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玉飞胧气极,如果不是脑中还尚存一丝理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拼命!有时候她真搞不懂花解语,一会儿待你疏离,仿佛你在她眼中不值一提;一会儿又待你极好,任何人包括她自己都不允许伤你分毫,但在你撑大了胆子以为能仗着她的好态度顺势凌驾于她之上的时候,她又能让你感受到冷漠和危险。
花解语是如此的矛盾,这世上除了蓝辰赋,本来再没有人值得她付出真心待其好。玉飞胧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可她偏偏又是个非常相干的人,她是蓝辰赋最喜爱的徒弟!花解语嫉妒她拥有蓝辰赋这么多年的疼爱,可终究恨不起来,他掌心的东西,她也不由自主地想要珍惜。
然而这一刻,显然是花解语心头的不快占据了主动,她幽幽的目光在玉飞胧的脸上流转,嘴角微微牵动,犀利无比:“紫玉公主,我想你出来这么久,宫里的那位主子该坐不住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士别三日
玉飞胧心甘情愿地答应了花解语的要求。
如此任性妄为,她又一次给天希添了麻烦。当初情绪失控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一心只顾着报仇,只身来到蓝衣门妄想血债血偿,或者同归于尽,可是清醒下来才有空细想,她不见了他该多担心。国家还有战事,他忙得不可开交,却还要分心找她。
她计较着自己失去双亲之痛,却忘了凌想若也有血海深仇,天希若是亲自找来蓝衣门,岂不是也和她一样自投罗网?本以天崇皇室的能力,想要剿灭一个江湖门派其实绰绰有余,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内乱四起,皇室分不出足够的兵力来对付蓝衣门,所以天希若要救她,实则是有一定困难的。
权衡利弊之下,她不得不接受了花解语提出的交易:找到蓝辰赋,然后便可杀了蓝见凌。
尽管很不甘,可是冷静下来的玉飞胧思虑再三,才明白这已是目前动荡时局之下最简单奏效的办法了。
“花解语,虽说我答应了你去找师父,可也没必要这么匆忙上路吧?”花解语想当即出发,玉飞胧心里却十分不乐意,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至少先让她和家人道个别。
花解语心情不错,威胁的眼神里带着淡淡的温柔:“这一路究竟是听你的,还是我的?”
“你!”玉飞胧见花解语如此不近人情,气得想当场反悔。
“你知道就好。”
鉴于花解语的武力威胁,玉飞胧只得不情不愿地上路了。
花解语号称是蓝衣门圣主,可玉飞胧瞧她那样子,似乎对蓝衣门就这么撒手不管了,临出门前,什么吩咐都没留下,好像这里对她来说根本不足留恋。她对蓝见凌的苦求无动于衷,甚至最后蓝见凌自毁面容的时候,她连眉毛都没抖一下。
一路上,玉飞胧最郁闷的不是花解语催她尽快找到蓝辰赋,而是花解语催她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她觉得自己就快被花解语催眠了,满脑子都是找人找人找人,可偏偏她又找不到人!
“师娘你让我清净一点!”玉飞胧被催得烦了的时候也会胆大包天地吼那么一句两句,然而花解语却犯贱地没有生气,只要听到“师娘”两字,她的心情马上变得极好。
出门在外,玉飞胧不能喊花解语的本名和花名,但一时也不知喊她什么,叫姐姐忒奇怪了些,人家明明一大把年纪了,叫大娘大婶就更奇怪了,人家明明长得年轻漂亮。
最后还是花解语解决了她这个难题,她说“就叫师娘”吧……玉飞胧头涨了一下,不知是被威胁的,还是当时神经错乱了,总之,她就这么顺口地叫她师娘了。
当年是她师父对不起花解语,在他心里其实从没忘记过她,他应该不会介意自己这么叫吧?只是……她爹娘虽然不是花解语所杀,可却怎么也和她脱不开关系,这让她始终不能好好面对花解语。
可是为了能早日报仇,她不得不加快脚步顺着花解语的意思走。
玉飞胧决定往南边去,那是秋蝉子师门无双山所在。
前往南斐的路上,她偷偷写了不少信给天希,只可惜一一被花解语截获,当着她的面就撕碎了变成天女散花。玉飞胧满腔郁闷,却也无可奈何。
尽管在这一点上,花解语十分冷酷无情,但大多数时候她还是很平静随意地对待玉飞胧,甚至还略带些关心。这种奇怪的相处方式,实在让玉飞胧很费神,有时候觉得自己恨花解语,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没立场恨她,爹娘毕竟不是她杀的。
渐渐的,玉飞胧心情正常的时候也会和花解语多说会儿话,借机挖些秘闻。
“师娘,你和唐淅亦是什么关系?”比如说玉飞胧一直很好奇的这一层关系。
花解语答得随意:“敌人的敌人,应该算是朋友吧。”
玉飞胧本来想着,他俩应该只是风尘女子和嫖客的关系……没想到花解语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这让玉飞胧委实觉得自己内心太阴暗了些。
“说来他可能也是天淳帝的皇孙,你若记着天淳帝灭你医药世家满门之恨,为何还要与他交好?”玉飞胧其实想说,他和天希都是皇室中人,花解语为什么偏偏只对付天希,却和唐淅亦做朋友?
“记得当初我和他做交易的时候,我们有着共同的目的,就是杀了曾经的天崇太子天希。后来他起兵反朝廷,也算是不悖我的宗旨,那便让他们鹬蚌相争好了。”
玉飞胧拿眼神在花解语身上狠狠地剜了好几块肉,其实单凭天希中毒这事,她也应该恨花解语的,只是……如今的她同样痛失双亲,居然开始理解背负了满门被抄之仇的花解语的内心,这种彻骨的疼痛就算最终报了仇都不会好上半分。
“那唐淅亦冒险进京所为何事?”
“他的心机深沉,哪那么容易看透?不过对你来说,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玉飞胧心想,废话,他潜进京城能有什么好事?她想知道的是他要干什么坏事。
“其实,”花解语眉目间显出一丝怅然,“见凌是受了他的挑唆,才决意杀了你爹娘的。”
“什么?”玉飞胧的瞳孔猛地一缩,错愕得忘记了后面的言语。唐淅亦,为什么?
她不曾真的相信,害她爹娘的人中,唐淅亦也是其中一个。她从没有真正觉得他十恶不赦到无可救药,就算是他的举兵叛变都没有让她像现在这样冷得瑟瑟发抖,她不停得摇着头,不想相信却又忍不住回想曾经。
唐淅雪的死让他从此和玉府越走越远,他是不是一直想替唐淅雪报仇?他恨玉侯府没有保护好她,他早就起了杀心?而如今这招借刀杀人,不但解了他心头恨,更是除去了天希最有力的支持者!一石二鸟,当真够狠绝!
玉飞胧突然觉得心力交瘁,她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整整三日都未曾踏出去一步。然而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三日时间,世上却发生了无数件大事。
最先传到玉飞胧耳朵里的,是南边的一件大事。南斐国经过一年的内战,帝位之争尘埃落定,国舅爷罗乃傲不知所踪,而懦弱的新帝风闲翼失去罗乃傲的庇佑后最终选择了自刎,风闲羽毫不费力地取得了胜利,不日将登基为帝。而倾城山庄在这场帝位之争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正是因为常仁禺最后关头对罗乃傲的反戈一击,才让罗乃傲的势力迅速崩溃瓦解,最终令风闲羽占得帝位之争的上风。
玉飞胧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很是激动,甚至完全忘记了她前一刻还在为唐淅亦的事情怨恨难过。风闲羽终于得偿所愿,夺回了他失去的东西,她真心为他高兴。
紧接着入耳的这件大事,却让她颓丧起来。玉侯府的四公子,也就是她的弟弟玉飞曜不听劝阻,偷偷溜去了西北战场,说是要当兵要杀敌,要做最值得爹爹骄傲的孩子!
可是玉飞曜只有十四岁,那么小的年纪去战场岂非送死?玉飞胧知道,一定是父亲的突然亡故让他承受了太大打击,所以他想顷刻间让自己长大,只有当自己变得更强大才可能手刃仇人!可是上战场不是儿戏,他怎么就这么不听劝?
同一时间入耳的另一件事,却是和花解语有关。绮云楼在京城立足时间不长,然而在花解语当花魁的这些年,绮云楼却迅速成为京城第一大青楼,而如今花魁失踪,绮云楼竟渐渐有支撑不下去的态势,也不知是内因还是外力。有人说是因为绮云楼藏匿了钦犯,触怒了朝廷,所以朝廷便要端了这京城第一大青楼。总之,它走下坡路之快,和它走上坡路的速度有得一拼!
最后一件大事钻入玉飞胧耳朵的时候,花解语也听到了。据说当今天子亲率五千禁军,一夜之间灭掉了江湖一大门派——蓝衣门,安的罪名是勾结叛军,妄图谋反,虽然门主蓝见凌逃脱,但蓝衣门却因此损失惨重,几乎全门被灭,驰骋江湖十七年之久的蓝衣门从此不复存在。民间传说玉侯爷和玉夫人是为蓝衣门所害,而皇帝如此雷厉风行,实是为爱妃报仇,皇帝至今只有静妃一个嫔妃,足可见对其情深意重。
玉飞胧对后半段新闻咬牙切齿了一会儿,没想到一转身却看到花解语淡然地站在身后,她有点奇怪花解语居然能保持这么平静的神色,似乎蓝衣门被灭之事对她毫无影响。
“你没事吧?”玉飞胧问得小心翼翼。
花解语的脸色依旧淡漠,却突然转身就走,只冷冷丢了一句话给她:“你闷着自己三日,别扭也闹够了,我们明日就启程。”
玉飞胧想花解语再怎么面无表情,再如何漠不关心,心里大抵是不高兴的,毕竟是自己一手建立的门派,这么些年多少都有了感情,就这么被一锅端了,肯定要失落难过,只是不要再额外生出些仇恨就好。她可不想花解语突然心血来潮不想找蓝辰赋了,反而是转过来对付天希。
而对于天希的这场胜利围剿,玉飞胧倒没想到他动作这么迅猛,甚至派出了从来没动用过的禁军。要是她当时还在蓝衣门总坛,天希的围剿恐怕就不会这么顺利了,被人用刀架着脖子威胁什么的,她可不敢想象天希为了救她会答应什么样的条件。
她心有余悸地回到房间,摊开书桌上的信纸,边磨墨边托着脑袋想心事。
可千万让他别再触怒花解语了,一旦她发了疯,别说是让她找到了蓝辰赋,大概就是蓝辰赋反过来找她都没有用了。
玉飞胧摸出挂在脖子上的水晶吊坠,每次想天希的时候,她都会拿着它一遍一遍地看,看到最后甚至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就在自己身边。水晶吊坠沾染了主人的气息,仿佛也有了灵性,因为有它,即使他们分隔两地,她也觉得自己每天都可以充满力量。
但是……想他,还是好想他。原来自己曾经万般想离开,都是意识强迫自己所为,她并不想离开他,她真的很想一辈子都在他身边,真的。就像他从不肯放她走一样。
他说,男朋友只能是我!必须是我!永远是我!
他说,感谢上苍,最终还是让我们相遇,让我有一生的时间慢慢爱你、宠你、相信你、包容你,给你我所有的唯一。
他说,胧儿,无论此刻或是将来,你永远永远是我的最爱!
他说,我们一起走,我知道你爱自由,那我就带着你去广阔天地间遨游!我们一起看秀丽江山,一起逛遍名山大川,一起尝尽天下美食,一起做你想做的事……
他说,你知道的,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他说,快去快回,我等你回来。
他说了好多好多话,她一句句都记得,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真的好想好想回到他身边,告诉他她哪儿也不去了,她会永远陪着他!就算只是以一个妹妹的身份。
可是……现在的她还不可以,她有急需去做的事,她……不能很快回到他身边。
记忆像开了闸,一个个片段涌进来,心里泛起的是甜蜜?是苦涩?她已经分不清了。只想沉溺在记忆里不愿醒来,这样也许就没有那么痛苦了。
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磨着墨,思绪飞得太远,手中的吊坠却一不小心滑落,恰好掉进了砚台里,溅得她满脸开花。她手忙脚乱地拾起吊坠,小心翼翼地擦干净,心想着一定不能让天希的东西沾染一点点污垢,却忘了自己狼狈的脸上还沾满了墨汁。
飞快地写完一封信,趁着花解语还在伤神,她赶紧让人将信送了出去,只希望天希看到这封信,他能安心,她一切都好,也希望他一切都好。
勿挂念。她会回去的,总有一天。
然而这封信最终还是没能到达天希之手,而是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落入了一个诡异的人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黄衫姑娘
玉飞胧以为是自己的信起了作用,自那日之后,天希便再没大张旗鼓地找过她。偶尔听闻百姓闲聊时说起朝廷和战乱之事,几乎都是一边倒支持天希的,她心里甚是欣慰,再加上近来西北战场上天漓接连打了胜仗,她高兴之余也开始加快了自己的寻找师父之旅。
南斐,天之极南端的五彩国度。
比之冬日里有所保留的缤纷秀丽,夏日里的南斐国则完全将她的五彩炫目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到处都是耀人眼光的鲜艳色彩,无论是房舍建筑、花草树木,还是摊位小铺、车马行人,无不是五光十色亮丽新颖,充满无穷魅力,直让人眼花缭乱。
阳光下,粉的紫的,白里透红的,浅浅的墨黑,还有晃人眼的金色,碧绿是如此青翠可爱,湛蓝像天空般澄净如洗,还有艳丽夺目的深红,活力四射的橘橙……完美地交融在一起,上天像无意间打翻了大染缸,却又染得均匀和谐毫无瑕疵。
“哇!好美好美!”玉飞胧伸出双臂,像是要拥抱什么。
玉飞胧和花解语两人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南斐国。
“胧儿,不要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我们不是来看美景的!”花解语站在她背后盯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
玉飞胧回头对她嫣然一笑,拉住她的手臂,表情竟略带一丝调皮:“师娘师娘,不要总板着一张脸嘛。人生要往前看,现在在我们眼前的,就是这一片美景……”
尽管玉侯夫妇为蓝衣门所害,而玉飞胧痛恨至极的杀人凶手蓝见凌又是花解语的弟弟;尽管玉飞胧对花解语不久前的尴尬身份还有些介怀,别人是卖艺不卖身,她倒好,竟是卖身不卖艺……但这些并不妨碍玉飞胧的情绪渐渐好转。
有时候时间是一剂良药,它能慢慢抚平伤痛,曾经你以为再也好不了的伤口,其实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它治愈结疤。伤口再深,也有忘记它存在的时候,不那么痛了,你就自然好了伤疤忘了疼。
人,总要向前看。
花解语淡淡一笑,眼前的景色于她而言,美则美矣,却还不足以吸引此刻的她。
“今晚就在客栈暂住一宿,明早再启程。”
花解语听玉飞胧模棱两可地说过,蓝辰赋可能会在南斐京城郊外的某一处山间木屋里,而这里已是南斐京城,虽说离山间木屋并不非常远,但她突然有些近乡情怯,一时竟也不急着上山了。
玉飞胧跟在花解语后面,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
“呆立在外面做什么?不想住店?”花解语先一步踏进一家客栈,回头却见玉飞胧还站在门外大街上,一时莫名。
“不是吧?又是金朋客栈?真是有缘……”玉飞胧默默地在门口驻足,仰头看着牌匾上龙飞凤舞的“金朋客栈”四个字,古里古怪地叹了口气。
正要抬脚进客栈,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