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瑶连忙解释道:“这是我从柳闲云那里挖来的绣娘,名叫秀禾,她并不是针对方叔,而是……”
“而是什么?”只见秦羽瑶说到这里便打住,仿佛有难言之隐,方承乾不由得追问起来:“莫非,是老陆有些不妥?”方才他们正说着闲云坊的陆掌柜,可巧秀禾进来便是一声冷哼,若非针对他,那只能是陆掌柜了。
“他何止是不妥!”秀禾拿了绣样,向秦羽瑶请示一个问题。请示完之后,原本要走,可是听了方承乾的话,不禁冷冷地说道。
她素来是个沉稳的性子,可是陆掌柜这件事做得,饶是她也在心里厌恶起来。故而此时提起,便不由得冷哼起来。
“这位秀禾姑娘,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方承乾满头雾水,不由看向秀禾问道。
秀禾张了张口,想要说陆掌柜不要脸,可是偏头看了秦羽瑶一眼,便又闭上口,福了福身,转身离去了。夫人说过,她的任务是做绣活,其他的都交由夫人来管。夫人没有叫她说,她便不说了罢。
方承乾看着秀禾的背影消失在东屋里,直是纳闷,收回目光看向秦羽瑶道:“瑶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羽瑶想了想,没有再瞒着他,将这件事从头到尾讲了起来:“那日我到闲云坊里,见到了陆掌柜,同他说起那件事情……”
讲完之后,饶是秦羽瑶素来好脾气,语气也不由得有些气恼:“他如此行事,实在阴损。而柳闲云知道此事后,竟然不予表态,委实……”
“会不会是,东家没有收到瑶儿的信,并不知道这件事?”方承乾犹豫了下,说道。
“不可能。”秦羽瑶断然地道,她是将信给了思罗,由思罗传去的,不可能有失。而且即便有失,也会有些迹象,不可能思罗不告诉她。
方承乾不由得沉默起来,他第一次见到柳闲云,那时候的柳闲云才不过是个小小少年,便已经心思深沉,九曲十八弯。他对柳闲云,其实不太理解,只知道柳闲云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极有天赋。
可是陆掌柜,他怎么能办这种事?拿柳闲云没有法子,方承乾便把气算到陆掌柜的头上,一拍大腿站起来道:“好个姓陆的,竟敢如此欺侮瑶儿,当瑶儿没有人护着么?”
陆掌柜是由他介绍给秦羽瑶的,现在秦羽瑶在陆掌柜的手里吃了亏,方承乾觉着十分没面子,起身便要去找陆掌柜算账。被秦羽瑶拦住道:“方叔莫去。”
“瑶儿为何不让我去?”方承乾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诧异地道。
秦羽瑶笑了笑,说道:“此事我自有打算。”
方承乾还有些不高兴,然而只见秦羽瑶神情坚定,也知她不是轻易叫人欺负了去的,便没有再坚持,叹了口气道:“这个老陆,从前觉着还不错,怎么竟是如此阴损之人?”
“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面上看着好,都是因为没摊到事儿上。”秦羽瑶对于陆掌柜的翻脸,心里还是有些明白的。多半是因为她卖给闲云楼菜谱,却没有卖给闲云坊绣样,才会如此。
方承乾点了点头,心中暗想,回头他打听打听,这陆掌柜到底有什么把柄,到时候一并给了瑶儿,再叫瑶儿收拾他。面上渐渐缓了过来,说道:“这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下个月的两道菜色,瑶儿打算提供什么?”
之前秦羽瑶和柳闲云签的契约,由秦羽瑶每月提供两道菜品,若是达到某个销售额,则秦羽瑶和闲云楼为三七分成;若是达不到,则是一九分成。虽然秦羽瑶对柳闲云有些猜疑,然而这件事却是板上钉钉,非办不可,便道:“已经想好了,今天中午的时候,方叔就能尝到了。”
“哦?当真?”方承乾闻言,不由得眼前一亮。对于一个厨子而言,尤其一个爱好美食的厨子,能够比常人更早地品尝到新菜,绝对是平生顶顶幸福之事。
只见秦羽瑶点头:“自然当真。”
方承乾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好,好,我能够认识瑶儿,真是三生有幸。”
秦羽瑶便只是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问他道:“碧云天近来如何?”
“碧云天?说起这个,近来可是有一件大事!”方承乾一拍大腿,换了一个坐姿,表情十分正经,然而语气却是有些幸灾乐祸:“前些天,那碧云天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叫人挂了六颗人头在楼檐下,满台阶都嘀嗒了血迹!”
“啊?”秦羽瑶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
“此事惊动了官府,出动官兵把碧云天查封了。后来虽然疏通关系,又解了封条,但是客人已经少了许多。”方承乾又说道。
碧云天原本的客人就很少,全都被闲云楼吸引了去,后来虽然有秦羽瑶卖的两道菜,一道炒螺蛳,一道牛肉拉面,以及向公孙若尘提出的建议,使得碧云天的情况转好。然而经过了这件事,客源大大减少,竟然比转好之前的情况还要差些。
“活该。”听罢,秦羽瑶面色淡淡地说道。
“说得好,就是活该!”方承乾一拍大腿,也是哈哈笑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陈嫂提着菜篮子回来了,秦羽瑶便起身说道:“方叔,你在这里坐着,我去收拾饭菜去。”然后叫了宝儿,说道:“宝儿,你陪方爷爷在这里玩,娘亲去给你做好吃的。”
“嗯。”宝儿点头应道,跑到方承乾的怀里,一声声“方爷爷”地叫起来。直叫得方承乾喜欢得不行,恨不能把这俊秀的小家伙抱回自家去。
秦羽瑶进了厨房后,将鱼、鸡交给陈嫂去做,自己则准备起竹筒米饭来。一只装了纯净的白米,一只装了白米和大枣,一只装了白米与红豆,一只装了白米和玉米,余下一只装了白米和咸肉。
一共五只竹筒,全部装完用铁丝拧紧,然后搁在篦子上蒸了起来。
当种种混杂着竹子清香的香郁味道从厨房里飘出来,渐渐弥漫在院子里面,方承乾的鼻子不由得耸动起来,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
“方爷爷,你馋了,咯咯!”宝儿趴在方承乾的腿上,只见方承乾的喉结一上一下的滚动,不由咯咯笑了起来。
方承乾呵呵笑道:“太香了,爷爷真是馋啊!”
等到饭菜上桌时,方承乾开始满目搜罗起来。只见糖醋鱼、炖鸡块都是他吃过的,便只是一扫而过。而另外一只盘子里,盛着八瓣鸭蛋,蛋黄格外橙红,而且冒着滋滋的油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又见几只白瓷碗里头,分别盛着几块米团子,有的夹带着红枣,有的夹带着红豆,有的夹带着玉米粒,还有的夹带着肉丁。诱人的香味飘出来,勾得方承乾的肚子咕咕直叫起来。
“娘亲,宝儿饿了,可以先吃一个吗?”宝儿直勾勾地盯着混合了玉米粒的竹筒米饭,咂巴着小嘴儿说道。
秦羽瑶皱了皱眉,说道:“宝儿不等秀茹姐姐和秀兰姐姐回来了?”都这个时候了,秀兰和秀茹怎么还没有回来?否则此时,已经可以开饭了。
只听秦羽瑶这样说,宝儿咽了下口水,说道:“那宝儿再等一会儿吃。”
“乖。”秦羽瑶摸了摸他的脑袋,与方承乾介绍起来:“方叔,这个叫做咸鸭蛋,做法比松花蛋简单,只需要用盐水腌制一个月即可。捞出来洗净了,蒸熟就可以吃。”
又指着几只白瓷碗里的米饭团子,介绍道:“这个叫做竹筒米饭,米饭没什么特别的,最特别的是这竹筒,将米饭混合了水装在里面,经过蒸煮或灼烧,米饭里面就带了竹子的清香,再是美味不过。”
“瑶儿,你可真是奇才!”方承乾越听下去,眼睛便越亮,看着那亮晶晶的米饭,闻着格外特殊的香气,直是佩服不已。
秦羽瑶便笑道:“这也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并不是我发明的。除此之外,也可以做竹筒鱼,放进火堆里烧熟,滋味儿也是美妙。”
“厉害!”方承乾直是竖起大拇指,除了佩服之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此时,秀兰和秀茹还没有回来。秦羽瑶望着大门外头,不由得渐渐皱起眉头。秀兰和秀茹都不是不懂事的人,而且秀茹最是容易饿肚子,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想了想,说道:“陈嫂,你给秀兰和秀茹留出一些来,咱们先吃吧。”
“好嘞。”陈嫂应了一声,便起身到厨房里拿了两只碗,盛出秀兰和秀茹喜欢吃的几样饭和菜。
直到一顿饭快吃完,秀兰和秀茹也没有回来。秦羽瑶只觉得眼皮都开始跳了起来,隐隐有些不安,两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莫不是被人给拐了吧?
碧云天经过她上回那一遭,会不会对秀兰和秀茹下手?想到这里,秦羽瑶暗暗叫糟,原以为青天白日的定然没有事情,可是——
此时此刻,心里头十分后悔起来,真应该叫小黎跟在她们后头的!
“方叔,我就不留你了,我的两个妹子还没有回来,我得出去找一找。”吃过饭后,秦羽瑶抱歉地对方承乾道。
“啊?”方承乾只见秦羽瑶的面色不大好,便站起来道:“我回去叫楼里的小伙计,出来跟着你一起找!”
“不必,方叔。”秦羽瑶忙道,“我知道她们在哪儿,我先去看看情况。如果确实需要方叔帮忙,我再找方叔,方叔先回吧。”
“那行。”方承乾不是不识趣的人,只见秦羽瑶忙着,便摸了摸宝儿的小脸儿,道了个别,起身走了。
“夫人,我跟你一起去吧。”秀禾也站起来道。
秦羽瑶想了想,说道:“你在家里等着吧。一来陪着宝儿,二来如果家里有什么事,你就替我做主了。”说罢,起身往外走了出去:“我去了。”
布艺一条街。
秀兰和秀茹手挽着手儿,按照秦羽瑶的吩咐,在街上不停地走动起来。时而停在这个小摊前,时而停在那个小贩身边,专拣人多的地方走。
她们姐妹两人生得漂亮,讲话又爽利,穿着一身奇异的漂亮衣裳,走到哪里,哪里便聚齐许多人群。不仅没有小贩撵她们,反而许多小贩拿出小玩意请她们到摊前站一会儿。秀兰和秀茹不意有此收获,直是喜出望外,反正与秦羽瑶的嘱咐并不冲突,便索性遵了这个法子。
几经轮回,她们来到一个小摊前,却是挨着闲云坊的门口。
“闲云坊?”秀茹的眼睛转了转,故意错开几步,在闲云坊的门口走过来又走过去,不时朝里头丢着白眼。
路上的行人只见这样一个漂亮姑娘在闲云坊来回走动,不由得问道:“姑娘,你身上穿着的可是闲云坊的衣裳?”
“不是!是秦记布坊的衣裳!”秀茹一边高声答着,一边继续朝闲云坊里丢着白眼儿。
“秦记布坊?开在哪里?”行人纷纷问道。
“就在这条街上。”秀兰只见妹妹如此,哪里不明白,她心里也厌恶闲云坊的行事,便走过来与秀茹站在一道儿,按照秦羽瑶的嘱咐,说起秦记布坊的话儿来。
“我找遍了整条街上,也没有找见秦记布坊,你们两个小丫头,莫不是消遣我们玩儿?”有几名对这条街十分熟悉的行人,闻言不由说道。
秀兰便掩嘴笑道:“你仔细找找。今日找不见,兴许明日便找见了呢?”
“哟,合着你这小丫头口中的‘秦记布坊’,还没开张呢?”有那脑筋转得快的,很快便醒悟过来,笑着说道。
秀兰便只是笑,并不答话,一只手拈起少许裙裾,转了个圈:“这就是我们东家亲自设计的呢。”
秀茹见状,也依样拈起裙角,轻轻转了个圈。她们姐妹二人生得一般模样,全都是瓜子脸,杏仁眼,皮肤白皙,年轻漂亮。加上穿着一样款式,不同颜色的奇异漂亮裙子,直是整条街上独一份的风景。
于是,便有行人向她们打听起来:“你们东家可是姓秦?不知道是哪里人士?多大年纪?从前是做什么的?”
秀茹仍旧笑盈盈地展示着自己的裙子,而秀兰则答一句藏一句,同他们说起话儿来。一群人将闲云坊的门口堵得严严实实,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偏偏没有一个是进去买东西的客人。
时间久了,陆掌柜便不乐意了。
“掌柜的,她们这不是欺负人吗?”闲云坊里头,小伙计趴在柜台上,一只手指向外头,被人群围在中间的秀兰和秀茹,气愤地说道。
陆掌柜的脸色也十分难看,闻言说道:“那又能如何?”毕竟是三秀,闲云坊目前的镇店之宝还是出自她们之手,他怎么得罪得起?
若是柳闲云心思一动,再把三秀收拢回来,到时候可就没他混的地方了。
“这两个人,不是我们得罪起的。”陆掌柜说道。心里虽然不快,却也只能阴着脸干看着。
“掌柜的,你糊涂啊!”闻言,小伙计一拍柜台,从柜台上爬下来,跑到陆掌柜身边说道:“咱们不是已经得罪了她们吗?还怕什么?”
“啊!”听到小伙计的话,陆掌柜不由得愣住了。
只听小伙计继续说道:“之前因为那三件衣裳的事,咱们已经得罪她们啦,就算现在不吭声,她们也不会念我们的好,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我们呀!”
说完,伸手指着外头被人群围在中间的秀兰,说道:“掌柜的,你看咱们门前面,简直连插脚的空也没有呀!就是有人想来买咱们家的布,也进不来呀!若是她们日日如此,咱们的生意还怎么做?”
听到这里,陆掌柜不由得沉吟起来:“依你之见呢?”
不久后,小伙计端着一盆擦桌子的水,从里面走出来:“让一让!让一让!”
秀兰和秀茹正在人群中间,跟大家伙儿说着话儿。忽然间听到身后传来小伙计的声音,便回身看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没了人,而那小伙计的手里端着一盆水,弯腰就地一泼。顿时间,污水滚了一地,秀兰和秀茹一时躲闪不及,瞬间被溅得鞋子、裙角湿了大半。
“喂!你长没长眼啊?没看见这里站着人呢?往哪里泼呢?”秀兰气不过地道。
“说谁没长眼呢?你们两人堵着我们店的门口有大半天了,我还没说你们呢!”小伙计一只手提着空盆子,另一只手指着秀兰说道。
“不要脸!简直不要脸!”秀茹低头看着被溅湿的鞋子和裙角,气得直跺脚。昧下她们的衣裳,还拿水泼她们,怎么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你怎么骂人呢?谁不要脸啦?你们堵着我们的门口,还骂我们不要脸啊?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啊?”小伙计的声音噼里啪啦地道。
秀兰本就是个暴脾气,听到这里,简直怒火上头,瞬间忘记秀禾曾经告诉她们,不要和闲云坊计较的话来。只见小伙计可恶,登时脑子一热,冲口而道:“你们不要脸!就是你们不要脸!我们夫人信任你们,将衣裳挂在你们店里,谁知却被你们昧下,想要纳为己用!若非如此,怎么用得着我们来街上行走?”
“哗!”听到如此劲爆的八卦,方才躲避污水的行人,纷纷围了上来。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谁见你们的衣裳了?”小伙计毕竟经验尚浅,被揭穿此事,登时窘迫得满脸通红,就连说话都支支吾吾起来。
“谁见了?就是你们见了!如果没有,你做什么心虚?”秀兰向前一步,瞪着小伙计说道。
小伙计被秀兰瞪眼一唬,不由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起来:“谁心虚了?我,我是被你气得!”
“呸!偷东西的贼!我们夫人跟你们掌柜的商量,把衣服挂在你们店里,每天给你们二十两银子。你们收了银子,却昧下我们的衣裳,不仅不挂上来,而且昧下不还给我们,真是不要脸!”秀兰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此刻怒火上头,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