼弯弯。
“你记不记得当初救我的地方?”她笑。
“记得,当初是在韩国的西山。”初见的情形她不知道,他却记得清,那样一个大雪的冬天,她这样衣裳单薄的昏倒在几尺厚的雪地上,眉宇间都是倔强。
“我们回去,好吗?”雪玉迫切的看着他的眼,“我不认得路了,我想你一定认得,送我回去,好吗?”
张良愕然,从长安赶往旧城阳翟,纵使千里之驹一日内又如何能到达,更何况她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路途的颠簸。可是看着她这样恳切的双眸,他没有拒绝的勇气。他明白,或许这是她最后的请求了。
“好!我们回去。”他一把扯过挂在一旁的兔毛披风,将她裹得严实。
张府的下人们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们的主子带着病重的夫人纵马而去,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张良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到达西山的,只记得沿途尽是倒退的风景,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骑马的速度能这样快。雪玉躺在他怀里,脸色惨白,荏苒不胜衣。
他下马抱下她,在她耳边道:“玉儿,我们到了。”
她睁了睁眼,双眸清凉如洗,“天都黑了吗,我看到好多星星啊。”
“是啊,天黑了。”他在湖边坐下,让她倚在自己怀中。
雪玉执起他的左手与他十指相扣,“这个湖泊。”
她轻轻笑了,“你记不记得,之前我负气跑到这座山里来,后来遇到了山贼,幸好韩宇救了我。”
“是啊,然后我来找你,你还对我生气。”张良也笑了,那是故事的开始啊。
“对啊,我那时候,为什么生气的呢。”雪玉闭了闭眼,接着道,“对了,是你骗我,你当初骗我,你叫姬蓝。”
“你还说我骗你,你不是一样把我跟苏樱骗得团团转。”
“对哦。”雪玉咯咯地笑了,却笑得十分勉强,“我是怎么,骗你们,的,都忘了。”
“我也忘了。”他抱她更紧。
“忘了也好。”雪玉眼中的倦意越来越浓,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玉儿,你累了,累了就别再说话了。”他扬起了下颌,将眼中的湿润逼回眼眶,“我讲给你听。”
“好,我听你讲。”她努力的撑开双眼,模糊了满天的星辰。
耳边他的声音越来越遥远,“你知道吗,韩宇没有死,韩宇就是现在的淮阴侯韩信。”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雪玉扯了扯嘴角,她想她应该向他炫耀一下的,却终是无力。
“我们把从前走过的地方都再走一遍,好不好?”他在她耳边细数,“阳翟城,咸阳,北境,下邳,荥阳···我们一个一个的重游一遍。”
“好。”雪玉半眯了眼,“明天,明天,去下邳吧,看看王大娘。”
她的声音已经细若游丝。他凝视着她的面庞,问,“先去下邳?”
“嗯,下邳。”
怀中人轻应一声,倦怠了眉眼,唇边却含了一丝笑意。紧扣的十指慢慢松开,滑落,她再也握不住他的手。
颈上的血玉一声清脆的崩裂声,四散的碎片如点点溅开的血花。
张良看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一点点散开,任凭他怎样努力都抓不住。
“如果回不去,她只能灰飞烟灭。”耳边响起黄石公的话,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痛涌上心间。
“玉儿···”原本与她相扣的左手无力的放下,所有的言语都哽在了喉头。
“明天,我们去下邳。”耳边听到的只剩自己的声音,从此再无回应。
滚烫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张良从小历经了多少,家仇国恨生离死别,早已习惯了克制自己的情绪,而今,是他第一次如此溃不成军。
为她。
☆、后记
九月的天,微凉的风。
七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待反应过来已是匆匆。
A大的校园正在扩建,许多花草树木无一例外的被移走,还有什么能不朽?这所百年老校也是要跟上时代的步伐的。
毕业之后,这是我第一次回到学校,我想也是最后一次了。看着那参天的古松被连根挖起,我忽然想起,七年前在它的华盖之下,我做了那么一个冗长的梦。
长到我不愿醒来。
梦里的滴滴点点都太真实,真实到我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可是待我睁开眼,一切却又烟消云散,记忆中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记。可是我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我丢了些什么,在那个梦境里。或者应该是,我丢在了那个梦境里,剩了个影子,在这个世界中。
错过了最好的年纪,便有了被剩下的危机。
老爸老妈每每在我耳边念叨,女孩子不要太挑剔。
我总是笑,然后轻描淡写来一句,哥还没找到嫂子呢,哪能占了他的先。
然后,看着我那青年才俊的哥哥林沐初被父母亲威逼利诱。被逼的紧了,他有时会咬牙切齿的瞪我,他一瞪我,我便会跑过去跟老妈汇报,今天哪家哪家的姑娘又是送花又是送巧克力的,全被哥哥扔了。这时候,老妈总是会怀着一颗八卦的心好好审查他一番,为此,林沐初恨我恨的牙痒痒。
当然他也会反击,他也会添油加醋的讲情人节圣诞节各种节日里我把多少优秀青年拒在门外,对此我从来不置可否。
其实我明白沐初不找女朋友是因为他正一心扑在事业上,他是林家的长子,实际上是林家唯一的孩子,是要继承家业的,他有这样的志向,也有这样的能力。而我不恋爱,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所有的感情都葬在七年前的那个梦里了,尽管对那个梦我已无丝毫连贯记忆。
我终于见到儿时总是陪伴着我的那个少年,原来他是这样一个美男子,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已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曾经以为,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等待他的出现,可惜时过境迁,我等的人已经不是他。
三年前的秋天,金黄色的雏菊开的咋咋呼呼的时候,洛东诚第一次吻了我,他应该是第一个吻我的男生,可是我没有心动。
站在漫天的雏菊花海里,他问我可知道雏菊的花语。
我点头却不语,我知道雏菊的花语,只是既然是藏在心底的爱,那就藏在心底不该说出来。
我想他这样一个骄傲的男孩,一定是感到挫败了,他抱了抱我在我耳边问,“雪玉,你的心到底给了谁?”
他问我我的心给了谁,我不知道,我想,它一定是丢了,丢在七年前的梦里。
你看,我总是对这个梦境念念不忘,我大概是疯了,毕竟那是一场梦。
可是,我明白那不是梦。
现在,站在这棵被挖掉古松的巨坑前,我终于想起来他的模样。漆黑如墨的长发,玉色的发带,棱廓分明的脸,狭长的眼深邃的眸带着三分狡黠,高挺的鼻梁,凉薄的唇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他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梅花香。这个人,他可以不动不笑便绝代了风华。
他说他叫姬蓝。
可是我忘得真是彻底,姬蓝是谁。
我不记得,我不知道,可是我肯定,我等的人就是他,而且我肯定,他也一定在某个地方,像我等他这般在等我。
你有没有等过一个人,沧海桑田,地久天长,宇宙洪荒,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相思成血,心字化灰,青丝白发···
因他。
☆、番外 局外人(韩宇篇)
第一次见她,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一身淡粉衣裳,水汪汪的眼,笑的极其明媚。
其实后来想想,寻常不知世事的小女孩都有那样纯粹的笑容,只是身在王宫中的我从未见过。
身于帝王家,许多事情便身不由己了。妃嫔之间的明争暗斗,王子之间的明枪暗箭,父子之间的相互猜忌,兄弟之间不念手足情,这是我从小生活的环境。王族的孩子比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更为早熟,更早体会到人情的冷暖,世俗的肮脏。
我所司空见惯的笑容,是下人们的阿谀奉承,是妃子们的庸脂俗粉,是父王的飞扬跋扈。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便动了心。
其实我一开始就感觉出姬良对这个女孩的态度不一般,那是他少有的对一个人分外上心。我自幼便结识了姬良,他的性子与他父亲的严谨恭肃实在完全搭不上边,他那样洒脱不羁的性格在外人看来倒是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可是他的聪敏却又让人不得不敬服。凭着这份小聪明,他从没对任何事情用过心,我们一起习武一起读书,他也从来都是马马虎虎的只求完成个七七八八,待人接物上更是如此。
所以那晚在西山,见到他竟然为了这个女孩寻了过来,真是吃惊。从那刻起,我便明白,我与林雪玉的缘分只是停留在朋友之上了。或许是打小在王宫中训练出的理智让我可以迅速清醒过来,抽身事外。
只是有时候感情一事却由不得理智做主。
在楚地重逢,自己的落魄被她一览无遗,那时候的她,还能保持着一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单纯气魄。只是眼中的迷惘却越来越深。
当时我告诉她我是韩信。
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她眼中的落寞。不是不想明白她所经历的苦楚,只是既然做了选择,就再无法回头。
后来再相见,以韩信的身份,看着她忍受的分分合合的痛苦,却连安慰的资格都没有,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错误的抉择。
只是我从没想过,原来她一开始就已知道这一切。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长乐宫中,我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不觉心底一阵悲凉,想我这一辈子绝不愿落人下,最后居然要死在一个女人手里,也是莫大的讽刺。
“陛下曾许你承诺,见天不死,见地不死,见兵器不死,你看这钟室可有相违的条件?”
吕后是个角色,环顾四周,她果然做得好,不见天,不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