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希望你不要让我为难。”莫冰开口。
“不会的。”雪玉弯起了唇角,“不疑就拜托你们了。”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雪玉已先转身进屋抱出已经入睡的孩子。小家伙睡得很香,肉嘟嘟的嘴巴咪咪弯着,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不疑,你跟这个叔叔走吧,他们会比姑姑更好的照顾你的。不疑要乖,要记得姑姑哦。”雪玉轻轻吻上孩子的额头,“再见。”姐姐,对不起,我没能实现你的意愿,他会照顾好不疑的吧,到如今,我还是信他。
“这间屋子原本是他的,替我谢谢他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地,今天过后,我不会再留在这儿了,这里要怎么处理,由他决定。”
雪玉掖好盖在不疑身上的小毛毯,交到莫冰手中,平静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完完整整的说出上面这番话,仿佛整件事情跟本就与她无关。
关上门的那一刻,雪玉再也无法伪装镇定。背倚着门,哭得肆无忌惮。
久远的声音传来。
“苏樱和扶苏终究是败在了一个字上。”
“可是情字?”
“是疑。”
是疑。
你既然懂得,为何又要对我怀疑。
东诚抱着双臂,看着面前梨花带雨的人,眼神悠悠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子房,已经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看着那一室烛光,羽菲还是忍不住迈了进来。
“没什么。”张良跪坐在桌案前,手心里仍握着那枚玉。
“为何不告诉她实情,为什么不告诉她你会爽约是因为受了伤。”羽菲默默站到他身后,她并不知道这其中许多缘由,她还以为是因为子房这一次没有如约回去才引发了这一系列误会。
张良摇了摇头,“这样也好。”
“好?”羽菲颇为恼怒的看着眼前脸色很不好的人,“哪里好?她总是那样任性,她可有考虑过你的感受?”
“子房,忘了她吧,她根本不值得你惦念,你处处为她,她有哪一刻是在为你。”羽菲并不想故意挑拨,只是她不能容忍她爱的人如此受伤。
“都过去了。”张良握紧了手中的玉,眸子里波澜不惊。
“羽菲,早点休息吧。”很快地,他又恢复了从前那副对一切都不在意的模样,唇边带着戏谑的笑意,“总是熬夜是会变老的。”
羽菲呆了一会儿,你总是这样,从小就倔强,表面上对什么都不上心,可是你这样会让我很担心。
但她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夜空下,窗边一枝桃花缓缓吐露了花苞。
“等到九九桃花开,我便回来接你”
诺言融入无边黑暗,惟留一声叹息。
☆、楚营
“东诚,我说你到底哪里得罪了黄石公了?”连绵的军帐中突然传来一声哀怨的嚎叫,震得巡逻的军士面面相觑。
“你是不看到史书中出现东诚的名字不甘心是吧!”蓝衣男子双臂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的望着那个歪在草塌上大呼小叫的人。此刻的他取下了蓝宝石护额,一贯不羁不束的发此刻也用一条发带绑起了部分,揉揉顺顺的待在脑后。少了几分妖孽气,多了几分书生气。
“喂,明明就是你有错在先,你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雪玉从榻上起身,一双眼几乎在他身上瞪出洞来。
“好吧,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会有人长得跟我几乎是一模一样啊,何况那个人还是以后有名的陈丞相。”东诚懊恼的蹙了蹙眉,不禁又想起那天的情景。
他和雪玉在山林里迷了路,他本来是去找水来着的,没想到在一处断崖边遇上了一个装束奇怪的人,他不过就是看了他一眼,哪知道就悲剧了。
因为那个男人和他有着一张相似度近百的脸,那人看到他也是万分惊讶,惊讶中慌乱的向后退了一步,不料身后即是断崖,便很不幸的滚了下去。东诚在山崖下找了好久才找到那人,可是当时他已经不省人事了。
后来不知怎的,黄石公就突然出现了,劈头盖脸的先将他训了一顿,然后告诉东诚这个人如雷贯耳的名字,陈平。
“在他醒过来之前,你给我把这段历史替上!”白胡子飘飘,仙风道骨的老人家不等东诚同意,便飘然不见,顺道带走了昏迷不醒的某丞相。
然后就是现在的情况了,他顶了陈平的名儿到项羽这儿混饭吃。
总的来说,他现在在楚营混的挺好。一不要上阵打仗,二不要烧锅做饭,就是住宿条件差了点,其他还可以。当然这要排除某个女人一天四五遍的在他耳边哀嚎毁了她周游全国的计划。
“呐,那个陈平跟你真的很像吗?”雪玉托着下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像你这种货色的妖孽,一个就够了,再来一个不是为祸人间吗?”
东诚瞪了瞪眼,终于还是保持沉默。
他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觉得黄石公出现的那么及时很有问题,他一本正经的告诉雪玉,他觉得黄石公故意耍他来着。
那女人难得的露出深思的模样沉默了半晌,也一本正经的回答他:“东诚,你真是想多了。”
然后有一本正经的来了一句,“他就是在耍你来着。”
东诚看看某人幸灾乐祸的脸,兜头泼她一盆冷水,“你也逃不了。”
雪玉用眼神补了他一刀,“你还本姑娘游历大好河山的机会!”
“其实在军营里面也不错了,跟着他们走,包吃包住,顺道看看周围风水???”话未说完,一个酒樽出其不意的闪过来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想欣赏荒漠风光,你自己去!”雪玉本来打算南下游玩,现在倒好,北上了!一路的荒郊野岭,风吹日晒,寸草不生,哪儿来的风水。
东诚无可奈何地抽抽嘴角,“没办法,我对历史不熟。”
“跟我有一毛线关系啊?”雪玉白了他一眼。
“我要是哪一步不小心走错了,咱俩都玩完。”
雪玉气噎,望着他那张笑得人畜无害的脸只有干瞪眼的份。心中腹诽,这东诚近来怎的突然转性了,这么活泼。少年人有朝气是好事,但是把力气花在嘴上功夫上,实在不好不好。
这场兴师问罪之战,以雪玉摔帘出营告终。
好在陈平在项羽手下的时候并不得志,不过这正好,省了不少麻烦。现在就愿她那不靠谱的师父把真正的陈丞相救醒了。
这军营建的挺气派,雪玉四下里望望,她还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军营呢,虽然在苏樱的记忆中还进过一次,但毕竟是虚幻的。
姐姐,雪玉想到苏樱突然又难过起来。不知道不疑怎么样了,雪玉低头叹了一口气。怕事再也见不到了吧。还有他,现在如何。眼睛涩涩的,原来以为自己不在乎的,没想到还是会难过。
“欸,你不是刚来的那个漂亮姐姐吗?”
雪玉正埋头走路,不期一个活泼的声音蓦地闯入。待回味过他讲的那番话,雪玉不觉脸上烧了一烧,漂亮姐姐?这是哪里的恶俗剧情?
抬头,一个褐发大男孩正对她笑得灿烂。
雪玉怔了一怔,这样的笑容,不同于自己的虚情假意,不同于东诚的妖媚惑人,也不同于那个人的云淡风轻,好吧,雪玉承认自己有点失败,动不动的还是会想到他身上。但是眼前的男孩是这样真诚灿烂的笑。
雪玉有一瞬的恍惚,曾经的自己,也是会这样笑的,可是后来,怎么就忘了怎么去真心的笑呢。果然啊,年轻就是资本。
不觉被感染了,雪玉勾勾唇角,“你好啊。”
男孩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其实姐姐笑起来更好看啊,不过刚开始见到姐姐的时候,姐姐冷冰冰的,我还以为是不好相处的人呢。”
冷冰冰的,这个词,不太适合自己呢,雪玉抚了抚额,也是,被东诚那家伙拖累过来,有好脸色就怪了。
不过这个男孩也太直爽了吧,开口就亲热的叫自己姐姐。这个???雪玉有点冒冷汗了。她承认没有了血玉,她再不可能维持十七岁那样的容颜,可是现在她的模样有很老吗?让这个看上去也有十七八岁的人叫姐姐。
“你是谁?怎么在军营里乱走呢。”雪玉笑着,心想这个男孩或许是新征入的小兵吧。
“我啊,我叫项庄,好多人都叫我小庄。”
雪玉差点一个站不稳栽下去。项庄。强忍着嘴角抽搐的冲动,怎么没人告诉我,历史上的项庄原来是个这么可爱的娃子。
“姐姐呢,姐姐是跟陈先生一起的吧。”雪玉反应一会儿才想起这个陈先生是谁,打个哈哈笑笑。
“姐姐叫什么呢?”
“我啊,叫陈玉。”雪玉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个名儿来,暗道,爹爹妈妈,对不起哦,不是女儿不认祖宗,实在是情势所迫啦。
“陈玉。”项庄默念了一遍,没什么特别的啊,“姐姐跟陈先生是什么关系啊?”
“啊,陈平唤我一声姐姐。”雪玉下意识的绕了两圈头发,心里乐着,东诚要是知道我这么占他便宜会是什么表情。
“原来你是陈先生的姐姐啊,难怪你们关系那么好。”
雪玉狂汗中,娃娃呀,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呀,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关系好了。
项庄压根没注意到眼前人瞬间变了的脸色,认认真真的道:“陈先生也叫你姐姐,那我不是跟他重了吗。我可以叫你玉儿吗?”
雪玉猛然一怔。
玉儿。这个世界她再不许有人这么称呼自己了。
粲然一笑掩饰过自己的慌乱,“不行哦,小庄这样叫比自己年长的人,不礼貌。叫玉姐姐。”
“啊,好,玉姐姐。”他笑得一脸单纯。雪玉不由得眯了眯眼,原来这个世道还有这样简单的人。真好。
“玉姐姐真是好漂亮,不输大嫂呢。”
大嫂?雪玉脑袋短路了片刻,项庄的大哥不就是项羽吗,那他的大嫂,是···虞姬!
雪玉的脸又烧了一烧,小庄,你还真是抬举我。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虞美人,我哪敢跟她比。
告别了项庄,雪玉心情大好,交到这样的朋友,看来在这个楚营中不会太无聊。
回到军帐的时候,东诚正在阅读书简。神情专注的模样,雪玉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这张面皮,怎么看都有点招摇了点。
东诚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一张带着玩味笑意的姣好面庞,不由的一阵恶寒,这个女人又想干嘛。
“陈平小弟弟。”不等东城开口,雪玉先发制人,“我要向你宣布一件事情。”
陈平小弟弟?东诚的左眼皮不动声色的跳了两下。
“我的新身份,陈玉,陈平的姐姐。”雪玉笑得嫣然,也笑得东诚一阵毛骨悚然。A大传言,林姑娘灭人不眨眼,其腹黑程度无人出其右。
现在想来,自己果然是,惹着她了吗。
东诚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几步。曾以为,最难办的是要他伪装陈丞相的身份,现在想想,最难办的原来是眼前的这个女人。
看来在楚营的日子,并不好过。
☆、战争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真正的沙场是何等模样。
雪玉从前只是从电视荧屏上看到此等场景,那时唯感叹一句,好大的场面,又叹一句,这该找多少群众演员啊,再不然就是一句,特效做的不错。
可是真正的战场,何等的残忍。刀剑相向,血拼肉搏,那是人的血肉之躯啊。
雪玉本来还兴冲冲的占了个山头,向下俯视。东诚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你这种性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呐呐,我是真没见过,哪像你,在秦国的时候应该见得多了。”雪玉好奇的盯着那个领头的威风凛凛的将军,手持霸王枪,严峻的面上一双眼充斥着愤怒,狂傲,蔑视,那便是西楚霸王吗。
“你站的这个位置,不怕乱箭射来吗?”
东诚好心的提醒了某人一句,熟料那个一身紧致黑衣的女子脚步被钉死了一般,眼里透出的是无尽的,恐惧,是的,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东诚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恐惧。
雪玉不可思议的望着刚才的一切,那个红色披风金色铠甲的人一招之内,手起剑落便杀了那个挑衅的敌军小将。受惊的马匹,长鸣一声,奔向远方。地面上扬起阵阵狂沙,那个人就那样躺着,眼睛瞪得老大,似乎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
雪玉觉得有点难以呼吸。她不是第一次见证死亡,多年以前,那个翩跹似蝶的纯白身影纵身跃下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恐惧,惧到不能呼吸。
“杀!”
漫山遍野都是歃血的呼喊,继之而来的是纷乱的马蹄,杂沓的脚步声,冰刃交接之声叮当作响,还有冷剑刺入人皮肤的声音。
有点晕眩。
一个声音冷冷的响起。
“你总以为这是游戏,可是,你看,这才是现实,残忍的现实。”
“东诚,这些,你,亲身经历过?”雪玉不由自主的问,目光却被定在山脚下那混乱的,疯狂的场景中。
“是。所以,你该想你活在21世纪,过着那样的生活,其实是多么幸福。你所认为的,你在这个世界受的苦痛,与这些比起来,其实是多么微不足道。”
漫天的沙尘,几乎湮没了整个战场,嘶喊声不绝于耳,冷兵器的时代,战争拼的就是人力。怎么能这样,轻易地就剥夺一个人生的权利。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越来越多的人前仆后继。“为什么,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们这样的拼命。”
“为了一个信念,为了一个和平的愿望,为了自己的后代不再受欺侮。”
“雪玉,生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战火纷飞的时代,谁能做到纤尘不染。”
雪玉震惊的盯着东诚的双眼,一扫从前的懒散,锐利的眸子令人不寒而栗。原来是这样,这么想来,难怪那个人始终不愿让她留在他身边,一切都是自己想的太过简单。果然是,太任性了吗。
项羽领导的这场战争留在青史上的不过一句话,巨鹿之战,最后留下来的是项羽的智谋,破釜沉舟。熟知这句话,一句简简单单的胜利,是多少鲜血换来的。
不是没想过战争有多残忍,但是真正站到这个沙场之上,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句“古来征战几人回”到底是何意。
纷乱的呼喊,空气里布满了血的味道,令人有点反胃。
没有人能保护自己一辈子,黄石公早就说过,在这个时代生存要足够强大。
那么,我现在也要开始,学会强大起来。
黄昏的天空渐渐落下帷幕,漫天的霞光洒遍整个中原大地。这样绚丽的美。
“我们,胜利了!”山下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句。
霎时一呼百应“胜利了!”
“胜利了!”
???????
疲惫的,喜悦的,老的少的,种种声音糅杂在一起,铺天盖地的欢呼,肆无忌惮的笑声。
六万敌十六万,这场战争胜得如何不易。
始终,雪玉都是以一个旁观者的态度记录了整个过程,这里的残酷,令她这个外人都战栗,何况是身在其中的人。
晚霞映红了半面天空,那是耀眼的美,是生命的色彩。
雪玉仰头凝视着远方那一抹红霞,忽然感谢命运,让她再一次成长。
东诚看着眼前那个目光坚定的人,束起的马尾辫在风中张扬,清丽的面庞带着前所未有的虔诚,这个女人,总算,长大了吗。
夜幕降临,冷风阵阵。弥漫的血气,飘忽的更远。
雪玉再一次爬上这个山头。
一弯冷月,寒光凛凛,无边的空寂。战场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人,数不清的人,触目惊心。
突然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