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秦氏?”穆挽容走到厅中站定,微微仰头,望着秦羽瑶的眼睛说道。
秦羽瑶转动视线,落在穆挽容的面上,点了点头:“不错。重比之事,乃是由我主持。”说罢,不等穆挽容再开口,便又说道:“大家跟我去一个地方,我们不在此处讨论重比之事的流程规矩。”
“慢着!”穆挽容冷道,心中十分不快,明明重比之事乃是大顺朝无礼,凭什么秦羽瑶连个道歉与解释都没有?
这次隆重打扮而来,便是为了讨个说法,至少也要下一下大顺朝的面子。谁知秦羽瑶全然不提这茬,坐都不让坐,直是让穆挽容心中不悦,说话便有些嘲讽起来:“这就是大顺朝的礼节吗?上茶让座都未有,还是故意怠慢我们?”
如此明显的找茬,满屋子没有一个人听不出来。一时间,所有人屏着气息,眼神闪烁着等待好戏。
秦羽瑶将众人的神情尽收入眼底,又不闻木老爷等人出言解围,心中冷哂,口中只道:“一日之计在于晨,此时正是阳光正好,各位吃饱喝足来谈事情,我自是不敢耽误大家的时间。莫非,大家时间都十分充裕,在此吃茶聊天半日也无妨?若是如此,我便命人多备些茶点上来。”
“谁要在此吃茶聊天了?”穆挽容身后的一名中年男子,觑见穆挽容的神情后,扬声说道:“明明是你们大顺朝不懂礼节,故意怠慢我们,可别说得好似我们专程来吃茶来了。”
秦羽瑶眉头也不抬,只淡淡说道:“阁下的意思,究竟是我不懂礼节,还是刻意怠慢你们?”
若是不懂礼节,就不存在刻意怠慢的事。若是刻意怠慢,就谈不上不懂礼节了。
那名白国使者听罢,猛地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道:“刻意怠慢我们!”
“哦,阁下误会了。我原是不愿意耽误大家的时间,不曾想一番好意,竟然引得大家误会。”秦羽瑶淡淡点了点头,往后一步,坐到主位,抬手对厅外宫人示意道:“来人,上茶点。”
穆挽容轻哼一声,走向客座之首。落座之后,抬头看向秦羽瑶道:“制衣大比,原本是我们赢了。只不知秦夫人究竟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竟叫皇上又下旨意,要求重比?”
在穆挽容看来,秦羽瑶是没有那个本事叫皇上改主意重比的,毕竟胜负已分,皇上还要脸呢。可是,这件事毕竟给他们带来麻烦,故而便将罪名扣到秦羽瑶的头上,不管怎样先出一口气再说。
哪里知道,她这一个大帽子扣下来,竟然扣对了人。秦羽瑶搭眼瞧着这个倨傲的漂亮姑娘,又哪里不知她找茬的意图,因而似笑非笑地反问道:“郡主因何认为,此次大比乃是你们赢了?”
“难道还能是你们赢了?”站在穆挽容身后,方才顶撞过秦羽瑶一次的中年使者,又一次扬起嗓门:“你们的衣裳连穿都不能穿,再漂亮有什么用?”
“达鲁,退下!”话音未落,便听穆挽容冷声喝道。
叫做达鲁的那名中年使者,还不知道为什么被训斥,怔了一下之后,摸了摸鼻尖,悻悻地又站回穆挽容的身后。
秦羽瑶的唇边已经弯起一抹笑意,看向穆挽容打趣道:“郡主瞧,就连你们的使者也认为,我们的衣裳是最漂亮的。”
“秦夫人听错了,达鲁的意思可不是这样。”穆挽容冷哼一声,说道:“贵国的衣物,连最基本的穿着需求都达不到,美丽与否已经不存在任何意义了。”
“非也。”闻言,秦羽瑶渐渐敛起笑意,“漂亮、耐穿、御寒,本就是衣物的最基本的要求。耐穿方面,或许那日给大家一个误会,可是并不能否认它们的漂亮。”
穆挽容听罢,眼底闪过一丝不屑,然而不等她讥讽出来,便听秦羽瑶紧接着又道:“几十套衣物,在片刻间纷纷散线脱落,难道郡主认为是正常的?”
“秦夫人此言何意?”穆挽容瞪大眼睛看过去。
“什么意思,你我心知肚明。”秦羽瑶的食指不轻不重地敲在桌案上,发出一声不容忽视的“笃”的声音。
穆挽容沉默片刻,忽然如春花绽放一般明媚地笑了起来:“我们白国的衣物,乃是货真价实的稀世珍品,自然不怕再比一回的。既然大顺朝的皇上有此意,那么再比一回就是。”
制衣大比之日,秦羽瑶所呈上的数十件衣物,在宫女起舞时纷纷脱落,自然是因为被人动了手脚。
往年的时候,也没少出过这种事,真若查起来,谁也不干净。故而,穆挽容很识趣地揭过,不再提这茬。日后机会多得是,没必要非在这一件事情上为难秦羽瑶。因而笑得格外和气,说道:“敢问夫人,咱们重比的流程规矩,竟是如何?”
秦羽瑶笑了一下,说道:“此事不宜在此谈论,郡主若当真想知晓,不如跟我走一趟。”
穆挽容这才想起来,就在进门的时候,秦羽瑶所说的叫他们跟她去一个地方的事。脸上又有些不快,白坐了这么久,半点好处没捞着,又叫秦羽瑶牵着鼻子走了。目光一甩,对身后的达鲁示意了一眼。
达鲁会意,立刻扬声说道:“此处为何不能谈论?秦夫人推推拖拖,就是不肯与我们商谈,莫非尚未想明白规则章程?”
秦羽瑶抬手扶额,对这些纠缠不清的使者们,心中也是服气了。略作平息之后,抬眼说道:“既然各位执意,那么我便大概解释一下。”
“早这么不就得了?”达鲁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昂着头退回到穆挽容的身后。
秦羽瑶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张口讲来:“此次重比,只涉及制衣一项。地点在明秀庄,比试时间总共七日,前六日为比试过程,比试结果在第七日出分晓,评委为全雍京城的百姓——”
“等等!”秦羽瑶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循声看去,只见打断她的人乃是白国的一名较为年长的使者,须发斑白,抖着眼皮上的老褶子说道:“为何评委为雍京城的百姓?既是大顺朝的百姓,自然向着大顺朝,这并不公平。”
“就是,这太不公平了!”随后,有人附和道。
就连其他三国的使者们,也都纷纷点头附和起来:“这怎么行呢?简直就是明晃晃的作弊。”
木老爷等人坐在秦羽瑶的下首,闻言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秦羽瑶,仿佛对秦羽瑶有着无比的信心。
“那么,诸位以为,应该如何选定评委呢?”秦羽瑶不答反问。
“总之不能是大顺朝的百姓!”一人说道。
“就是,大顺朝和白国应该各出一半。”又有人说道。
“剩下的人选从我们三国中出,就再公平也不过了。”一个精明的声音说道。
秦羽瑶直等到讨论声音落定,才缓缓一笑:“各国在我们大顺朝,不是也有许多商队跟来吗?这些人自然也可以参与进来做评委的。”
“对,这些也算上!”达鲁嘴快地道。
“然后你们就可以互相拉拢,成帮成派,左右最终的结果了。”秦羽瑶唇边的笑意更深一分。
霎时间,屋中寂静得针落可闻。
随即,一个不满的声音响起来,质问道:“秦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秦羽瑶冷冷地道。
众人都没料到,秦羽瑶居然不怕撕破脸,当众就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竟然无人作声。
“秦夫人无凭无证,便给我们扣上这样一顶帽子,究竟是秦夫人的意思,还是大顺朝皇上的意思?”其他人或不知如何作答,或不敢出头,然而穆挽容却不怕,微眯起眼睛看向秦羽瑶说道。
“郡主想要凭证,却也不难。”秦羽瑶心知,这个屋子里除了闫绣娘之外,就没有真正向着她的人。木老爷等人乃是老狐狸,跟在后头有肉就叼,无肉就跑,再不肯出一分力气的。而闫绣娘虽然向着她,却能耐有限,帮不了她,这场仗只得她一个人来打。
独对众,最是难为,秦羽瑶若不表现得强硬一点,只怕日后连话语权都落不到。因而豁出去道:“天下之事,但凡发生过,皆有线索可循。那些凭证,我手中已有一些,之所以并未拿出来,乃是顾虑某些人的脸面。若是郡主不怕得罪人,非要我拿出来,我便拿出来也无妨。”
每年四国来贡,肥了各国的商人,富了大顺朝的某些官员,其中猫腻勾结,牵连之广,令人心惊。这些东西,原是瞒着傻子,在精明人之间乃是心知肚明的。便如木老爷,眼皮底下的一双招子,骨碌碌直转,却不肯吭一声。
这些事情,穆挽容未必不知,仔细打量着秦羽瑶的神情,想要从中猜测出真实性有几分。
“咱们清清白白做生意,哪有见不得人的事,不知秦夫人所说的究竟是什么?”说话之人,乃是夙国的一名使者。
夙国与别国不同,所上贡的乃是美女,而且是身材火辣、风情万种的美女。自以为做事不留痕迹,便一副坦然模样说道。
“这位是夙国的使者吧?”秦羽瑶故作惊讶地道,面上浮起浓浓的欣赏,“听闻夙国出美女,权贵之家的舞姬都以夙国美女为荣。前日我妹妹才讲,她夫家舅兄王侍郎以一座郊外别院换了两名美女,十分得意呢!”
夙国使者听罢,脸上肌肉便止不住地抖了起来,张开嘴巴,竟是嘴皮子有些哆嗦,竟然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他知道秦羽瑶说的两名美女,也知道那座别院,只因为正是他自己办的这件事。那座宅院……越想下去,便越觉慌乱,渐渐鼻尖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穆挽容冷眼打量,愈发觉得坐在主位上的这个女子心机深沉,绝非表面上看去的柔媚可人。只怕,秦羽瑶的手中,当真有些东西。
四国乃是一体,因而盘算过后,穆挽容拈帕掩唇,笑道:“夙国美女确实非同寻常,便连我们女子,看了也觉惊艳呢。可惜重比只有制衣一项,否则咱们还可以多饱眼福呢。”
“那又有何难?既然郡主也是如此风雅之人,想必知晓重比的规矩之后,必然心中喜悦。”秦羽瑶听出穆挽容话外之音,接台阶就下。反正她的本意也是叫他们服软,也不是想把那些东西都抖落出来,毕竟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
“哦?夫人请讲。”穆挽容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说道,好似方才那番争执根本不存在似的。
☆、第二百零一章 比赛规则定
“比赛时间,共七日,大顺朝与白国各有三日时间展示,第七日为比赛结果判定及谢幕。”
“比赛地点,明秀庄,稍后由我带各位去认路。”
“比赛规则,双方在T台展示所有衣物,展示方法不限。”
“比赛结果,由雍京城内所有百姓,包括各国商队,共同选票投出。”
秦羽瑶一口气将比赛规则的重点道出,而后才缓缓看向众人:“大家有何疑问,现在可以问出来了。”
“请问,那‘T台’是什么?”一名使者问道。
秦羽瑶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答道:“就是一座台子。”
“我们知道是台子。”那名使者没好气地道,“但是长什么样子?我们又没见过,怎么知道?”
秦羽瑶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一些,挑了挑左边的眉毛,说道:“方才我叫你们跟我去明秀庄,一边绕着园子观察,一边解释比赛章程,是你们不肯去的。”
“你!”那名使者顿时噎住,恨恨地剜了秦羽瑶一眼,别过眼不说话了。
秦羽瑶只是轻笑,好整以暇地往椅子旁边一躺,对着众人异样的神情打量起来。方才她可是很好心地给他们安排了行程,偏偏他们不听,她有什么法子?现在她可不打算操心了,他们想去就求她,不想去就拉倒。
“呵呵。”这时,穆挽容拈帕掩唇,轻轻笑了两声,盈盈目光望着秦羽瑶,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夫人可别怪他们,分明是夫人一开始没有说清楚,才叫他们误会了。若早知是这般,此刻必然已经在明秀庄了。”
秦羽瑶抱以一笑:“大家来这里,都是为着重比之事,我又能带大家去哪里呢?”待看到穆挽容脸色有些不好,便适时收手,正经坐好,又道:“咱们现在去明秀庄?”
“甚好。”穆挽容不等其他人发表意见,率先开口应了下来,她此时算是知道了,秦羽瑶可不是什么软茬子,为了不让使者们自取其辱,还是适当配合一些来得好,因而站起来道:“那就请夫人带路吧。”
“走吧。”秦羽瑶亦无意难为他们,闻言站起来向外走去。
穆挽容起身跟在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明秀庄行去。
明秀庄已经全部建成。当秦羽瑶带领穆挽容及一众各国使者们,推开门跨入院中,瞬间收获了无数惊愕的目光。
不错,无数惊愕的目光。不仅是前来的使者们惊呆了,就连趴在门缝上拥挤着往里瞧的路人门也都惊呆了。
明秀庄原本是叫柳家别院,大家只知道是富商的宅院,却因为向来安静非常而并不感兴趣。然而近来,柳家别院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又有许多工匠进进出出,以及一车又一车的各样材料拉进去,渐渐感到好奇起来。
后来,柳家别院改了名字,变成了明秀庄。联想到京中最近小富起来的一批工匠、木材商、漆料商、园艺商等,众人纷纷猜测,莫非那位富商打算改建一座戏园子?
恰逢今日开了大门,有那胆子大的,撩起下摆飞奔上前,趴在门口探头去看。
但见明秀庄里头,一片空地极大,中间建造了一条长长的木台子,无比宽阔,上面涂着光滑的彩漆,分别是柳绿、花红、叶黄、雪白,渐次为春、夏、秋、冬四季的风格。又分别绘着四季特有的景色,竟是悠远温婉,美轮美奂。
加之四周栽种的垂柳,摆放得别出心裁的盆景,相映成趣,美得令人倒抽一口凉气。在台子两边,则摆放着数不清的桌椅,皆是全新打造,少说能坐得下数千人。
这样的戏台子,当真大手笔!挤在门口往里探头的路人,纷纷心中感慨道。只见门房并未驱赶,便大着胆子往里走。
“那里头进去的,可是四国使者!”有人嘘声说道。
“怕什么?进去瞧瞧!”那胆子大的自不理会,只管径直往里走。
此时,秦羽瑶已经带领众人往前行了一段,抬手指向旁侧的高台,说道:“这座便是‘T台’了,比赛之时所用到的就是它。”
“如此恢宏的台子,当真少见。”穆挽容跟随在秦羽瑶的后头,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这座漂亮之极的高台。
“夫人哪里寻的这样好地方?”穆挽容眼尖地瞧见台子下方些许未打扫干净的余屑,指尖一动,指着那碎屑,轻笑一声,说道:“这座台子,我瞧着竟是刚建成不久,也难为夫人能够借到。”
昨日才下圣旨,比赛结果不算,要重新比试。今日秦羽瑶便带他们来这里,说这里便是重新比试的地点?穆挽容只差没直接说出,莫非大顺朝早就打算不论结果是什么,都要重比吗?
虽然大顺朝皇帝不曾把四个小小邦国放在眼里,但是这样的名声,却不能毁在秦羽瑶的手里。于是秦羽瑶只作没有听出来她的质疑,神情极其坦然地道:“这园子本是我出图纸,由朋友建起来的。”
穆挽容不信,仍旧以质疑的眼神看着她。
“郡主大概不知,我是做成衣生意的,店面虽然尚无,名气却已经有了几分。本来打算园子建好之后,一年四季,各举办一场成衣发布会,邀请城中百姓前来观赏。恰逢圣上有旨,此次制衣比赛重来,便选定了此地。”秦羽瑶说道。
穆挽容拧眉冷笑,心中疑窦仍未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