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令闻言没说话,他半垂着眼角视线落在那人脸上,见他瑟瑟发抖的躲在一旁,忽然叹了口气对赵密道:“抓人吧。”
赵密闻言,连忙带着锦衣卫将杨文清和他手下的掌柜都给抓了回来,至于板桥村的庄稼户,苏月令也命人将他们全都抓了起来。
宰相杨文清的庶孙被抓,一时之间朝野震荡。
就连江颐都跑来质问苏月令,他凭什么抓人。
苏月令将手中的供词递给他看,江颐看后,突如其来的沉默了。
“江颐,你曾告诉陛下,有人想用芙蓉膏来控制宗室。如今,你可有查出哪些宗室的人食用过芙蓉膏?”
苏月令的声音在江颐耳旁响起,江颐愣了一下,随即道:“你什么意思?”
苏月令有些怜悯的看着他:“你当初抓了一些吸食芙蓉膏上瘾的人,那里面并没有贵族子弟。”
江颐神色一变,苏月令又继续:“如今这件事已经引起了陛下的关注,你难道想蒙混过关?”
面对苏月令的质问,江颐动了动嘴角道:“他们……”话到这里,他忽然就说不下去了,贵族子弟喜好狎妓之人占多数,而那些人之中,食用芙蓉膏的人也占多数。
当初他将这件事捅给陛下,只是想借陛下的手给庆王府一些压力,所以在抓人的时候并未将贵族子弟的抓起来,如今这件事闹的越来越大,他已经完全没有能力来把控这件事情了。
面对江颐的沉默,苏月令也垂眸静默了半晌。
半晌之后,他抬头看着江颐道:“动手吧。”
“我……”江颐猛然抬头想说什么,却在对上苏月令那双眼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无力的闭上,转身离开。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苏月令在心中深叹了一口气。
在他心中,也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但他这种心情只维持了一瞬间,在他收回目光的时候,脸上便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走到刑房里,想去看一看杨文清。
杨文清是个剑眉星目,器宇不凡的年轻男子。
苏月令一走进去,便对上他那双坦荡清澈的眸光;面对这样的眸光,苏月令脸上那抹温和的笑容不知为何悄然褪去。
他目光静静的看着杨文清,便只听他道:“苏兄,可否给个痛快?”
这句话一出,苏月令表情一变,杨文清见状,却轻笑一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只一句话,杨文清便道出自身的处境。
杨文清抬着头,有微弱的光线从头顶的通风口斜照进来;他和苏月令目光相对视,片刻之后苏月令开口道:“我会给杨家一个公道。”
“苏兄不必多说。”杨文清沉着声音道:“此事没有你,陛下也会另派人来审,我只是希望苏兄在最后给能杨家一个痛快!”
刑房之中,忽然变得异常安静。
只有隔壁严刑逼供的声音隐约传来,苏月令站在阴影里,垂在身旁的手,在微微抖动。
他短暂的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已无任何情绪:“好。”
“多谢!”
杨文清淡淡一笑,他的目光从苏月令身上移开,落在梁溪冉脸上,两人目光一对视间,杨文清的眼神里忽然带了浅浅的笑意,他对她点了点头,便收回目光不再说话。
苏月令忽然单膝跪地,朝杨文清拱手肃容道:“今日之事,只能等九泉之下再向杨兄告罪。”
话落,他身后有锦衣卫上前,手中的刀光一闪,杨文清的咽喉飞溅出一抹鲜血。
杨文清眼里闪过一丝解脱的笑意,便软软的倒在地上。
苏月令闭着眼睛,轻声道:“杨文清誓死不承认和外邦人串通制造芙蓉膏。”
“大人。”先前杀了杨文清的那位锦衣卫惊讶出声,这件事陛下已有决断,如今杨文清死了,苏月令竟然这样说。
难道他是想用杨文清一命来换取杨家满门活命的机会,陛下怎么容他如此做?
“本官说的是事实而已。”
他帮杨文清去死,不过是不想他落在后来人的手中,遭受非人的折磨和欺辱罢了,若最终的结果都是死,不如死的堂堂正正。
第68章
那锦衣卫还想在说什么,却被苏月令制住。
如今他必须赶在陛下知晓此事之前,将案子尽快查清。
杨文清没勾结外邦人,但他手下的掌柜却不是清白的。
苏月令在杨文清死后,亲手审问了那掌柜,最后得知那姓胡的人和暗算苏婉的人乃一伙,至于那关外商人的身份,那掌柜却不知,只说又一次无意看见了他身上的令牌上刻的图腾,乃燕国人最崇尚的马鹿。
苏月令闻言眉心一蹙,此事和燕国族有关?
从北镇抚司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苏月令只觉头晕脑胀的不行,他伸手捏了捏眉心,瞧了眼梁溪冉,见她一直吃个不停。精神抖擞,并没有因为今天在北镇抚司发生事情影响到精神,心中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又怅然了一口气。
随即又感叹了一句,不识愁滋味,少了诸多烦恼倒也很好。
正在这时,江颐手下的一个掌守卫,神色慌张的从远处跑了过阿里:“良头儿,良头儿,江头儿遇刺了,现在还昏迷不醒。”
此话刚落,梁溪冉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眼前。
苏月令见状淡淡叹了口气,扭头对那掌守卫道:“将事情细细道来。”
“江头儿今天带着我们出去抓那些芙蓉膏上瘾的贵族子弟,回来心情不大好,便请我们去喝酒,谁知喝道一半江头要去茅房,半晌不见他回来,等我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江头儿已经浑身是血的倒在茅房内。”
苏月令一边听那人的回答,一边和他骑着马到了掌守卫。
到了掌守卫的时候,江颐身上的血已经被止住,但人还是昏迷不醒。
梁溪冉站在一旁,听着太医叹了一句:身受要害,醒不醒来只能看天意。
她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脸色苍白且气若游丝的江颐,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沉甸甸的有些难受。
这是要死了吗?
当苏月令赶过去的时候,便见她神思恍惚的站在那里。
忙上前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到了椅子上坐着:“没事的,江兄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梁溪冉木木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江颐。
苏月令也抬头看去,忽然眸光一凝,江颐右手之中一直死死捏着一个令牌。
这是?
他提起脚步朝床边走了过去,想取下他手里握着的令牌,却不想他握的太紧,竟然谁也无法拿下来。
苏月令垂眸,仔细的看过去,能隐约看出令牌上面的图腾是个马鹿的标志。
他心里一沉,忙命令下去:“将汴梁城内的所有燕国人都抓起来,从今夜开始,汴梁城全城戒备。”
“恐怕,你没那个权力。”
一道声音从一旁传来,众人循声望去,见庆王腆着肚子从门外挤进来,而他身后跟着断了右手腕的独眼隆叔和几个侍卫。此时隆叔断掉的右手腕,已经装上了一个锋利的倒钩武器!
走进屋内,庆王目光阴沉的落在梁溪冉和江颐脸上,冷笑一声道:“苏月令,你办事不利,陛下命本王前来督促你办案。”
听到这话,苏月令蓦然一惊。随即自嘲一笑,这朝中哪里没有陛下的眼线啊!
庆王却冷哼道:“一件小小的芙蓉膏案子竟然和汉山刺杀案子搅合在一起,你们当本王和陛下是好糊弄的吗?”他紧盯着江颐:“被刺杀?只怕是江颐为了摆脱办事不利所找的借口吧。”
“来人,把江颐给我拖下去关起来!”
此话一落,门外便进来三个庆王府的侍卫。
“谁敢!”
一旁谢秋面色沉沉的站了出来,庆王冷笑的摸出御赐的令牌,阴测测的笑:“本王敢!”
庆王身后的侍卫已经上前,谢秋将手放在刀柄上,盯着庆王的目光锐利如箭。庆王握着令牌,冷笑连连:“谢秋,你想抗旨?”
“王爷你奉命前来督促办案,如今将案子放在一旁,拿自己人开刀。”谢秋目光沉沉的盯着庆王,粗着嗓音道:“王爷难不成是想公报私仇?”谢秋上前一步,冷笑:“王爷,令郎吸食芙蓉膏的事情,可是陛下亲自下旨让掌守卫办理的案件,难不成王爷想置喙陛下的旨意?”
“你!”庆王脸上的肌肉抖动个不停,得知苏月令违背他的指令,所以才命自己前来督促办案。
他目光紧紧的盯着昏迷不醒的江颐,这几个小儿屡次和自己过不去,如今他就是公报私仇又如何了?
苏月令见气氛凝重肃杀,忙站了出来,对庆王拱了拱手道:“王爷,如今有了刺客的消息。若是再耽搁下去,那些刺客便离逍遥法外多了一分。”
庆王冷哼:“在抓刺客之前,现将江颐这办事不利的蠢货给拉下去。”他口气转厉的道:“隆叔!”
隆叔上前一步,阴狠毒辣的逼近躺在床上的江颐。
正在这时,一旁的梁溪冉忽然闪身挡在江颐窗前,只听“咔嚓”一声,她折断了隆叔的左手。
隆叔吃痛大喊,梁溪冉昂首挺胸的站在那里,目光淡淡的从四周环视:“有我在,谁敢动他!”
“你!”庆王气急,胸口起伏不定的盯着梁溪冉。
梁溪冉站在那里,便如一蹲千斤石像一般,另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两対持,气氛剑拔弩张。
空气中仿佛凝结了一般,谁也不敢大声出气。
良久之后,庆王冷哼一声,阴测测的对梁溪冉道:“你可知道,妨碍本王办案,便是抗旨!”
梁溪冉目光平静:“你办案?”她眯眼,盯着庆王:“确定?”她的语气中满满都是嘲讽之意。
面对梁溪冉那大无畏的气势,庆王眯了眯眼。
正在此时,苏月令又站了出来,含笑对着庆王道:“既然王爷已经吩咐了办案,那苏某便恭谨不如从命。”他扭头看着梁溪冉:“走吧,办案。”
第69章
面对苏月令的眸光,梁溪冉点了点头,弯腰将昏迷不醒的江颐抱了起来,就朝外面走。
在经过庆王身旁的时候,庆王眼神一眯,几个侍卫便拔剑朝梁溪冉背后攻击而去。谢秋见状面色一变,要上前替梁溪冉挡住偷袭。
可梁溪冉比他反应的更快,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腾空而起。右脚顺势顺势一旋,那些偷袭的庆王侍卫,瞬间全都被踢飞撞在墙上。
梁溪冉姿态轻盈的落在地上,目光静静地盯着庆王,那平静之下夹带着滔天杀意,竟然把庆王逼的喘不过气来。
隆叔在这一瞬间,挡在了庆王面前。
梁溪冉眸光一冷,足尖猛然踢飞落在地上的剑身。锋剑带着凌厉的杀气,朝隆叔射去。
叮!
隆叔抬手右手的倒钩,挡住长剑,与此同时,梁溪冉的身影已经在瞬间逼近他身旁。
啪!
梁溪冉足尖带着劲风落在隆叔的右肩上,隆叔的右手臂呈现一个诡异的姿势吊在身旁。她足尖再一转,狠狠踢在他的肋下,隆叔猛然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从梁溪冉从攻击到庆叔倒下,连一息的时间都不到!
梁溪冉抱着江颐站在庆王面前,目光冷冷的盯着他。
庆王心下骇然,这个疯子!
他额上滴下冷汗,相信自己若是再有动作,下一秒,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对自己使出绝杀招。
庆王吓的表情僵直,直到梁溪冉抱着江颐转身离开之后,他这才缓过神来。
看着躺在地上的侍卫和口吐鲜血昏迷不止的隆叔,庆王心中暴怒,一巴掌拍在桌上。
随即却觉得头脑有种眼中的晕眩感,他连忙伸手抓着胸口,呼吸困难的道:“太医,太医,快叫太医来给本王看病。”
一旁的掌守卫下意识看了眼谢秋一眼,见他点头,这才跑出去请了太医过来给庆王诊治。
太医来给庆王诊治之后,说庆王这是因为太胖引起的富贵病,切记情绪太过激动,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与此同时,梁溪冉抱着江颐出了掌守卫。
苏月令看着她,提了个建议,让她把江颐送回去好生休养。
梁溪冉想了想,便把江颐送到了老夫人给她置办的宅院里。
她刚弯腰将江颐放在床上,江颐忽然醒了过来,他将手中的令牌放在梁溪冉手中,气若游丝的道:“杨柳巷,燕国人。”
话落,便又晕了过去!
梁溪冉看了眼又昏迷过去的江颐,想也没想的将手中的令牌递给了他。
苏月令拿着令牌仔细端详,忽然对梁溪冉道:“去杨柳巷抓人。”
梁溪冉点头,和苏月令一起带着几十号锦衣卫快速奔至杨柳巷的一处宅院。
锦衣卫们早就准备就绪,苏月令一声令下,拿着弓弩的锦衣卫顿时破门而入。数十支弓弩对准院内强一番,便听见院内发出一阵痛苦的惨叫声。随即便有人拿着武器前赴后继的从屋扑了出来反抗!
一时之间,只能听见各种刀剑砍杀的声音。
梁溪冉站在苏月令身旁,目光淡淡的扫视着院内,却见一燕国人想偷偷的从后门离开,梁溪冉目光一凝,猛然闪身过去。
那燕国人见势不对,想反抗,可哪里是梁溪冉的对手。
不过几息时间便被梁溪冉卸掉了下颚和武器,扔到了苏月令面前。
这一次锦衣卫的行动,从破门到抓人,顺利的不可思议。
苏月令皱着眉头,扫视了一圈院内,见并无可疑之处,这才命锦衣卫带人回了北镇抚司。
经过一夜的审问,苏月令这才查出了真相。
汉山刺杀的乃被梁溪冉抓住的那人明面上是燕国富商,真实身份却是几十年前,和大秦打仗,因儿子被大秦将军斩于刀下的燕国贵族仆兰氏。
他想为儿子报仇,所以在燕国战败投降的时候,便圈养死士。
后又在大秦和燕国开通商贸的时候,以商人之名,混入大秦,后故意结识被苏肃流放的胡家后人,想同他连手用芙蓉膏控制宗室。
审问到这里,苏月令目光沉沉的看着他:“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在汉山行刺陛下?”
“哈哈哈,为什么?”那人神情怨毒地看着苏月令:“因为芙蓉膏事情已将败露,我必须要在你们汉人皇帝反应过来之前杀了他,为我儿报仇!”说这话时,他眼里闪过一丝剧烈的恨意。
苏月令看着他的眼睛,皱眉沉思,片刻之后他起身对一旁的锦衣卫道:“别让他死了。”话落,便做出北镇抚司进宫向复命。
当面见苏月令,看过他手里的卷宗时,顿时勃然大怒:“燕国小儿竟然妄想覆天!”
他坐在龙椅上,目光阴郁的看着苏月令:“这件事你办的很好,剩下的便交给庆王来办吧。”
“陛下……”
苏月令抬头想说什么,却在那阴沉不悦的目光下将话吞了下去,只能低着头轻声道:“杨丞相一家与此事并无干系。”
冷笑:“一切真相,需等庆王继续追查下去才能定案。”他目光锐利锋芒的盯着苏月令:“苏卿此时辛苦了,接下来便好生在家歇息。”
这是要卸去他身上的权利,可面对,苏月令丝毫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他只能跪在地上,从袖中摸出御赐的令牌,双手奉上:“臣,谢恩!”
一旁的内侍连忙接过令牌,恭谨无比的呈给了。
看着内侍呈上来那四抓龙纹的令牌,微微一笑。
他起身,从御案前朝门口走去。在经过苏月令身旁的时候,垂眸睨了眼苏月令,轻声道:“苏卿,识时务为俊杰,这点你需得和你父亲好好学学。”
话落,面无表情的越过他身旁,朝外走去。
当他走出门外时,一阵风从殿外吹来,拂动了苏月令的衣袂和发丝。
苏月令闭了闭眼,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从地上站了起来,缓缓的走出门外。
远处的天际,挂着一轮血色浑圆的落日;那血色的光芒直直的刺向了整个汴梁城中!
第70章
翌日,梁溪冉正端着一盘炸的肉丸子坐在床前,边吃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江颐时。
苏月令却在仆人的带领下进了这间屋子,他眸光静静地落在江颐那苍白的脸上,片刻之后,轻叹了一口气,走到梁溪冉身旁对她道:“今天早朝的时候,庆王呈上刺杀案的卷宗……”顿了顿,他又道:“杨丞相一家涉嫌谋反,满门抄斩!而和杨丞相交好的秦相也被贬去凉州当刺史……”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