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闻言,皇后的表情有些高深起来,偏头看了李贵妃一眼,却是慢慢说道:“你将事情细细说来。”
蒋明珠便解释了起来:“回皇后娘娘的话,事情是这般的……”
自然,在她的口中,一切便又是另一番模样。错的变成对的,对的还是对的。一切的事端,全都是秦羽瑶引起的。说到愤极之处,又拉出宁氏说道:“事情的真假,宁氏可为我做证。”
宁氏是皇后的娘家人,常常进宫陪伴皇后,故而宫妃们也都认得她。皇后娘娘就更不必说了,便转过头看向她问道:“事情可是明珠说的那般?”
对于蒋明珠的颠倒是非,宁氏早已听得冷汗淋漓,可是又不好出言打断。只因为若是纠正了蒋明珠的话,则必然得罪了蒋明珠。而若是缄口不语,蒋明珠行的这事却是给宇文婉儿招祸,日后免不了被宇文婉儿记恨。
故而,纠结万分的宁氏,双手绞着帕子站在一边,低头半晌竟是想不出法子来。听得皇后开口,宁氏抬头张口刚要回答,蓦地瞧见皇后的眼中闪动着几分熟悉的光泽,不由得舌头僵住了。
宁氏从小就是个伶俐人,再会猜人心思也不过了,故而才能在宁国公府的众多小姐们脱颖而出,独独被皇后看中,特允经常入宫。此刻,宁氏看着皇后眼中的神色,只觉得心下发寒。若是她没有看错,皇后娘娘竟是想替蒋明珠出头的。
蒋明珠话中的真假,皇后娘娘要是一点也没听出来,宁氏是不信的。可是,皇后娘娘既然听了出来,却为何想要替蒋明珠出头呢?宇文婉儿是那般难惹的性子,皇后娘娘竟要同宇文婉儿杠上吗?
然而宁氏毕竟是宁国公府的人,对于皇后娘娘自然是一百个支持,哪怕心中惧怕不甘,也不过是在心中转了一个念头,很快便点头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蒋氏所言非虚。”
话音刚落,只听李贵妃发出一声冷淡之极的“哼”,一双美艳的眼睛毒辣辣地扫了过来,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
幸而皇后娘娘此时出言道:“婉儿是个好的,只可惜识人不明,在身边放了这样一个没规矩的东西。来人,去英华宫宣那名绣娘。”
说着,眼角扫了李贵妃一眼。谁知李贵妃竟是不动声色,坐得稳如泰山。然而即便如此,皇后仍是眼尖地发现,李贵妃搭在膝上的双手,却将一块手帕绞得紧紧。不由得轻轻勾了勾唇角,两个贱人,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看本宫今日如何修理你们!
李贵妃此刻确然是恼怒的,这恼怒的对象正是宇文婉儿。她多么了解自己的女儿?不论蒋明珠说得天花乱坠,李贵妃却是从中一下子就抽丝剥茧,察觉到了真相——必然是宇文婉儿宠着那秦绣娘,由着她对蒋明珠动手。
秦绣娘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懂些绣艺的民妇罢了,竟敢哄骗她的婉儿?等到此事过后,一定治她一个大大的罪名!此刻,李贵妃心中气闷,独独没有想到,她的女儿,哪里是轻易被人哄骗了的性子?
却说那名宫女从慈德宫中出去后,便一路往英华宫中走去。身为皇后身边的宫女,本来同宇文婉儿是没什么利害的。偏偏从前宇文婉儿因为生得矮,宫中任何女子见了她都必须矮半头,否则便要遭到鞭子的抽打。故此,竟是没几个躲过的,几乎人人都挨过。
宇文婉儿是那样的脾气,宫中几乎谁的脸色也不看,想抽谁便抽谁。这名慈德宫中的宫女,便曾经遭过宇文婉儿的鞭子,又从主子的口中听出要收拾宇文婉儿的意思,心中转了几个圈,便往英华宫中去了。
当宇文婉儿问起缘由时,机灵善意的宫人,是应当提点两句的。偏偏这名宫女记恨宇文婉儿抽过她鞭子,便不肯提,且心中想道,叫你跋扈不可一世,终于也碍了皇后娘娘的眼了吧?
任你多么受宠,在这后宫之中,也得听从皇后娘娘的话。从前是皇后娘娘不屑于搭理你,才叫你上串下跳许多年,如今皇后娘娘预备收拾你,你且就等着吧!最好,也抽你一顿鞭子才好!
这名小宫女是个心思有些深沉的,心中暗暗快意,面上却不显露。只是垂着头站在原处,等着领了人去复命。
莫说她低着头,便是此刻抬着头,宇文婉儿也不见得能看到。身为一国公主,宇文婉儿连跟宫妃们干仗都甚为不屑,又岂会把几个小宫女的心思放在眼里?
此刻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望向殿外,手指不知何时握紧了。心中想道,在这后宫之中,皇后是最大的。如果皇后想要把秦羽瑶如何,自己却是不一定保得住秦羽瑶。
那可不行,秦羽瑶可是她的朋友。思索一时,渐渐勾起了唇角,昂起下巴对那宫人道:“此事涉及一桩大官司,与朝堂国事有关。故而,本公主便带了秦绣娘去正阳宫面见皇上,你且回去如此告诉皇后娘娘罢。”
那名宫女听罢,不由得愕然,抬起头看向宇文婉儿,不由说道:“可是,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叫我——”
“本公主说了,要带秦绣娘去面见皇上。”宇文婉儿不快地打断她,“耽误了国事,你担当得起吗?”一边说着,一边摸上桌边的茶杯,拿在手里把玩起来。
几乎就在宇文婉儿拿起茶杯的一瞬间,那名宫女便不由得腿脚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生怕被宇文婉儿砸在头上的她,连忙低下头道:“是,奴婢这便回去复命。”说罢,提起裙子,转身飞快地跑出去了。
一直跑出英华宫,那名宫女才不由得喘了口气,扶着宫墙,只觉得双腿抖得不像话。幸好,幸好自己跑得快。她心中想着,又抬袖拭了拭额上冒出来的汗,才慢慢提起发软的腿脚往慈德宫中回去了。
待那宫女跑出英华殿,直到良久,殿内也没有一丝声音发出。大家都不是傻子,此刻都能嗅得出来,有些风雨欲来的味道。
从宇文婉儿居然力挺一名民妇,屡次扇丞相之女、朝廷命妇的耳光开始,一切便十分不寻常。然而因着是宇文婉儿做出来的,便又显得并不是那么出奇,毕竟比这更出格的事,宇文婉儿可是做得多了。
然而,皇后娘娘的宫中居然派人来传秦羽瑶,可见蒋明珠必然是告了状的。这一下子,事情就复杂了。一个好好的桂花节,演变成了眼下的模样,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有人欢喜,譬如朱琼雯,只见众人都不开口,便站起来道:“好得很,那顾青臣如此欺人,很该叫皇上瞧瞧,他狼心狗肺的真面目!”
朱琼雯是个心怀侠义之人,天生古道热肠,又喜欢秦羽瑶的行事作风,故而此刻竟是极为支持。程水凤是她的好友,此刻自然也站在她这一边:“身正不怕影子斜,秦绣娘乃是苦主,何必怕那施加残暴之人?”
坐在两人隔壁桌上的薛琴儿,则是一脸的愁苦,怎么会这样?哥哥分明叫她好好看着嫂子,可是她不仅没看好,反而竟有些引事儿的嫌疑。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以嫂子的脾性,叫她冷眼旁观是必然不可能了。不搅得天翻地覆,薛琴儿已经谢天谢地了。
此刻,当事人秦羽瑶则心中震动不已。去见皇上?会不会……不大好?秦羽瑶心中想的却是,今日既然是桂花节,皇帝并皇子们一起宴请朝廷大员,想必宇文轩也是在的。隐隐的,秦羽瑶只觉得此事会给宇文轩带来麻烦。
可是,若叫她开口请宇文婉儿不要去,便面临了被皇后娘娘等人不善对待的危机。
如何才好呢?
就在秦羽瑶犹豫之时,倒是宇文婉儿见得秦羽瑶微微蹙起眉头,似是担忧的模样,只把一双削葱般笔直细白的手覆盖在她的上面,说道:“别怕,有本公主在,谁也别想动你。”
这一幕落在殿下众人的眼中,不由得纷纷为宇文婉儿的仗义而感动。她们从没想到,原来混世魔王宇文婉儿,竟然也有着如此贴心细腻的一面。唯独程水凤,此刻眉头突突直跳,那个怀疑不禁又从心中冒了出来。
“多谢公主厚爱。”感受到覆在手背上的细腻温热,秦羽瑶不由得感激地抬头说道。
宇文婉儿道:“你是我命人请进宫来的,谁若是与你过不去,便是与我过不去。”说罢,又抬头看向殿下众人说道:“想与本公主一同去正阳殿者,只管跟在身后就是。不愿去的,便待在此用茶点便是,等本公主与秦绣娘回来,大家再一同玩耍。”
“我与公主去。”朱琼雯二话不说,抬腿跨过身前小桌,大步走了过来。
程水凤跟在后头,从桌边绕了出来:“我也去做个见证。”
除却两人之外,其他人竟是纷纷低头不语了。宇文婉儿也不介意,总归她从来没有指望她们什么,今日叫她们来,唯一的用途便在于,等回去后由她们将今日发生之事传出去,便足够了。
因而点头道:“你们便留在这里罢,过不多久本公主便回来了。”说罢,牵起秦羽瑶的手便往殿外走去。
朱琼雯与程水凤则跟在后头,一起往殿外走去。
谁知,就在四人走至殿门口时,却忽然角落里的一名冷清秀美的姑娘站了起来,说道:“我与你们一起吧。”
竟是颜千意。
宇文婉儿站定脚步,朝她点了点头:“走吧。”
一行五人,便朝皇帝所在的正阳宫去了。
一只手被宇文婉儿握着,秦羽瑶有些不自在,原本想抽了出来,可是宇文婉儿却是握得紧。一时有些感动,便也由着她了。
身后传来三个不同的脚步声,其中一人是朱琼雯,正三品顺天府尹之女,从一品威远将军之媳。旁边一人是程水凤,正二品大理院正卿之女,当今皇后的娘家,宁国公府上的媳妇。还有一人是掌管都察院的右都御使之女,颜千意。
这三人,个个都是身世尊贵的女子。虽然程水凤是宁国公府上的媳妇,然而其为人,却是并不受拘束。故而,有了这三位头脑清明的女子助阵,秦羽瑶不由觉得,倘若今日扳不倒顾青臣,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至于宇文轩,秦羽瑶此时却有些顾不上了。今日之事虽然是由她引起,然而之后的发展却并非她能够预料。故而若是坏了宇文轩的什么事,秦羽瑶也只能在事后给他赔礼道歉了。
何况,宇文轩不是自诩聪明么?今日便当做考验他好了,若如此突发之事他也能处理得好,秦羽瑶不介意考虑一下,给他转正之事。
这般想着,正阳宫已经近了。只见修建得格外宏伟大气的宫墙屋檐,比之秀美玲珑的英华宫,却是宽广了也不知道几倍。
一时间,秦羽瑶竟是有些紧张起来。即将要见到的人,可是这个世界上身份最高之人。且,其中有着皇子重臣,都是一等一的英杰。居然有幸见到这些人,让秦羽瑶还是有些激动的。
此时,皇帝正在正阳宫中的花园中摆了宴席,招待他的臣子们。忽然听到有太监来报,宇文婉儿来了,不由得问道:“可曾问过,公主所为何事?”
话音刚落,便听一个俏生生的声音传进耳中:“父皇,婉儿来伸冤来了!”
皇后不是厉害么?不是在这后宫之中最大么?不是要治她宇文婉儿么?在这宫中,却有人比她更有权势。那便是皇上,这个国度的主人。
作为被皇帝宠到大的唯一公主,宇文婉儿却不肯叫任何人治。故而,当听到慈德宫中的小宫女禀告,顷刻间便想到了,拽着秦羽瑶来皇帝面前。
既然蒋明珠不怕闹大,敢闹到皇后娘娘的跟前。那么,她便更不怕了,索性捅到皇帝面前,看谁吃亏?
“婉儿?怎么回事?”此刻宇文婉儿不是应该在英华宫中,招待一众官员家中的小姐和命妇么,怎么竟到这里来了?看着宇文婉儿的身形,皇帝不禁有些愕然。
对于迈着大步“噌噌”前来的宇文婉儿,这个最受他疼宠的孩子,此刻无视场中众多臣子,撅着嘴来告状的行径,皇帝却是并无多大不喜。只是笑道:“是谁欺负朕的婉儿了?告诉朕,朕去与你讨公道。”
宇文婉儿已经来到近前,却是连行礼都不曾,直接撅着嘴道:“父皇此话当真?不论是谁,都与婉儿讨公道吗?”
宇文婉儿生得明艳绝伦,从前因为个头矮,故而有些减了分。然而此时穿着秦羽瑶设计的高跟鞋,便并不显得矮了。且,这一身清丽绝伦的曲裾,竟然给她隐约拔高了身形。
弥补了身高上的缺陷,拥有明艳面容的宇文婉儿,此刻撅着小嘴往皇帝面前一站,直是叫场中一众人全都看得呆了去。只觉得宇文婉儿的艳光四射,叫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此刻,顾青臣与蒋玉阑坐在一处,本来低声说着事情。忽然被宇文婉儿打断,也不由得抬头看起来。顾青臣听蒋明珠说过,公主宇文婉儿是一个极残暴无礼的丑八怪。便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
谁知这一看之下,不由得愣住了。只见十六岁的娇艳少女,嘟着小嘴站在皇帝身前,一副嗔矫的模样,直是令人心神荡漾。一时间,心中竟然有些怔怔起来。
原来,比蒋明珠貌美的女子,竟然那般多。
已经入朝为官三年有余的顾青臣,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秀水村中的学子。那时的顾青臣,捧着书本读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了秦氏。却在一年后的京城,对偶然瞥见的蒋明珠一见钟情。
蒋明珠是丞相之女,浑身气度自然非常人可比。尤其,骄纵高傲的高门之女,比起懦弱善良的秦氏,在顾青臣的眼中,简直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那地上的泥。故而,那一刻的顾青臣,满心所想的便是,如果能够娶到蒋明珠便好了。
那么他这一生,怎样都值了!
三年多前的顾青臣,心中所想十分简单。他视蒋明珠为天女,心中敬慕难抑。然而三年后的顾青臣,见多了富贵荣华,比蒋明珠更漂亮的女子,也见了不少。故而,如今的顾青臣对于蒋明珠,更多的是敬畏她身后站着的蒋丞相。
偶尔他会想,等到有一日蒋丞相去了,他顾青臣权倾朝野,便再也没有人拘束他。到那时候,他想纳几个妾,便纳几个妾。每一个,都比蒋明珠要美十分才行。
直到此时,遇见宇文婉儿。顾青臣没有发现,他此刻直直地盯着宇文婉儿,竟是连眼皮子都忘了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当年他一见钟情的人不是宇文婉儿?
野心勃勃的顾青臣,心中瞬间活络起来。倘若当年一见钟情的人乃是宇文婉儿,那么依照宇文婉儿受宠的程度,他必然会更加被皇帝看重。
而且,说不定,因为宇文婉儿的皇室血脉,到时候自己……大逆不道的念头在脑中闪过,竟叫顾青臣此刻心中砰砰跳得剧烈起来。
他却没想过,宇文婉儿看得上他看不上?
另一边,皇帝听了宇文婉儿的话,却是笑呵呵地道:“婉儿只管说,朕一定给你讨公道。”
皇帝这般说,是出于两个用意。一来,宇文婉儿虽然骄纵,却是从未做过真正过分之事。至少,对皇帝来说是如此。故而,宇文婉儿若叫他收拾谁,必然不是难以收拾的。
二来,宇文婉儿已经十六岁,却是该挑选驸马了。此时场中,是有着不少青年才俊的。皇帝正想借此机会,表明他对宇文婉儿的喜爱,特为宇文婉儿撑腰。如此一来,日后宇文婉儿嫁了,便没有人给她气受了。
“父皇,顾青臣是谁?”谁知,宇文婉儿开口便是这一句。
皇帝闻言,却不由得愣住了:“婉儿,为何问顾爱卿?”
此刻,浩浩荡荡的一群宫妃,恰时来到了正阳宫的花园之外。面目红肿的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