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里续垂眸,苍白的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但三公主知道他会答应。
因为他性格虽然清冷,但骨子里的正直是改不了的。果不其然,半晌之后,相里续淡淡开口:“好!”
三公主得意一笑,松开了手,对着身后的侍卫吩咐道:“把王爷送回府中好生安顿!”
侍卫们下意识拿眼看着,面色铁青,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片刻,冷着脸挥了挥手,侍卫们这才抬着相里续离开了太极宫。
太极宫发生的一切,很快就传到了萧皇后和太子的耳中。
两人眉梢都是一挑很好,三公主作死很成功!
太子则一口咬破了怀中少女的脖颈,他一边着鲜血,一边想:“等他拿到了萧皇后和沈少钦两人私通的证据,定要让那贱人不得好死!”
萧皇后着肚子,唇角微微勾起,等她生下了孩子,这些人一个都不留!
她微微颔首,看着庞太监,轻声问道:“那偷偷生下龙种的贱人,解决了没有?”
“娘娘请放心,都死绝了!”
萧皇后闻言得意一笑,一个宫女却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娘娘,国舅求见!”
萧皇后一愣,下意识抚着脸颊望向镜子中。见自己面貌并未因怀孕而变得臃肿,这才压下心中的慌乱,开口道:“让他进来!”
“是。”
萧皇后握紧拳头,透过镜子看着萧遥捞开珠帘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看着投影在铜镜中那道张扬斑斓的身影,萧皇后微微一愣,从什么时候开始,喜爱穿素色衣衫,清隽斯文的他,开始变得浪荡不羁起来了呢?
萧遥眸光沉沉地落在萧皇后的背影上,片刻之后才缓声问道:“为什么要置梁家于死地?”
萧皇后闻言翘唇一笑,神色灿烂的回头望着他:“自然是因为权力。”
萧遥面色微微一顿,随即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萧皇后着肚子,轻笑一声,不去在意萧遥眼里复杂的神色,而是轻声道:“从我放下你,入宫开始,我就没有了退路。”她抬头看着萧遥,明艳的面容闪过一丝哀伤:“你进宫如果是为了梁家说话,那么你可以走了。”
萧遥握紧拳头,萧皇后叹了口气,小声道:“放心吧,陛下已经改了旨意只杀梁家的成年男子,你担忧的梁溪冉会没事儿的。”
萧遥垂眼看着萧皇后,只见她唇角翘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明明是我先抛弃你,可是看你对她那样好的时候,我竟然也会吃醋。”
萧遥垂下眼,霁月清风般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你和苏肃连手,无疑是与虎谋皮。”
“我知道。”萧皇后轻声道:“但现在我只有这样做,才能达成我的目的。”
缓了缓,她讥笑一声,扭头看着萧遥道:“你瞧,陛下已经到了盲目自大的地步。他最信任的相里续将苏家谋反的证据摆在他面前,他都置若罔闻。一意孤行的要杀梁相来证明他才是一言九鼎的天子……”
她长叹了一口气:“段家的人骨子里留着偏执暴戾的血,这天下偶尔乱一乱也挺好的。”
萧遥神色一变,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萧皇后。
萧皇后见状微微翘唇,从锦凳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到萧遥身前。她伸手着萧遥那俊朗的面容,眸光含笑且深情地看着他:“不管我进宫是为了报仇也罢,想争夺权力也罢……表哥……忘了我吧……”
萧遥垂眸,盯着萧皇后那张含笑如花的脸。深吸一口气稳住心中那陡然而生的心疼,半晌才勾唇一笑:“我早就忘了你!”
萧皇后微微一愣,随即她笑出声,回头望着镜子里属于萧遥的那抹身影淡道:“走吧,以后无事,别再进宫了。”
萧遥沉默了良久,终是缓缓转身离开。萧皇后眸光幽幽地看着萧遥渐行渐远的身影,最终缓缓垂下眼,遮住眼里的神色。
第177章
而与此同时,漆黑的夜色中,梁溪冉直接潜入了关押梁老相爷的牢房中。
彼时,梁老相爷和两个儿子沉默地坐在牢中,忽见梁溪冉闪身出现在牢中,一时惊的眼睛都瞪大了。
“你怎么来了?”
梁溪冉抿了抿唇,没理会大伯梁相存的话,而是直看着憔悴不堪的梁老相爷道:“皇帝下旨满门抄斩,我救你们出去。”
梁相存和梁相润闻言表情都一惊,唯有梁老相爷神色不变地看着梁溪冉,似乎早就猜测到回诛杀梁家满门一般。
梁溪冉见他没回答,抽刀便砍断了缚在梁老相爷手上的铁链:“走!”
梁老相爷看着梁溪冉微微摇头,只说了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梁溪冉有些生气:“迂腐!”
“爹!”梁相润显然很不想死,看着梁老相也的目光充满了焦急。
梁老相爷微微抬手,阻止梁相润的话,轻声道:“出去了我们又能去哪里?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难道我们要四处游荡,苟活于世”
梁老相爷知道自己所说的梁溪冉根本听不懂,于是他叹了口气,看着梁溪冉道:“汴梁王能护你周全,你且好生活着。我不求你为我们梁家平反,只是你要答应我两件事。一是护住你大伯刚出生的孩儿,二是无论如何都要将黑衣人组织彻底消灭!”
“何事!”
在梁溪冉心里,她现在只想救出梁家人,可没想到梁老相爷居然不跟自己走!
听闻这话,众人表情一变,还是梁老相爷率先叹了口气道:“黑衣人组织意在颠覆江山社稷,若是让他们得逞,必会引发战争……”
听着梁老相爷和江颐一番想通的战争论,梁溪冉觉得自己实在搞不懂这些人类,自己都要死,居然还惦记着别人的安危。
这奇怪的想法真是让人搞不懂!
就在这时,忽听梁老相爷咳了两声,然后目光柔和的看着梁溪冉道:“你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总会懂的。”他伸手拍着梁溪冉的肩膀,明明没用什么力,却让梁溪冉觉得重若千钧。
“溪冉,答应祖父,万万不可让黎明苍生陷入战火之中。”
梁溪冉偏头,不解问道:“你这是让我越过当政集权的统治者,当拯救世界英雄?”
没等梁老相爷回答,梁溪冉率先摇头:“这有点太困难了。”
梁老相爷被她的话囧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叹了口气道:“你武功卓越,世间少有对手,若你能从军,定然会是战神!”
梁溪冉承认他说自己武功卓越这句话,至于后半句,勉强忽略。她看着梁老相爷,郑重其事的再问了句:“真的不跟我走?”
得到的答案是摇头,既然如此,她决定用强的。
正欲动手之时,忽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连忙闪身藏在了暗处。
进来的人,是来宣旨的大理寺判案。
一进来发现看守牢房的人全晕了,面色一变,以为梁溪冉来劫狱了。但一进去见梁相三父子还好好的关在牢房里,这才放心。
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梁老相爷道:“陛下有令,念在汴梁王为你们求情。改了主意只杀你们梁府的男人。”
梁相一听,面上闪过一丝喜色。
连忙从大理寺判案手中接过圣旨,还谢主隆恩。
梁溪冉看着简直觉得憋屈死了,就这昏庸皇帝还谢什么谢?
等宣旨的人走出牢房之后,梁溪冉现身出去,梁老相爷泪光连连地看着她道:“溪冉……活下的女眷,只有两条路走。”
梁相看着梁溪冉道:“一是做官妓,二是充军。那漠北崔将军乃刚正不阿之人,祖父恳求你带着你大伯的血脉去漠北充军!”
梁溪冉点头,虽然她对整个梁府没啥感情。但她们终究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她愿意保护她们!
见梁溪冉点头,梁老相爷说什么也不让她劫狱了。虽然梁家的儿童女眷被流放或者做官妓,但这样也比做亡命天涯的逃犯来的好。
从牢房里出来,梁溪冉的心中沉甸甸的很难受。
因为梁相望着房梁念了一首她听不懂的诗:“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让她心情沉重的是梁相念诗时的那个眼神,绝望还是破釜沉舟亦或者是死得其所?
梁溪冉不懂!
出了大牢之后,梁溪冉直接去了汴梁王府。
名山见她道来,神色复杂的把她迎入了相里续的卧房。看着满身伤痕,趴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相里续,梁溪冉心中一紧。
名山轻声道:“王爷求情的时候,被陛下下令丈责了一百大板。”
梁溪冉手一抖,名山又道:“姑娘,陛下逼迫王爷答应迎娶三公主,才能放了梁府的女眷和幼童!”
梁溪冉的手不抖了,但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
她垂眸看着相里续那毫无血色的面容,扯了扯嘴角,走到床边,抱膝蹲在床前,一动不动地看着相里续那精致苍白的面容。
他的呼吸很轻,几乎都听不到了。
梁溪冉眨了眨眼睛,伸手轻轻抚摸相里续的脸,他对自己特别好,好到她满心满眼都装着他。
但如今,又为了梁家牺牲了那么多。
梁溪冉偏了偏头,有些不懂,梁家和自己,为什么偏偏要用相里续的妥协才能苟活?
梁家和自己,这算是一体吗?
梁溪冉不懂。
但她的心狠痛,因为自己从今以后就要失去她喜欢的相里续了。
月光静悄悄地洒在窗外,这一夜,梁溪冉大脑放空地在相里续床前坐了一夜。
第二天,天亮之时,她才动了动身子,在相里续苍白的唇上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然后起身离开,去了牢房。
守牢房的人看她穿着千户品制的飞鱼服先是好奇,后又听她说自己是梁家三姑娘,梁溪冉。
一时震惊,连忙禀报了该怎么办?
闻言,愣了一会儿,然后大手一挥让人把梁溪冉关了进去。
梁家的女眷和幼童全都关在一起,在地牢最偏僻的一角。
十几个人挤在一起,当她们看见梁溪冉竟然自首了,都很诧异。梁溪冉身形站的很直:“我回来保护你们。”
梁溪冉的想法很简单,要护着大伯刚出生的孩子流放漠北,肯定是要现身和他们一起的。
所以她想也没想,就直接来了牢房!
梁老夫人叹了口气:“傻孩子!”
梁雅茹有些不高兴和嫉妒,觉得梁溪冉是个大傻逼,跑掉了竟然还跑回来,真不知道她的脑回路是怎么想的。
第178章
说道这里,梁嘉芸就哭了,不管是流放还是做官妓她都不愿意。梁嘉芸搂着她娘的肩膀,哭的很伤心:“娘,这可怎么办才好。”
梁家的媳妇儿都是名门贵族出身,虽然梁家没落了,但是娘家的势力还在。
看梁嘉芸哭的这么伤心,于是心一狠,就说:“流放到漠北,不知道还有没有命。不如你留在京城,虽然是做官妓,但娘求求你表哥他们,也会好好照顾你。”
梁溪冉闻言,立马开口:“我会护着你们,谁也不能死。”
梁嘉芸冷笑:“你有多大能耐,流放漠北充军,我们这些女人还不是一样要做被人糟蹋!”
梁溪冉愣住,被人糟蹋?
老夫人猛然看向梁嘉芸,看的梁嘉芸脸色一白,梁嘉芸的母亲也是面色凄惶。
老夫人半晌叹了口气,轻声道:“梁家遭此大难,你们也跟着受苦受难。如今摆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一是留在京城做官妓,二是流放漠北。你们自小娇生惯养,恐怕身体受不住……”
顿了顿,老夫人叹了口气:“你们自己选吧?事到如今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梁嘉芸哭着说:“我要留在京城。”
她心里打着注意,自己外祖家在京中好歹也是五品官,表哥他们又和魏扶风玩的甚好,自己留下来,不定能受到魏扶风的照拂。
没看她爹的一个小妾,就是官妓,后被她爹照拂成了府中的姨娘。不能做魏扶风的妻,那就做魏扶风的妾,这对于梁嘉芸而言,也比去漠北吹风吃沙,路上还要被官兵折磨来的好。
梁溪冉压着眉头看着众人,语气沉沉的说:“我答应外祖父要保护你们的。”
“好孩子。”
老夫人伸手摸了摸梁溪冉的头,她知道她有护着她们的能力,但如今这种情况,此去漠北路途遥远,路上土匪强盗又多。
梁溪冉能护住他们的命,但她们自己却坚持不下来。
果不其然,一时下来。
选择留在京城当官妓的人竟然占了多数,梁雅如神色坚定地站了出来:“我要跟着三妹妹去充军!”
“雅茹!”大梁氏抱着她抖着唇:“你……”
“娘!”梁雅如抿着唇:“我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躺着活!”
大梁氏听闻,留着眼泪,眼神却很慈爱:“好,好,娘也跟着你一起,咱们娘两要死也死在一起。”
一旁刚生下孩子的柳姨娘怀抱着幼子,也选择跟着去流放。
老夫人有些担忧这刚出生的孩子,婴儿经不起折腾,还是留在京城的好。虽然做了官妓,但孩子好歹能平安无事的长大。
柳姨娘却面色坚定的说,如果孩子死在路上这也是命。别看她话说的这么坚决,可紧紧抱着孩子的双手,却出卖了她的担忧!
看着这一群老弱病残,梁溪冉抿了抿春,心里头一次生出一种肩负感!
梁家的男丁被处斩那一日,梁溪冉她们也被官兵押着流浪漠北。
梁溪冉扭头回望着汴京城,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了一抹惆怅。
物是人非!
梁溪冉脑子里陡然想起这四个字!
梁嘉芸站在她身旁,轻声道:“三妹妹别看了。”
梁溪冉收回目光,对前来送行的湛若水和萧遥微微点头,算是别过!
湛若水双眼通红地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包裹:“里面是我亲手做的各色点心,你拿着路上吃。”
闻着包裹中的糕点香味,梁溪冉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
萧遥嗓音沉闷的道:“笑的比哭还难看。”
梁溪冉抬头看着她,萧遥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打点了官兵,还有……对不起……”
梁溪冉诧异,有些不懂萧遥这句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见她看着自己,萧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笑:“放心吧,以我国舅的身份,会替你照顾你留在京中的那些妹妹的。”
愿意跟着梁溪冉去漠北的,除了梁嘉芸母女和老夫人,便只有大伯梁相存的小妾柳姨娘,和她刚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了。
官兵们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催促着梁溪冉她们快走。
正在这时,一个华服男子骑着马过来,停在梁嘉芸面前道:“你若是留下来,我愿意娶你为妾。”
梁嘉芸微微一笑,挺直了背脊看着男子轻声道:“杜公子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梁家虽然败落,但家门风骨不敢忘!”
那华服男子闻言面色一变,他是梁嘉芸的爱慕者。对于梁嘉芸罪臣之女的身份,他能娶她为妾已经是在家里争取最大的结果了。
他是真心实意愿意照顾她,替她遮风挡雨的,却没想到梁嘉芸宁愿去漠北受苦,也不愿意留下来。
他抿了抿唇,神色定定地看了梁嘉芸一眼,打马离开。
这一天,湛若水骑着小毛驴送了她们一程又一程。
梁嘉芸偏头看着梁溪冉那面无表情的脸,好半天才道:“三妹妹,别伤心了。”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梁溪冉竟然直到她说的是相里续要娶三公主的事情。
她回神,有些怔愣。
难过?
她伸手捂着心口,难不成心里那种又酸又涩,沉甸甸透不过气的感觉是难过?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半晌才愣愣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样子,梁嘉芸在心中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这个不太熟悉的三妹妹!
流放漠北,因为萧遥一早就打点过,是以一路上并未为难他们。
只是此去漠北路途遥远,除了梁溪冉之外,其他人都走的很吃力。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她们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梁溪冉打了热水给她们泡脚,挑水泡。
老夫人年纪大了,这一折腾瞬间老了十岁。梁溪冉一言不发的替她捏着退,她是储存武术的智能芯片,自然知道按摩哪些穴道能最大程度的减缓疲劳感。
老夫人有气无力的躺在地上,她看着梁溪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缓了片刻才轻声道:“苦了你了,孩子。”
梁溪冉并不觉得辛苦,正在这时,柳姨娘抱着哭个不停的孩子满脸焦急的走了过来:“奶水不够,孩子一直不停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