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过去。一边是宇文轩不要命地往她口中滴血,朋友们为她伤心痛苦;一边是慕秋寒身负重伤,面临死亡。
两边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该如何选择?秦羽瑶只恨自己分身乏术,不能变成两个。
挣扎和犹豫撕扯着秦羽瑶的心,终于还是做出决定。
倘若她死了,宇文轩会伤心、难过,却不会死。他还有大仇未报,宝儿还没有长大,他还要照顾宝儿。而宝儿的年纪还小,失去母亲的伤痛总会平复的。至于其他人,他们会记得她,在心中缅怀她,却不会为此影响日后的生活。
可是,如果她不去管慕秋寒,慕秋寒却会死掉。那个傻姑娘,她根本是一心求死。
做出决定后,秦羽瑶不禁泪流满面。她舍不得宇文轩,舍不得宝儿,舍不得那边的一切。可是,慕秋寒是她的好朋友,慕秋寒能够为她做到这样,难道她就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一只手捂住嘴巴,秦羽瑶来到映出宇文轩面孔的银镜旁边,伸出一只胳膊探进去,努力动了动手指,对他写道:“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陪你走下去。
这是秦羽瑶对宇文轩的亏欠。可是,她却不能不如此。
随后,秦羽瑶从银镜里面看到,宇文轩疯狂地往她口中滴血。宝儿趴在床边呜呜地哭着,大颗大颗晶莹的泪水顺着他稚嫩的腮边流淌下来,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伤心。
还有三秀,还有香椿,还有陈嫂和魏嫂。秦羽瑶贪恋地从这一张张面孔上扫过,最后狠了狠心,咬牙转身,头也不回地迈开脚步,飞奔扑进那面通往现代的镜子里。
秦羽瑶的身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无意识的吞咽也停了下来。鲜红的血液含在她的口中,开始一丝丝流淌出来。
宇文轩呆呆坐着,颤抖着伸出手,抚上秦羽瑶的脸庞。
冰冷,僵硬。
宇文轩的眼睛霎时红了,他的手指滑落下来,落在秦羽瑶的颈侧,但觉一片寂静。那原应有的温热、细腻、跳动,一丝也没有了。
她,死了。
就在他的面前,无声地诀别。甚至,她都不曾再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对他笑一笑。
这个认知让宇文轩瞬间发狂大叫:“不!”
一声嘶哑绝望的大叫,惊动了外面守候的人群,思罗身形利落,瞬间跃了进来。三秀紧随其后,也跟了进来。待看见房内的一幕,所有人都不由得惊呆了。
“主子?”思罗第一时间发现宇文轩手上的伤口,连忙冲过去为他包扎。
谁知却被宇文轩推开,只见宇文轩紧紧抿着嘴唇,大力掰开秦羽瑶的嘴巴,划破的左手腕悬空在秦羽瑶被迫张开的嘴巴上方,挤出血液往她的口中滴去。
“主子,停下来!”思罗素来面无表情的脸庞,此刻也爬上一丝惊恐,他匆忙看了一眼秦羽瑶,大喊道:“主子,她已经死了,您这样是白白浪费!”
思罗抬手试着阻止宇文轩,然而除却得到宇文轩狠狠的一个目光之外,便再没收到别的回应。
“什么?夫人竟……”三秀等人全都不可置信地抬眼盯着思罗,待看见他并无否认,不由得全都大叫起来:“不!这不可能!”一齐拥了上来,要检查秦羽瑶的情况。
然而,待看见床头的一幕,又不由得全都刹住脚,目光呆滞地看过去。
只见宇文轩紧紧抿着嘴唇,那本来就薄的嘴唇,被他抿得毫无血色。而原本略显苍白的脸孔,不知是否因为失血的关系,而变得更加苍白。他的眼神透着一股狂怒,手腕悬在秦羽瑶的嘴巴上方,拼命把血液往秦羽瑶的口中滴去。
已经失去生机,浑身变得冰冷的秦羽瑶,根本咽不下去。一丝丝的血液顺着她的嘴角,从脸颊一侧滑落下来,滴在被单上,很快染红了一小片。宇文轩仿佛看不见,只是拼命挤出血液,往秦羽瑶的口中滴去。
几人全都看呆了,胸中不约而同升起一股异样的难受,仿佛是气愤秦羽瑶死后还要被如此折腾,又仿佛是为宇文轩的痴情而感到悲伤。
忽然间,一道光影掠过,随着几个声响,待众人再回过神时,便见宇文轩浑身僵硬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对身前的灰色身影怒目而视。
“主子,请保重身体。”粗哑的声音,由灰色身影发出来。
千衣回来了。
千衣回来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如此惊人的情形。回过神后,第一件事便是点中宇文轩的穴位,让他冷静下来。而后,扭过身子看向躺在床上,引起这一切的那名女子。
只见她柔媚的面孔上,此刻灰白一片,便连平日里的三分颜色都不再了。那双仿佛看透世情,却永远保持清亮的黑眸,则紧紧闭着,令那张柔媚的脸庞最后一份动人都敛没了。
千衣忽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包裹在银灰色衣物下面的面色沉凝,闪身移至床边,伸手搭上秦羽瑶的手腕。指尖一片冰冷,寂静。
伤重之人容易有假死状态,故此千衣并不曾慌张,又去检查秦羽瑶的眼皮。瞳孔已经扩散,这让千衣的心中一沉,随即双手按住秦羽瑶的胸口,开始强力按压起来。
心脏复苏术,有很大一部分几率令假死状态的人再次醒来。
随着千衣的动作,屋中所有人都迫切而又期待地看过去,人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千衣的身上。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卫,他比思罗更厉害,他一定能救活夫人的!
然而,千衣大力按压了一阵,却发现所做所为皆是徒劳。身下的人不曾有半丝活过来的表现,她的身躯依旧僵冷。或许是他来得太迟了。这一刻,千衣的心头涌上一丝淡淡的怅然。
快一年了,自从主子注意到这个女人,生活便有了几乎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变得温柔了,会笑了,素来冷酷的手段,偶尔也会走一走柔化的道路。为什么,才过去不到一年,上天便要收走这个女人?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一辈子的时间?
这一刻,多年不曾波动的心绪,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就如同,师父死在他面前的那个夜晚。
“她死了。”千衣垂眼,收回手,声音既不是本真的童稚,亦非刻意做出来的沙哑,而是一片空灵冷寂,仿佛巨大冰块被敲断的声音。
思罗最先反应过来,素来僵冷的面庞,一丝丝的难过变得浓稠起来,最终演变成深重的痛苦。
他和千衣不一样,最开始主子便让他来保护秦羽瑶。他是眼看着秦羽瑶从一名小农妇,一步一个脚印,成长到这一步的。
她心灵手巧,做出来的饭菜总是出人意料的美味。他原本不甘侍奉的心,渐渐就被笼络了过去。
记得顾青臣来挑衅,诱使她随他回京并贪婪夺取小白时,她是如何犀利又泼辣回击。
记得她用每顿早餐两只鸡蛋的行为,隐蔽机巧地从他嘴里套话,敏锐探出宇文轩的身份。
记得她和宇文轩初见的晚上,他心向宇文轩而得罪了她,她气呼呼地瞪着他,逼他用一身绝学拍碎蚌肉。
一幕一幕,仍旧清晰在目。
然而,那个坦然从容、气度优雅的女子,却成了床上这具脸色灰白、死气沉沉的尸体。
思罗的眼前又浮现出,明秀庄的比赛场上,秦羽瑶两眼亮晶晶的模样,那是她一直以来的奋斗目标,他仅仅是看着,便觉血液在发热。
而今,不过几日的工夫,那个一往无前的,为了梦想而奋斗的女子,再也不会发出一丝声音,再也不会鼓励、逗弄任何一个朋友。
宝儿趴在床边,早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让每个人都心酸不已。而这时,外头又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随着“砰”的一声,那是身体撞在门板上,不得不刹住脚的声音。众人回身望去,便见宇文婉儿倚着门板,咬着嘴唇,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直直看了良久,才终于迈动脚步,一步一步朝床边走过来。每走一步,因为奔跑过急而泛红的双颊,便减少一分血色。
来到床前时,宇文婉儿的面色已然惨白。她颤抖地伸出手,指尖触到秦羽瑶的面颊,顿时浑身一震,整个人软软向后倒去。
任飞烨跟随在后,及时抱住她的腰。此刻,亦是满面愤怒。
这些人里面,属任飞烨认识秦羽瑶最久,两人乃是知心相交,君子淡如水。秦羽瑶赞赏任飞烨的人品,任飞烨更是感激秦羽瑶的撮合,尤其秦羽瑶在夺冠之后向皇上许的愿望,更叫他和宇文婉儿都感激无比。
可是,就是这么好的人,却死得如此凄惨。
宇文婉儿紧咬嘴唇,瞪大眼睛看着秦羽瑶,像要把这一幕死死地刻在心里。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阿瑶,你不会白死的,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满室哀寂,刹那间化作波涛暗涌的愤怒。
秦羽瑶的死亡,并未瞒住任何人。就在秦羽瑶昏迷的第一日,宇文轩与千衣皆探测不出究竟是何原因,便入宫请了老御医为她诊治。
及至后来,秦羽瑶昏迷的原因始终找不出来,宇文轩几乎是请动了京中所有的大夫。故此,上至皇族百官,下至寻常百姓,皆得知了秦羽瑶病重的消息。
真正引起轩然大波,是在秦羽瑶死后。
因为四国来朝,制衣大比之事,秦羽瑶被许多人记住。而明秀庄的赛事,则让她彻底出了名。那日秦羽瑶在书局中昏倒,便落入了许多人眼中。不止一个人看到,她身上沾染了血迹。故此,秦夫人病重的消息开始广为传播开来。
秦太傅这几日恰心情好,四处访友,言语之间多有对秦羽瑶的夸赞与骄傲。谁知,却被告知秦羽瑶病重。他打心底不信,却又听传闻有鼻子有眼,便带着一丝疑虑去了轩王府。
宇文轩恼恨有人对秦羽瑶下手,更恼恨自己没有及时防御,害得秦羽瑶昏迷不醒。便加大防御,使整个轩王府如同铁桶一般,连只鸟儿都飞不过去。整个府中,也只有宝儿能见一见秦羽瑶的面,三秀等人全都见不着,更别提外人了。
担忧女儿的秦太傅吃了个闭门羹,心中着恼不已。然而更多的却是担忧,莫非秦羽瑶果然如传闻一般病倒了?偏他年纪大了,闯不进去,又兼之身为臣子,不敢触怒宇文轩。思来想去,便找到曾经为秦羽瑶诊治的老御医们,打听秦羽瑶的情况。
这一打听不要紧,好悬没给秦太傅吓死。他已是这般年纪,对官场上的话极为敏锐,老御医的推说之词他根本不信,唯一听出来的只有一个意思——秦羽瑶没救了!
否则,这么些御医们为何无从下手?要知道,以秦羽瑶如今的身份,假如治好了她,便是有恩于轩王府,谁不想得这么个恩情?再者,以秦羽瑶的名头,假如治好了她,便相当于扬名天下,谁不想流芳千古?
况且,御医们互相也是有好胜攀比之心的,都想在同行面前表现出对疑难杂症的擅长。既得了轩王府的感激,又能够扬名天下,还能在皇上面前出了头,如此好事谁不想?
偏偏就没有一个人想!秦太傅的眼睛瞧得清楚,他们全都避之不及!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全都治不好,怕砸了名声!
一时间,秦太傅气急攻心,险些晕死过去。待回过神后,则是悲从中来,老泪纵横。他就这么一个嫡亲的闺女,自幼命运多舛,如今年纪轻轻又要丧命,她怎么就这么命苦?
秦太傅打听完消息,连家都没回,就来到轩王府的门外,跟宇文轩耗起来了。不论秦羽瑶有救没救,他都要在旁边照顾她,尽他作为父亲的责任。
朝廷重臣,泰山老岳父,就这么在大门前耗上了,难看不难看?宇文轩气得不行,便索性放他进来,但却不叫他见秦羽瑶,只叫他等在客院中。饶是秦太傅再闹,总归闹不去外头,宇文轩便不管了。
等到秦羽瑶魂魄离体,身躯变得冰冷僵硬,月华苑中便是哭声一片。这哭声传到秦太傅的耳中,犹如晴天闷雷,使他久久不能动弹。待到回过神后,便拼了命地往外闯。
下人们自然也听到哭声,料想着秦太傅乃是王妃的亲生父亲,不让见最后一面不大好吧?便放他出去了。
然而,秦太傅到的时候,毕竟晚了。只见到秦羽瑶的尸体,苍白灰暗地躺在床上,被单上、衣服上、脖子上,全都是干涸的血迹。
“你杀了我女儿?”秦太傅登时红了眼,扑上去要把坐在椅子上呆呆无神的宇文轩掐死。
宇文轩一早被千衣点了穴道,动弹不得,闻言只是漠然看了秦太傅一眼,半丝反应都没。落在秦太傅的眼中,便是默认了,他顿时气急,抄起手边能够到的东西便往宇文轩打去。
千衣和思罗自然护着他,很快秦太傅便将能扔的东西都扔干净了。他看着床上躺着的无声无息的女儿,老泪纵横,再看宇文轩漠然无觉的面孔,更加恨起来:“你还我的女儿!”
没有东西扔,秦太傅顿时想起曾经在戏台上看过的,农家老汉常常脱了鞋子揍儿子的事。他弯腰脱下一只靴子,拎起靴筒,把鞋底朝宇文轩砸过去。
一时间,房里东西乱飞。甚至有东西落到秦羽瑶的床上,这一幕让宇文轩顿时回神,立时喝道:“住手!”
秦羽瑶死了,身为她的父亲,秦太傅却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宇文轩自认为这件事做得不妥当,但是他丝毫不感到抱歉。秦羽瑶死了,他对秦太傅再也没有尊敬的心思。他不顾筋脉,强行解了穴道,起身走到秦羽瑶床前,将落在床上的东西扔掉。
三秀等人便开始劝慰秦太傅,毕竟宇文轩对秦羽瑶如何,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若说宇文轩杀了秦羽瑶,那绝不可能。
秦太傅心里也知道,可是他不能接受女儿的死,以及自己都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三秀只得劝他道:“夫人这几日一直昏迷着,不曾清醒过,王爷是怕您看了难过。”
宇文轩是不是怕他难过,秦太傅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女儿受苦了,一时间放声悲哭。
事毕,秦太傅自然是叫人把秦羽瑶的尸首收殓,运回太傅府上准备丧礼。宇文轩不同意,他根本没想过要把秦羽瑶下葬。
别人不知道,宇文轩却知道,秦羽瑶原本不是这里的人,而是时空异客。他心中还抱有期望,兴许秦羽瑶还会再回来呢?因而撵走秦太傅,撵走众人,独自一人呆在屋里,给秦羽瑶擦拭身体,换了衣物,将她宛若常人对待。
而后,命人搜罗种种奇珍异宝,涂抹在身上的、含在口中的、点燃香薰的等等,只求能够保持秦羽瑶的身体不腐化。
这一行径在众人看来,宇文轩已经疯了。秦太傅更是大怒,甚至上奏折给皇上,斥责宇文轩辱人尸首。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路过轩王府门口时,便对着里面指指点点。宇文轩闭门谢客,任凭外面传得风言风语,只是不予理会。
父亲和丈夫为争夺尸体而大打出手,这一则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道秦夫人的名头。顶着这则风声,三秀咬牙而上,遵从秦羽瑶的遗愿,将秦记布坊开张起来。香椿虽然难过消沉,却没有离去,而是辅佐三秀,一心打理秦记布坊的事务。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三个月过去了。
秦羽瑶夺得桂冠引起的风波,很快被秦羽瑶病重的信息压下去,又飞快被秦羽瑶死亡的消息所替代。秦太傅与宇文轩为了她的尸首而引发争执,宇文轩四处搜罗奇珍异宝储存她的尸首,秦记布坊开张,等等目不暇接。
这三个月,是雍京城的百姓们所度过的最充实的一段日子。随着叹息、惋惜、遗憾、缅怀、不舍、冷眼旁观、坐看好戏等,一段又一段的风波消散,雍京城终于趋于平复。
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