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凭着模糊的记忆,外加路人的指点,玉飞胧兴致尚高,一步步朝着倾城山庄而去。
和常缇分开的第一年,她俩会定期通信,聊聊各自的生活近况,但近一年因为玉飞胧突遭变故根本无心写信的关系,两人慢慢断了联系,直到如今也还未恢复联系,是以此时的常缇还不知道玉飞胧已到了南斐。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伙伴,玉飞胧的心情就变得很好。这两年,物是人非,她的世界早已坍塌得差不多了,好在她的常缇是幸运的,至少没有为她所累。
一边想着,一边眼见倾城山庄近在不远处了,玉飞胧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浑身半点力气都没有,胸口似有千斤石压般的难受,这种痛苦的感觉让她瞬时难以承受,灵魂像要挣脱了躯壳,而身体却有一种忍不住想倒下的冲动……
一种……好熟悉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不治之症
不知昏睡了多久,玉飞胧迷迷糊糊地有了一丁半点意识,但眼皮却沉重得完全睁不开,隐隐约约听到四周有不少人在说话,却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浑身都难受,脑袋晕晕的好似空了一块,五脏六腑压迫着每一根神经,仿佛整个身体都在排斥她。
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思考自己的处境,周围再怎么嘈杂,她都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是觉得,如果这样行尸走肉般地一直难受,倒不如给她一刀来得痛快,可是就这样死去,她心有不甘,她会有好多好多的遗憾……
床榻边的人焦急地踱来踱去,看着沉睡中的玉飞胧痛苦地拧着眉,汗珠大颗大颗地顺颊而下,他的心也瞬间沉入了谷底。
“她究竟怎么样了?”
太医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扑倒在地上:“皇上恕罪,臣……臣才疏学浅,实在无能为力……”
“废物!你们一个个都是废物!”风闲羽气得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差点缓不过来。
“皇上息怒!”
“皇上,据臣等所见,这位姑娘并非中毒……”
风闲羽顺了一口气:“那她为何还这般难受?”
其中一位名叫孙琏的太医道:“虽非中毒,可这位姑娘的身子却是臣所见过的这世上最弱的一具身子,一直都是靠珍贵药材吊着才能活到今日,然而是药三分毒,这么多年下来,她体内亦是积聚了不少毒物。老臣不才,只知这位姑娘应是每月需饮药,却不知此药究竟是何配方。而今次发病,想必定是到了日子仍未饮药的缘故,她对此药已形成了依赖,一旦断了药,身体弱化得将比常人快许多倍……”
“臣等无能,请皇上降罪。”太医们一个个跪倒在地。
风闲羽心神不宁地闭上眼,摆了摆手:“罢了,你们都下去吧。孙琏,你留下,尽你所能保住她,朕要她活着!”
“臣,自当竭尽所能!”
风闲羽望了一眼病榻上的玉飞胧,她虽然未醒,可依然难受得那么厉害,这让他的心痛得无以复加,只恨自己不能替她受着。他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医好她的病。
刚要走出门去,他却突然被坐在床沿边哭得一塌糊涂的女孩叫住了:“皇上请留步!”
风闲羽诧异地回头:“常姑娘,你是不是记得什么?”
“小姐,小姐她……”常缇站起身,一边抹着眼泪鼻涕一边哽咽地道,“小姐她从小就要吃一种药丸,叫‘十味珍’。恰如孙太医所说,小姐每月必须吃一颗,否则就会发病。我从没见过小姐发病,因为她每次都准时吞药,她说她曾经试过不吃药,可是她实在承受不住那种难受……”
“十味珍?”
“嗯。只有侯府才有十味珍的配方,那是当年天下名医共同为小姐调配的一味药。”
太医孙琏蓦地走到常缇身旁:“你是说天崇国玉侯府?当年天下名医共聚玉侯府,老夫也有耳闻,原来榻上的这位姑娘,竟是玉家的小姐?”
风闲羽微微颔首,肯定了孙琏的疑问。
“所以,这位姑娘便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天崇的紫玉公主——玉飞胧?”孙琏深吸了一口气,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风闲羽毫不讳意地再次点头,显见他对孙琏此人非常信任。
“既是皇上的恩人,便是我南斐的恩人,老臣必当倾尽此生所学,全力救治这位姑娘!”
虽然有孙琏的保证,但风闲羽还是派了人去天崇,希望将‘十味珍’甚至它的配方带回南斐。孙琏是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太医,医术医德俱是医者中的泰斗,但连他都只能暂保无恙而没办法保证将来的病,风闲羽只能寄希望于能让玉飞胧续命的‘十味珍’。
这些日子,常缇每天都会进宫来照顾玉飞胧,可是玉飞胧却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常缇记得那天自己有事出门,刚走出倾城山庄的大门,便看见了倒在路上的玉飞胧,当时的她又惊又喜,惊喜她的小姐竟会在南斐,但更多的却是担心。
倾城山庄没有治病的好大夫,她只能将玉飞胧带到宫中,请求皇帝让宫中太医诊治。她不久前知道她们当年救的大美人就是当今皇帝风闲羽,所以她相信风闲羽一定不会对病重的玉飞胧置之不理。
这天,常缇又准时进宫来看玉飞胧,一进门发现皇帝和公主都在,愣了一愣,但让她惊喜的是,玉飞胧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和皇帝公主聊着天。
“小姐!”常缇飞奔到床榻边。
“小缇缇……”玉飞胧的眼里亮晶晶地闪着笑意。
“小姐,你终于醒了!”常缇说着说着,一行热泪洒了下来。
“怎么哭了?我醒了你不高兴啊?”
常缇“扑哧”一声笑出来:“小姐还是老样子,爱说笑。”
“你不也是老样子,还是动不动就哭鼻子!”玉飞胧精神好了不少,已然有了斗嘴的力气。
“你们两个真好,像姐妹一样,我好羡慕啊!”被突然晾在一旁的公主风闲舞双手托着腮帮嘟着嘴道。
“民女见过公主!”常缇突然意识到自己一进门就扑进了玉飞胧怀里,还没对在场的皇帝和公主行礼,遂福身道,“民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平身。”风闲羽并未生气,他的心情很好,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公主羡慕我们?”玉飞胧看向风闲舞,见她狠狠地点了点头,道,“我还羡慕你呢!你这么天真可爱,无论谁见了你,都会好喜欢好喜欢你的!”
“胧儿姐姐,真的吗?可是我皇兄老是说我笨、单纯、没脑子……对了,还有什么来着?”风闲舞一本正经地问风闲羽。
风闲羽只是抿着嘴笑,并不回答她,反是转头去看玉飞胧。
玉飞胧和他微微一对视,飞了个白眼,然后跟一脸无辜样的风闲舞道:“你皇兄他自己也不咋滴,竟然还这么说你,我们必须鄙视他,是不是?”
“是!”
众人哈哈大笑。
正此时,侯在一旁的一个小个子宫女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玉飞胧的床榻前,又哭又笑着道:“玉姐姐……常姐姐……”
“平果,你这是做什么?”风闲舞愣了愣,见自己的宫女突然跪倒,有些不明所以。
“你是……小苹果?”常缇最先认出了跪在眼前之人,自从那年失散后,她是第一次再次见到小苹果。
“常姐姐……”小苹果扑到常缇怀里放声大哭。
“小苹果?你怎么……进宫当了宫女?”玉飞胧一脸意外,但又十分欣喜,“那……你哥哥呢?”
“哥哥他……我和哥哥走散了,我找不到哥哥,又没有银子,做小乞丐还被坏人欺负,直到几天前碰见了公主……呜呜呜呜呜……”
“平果很可怜的,从小就没了爹娘,相依为命的哥哥也不知所踪……”风闲舞说着说着,眼里也泛了泪光,“对了,胧儿姐姐,我把平果带回宫那天你也在的。今天一听我说要来看你,非死活求着我带她一起来,原来是早就认出了你。”
“我……哦!金朋客栈前的那个哭鼻子小乞丐就是你啊?”玉飞胧猛然回想了过来。
常缇眼睛红了,一想到她这两年都是靠乞讨为生,顿时忍不住心酸:“小苹果,这两年你都是怎么过的?怎么不来倾城山庄找我?你哥哥他……”
“呜呜呜呜……”小苹果只知道嚎啕大哭了。
常缇突然跪在了地上:“公主,民女可不可以求您一件事?我想把小苹果带回倾城山庄。”
“既是如此,当然可以……”风闲舞点头。
“谢谢公主,谢谢常姐姐。”小苹果抹抹脸颊,泪眼婆娑,“可是,玉姐姐病了,我想先在宫里照顾玉姐姐。”
常缇转念一想:“也好。”
“我没大碍的……”玉飞胧心想,其实她和小苹果一向都不怎么合得来,如今虽说事情都过去了,可也不必如此的。
床沿边,一直没发话的风闲羽一脸平静,淡定地看了看小苹果和玉飞胧,然后一锤定音:“也不必急着去倾城山庄,就先在宫里住着,胧儿这边倒不缺人手,平果年纪尚小,做不得重活,只消给园子里的花草浇浇水即可,其他事也不必做……花儿开得好了,胧儿的心情自然就好了,病也好得快些。”
“奴婢……谢皇上隆恩!”小苹果愣了一愣,忙跪下磕头。
玉飞胧怪异地看了风闲羽一眼,不明白他这么安排是什么意思,看似因为小苹果年纪小而吩咐她做简单的工作,但实际上却只是命她在外围干活,根本不让她经手玉飞胧的饮食起居。甚至,如果花儿开得不好,倒全是小苹果的过错了……
尽管玉飞胧和小苹果的关系实在好不到哪里去,但因为平易之的关系,她愿意帮助这个如今孤身一人的小女孩,在与兄长走散后,她一定吃了好多苦。一个小孩想要在大人们统治的世界里活下去究竟有多难?只有经历过的孩子才知道。
风闲羽政务繁忙,没再多说几句就先行离开了,只嘱咐玉飞胧要好好休息。不过他刚踏出门,便悄悄给身边人下了指令,他从小就是个谨慎的人,对于小苹果的来历,势必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房间里,几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散去了,唯有常缇死赖着不走,又絮絮叨叨地和玉飞胧说了好些话,幸好玉飞胧这一整天的精神都还不错,大概是睡了太久的关系,否则绝对会被常缇的泡沫淹死。
晚膳过后,玉飞胧正要躺下休息,没想到走了一个常缇,又回来了一个风闲羽,玉飞胧只得再爬起来和他聊聊天,好在她也并不是很乏。
风闲羽在床头边坐下,替她掖了掖锦被:“现在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玉飞胧抿着嘴,微微笑着摇头。
“朕已经派人去侯府取十味珍以及药方了,你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谢谢。”
风闲羽柔柔一笑:“谢什么?朕这条命都是你救的,帮你做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又算什么……你只管好起来,其他的不必担心。”
“对了,我在这里昏睡了这么多天,师娘她不见我回去一定会急的……”
“让你不要担心,你怎么就非得操些心?”风闲羽及时阻止她想掀被子走人的冲动,“朕早就派人去通知过了,说你想先在宫里住几天,她没什么不同意的。”
“这就好!”
“另外,你不是想见你师父吗?朕和他还有些联络,只不过近期他云游到较远的地方去了,回到皇城尚需些时日。”
“真的?”玉飞胧的眼睛都亮了,这个消息简直比十碗汤药还灵,让她瞬间精神百倍。
“嗯。”
“师父离开侯府已经两年了,我真的好想念他。”不单纯因为花解语的关系而想找到秋蝉子,玉飞胧是真的很想再见到他。
“朕知道。之前他帮了朕很多,一直到朕登基之后才又云游而去……”
“你是说,师父离开天崇以后一直和你在一起,为你出谋划策,助你争夺江山?”玉飞胧不能不说是错愕的,她以为两人并没有多大的私交,而以秋蝉子出世的境界,实在让人想不到他会为凡尘俗世而驻足停留甚至为此贡献自己的毕生所学。
“不能算一直,应该是后期。”
“你说师父在你登基之后才离去,那不就是不久之前?所以你一直知道师父在哪?但你上次怎么不告诉我?害我们去山间木屋走一场空!”
风闲羽收起脸上的笑意,略带一丝严肃:“若非秋先生才离开不久,朕也将不清楚他之所在了,况且先生离去之前说过,他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他的去向。这次是因为你病了的缘故,朕才传信与他,望他尽早归来。”
孙琏跟他说,玉飞胧以前不间断地吞食“十味珍”,所以身体并没有出什么状况,但她现在一旦停了这药,却会使身体机能突然间弱化,以致之后就算再补吃此药也将不复再有之前的功效。也就是说就算取得了“十味珍”,也只是徒劳,必须找到根除此病的办法,而放眼天下,只有无双山的天机道人才有可能做到,也只有秋蝉子才能请得动天机道人了,所以请秋蝉子回来是势在必行的。当然他这样想是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凌想若这样一位神医的存在。
风闲羽继续道:“至于去山间木屋是否是空走一场,朕倒不觉得,至少花解语也不觉得,她反倒是沉静了许多。”
玉飞胧仔细听着,越听越觉得自己狼心狗肺,竟然怀疑他的意图。
“好吧,算是我错怪你了。总之,还是很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辛苦了。”
风闲羽看着她,恬淡地笑了笑,慢慢的,笑意爬到了眼角眉梢,一双凤眼灼灼有光,镶嵌在桃花般的玉面上,十足得夺人心魄。
对她的好,不求回报。无论她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国破家亡
风闲羽着人去办的事情很快有了回音,听上去似乎一切正常,只是他隐隐觉得总有哪里不对。
“据查探,五年前,八岁的小苹果被一户平姓家庭收养,这平家原本和倾城山庄有着很深厚的渊源;两年前,平果确实和玉姑娘一行有过接触,而且关系相对融洽。然而这之前和之后的事情,却毫无线索可循。两年前和玉姑娘同行到达南斐后,其兄长平易之失踪,而平果却也同时消失了踪迹,似乎是有人特意抹去了这两年里她的所有信息,直到几个月前她突然以乞丐的身份出现……”
风闲羽静静地听着手下的汇报,一时之间也没觉察哪里有问题。
“臣以为,由于信息的缺失,使得平果的身份略有可疑,但她年纪尚小,且不会武功,不足为大虑。”
“五年前是八岁,现在大概有十三岁左右了吧……”风闲羽锐利的眼神一闪,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那手下也突然反应过来,好像有些东西确实是怪怪的,不符合自然规律。
“皇上既然有所怀疑,又为何将她留在玉姑娘身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她的身份未明,朕虽然惯常谨慎,但她毕竟是胧儿的旧时相识,又有小舞护着,朕不能因为有一点点怀疑就将她怎么样。希望朕是多虑了,你着人盯紧了她,不准她有任何异动。”
如果小苹果的入宫是有目的的,那么无论她的目标是玉飞胧也好,是风闲舞或是风闲羽他本人也罢,他绝不允许她伤害任何一个他爱的人。
“臣遵旨。”
往返于南斐皇城和天崇京城,慢则数月,快则至少二十天。然而在短短的一月时间里,玉飞胧的‘十味珍’还未被带回来,天崇和南斐却都发生了一连串的事。
这段日子,玉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