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儿,你不会是饿昏了吧?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花解语皱着眉,现在的小年轻为了婚礼上一时的美丽,居然连饭都不吃,真是无法理解!
“不饿,我刚吃了烧烤……”玉飞胧不知在想什么,就本能地回答了一句。
花解语更不解了,以为玉飞胧饿到眼前出现了幻觉:“烧烤?别馆里没有烧烤啊……”
“啊?我刚说了什么?”如梦初醒的玉飞胧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没有什么事情大得过她现在脑子里徘徊的那迟来的秘密。
“你说你吃烧烤了!”
“哦……”玉飞胧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突然她跳着站起来凑近花解语,郑重其事地道,“师娘,我问你一件事。”
花解语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你说……”
“传说中的千面圣手,就是你对不对?”
“你师父告诉你的?”花解语没料到这个时候,玉飞胧的问题竟然是这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玉飞胧点头:“所以,你给很多人整过容?”
“整容?”花解语笑笑,“这倒是个新奇的字眼,可以这么说。”
“你还记不记得十九年前,你给一个男婴整过容?”
“这么多年来,我动手改过的容貌何止千百,何况是十九年前了,哪里还记得住?不过你若说是一个婴儿,我大概还有点印象,毕竟我接手过的婴儿不多。只是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得到几乎肯定的回答,玉飞胧有瞬间的虚脱感,勉力撑住自己,她抬头看向房门所在方向,轻轻向外喊道:“进来吧。”
花解语随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向入门处,只见一个四十岁开外的布衣男子闪身进来,又迅速合上了门。虽说花解语如今没有了武功,但毕竟曾经是叱咤武林的一代女魔头,对于这种突然冒出一个陌生人的事情,她的神情倒不会有一丝慌乱。
“你是……?”待看清楚了,花解语又觉得此人有点眼熟。
“我来介绍一下,”玉飞胧站到两人中间道,“这位是我师娘,就是你所说的千面圣手……而这位,是天崇医冠——伍成来。”
伍成来礼貌地点头示意,可当他抬眼看到她的容貌时,几乎是下意识地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他没想到永远年轻的花解语竟然如此老态了。
“你认识我?”花解语疑惑不解。
“花魁姑娘一向驻颜有术,如今怎会……?”
听他这么一提,花解语顿时黑了脸,过去是她再也不想去揭开的伤疤,她不在乎别人说她老,可是她却还无法淡然面对从前的疯狂过往。
玉飞胧见状,及时开口转移话题:“师娘,十九年前你接手的那个男婴,正是伍太医送来的。”
花解语轻吸了一口气,抬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伍成来,脑海里思绪涌动,深埋的记忆渐渐复苏,时光仿佛回到了十九年前的那个初冬季节。
“我记得你。”花解语缓缓道。
“你真的记得他?”玉飞胧问。
花解语神情莫测地看着伍成来:“当年你那么大的手笔,我想要忘记都难。我记得你那个时候送来一个男婴,让我按着另一个人的样貌来改变他,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接手过任何一个婴儿,所以我有些犹豫,毕竟一个小生命总是太过脆弱,我不确定我是不是能确保这个孩子的生命安全。可是,你保证事成后有丰厚的酬劳,而那时我又急需用钱,所以便接下了这个任务,好在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一点意外。”
正是因为有了这一笔巨额收入,花解语才能在第二年春天一举建立武林第一大门派——蓝衣门。
“你的记忆力很好。”伍成来也没料到花解语能这么快就记起十九年前的这件事。当年的他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将婴儿天希交给千面圣手,让其动刀改换容貌,而千面圣手也确实没让他失望,她的能力之强简直超出人的想象,伍成来没想过天希从小到大的容貌都会酷似天景洌,当时他只望能骗过众人一时,只要一时就完全足够了。
“既然你是天崇太医,那么……”花解语的目光变得犀利,“那个孩子,想必和天崇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了?”
“师娘……”玉飞胧担忧地看着她,天崇皇室可一直是花解语的报仇对象啊。幸好当年她不知道自己手中的孩子是谁,不然玉飞胧估计自己根本就没机会见到天希了。
伍成来微微点头,肯定了花解语的猜测。随后他从袖中抽出一卷画纸,摊开在花解语面前道:“你可还记得这张画像?”
伍成来手中的画像是天景洌的肖像,然而花解语却是不认识画中人的。
“这是?”花解语有些迷茫,她记得当年发生的事,但却记不起画中人的容貌。她当时只是机械地照着画中的样貌来改造那个婴儿,根本没兴趣注意画中人究竟长成什么样,而她唯一记得的,是画中的男子非常英俊,所以那时她还想当然地以为孩子的父母是希望自己孩子能长成一个英俊的男子才来找她改容貌的。
“师娘,你好好想想……”
花解语转身思索了一会儿:“我想起一个人,那个人和这画中的男子长得非常相像。”她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谁?”玉飞胧的心揪了一下。
花解语朝着她微微一笑:“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和你一起出现的那个年轻男子。”
第一次见花解语是什么时候?玉飞胧苦思冥想了好久,才终于想了起来。记得那次她和天希一起跟踪白纯儿到绮云楼,然后恰好撞见了花解语在……所以,花解语刚刚所说的那个人,确是天希无疑!成年后的天希和画中人天景洌长得相像,那么一切就对了!
“所以,你真的替他整了容?”
“我的手感不会错。”当初花解语对天希上下其手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出自己曾在他脸上动过刀了。
伍成来道:“胧儿,现在你该相信了吧?”
玉飞胧笑得无奈至极,她本来就巴不得相信,只是怕白高兴一场罢了,所以才会这么认真地想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相信什么?”花解语一脸疑惑,“跟胧儿在一起的这个男子是天希,那么画中人,想必定是天景洌了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花解语终于了悟,如果当年她知道那个小婴儿是天崇太子天希的话,她一定会亲手结果了他!只是老天并没有慷慨地给予她这个机会,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为家族报仇雪恨已经不再是她活着的其中一个目的了,如今也便不会后悔曾失去了这个机会。
真是有趣!当年伍成来带天崇太子来找她改变容貌,这是多么稀奇的一件事!大概唯有一个解释,就是此太子根本就不是天景洌的儿子,所以伍成来才不惜冒着风险给假太子换脸,可当真是狠得下心肠!不过话说回来,天景洌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如果天希不是他的儿子,那么他岂非是无后了?上天有眼,当年天淳帝满门抄斩医药世家,如今也算是变相替她报了仇,虽然报不报仇,如今她已不再关心。
至于天希,如果他不是天景洌的儿子,那么他和胧儿的关系就简单得多了,他们不是兄妹,相爱就不再是一件有违伦常的事。虽然玉飞胧并没有明确说过自己和天希是亲兄妹的事,但灵犀剔透如花解语,自然能看出个中诡异。
天景洌将玉飞胧收做义女,并封了公主,此事虽说不上奇怪,但天景洌好色是出了名的,所以玉家不反对玉飞胧进宫恐怕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天景洌根本不可能对身为自己亲生女儿的玉飞胧怎么样;而玉飞胧也说过她和天希不可以在一起,她宁愿嫁给自己不爱的风闲羽,也不愿考虑两情相悦的天希,原因也只有一个,因为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和天希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胧儿,你现在有什么打算?”知道了她和天希如今的关系后,花解语有些不确定了,她不知道玉飞胧会怎么做,但她希望她能做出一个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
“我不知道……”玉飞胧抱着头,表情十分痛苦。
她应该回天崇的,回到天希身边,对不对?因为他们彼此相爱啊。可是,如果她不负责任地走了,风闲羽怎么办?她不能对不起他。还有南斐承诺的联合天崇出兵驱逐唐淅亦的协定怎么办?还能按计划实施吗?天崇如今正需要南斐的帮助,如果她破坏了联姻,是不是就等于背弃了自己的国家?
“不要想太多,跟着你自己的心走。”
“师娘,我的心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玉飞胧紧紧地抱住花解语,仿佛这样就能寻到一个答案。
“胧儿,勇敢一点,诚恳地面对自己的心,无论怎样,师娘都会支持你!”
“勇敢?”玉飞胧喃喃重复了遍。
以前的她,信誓旦旦地说过,既然选择爱了,就要勇敢到底,不能害怕前路有多少荆棘磕绊!如果自己没有为自己的幸福努力过,就一定会后悔!那时候的她还可笑地想,如果找一个不爱的人结婚生子,那倒不如孤独终老!
“我知道为幸福努力过,就算失败亦不会后悔。可是,虽然不后悔,但却会痛彻心扉。”玉飞胧害怕再次受到伤害,所以迟迟不敢踏出第一步,如果提前放弃,是不是就不会跌得那么疼?
“不会的,上天会厚待每一颗诚挚的心。你看师娘,这么多年的等待,终于感化了天地,让我回到了你师父身边,所以人一定要充满希望,对不对?”
“师娘,我真的很想他,可是……他不要我了……”玉飞胧眼泪扑哧落下,所有的伤心委屈都化作泪水流走,“他都知道了我不是她妹妹,可是他还是让我嫁给风闲羽,他真的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呜呜呜呜……”
伍成来见她一哭,顿时就有点手忙脚乱:“不是的,胧儿。皇上爱你胜过这尘世千千万万,答应让你嫁到南斐并不是他本意,他的心里其实很抗拒,可是他有他的苦衷,他爱你,甚至为了逃避心中的悔恨和痛楚,执意跑去了西北战场……”
玉飞胧泪眼婆娑,只知道流眼泪。
“他……病了,”伍成来黯淡了脸庞,神情都落寞了八分,“病得很严重……”
“病?”玉飞胧艰难地读出这个字,只觉得胸口突然一阵压抑。
他病了?不会的,他一直都那么健康,一定只是小毛病而已,不会很严重,不会的!
“他的日子不多了,所以……他不希望用自己屈指可数的生命来困住你的后半生,他想趁着这段日子,看着你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然后……然后他就可以安心离开了……”伍成来越说越哽咽,他心中的难受不会比任何人少。
因为天希的病,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计划,不得不正视现状——天景洌死了,他的大仇其实早已得报,他不该如此执着的。天希是他的儿子,当他发现自己真的要失去儿子的时候,他才猛然惊醒,这么多年这个孩子已然成了他心中最为宝贵的东西,他一生都守护在这个儿子身边,他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离开,狠心逼他做他不愿的事情?
如今,他宁可自己折寿,将今后所有的生命全都给天希,也不愿天希数着剩下的日子孤独过活。二十岁,多少男儿正当时,可是自己的儿子却要悄然消逝,是他第五未亲手摧毁了儿子的幸福,该下地狱的,是他自己!
“什么叫日子不多了?你说清楚,你说清楚啊!”玉飞胧陷入疯癫的状态,她彻底懵了,扯着伍成来的衣领,只知道不断地拉扯。
伍成来死尸一样地被她拉扯着,只闻他淡淡开口,表情沮丧到了极点:“活不过二十岁。”
作者有话要说:
☆、一波三折
有一个日子,玉飞胧清楚地记得。十月十八,那是天希的生日。
而如今已是数九寒冬里的十二月,如果说天希活不过二十岁,那么对于已过十九的他来说,所剩的日子就只有短短数月?
玉飞胧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踏上了回天崇的路,她已经无法分心去想她的出走会带来什么后果,她也不想考虑她会多么对不起风闲羽,她只知道,她想见到天希,一定要见到天希,那是她当前的唯一目的。
那一天,当她意识到自己真的会失去天希的时候,她才终于清醒地发现,如果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了他,她活着不再有任何乐趣,她的生命会变得毫无意义。世界再生动美丽,有他在身边的日子才拥有绚丽色彩,否则都只是乏味的黑白画面。
在秋蝉子和花解语的支持下,玉飞胧跟着伍成来偷偷溜出了别馆,日夜兼程直奔天崇。
从南斐皇城至天崇京城,快马加鞭也至少要十几二十天,这宝贵的时间每浪费一秒都是一种煎熬,玉飞胧恨不得眨眼就能看见天希出现在她眼前。
掐指算来,玉飞胧几乎已有七个月没有见到天希了。她的天!为什么她那么笨,就这样让有限的时间从指缝流走?为什么逃避却步,没有回去他身边?她一直都记得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快去快回,我等你回来”。可是她却没有做到。
十五天后,距离天崇京城只有一日路程之时,玉飞胧却突然决定直捣西北军营,尽管伍成来担心去战场会有危险,可玉飞胧等不及了,她不确定自己到了京城后天希会不会回朝,他都下定了决心要将她嫁给风闲羽,也许这次他还是会狠下心不再见她。所以她不能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她要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来不及说一个不字。
策马奔驰在两山间的夹道上,只闻耳旁的穿谷风呼啸而过,玉飞胧和伍成来一前一后,急速朝着目的地前进着。
这个被称为“无影谷”的小夹道基本是个无人问津的地方,很少有人从此经过,除非是急于绕近道赶路的过客,否则必定是选择另一条沿路繁华的主道。另外,这条夹道的两边黄土峭壁不高但异常陡峭,几乎不可能被利用来隐匿身形,于是也历来不为兵家所重视。
“副统,刚收到玉副将派人送来的消息,说是天漓取消了今日的行程。”陡峭的山壁上,一个浑身裹得非常严实的男子向旁边的另一个男子低声禀告道。
尽管峭壁陡得基本不可能让人站立其上,但那几个人却不知是用了什么法术,竟然能稳稳地斜倚在山壁上,甚至那紧紧裹在身上的黄土色衣袍将他们和山壁几乎融为了一体。
“哼,玉飞曜这是玩我呢?”被称为“副统”的男子鬼魅般哼了一声,随后举手下令道,“撤!”
男子内心很气愤,想他带着几个手下偷潜进朝廷军掌控的地盘,冒着随时都会被发现的危险,就这样无功而返实在是令人失望。玉飞曜先前上报说他收到消息,朝廷军主帅天漓今日会从此山谷经过,于是他们决定暗中伏击天漓,没想到在此伪装、等待了这么久,却根本没有等来天漓甚至是任何一个过路人,最后只能草草收队,此时心里哪能不气?
“副统,你听,前方有马蹄声。”一个男子趴在山壁上,用心倾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
那“副统”当即趴下细听,只见他嘴角微斜……果然有马蹄声!便随即让旁边的人各自掩蔽好,做好随时作战的准备。
马蹄声近了,玉飞胧和伍成来以最快的速度驾马而来,根本无暇顾及夹道两边的峭壁上会隐匿着什么危险。而那个“副统”却显然不会错过这个也许可以建功的机会,那双鹰一样敏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来人,在玉飞胧还在百米开外时,他就已经认出了她,尽管她此刻还是男装打扮。
“析木,射前面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