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就越是惆怅，他们怕是此生都无法见面了，正难过着，莲祈就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白锦，白锦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空洞洞的看着月亮，眼圈还有点红。
莲祈想了想，走了过去，拍拍白锦的肩膀：“在想什么，怎么还不回去睡觉？”
“睡不着。”白锦的声音沙沙的，她挪挪屁股，给莲祈让出一点位子。莲祈在她身旁坐下，转过头去看白锦：“心情不好？”
白锦咧咧嘴，像是笑，又像是哭：“今个儿是我姐姐的忌日，她去了三年多了，但是每每想起来心里还是难过的很。”
“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了。”莲祈低声道。
“没事的，刚好我也想找个人诉说一番，你别嫌我太烦就好。”白锦擦擦眼角始终没有流出来的泪珠，道：“那个时候我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爹爹是山寨的寨主，当然不是我现在这个寨子，娘亲去的早，爹爹又忙碌，一只是姐姐看护着我，有一天，寨子被官兵平了，爹爹的脑袋被挂在了城门上，如果不是姐姐带着我藏在了床下的地道里，恐怕我也已经死了。”
“爹爹常说，他知道自己早晚会有那么一天，所以早早的做了准备，给我和姐姐准备了一笔不小的钱，藏在山下，他让我们不要报仇，那些钱足够我们无忧无虑的过完一辈子，姐姐带着我来到了这儿，起初我们生活的很好，姐姐还认识了一个书生，虽然那个书生有些迂腐，但是人倒是很老实诚实，对姐姐好的很，常常说，等他寒窗苦读，金榜题名，就给姐姐过上好日子，后来，姐夫横尸，姐姐被抢进了林东山的府里，就因为百花会上的惊鸿一瞥，让林东山起了歹念。”白锦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我一直知道姐姐是极美的，却没想到，就是姐姐的美貌招来了林东山这个祸端，我本以为我们能安安静静，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莲祈拍拍白锦的背，她自然是知道白锦的感觉的，她也曾失去过亲人，只是至少她还有希望，可白锦呢？
“最后一次见到姐姐，是我徘徊在林东山府外，姐姐被从后门里拖出来，用破旧的席子卷着，只露出漆黑的长发和伤痕累累的双腿，要不是阿苗拦着，我就扑上去了，他们把姐姐扔进了乱葬岗，我和阿苗把姐姐找了回来，你知道吗，我看到姐姐的尸体时有多震惊，她的身体上全是伤痕，嘴里还含着一截断舌，我知道姐姐是咬舌自尽的，姐姐的肚子被剖开，我想那里面应该曾经孕育着姐姐的孩子，账本就在姐姐的肚子里，我不知道姐姐是凭借着怎么样的毅力，把账本塞进自己的肚子里的，你知道吗我当时就想冲进林东山府里，杀了那个禽兽！”白锦红着眼，咬牙切齿的道，莲祈相信，如果林东山现在在他们面前，白锦一定会生啖其肉。
“后来我遇到了李叔叔，他是当年寨子被灭时候逃出来的，是我父亲的兄弟，在这里建了新的寨子，他知道我的身份之后，就非要把寨主让给我，我推拒不过，就留在了寨子里，一呆就是三年，期间我一直想办法想告倒林东山那个禽兽，哪里想到，官官相护，我没能告倒那个禽兽，还被他知道了我手里有他的把柄，他才千方百计想要除了我……”
“心里哭就哭出来吧。”莲祈忍不住把白锦环进了怀里，拍了拍白锦的背，白锦其实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自从她的姐姐去世，她就没有再哭过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莲祈的怀里，总是有一种特别的安全感，让她一下子放松下来，忍不住就泪水磅礴而出。
“阿莲哥，我是不是很没用……爹爹死了，姐姐死了，寨子里的兄弟也被我连累到如今这个地步……”白锦抱着莲祈哇哇大哭，泪水很快就湿透了莲祈肩部的衣服。
“其实小锦已经很棒了，别难过，我会帮你找回公道的。”莲祈安抚的拍着她的背，柔声道。
他们两个都不知道，暗处站了一个人，静静的看着他们，眼底是愈发深沉的暗色，慕容昭阳知道，他的阿莲是非常吸引人的存在，看看那些对阿莲虎视眈眈的男人就知道了。
慕容昭阳做好了长久抗战，把莲祈身边的男人一个一个踢走的准备，可是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他防备了男人，还要再来防备女人！
在这一刻，慕容昭阳竟然有点羡慕白锦，可以正大光明的躲在莲祈的怀抱里。
也是在这一刻，慕容昭阳突然有了一个很不好的想法，以他家阿莲的出众，一定会有很多女人，不在乎阿莲太监的身份，觊觎他家阿莲，阿莲虽然是太监，但她的心理定然是个正常的男子，对那些千娇百媚，温柔漂亮的女子，说不准就动心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阿莲的魅力了，相处久了，几乎没有人能逃脱阿莲独有的温柔，还有她有些霸道的关切爱护。
看来他以后要更加的防备的那些女人，不能让任何有不良企图的女人接近他家阿莲！更不能让那些大臣塞一些女人到他身边，他可不想某天一回家，就看到一群女人满眼花痴的围着他家阿莲转！
不过慕容昭阳没有出去，只是静静的站在黑暗里看着，为了不被莲祈发现，还故意压低了呼吸。
莲祈安抚了白锦一阵子，白锦突然一把抓住莲祈的手：“阿莲哥……我信你，我信你一次，你别让我后悔成吗？”
“小锦，你想说什么？”莲祈皱皱眉，低声问。
“我把账本给你……你帮我申冤。”白锦轻声的道：“阿莲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之前之所以不肯把账本交给你，是因为那账本，是我姐姐用生命换回来的，我不敢贸贸然地交出去，怕毁了我姐姐全部的心血，让她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那么你现在为什么又肯交给我呢？”莲祈好奇地问道。
“我仔细的想过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阿莲哥你是个好人，值得我相信，我怎么也要赌一次，哪怕赔上的是我的命！”白锦突然一把拉开自己的外衣，里衣，最里面竟然是一个红色的肚兜，她有些羞涩，却更加彪悍的拿出一把小刀，剖开肚兜，里面竟然是有夹层的，薄薄的一本账本用白布包了，缝在夹层里。
白锦掩了衣襟，把白布打开，将里面的账本递给莲祈，账本的封皮上都是干涸的暗红色血迹，看起来有一点恐怖，莲祈拿在手里，感慨万千。
不是每一个女子，都有那种魄力和勇气，在濒死的时候，将一本账本塞进自己的肚子。
莲祈就着月光翻开了账本，越看越是心惊，她是心惊，慕容昭阳就是心塞了，因为从慕容昭阳这个位置，只能看到白锦敞开了自己的衣裳，和莲祈贴的很近，甚至连白锦脸上的红晕都被月光映得清清楚楚。
他们在干什么！慕容昭阳简直想冲出去，一把拉开两个人，但是他没有，只是咬牙切齿的攥住了拳头。
心里更是坚定了要排除莲祈身边的所有潜在威胁，白锦就排在首位！
“太惊人了……”莲祈合上账本，里面清清楚楚的记载了林东山近十年以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尤其是这次旱灾，郡里发下来的赈灾粮食，被林东山扣下了三分之二！他将这些粮食高价的卖给那些发天灾财的粮商，粮商再用更高的价格卖给百姓。
得来的那些钱，一部分被林东山孝敬给了他京里的靠山，一部分拿来买通门路，以求升官。
账本里面囊括的十数位被林东山孝敬过的大臣，其中有好几位，如今还身出高位，例如皇后的父亲。
这个账本要是交到皇帝手里，绝对会掀起惊涛骇浪！
“我必须立刻传消息回去，把账本安全护送回京，小锦，你先回去睡吧，夜深了。”莲祈拍拍手心，有些急切的道。
“一切就拜托阿莲哥了。”白锦深深的鞠了个躬，才缓缓的离开：“阿莲哥，我的那些兄弟都交给你调遣了，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莲祈应了，把账本放进怀里，往回走去，她得跟慕容昭阳好好商议一番，刚走出不远，莲祈就看到了慕容昭阳，慕容穿着有些单薄的中衣，站在屋檐的阴影里。
莲祈走了过去：“昭阳，你怎么没睡？”
“睡不着，出来看看月亮，阿莲，你怎么也不睡？”慕容昭阳微微一笑，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拿到账本了，走，回去说。”莲祈有些兴奋，还是没忘了关心慕容昭阳：“你怎么就穿了这么点？也不怕着凉了。”
“本来想站一会儿就回去的，走吧。”慕容昭阳和莲祈并肩而行，暗地里却在悄悄观察，最后得出结论，白锦应该是没有得逞的。
没有得逞就一切好说！慕容昭阳有自信，如果有一天，莲祈选择了喜欢男人，那么她的第一选择肯定是他！
前提是会有那么一天吗？
莲祈和慕容昭阳回了房间，“把门关好。”莲祈坐到了桌子边上。
等慕容昭阳关上了门走了过来，莲祈便拿出了那本账本：“你看看吧。”
慕容昭阳接过账本看了起来，越看他眉头就皱的越紧，末了，慕容昭阳沉声道：“我一直知道，一个国家免不了会有一些尸位素餐的蛀虫，只是我现在才知道，这些蛀虫的数量和胃口，都远超我的想象。”
“不仅如此，这些贪官会庇护更多的贪官，你还不能仓促的把他们连根拔起，否则动摇的就是你自己的根基。”莲祈淡淡的道：“为君者不能逞一时之快意，否则一件为国为民的好事，都会变成坏事。”
“我知道了。”慕容昭阳紧紧攥着手里的账本，“如果有一天，我做了皇帝，那么我会慢慢的，一点一点，把这些蛀虫清理出去的。”
“好了，夜深了，赶紧睡吧。”莲祈收好账本，“明日里我们去城里看看，那些百姓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好。”慕容昭阳目送莲祈离开，良久，才回到床上睡下。
第二天一早，等慕容昭阳几个人爬起来的时候，莲祈已经做好了早饭，幸而这屋里还有些预存下的米。
莲祈煮了一点粥，虽然味道淡了一些，但是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阿莲哥，我想了，兄弟们不好进城，我今儿去城外瞧瞧。”白锦眼睛有些肿，呼啦呼啦的喝着粥。
“也好，你带着风无齐，有什么事也好照应一下……还是算了吧……”莲祈嫌弃的看了一眼风无齐：“你自己出去吧，我和慕……弟弟一会儿也出去看看。”
被嫌弃的风无齐十分的委屈，其实他还是挺有用的，至少他可以跟白锦扮个夫妻什么的，安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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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夜探
两边分头行动了，莲祈他们住的地方比较靠近城门，估计是山贼们觉得，万一出了啥事，跑也好跑。
莲祈和慕容昭阳走了一阵子，却不见什么人，只是两边的房子空荡荡的，让人心里发寒。
“就算是旱灾，这里也不是重灾区，不该没有人啊！”莲祈皱着眉，低声道。
“不清楚。”慕容昭阳也皱紧了眉头，道：“瞧这模样，倒是像一座死城。”
“等等……”莲祈竖了耳朵，隐隐听到前面有声音，她拉着慕容昭阳快步走了过去，转过一个弯，莲祈就看到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穿着一身孝服，拉着一辆板车，目光空洞呆滞的往前走。
经过莲祈二人身边的时候，莲祈看了一眼，车上有两具尸体，一具男尸，干干巴巴的看不出年纪，还有一个是年纪不大的小男孩，有腐臭的味道扑鼻而来。
“婶子，你这是要去哪里？”莲祈忍不住问道。
女人没有回头，声音麻木：“有大官说了，城里死了的人都要拉到城东烧了，防什么疫病，俺不能让俺男人和孩子死了都不得安宁……”
古时候的人信奉，死了就必须入土为安，不然灵魂无法转世，在这个时候，火葬是一件跟刨人家祖坟差不多的事情。
“难怪我看空气里浮沉那么多，原来不是什么浮沉，是骨灰啊……”莲祈的话一说完，慕容昭阳就感觉有点毛骨悚然，被骨灰包围什么的……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发现，并非是没有人，只是没人出门罢了，有一个老大爷告诉他，年轻力壮的大部分都逃难去了，留下的除了老弱残，就是得了疫病等死的。
大家都在家里屯了点粮食，一整天都尽量不动弹，因为不动弹消耗的能量少点，就可以少吃一些。
短短的几分钟，莲祈就看到了不少的人死去，或被衙役拖走，或被自己的家人拉走。
“这就是灾难吗……”慕容昭阳眼里有些悲伤，人类在天灾面前，的确渺小的连挣扎都难。
“你看到的，只是灾难不严重的地方，再往里，更悲惨，你知道多年之前那场旱灾吗？”莲祈的表情也沉重了下来。
慕容昭阳道：“你是说开元城？”
“不错。”莲祈点点头：“因为疫病的原因，当权者放弃了那座城市，他派兵把开元城团团的围住，不许一个人离开，一旦离开开元城，就会被当场斩杀，你知道城里是什么景象吗？腐尸堆满了街道，恶臭盈天，每个人的脚下，都是腐烂的尸液，所有人都绝望的宛如行尸走肉，一个个干瘦的仿佛僵尸一样的人游荡过街道，他们在等死，然后是一把弥天大火，把这座城市里的死人，活人，连同上位者的罪恶焚成灰烬，于是再也没有了开元城，只剩下那焦黑的废墟，和整夜徘徊在废墟里的十万亡灵。”
慕容昭阳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心底的莫名悲哀，他想去痛斥那手段狠毒的当权者，却悲哀的发现，在一个城池，和一个国家之间，他只能选择后者。
“走吧，别钻牛角尖了，现在不是当年，一切都还有救。”莲祈拍拍慕容昭阳的肩膀，率先往前走去。
查访了一天，莲祈发现，林东山真的是黑心的很，发下来的赈灾粮食，发到百姓手里的时候，经过层层剥削已经十不留一。
大部分百姓一天就吃一顿饭，还要掺杂着树皮，草根，才能勉强度日。
城里还有一家米铺卖米，只是价格已经提到了十两银子一斗，普通人家全部家财也不过几十两，哪里吃的起？但是粮食又不是其他东西，那是生活的必须品，所以大部分人都只买那么一斗，数着粒的吃。
前不久已经因为焚尸的事情，发生了一次暴动了，却被林东山强硬压了下去，莲祈相信，只要再有那么一点小火苗，就能引爆更大的暴动。
回到那个民居的时候，白锦已经带了好几个山贼回来，“兄弟们已经在城外集合好了，这次损失了不少的兄弟，阿莲哥，我那些兄弟好说一点，可是那些老人孩子，不能没地方住啊。”
“人太多了，进城太显眼，可是在外面的话，没地方住可不好办。”莲祈有些头疼，“镇子外还有别的山吗？让他们寻些山洞，先安置好了，我们尽快解决林东山，就可以重建你们的寨子了。”
“也只能这个样子了。”白锦叹息了一声，“我去弄些干被褥，山洞里会比较凉，可是吃的怎么办？上百口子人呢！”
“大不了去把和林东山合作的米铺抢了。”莲祈摸摸下巴，懒洋洋的道。
“我也觉得可行，今个儿问了那么多人，大多数人都恨林东山恨的要死，或许……”慕容昭阳微微勾唇：“可以借此机会，把林东山给抓了，捆吧捆吧，让端木磊接收。”
关键是他们可以趁机跑掉！
“我觉得可以计划一下。”莲祈眼睛一亮，“实在不行我就半夜去擒了那什么林东山。”
“不行，那太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