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虽是一介秀才,但对姑娘之心日月可鉴。在下……愿娶姑娘为妻,不知姑娘可愿意?”书生目光闪亮,紧盯着屏风后看不清身形和容貌的天希。他对自己信心满满,想他满腹才华,哪个女子不仰慕?若是里面的姑娘不想嫁,那是她的损失,如果她重财轻才,那这样肤浅的人于他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天希眉头抖了一下,想不到他的蛮女竟然这么招桃花!这种花骨朵是必须要狠狠扼杀的!他面无表情地走出屏风的遮挡,伸手卷起珠帘,然后懒洋洋地看向眼前已经目瞪口呆的书生,一句话直把对方杀得片甲不留:“我是她夫君。”
“你……我……她……你怎么不是她?”书生瞬间觉得天旋地转,无地自容!他明明跟在那姑娘之后,亲眼看她进了这个包厢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男的?他他他……竟然一直在跟一个男人表白!老天,五雷轰顶了!
“本来就是我。”天希眯着眼,露出危险的神色,敢垂涎老子的女人,活得不耐烦了么?
“可是,你……你……你怎么也穿了这衣裳?”那姑娘身上的衣服他记得很清楚,蓝白相间,清丽动人,所以他虽然看不清楚坐在里面的人的相貌,但还是凭着衣衫的颜色断定那人就是那才那姑娘。
天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掩不住脸上的笑意流露:“哦,这个是情侣装。”
没错,一路上蛮女不停嚷嚷着他们今天心有灵犀,说这是情侣装。
“外面是谁啊?”玉飞胧漱完口从内间出来,也没在意天希和谁在说话。
书生瞪大眼一瞧,表情瞬间扭曲,简直丢脸丢到外婆家了!他此时哪还敢再表什么心意,直接灰溜溜地跑路了。
“一个路人。”天希噙着嘴笑,他当然不打算把书生的事告诉玉飞胧。情场如战场,一招未出就手刃情敌,杀人不见血,不战而屈人之兵虽然很高明,但其实也没什么好宣扬的,尤其不能告诉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她,否则她一定会飘飘然的。
“哦。”玉飞胧没放在心上,她一心只记着肚子饿,见桌子上还是什么菜都没有,当下不满道,“这上菜速度也太慢了吧!顾客是上帝,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啊!”
天希从身后搂住她,亲了亲她的脸颊安抚道:“胧儿,你真有这么饿吗?”
“当然……”话刚出口,玉飞胧就后悔了,因为天希在偷笑。‘饿’的含义太广泛了!她这个真正的饿羊一不小心就掉进了他这个饿狼的陷阱。
“既然饿了,那我们……”
“不行!”玉飞胧耳根通红,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什么不行?”天希继续挑逗。
“什么都不行!至少结婚前不行……”
天希呵呵笑了两声,眼里闪着柔亮的光:“真的不行?那现在菜已经在包厢门口了怎么办?都退回去吗?”
“啊?”玉飞胧迅速转头看去,只见小二端着菜进退两难地站在门口,一脸尴尬的样子,显然是不知道该不该打扰这小两口谈情说爱。
“都端进来吧。”天希让那小二把菜放在桌上。
等小二出去后,玉飞胧才郁闷地埋怨道:“你是不是事先偷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这么捉弄我!”
“娘子饶命,相公我再也不敢了。”天希讨饶。
“油嘴滑舌!”玉飞胧白了他一眼,只顾着恶狠狠地抓起一只鸡腿大啃,把满腔愤懑发泄到食物中。
“胧儿,你慢点吃。”天希温柔地看着吃得欢快的玉飞胧,只觉得整颗心都满了。
幸福是什么?对于天希来说,此刻的他很幸福,和蛮女斗嘴很幸福,偶尔开她玩笑很幸福,静静地看着她吃饭很幸福……这么平凡的幸福,他甘之如饴。
“胧儿……”
“嗯?”某人正吃得不亦乐乎,头都没顾上抬一下。
“突然想起了世人给父皇的一句评价——爱美人更爱江山,说得很贴切。而我,好像是背道而驰了……”
玉飞胧一瞬间呆住,口中咬着一块鸡肉忘了往下吞。
“我更爱的是美人。胧儿,无论此刻或是将来,你永远永远是我的最爱!”
就让世人嘲笑他英雄气短!天下人与他何干?他只要有玉飞胧一个,便已足够!
作者有话要说:
☆、半日新娘
“三小姐出浴之后要用的物件都备妥了吗?西域雪凝香?玫瑰蜜露?纸膜?还有羊脂素馨霜?还有……”
“那个你……先放下手中的活,过来帮忙!”
“喜娘呢?跑哪去了?殷沫你快去找……”
“小格,这个喜字儿贴得不正,你再重新贴一下。”
“对了,可以去请夫人过来了,三小姐要准备上妆了。”
“……”
清晨时分的玲珑轩里,喜灯通亮,红色烫金双喜字在烛火映照下红得异常鲜艳,每个角落都是红晃晃的一片,一个个下人捧着各色物件进进出出,房间里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看似嘈杂无序其实井井有条。无处不在的红色和辛勤忙碌的身影对比本该寂静无声的清晨,透出一股浓浓的喜庆气氛。
由于玲珑轩人手不足,于是各夫人小姐少爷那儿的丫环小厮都齐齐聚集过来帮手,以至于玉飞胧这里人满为患。虽然人多也有人多的问题,经常一转眼就看不见要找的人在哪儿了,不过忙乱却也热闹非凡。
天佑二十年,一定是天佑年间最热闹的一年,在连续的两个月里,公主下嫁,太子大婚,接连上演。
今天便是天希和玉飞胧结婚的大日子!天气一般,时晴时阴,虽然阳光断断续续,但却挡不住人们的好心情。
玉飞胧在半夜的时候就被一个个急不可耐的造型设计师们喊起床了,哈欠连天的她只好一边被各路人马拉来扯去,一边闭上眼继续补眠。
结婚号称大喜事,但过程实在是太痛苦了!尤其是对于玉飞胧这种视睡眠为艺术、视化妆为粪土的懒姑娘!被人扔进浴池里搓了半天,差不多掉了一层皮,然后被反复地抹各种护肤剂,扑香粉,画眼线,涂眼影,描青眉,抹红唇,挽发髻……
玉飞胧半边瞌睡,半边思绪徜徉。
不知道天希要不要这么早起床呢?一定不用了,男人又不需要怎么打扮,穿件喜袍就可以出门了。真是世道不公!世态炎凉!世事如霜!
不知道天希现在是不是还在睡梦中呢?梦里会有她吗?啊!为什么他有时间做梦,她却要大半夜起来遭罪!
不知道天希穿上大红喜袍会是什么样子?绝对帅呆了!一定没有人比他更帅!就连沐三和风闲羽都不行,至少今天不行!
不知道婚礼有多长,她什么时候能见到天希呢?还有晚上的洞房,天哪,好害羞……
这边厢,玉飞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那边厢,玉府众人忙得不可开交。
“青儿姐姐,”某丫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对着正在指挥婚礼事宜的青儿大丫头禀告道,“夫人那边还没好,恐怕要再过会儿才能过来三小姐这边……”
“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不过,”那丫头纠结了一下,“夫人那边的情况好像不太好,侯爷也在,但是……总之气氛怪怪的……”
青儿一瞬沉思,随即道:“这事先不要和三小姐说起。你先下去忙,有什么情况立即通知我。”
“好的,青儿姐姐。”
第五夜咏居住的房间外,玉侯爷正焦急地踱来踱去,他已经在门外等候了多时,但是任他怎样敲门,第五夜咏就是不开门。
“夜咏,你快开门!你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林大夫告老回了孔西,那就让其他大夫过来替你瞧瞧?这个时辰你该去胧儿那边了……你先开一下门……”这样的话,玉侯爷已不知道是第几遍说了,只不过第五夜咏始终不愿意开门。
“侯爷,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第五夜咏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开了门再说。”
屋里的人没说话。
这时管家玉禄上前禀告:“侯爷,楚留公子来了。”
玉侯爷正待继续敲门,听到玉禄的禀报,随即垂下欲敲门的手,柔声道:“夜咏,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今天玉府里所有的人都很忙碌,玉侯爷也不例外,虽然一切都有管家张罗,但毕竟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大婚,所以很多事他都会亲自过问。这些日子以来,第五夜咏的情绪时好时坏,像今天这样闭门不出的情况已发生过好多次,于是乎玉侯爷也算见惯不怪了,只是女儿今天大婚,他的夫人此刻应该陪在女儿身边才对,等他和风闲羽见完面,他是一定要把她劝去玲珑轩的。
玉侯爷走进书房,风闲羽已等候一时。
“侯爷,我这边准备好了。”风闲羽今天换上了一件他很不常穿的黑灰色长袍,袍子上淡淡的花纹依稀可见。
“你带了多少人?”
“怕引起注意,只带了两个。”
玉侯爷想了想,点点头:“也对。不过,只怕沐一音武功高强,又难保没有人接应,一切小心为上。另外,我会让玉祈带人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侯爷。”
正午时分,玉夫人还是没能来玲珑轩,不过新娘玉飞胧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帖,只待迎亲花轿的到来。
天空阴了下来,太阳被遮在层层云朵之上,无法探出头来。
青儿烦躁地抬头看了看天,心里祈祷着老天爷千万不要下雨,不然湿漉漉的就太难受了,还给婚礼增添麻烦。
“花轿来了吗?”青儿问一个匆匆跑来的小厮。
“青……青姐姐……”小厮喘了口气,“宫里传……传来消息,说……说花轿要晚些时候才到,可能是晚上。”
“什么?原因呢?”
“不……不知道。”
青儿面色黯然:“侯爷和夫人知道了吗?”
“他们,好像进宫了……”
“你先下去吧。”青儿颓然地摆摆手,她想不明白,明明应该正午时分到玉府的花轿为何会晚到,甚至可能会推迟至晚上,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玲珑轩里,所有人都极其不解地等待着,不过手中的工作还是忙个不停,喜庆的气氛没有因此变故而有丝毫减弱。也许大家心里有惊奇有担心有怀疑有不快,但口上却不会说出来,因为谁都不想给三小姐增加负担。
可是就算下人们表现得再若无其事,玉飞胧还是内心隐隐不安。虽然青儿说宫里以前也有过晚上迎娶新娘的先例,但这并不足以化解她的抑郁。她控制不住地想入非非了,如果在最后一刻,有人反悔了?如果她无法嫁给天希?如果……?她该怎么办?但宫里只说花轿会晚点到,说明还是会到的,并不是不来了,不是吗?她不应该对天希如此没信心的!
一直从正午等到夜幕降临,坐立不安的众人终于看到玉侯爷和玉夫人齐齐出现在了玲珑轩。
玉夫人很是虚弱,脸色差得连补了妆都遮不住,她表情哀伤,像是刚哭过一场。玉侯爷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调整得很好,任谁都没有看出他有一丝心伤。
“爹地,娘……娘你怎么了?”玉飞胧心里莫名不安,她放下捧在手中的九翚四凤冠,提着裙裾匆匆跑过去。
“我的胧儿,今天真好看,再也不是个野丫头了。”玉侯爷欣慰地笑着。
“爹地……”扑进玉侯爷的怀里,玉飞胧突然就眼泪横流了,她就要离开玉家去另一个地方了,她要离开最最疼爱她的爹娘了,原来这么舍不得,原来拥抱根本不够。这么多年,这个家早就成了她内心无法割舍的一部分,每一个人都是她挚爱的亲人,怎忍告别他们?
玉侯爷安抚地拍拍她的背:“傻孩子。”
“胧儿……”玉夫人酸涩地喊了一声。
“娘……”玉飞胧转身扑向玉夫人,“娘,女儿不孝,不能再承欢左右了。”
母女俩相拥而泣,一个悲伤,一个无力。
这时门外急奔进来一个冒失的小丫头,激动地带了一个好消息:“花轿来了,殿下来了!”
“快!快把三小姐的红盖头盖上,一应物品都准备齐全了吗?再检查一遍……”青儿喜出望外地指挥着。
玲珑轩里顿时又热腾了,众人都手忙脚乱地干起自己的活来,十分之卖力。
“胧儿,娘有话和你说。”
“嗯。”玉飞胧边抹眼泪边吭声。
玉夫人面色沉重地看了看周围忙着张罗的下人们,拉着玉飞胧进了内室。
正此刻,在藏音阁附近守株待兔的风闲羽等人也如愿以偿地等到了来人。不过此时天公不作美,月色极淡,还下起了绵绵细雨,他们并不能把对方看得很仔细,只看出对方一身女子装束,并无刻意蒙面装扮,不过那人的身形却有点眼熟……
风闲羽没有轻举妄动,此刻他不会去惊动这个人。世上只有沐一音一个人有能力破解《天上》《人间》曲,他们当然要等到这人拿到血梨玉之后才能动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风闲羽和他的两个随从——曹子建和楚晖静静地等候着,不远处,玉祈亦带着几名高手凝神注视,任何响动都无法逃过这些高手的眼睛。
淡淡的乐曲响起,风闲羽等人敏锐地分辨出这段乐曲并不是从前院传来的喜庆的丝竹之音,而是来自藏音阁内部。尽管曲声传到外面的时候已削弱不少,尽管他们已经离藏音阁有一定距离了,但他们却还是被这股淡到无法被注意的乐曲震动心神,没有人能分神去细听这是首怎样的曲子,因为他们此刻只有以全部内力相护才得以抗衡这一曲魔音。
据闻《天上》曲是首越战越勇的曲子,当入侵者试图以更强大的力量摧毁它的时候,它会释放出更巨大的威力,所谓遇强则强,说的就是它这样。所以藏音阁外的风闲羽等人才会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乐曲的震慑力,越来越艰难地承受它的摧毁力。
人在藏音阁外都需要如此全力以对,那么更遑论进入其内甚至直达藏玉室了,大部分人怕是早就七窍流血经脉尽断,然而这一切对于沐一音来说却显然不在话下。
不知过了多久,在突然的一瞬间,那种压迫人神经的力量戛然而止,世间仿佛突然静止了一样,众人眼前出现一片恐怖的空白,良久才渐渐恢复过来。可以想见,沐一音已经破了藏音阁的第一段魔音——《天上》曲!果然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这破解的速度实在快的让人胆寒!那么接下来的《人间》曲……
然而紧接着,风闲羽等人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真的什么声音都没有,甚至连前院的嘈杂人声、虫鸟的鸣叫声……一切声音都听不见了!
天哪!原来《人间》曲根本就是一首无声的乐曲!
风闲羽和曹子建、楚晖面面相觑,震惊的表情显露无疑。
世上恐怕没有人想得到,当年的音乐奇才沐之望竟然作了一首没有声音的曲子!没有声音!无声的旋律!要如何破解?
《人间》曲的魔力显然比《天上》曲要更上几层楼,因为它不仅自己无声,而且还使得在它势力范围内的人禽走兽统统暂时性失聪。
饶是像风闲羽和楚晖这样的绝顶高手,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稳住了自己,可是仍然什么都听不见。一口鲜血猝然喷出,三人中武功较之稍弱的曹子建脸色瞬间煞白,显然已是被《人间》曲震伤了几分。
不过这一曲对于音乐天赋可媲美沐之望的沐一音来说,想来定是无声胜有声!
等待的时间里,所有人的精神都遭受了极大的摧残。无声的乐曲仿佛一抹孤魂,四处掠夺倾听者的精魄,最可怖的是这些人根本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