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冀挥退了众人,屋内只剩下了柳氏与邹冀。
柳氏抽抽噎噎的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从来都不喜欢我,你喜欢的是我姐姐,娶的也本该是她。是我害的你们做不成神仙眷侣,是我拆散了你们。可如今你对我这二十多年的不闻不问也总该偿还我的罪孽了吧,都说人心是肉长的,可为什么你的心比南山的尸石头还要坚硬,我是怎么捂也都捂不热。”
柳氏哭的满面泪光梨花带雨,她最后抬头看了看邹冀面目表情的脸垂下头闭上眼睛说道:“我明天会自请入宗祠为你们邹家祈福,从今以后不再出祠堂一步。”
邹冀叹了一口气说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什么总是对当年的那件事耿耿于怀呢?你是我的妻子,我也早就认定了你啊。一直都是你自己放不过自己。”
邹冀最后说了一句:“那姑娘可能是我失踪十八年的妹妹唯一的女儿。”之后便出门去了。
屋内传出柳氏嘤嘤不绝的大哭声。
这边展鹏见邹冀从夫人屋里出来之后就立马上前问道:“大人,可知道了那姑娘的去处?”
邹冀说道:“她也不知道。”
展鹏一脸焦急:“那我这就去寻她回来。”
展鹏刚说完这句话就听见一声低沉严肃的声音传来:“不用了。”
邹冀一看是自己的父亲邹行便赶忙躬身行礼道:“父亲怎么来了。”说完用眼神瞪了瞪正搀扶着邹行的女儿邹珃,邹珃小心的别过头去。
只见满头白发的邹行用力的戳了戳拐杖怒道:“听说你长本事打了湘媳妇,如果我不来的话你还要打发她出门去。”
原来邹冀一进家门,邹珃便知道了本来想去向父亲请安却看到脸色不善的父亲冲进了母亲的房门,感到事态不对,邹珃这才去请了爷爷邹行。
邹珃是柳氏的第二个孩子今年十四岁,她上面还有一个年十七岁的哥哥现在正在外求学。
邹行今年已经六十岁了,满头白发可仍显得精神抖擞,他将儿子邹冀叫进了屋内语重心长说道:“冀儿,如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怎么还放不下,好好和柳湘过日子不成吗?你们再怎么说也有了两个孩子何必闹得全府上下都看笑话呢?”
邹冀赶紧解释道:“父亲,这次实在是柳氏做错了啊。那丫头可是。。。”
邹行打断了邹冀接下来要讲的话:“今后你不用再寻她了。”
邹冀赶紧说道:“父亲妹妹已经过世了,您也原谅了她不是吗?前几天还迫切的想要见到外孙女,为什么今天就变卦了呢?”
邹行叹口气说道:“她同她娘一般没有那个富贵命啊。”
邹冀直言说道:“父亲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婧儿的下落。”
邹行怒道:“进了那等龌龊的地方,怎么还能再进我邹家的门楣。”
邹冀满脸的不可置信道:“父亲,那可是我唯一的妹妹的孩子,更是您的亲孙女啊。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置她一孤女于不顾呢。”
邹行的拐杖将地面敲的砰砰作响:“如果外人知道了我名流邹家有这么一个辱没门风的女儿,我们今后还怎么立足呢?我说不许你再去找她你就不许去。”
邹冀这会儿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的惊讶恍然,他知道父亲爱惜自己的羽毛对名声更是看重到了比性命还重要的地步,当年自己求学回来发现妹妹不见了。也曾听过闲言碎语说是父亲逼的妹妹跳水自杀了,可自己怎么都不信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啊。
直到母亲不久之后也相继去世,我才从母亲临终遗言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时之间失去了两个最亲的人尽管再恼怒怨恨父亲可我也仅剩这一个亲人了,我尊他敬他,没想到今日他却再一次做出了这么令人无法接受的事。
邹冀稳了稳心神满目凄凉甚是伤心的说道:“父亲,十八年前的错误您还要再犯一次吗?十八年前您就放弃了妹妹,如今又要放弃她亲生的女儿吗?”
邹行听到自己一向礼仪周全的儿子竟敢这样忤逆自己,气的满脸铁青:“你懂什么?我邹家百年名流怎么能让她们败坏了。”
“你妹妹如果恪守妇道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她一个深闺女子竟然仍在闺阁就怀有身孕,你说这件事如果被人知道你让我的老脸往哪里搁。我这么一个严于律己的人怎么会教出一个如此辱没门风不知检点的女儿。”
邹冀满脸凄然:“父亲,妹妹已经死了。你不要再咒骂她了。”
邹行一把瘫在了椅子上嘴里喃喃说道:“是啊,她已经不在了。下去陪她娘了。”
邹冀见父亲大悲大喜之间情绪如此激烈赶紧上前扶住了邹行说道:“父亲您没事吧。”
邹行挥了挥手,说道:“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此时尽显老态的邹行有气无力的坐在椅子上,他想起了十八年前的那一幕幕。
当郎中说道‘小姐乃是有孕之身时’他发怒的将女儿关了起来。
自己逼问她是谁的野种,她也只是跪地磕头却什么都不愿意说出。
自己本不想做到那一步,我劝她打胎,她却怎么都不肯。
在清明湖畔,女儿跪在地上哀声哭道:“父亲,女儿做错了事死有余辜。只是可怜母亲父亲养女儿这么大却无女为你们送终。”
“女儿不孝不能尽孝堂前,还望二老珍重。母亲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父亲不要忘了吩咐人将我为母亲做的荞麦枕头拿来。”
“父亲今后不要在熬夜,女儿不能在为您泡一杯参茶在深夜送上。下雨天不要忘了注意保暖膝盖。”
“哥哥回来后就说我失足落水劝他不要太悲伤。”
“不孝女望双亲珍重,来世再偿还父亲教养的恩德。”
我就那么站在湖畔听她满面泪水的不断交代后事,她紧拉着我衣袍的手也被我毫不留情地甩开。
你都做了那么恬不知耻的事简直就是死有余辜。
我就站在湖畔看她在地上重重的磕头。
我就站在湖畔看她一步一步走向冰冷的湖水。
我就站在湖畔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被大水淹没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尽管过了这许多年我也不曾后悔过当初那么做。
尽管妻子不久便气急离世,我也没有后悔过,
即便儿子用满脸的不可置信充满怀疑的眼光还有满满的失望看向自己时,我也没有后悔过。
如果她没有死,如果那件羞人的事被传了出去,丢人的不是我邹行的脸面而是邹家百年清誉,毁掉的将是我的儿子邹冀的前途。
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任用一个德行有所亏损的人为官,尽管那人满腹经纶自身也并无过错。如果任用了这样的人为官,百姓们只会说他的主子的德行有偏差,在这个声望与名誉大于天的社会,亲情与儿子的仕途二者只能择一而选。
昌化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邹家,我又怎么敢留下这么大一个把柄被抓在别人手中。又正值冀儿上京考试,我不允许有任何事可以阻碍到他十年寒窗苦读的功名。
算是我对不起她们母子吧,来世记得做个平民家的女儿千万不要再做我邹行的子孙。
虽然老老爷邹行不让他们再去寻陈婧仪,可展鹏却不会理会这么多的,再怎么说人是她带回来的出了事自己怎么能够置身事外无动于衷呢?
在邹冀与邹行一同离开的时候展鹏便急转身快步上马,只是却有一女孩拦了他的去路,“珃小姐,你干什么这样冲出来拦马很危险知不知道。万一我没有及时停下马你就会被马踢到。”
邹珃一点也不在乎说道:“我知道你要去找她对不对,我不许你去找她。爷爷都吩咐不许找她了。”
展鹏急道:“快让开,人是我带回来的,我当然要负责到底了。”
“你们一个个都吃了迷魂药了吗?爹爹这样,你也这样。她不就是一个村姑,有什么好的。”
展鹏直接调转了马头避开邹珃快马离去了。
身后传来邹珃的愤慨声:“展鹏你个大笨蛋,负责你个头啊。”
就这么一小会儿耽搁的功夫等到展鹏寻了那两个人贩子找到月华坊的时候,陈静仪已经被人赎身出坊去了。
他们也因此错过。
这件事让陈婧仪恨了展鹏许久,展鹏也因此赎了好多债。
我本无意伤伯仁,伯仁却因我而伤。这其中谁对谁错究竟有几个人能够说清呢?
作者有话要说:婧仪母亲的故事还没有完,后面会慢慢说到。
☆、婧仪毁容
夜半十分,清凉如水。
陈静仪与青城完美而顺从的表现使得花姑非常满意给她们两个安排进了一间上等的房间,还送了一些胭脂水粉,精致头饰。
在这个繁华的坊市也陷入沉寂的时候有一人并未安睡,那人便是慕容菁菁她满面愁容,终于深呼出一口浊气,下了两世以来最坚定的决心,她拿着一把银质簪子,那簪子的尖端在月光清照之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那光芒像是一把尖刺深深的扎进了陈婧仪的心里。
从小母亲对陈静仪说的最多的便是,我希望你将来能寻一真心对你之人,哪怕他一无所有寒门破院只要愿意与你相依相守,我便满足了。
男人的话就像是一场完美的计划说的出来却永远做不到。
最好不要入高门,否则有太多的怨念不能说,有太多的诺言无法实现,有太多的自由被剥夺,有太多的真心会变质,有太多太多想不得怨不得念不得盼不得恨不得。
正因为如此才养成了陈静仪一心只想过平淡生活的性格,她宁愿放弃尊贵的身份优渥的生活下嫁寻常人家。所以上一世她怀揣着所以的梦和希望带着少女的单纯和无知嫁给了林佑堂。
可惨痛的失败和教训让她明白了上天给你的就要去接受,肆意妄为罔顾天意背弃自己的出身没有承担自己身为皇女的责任,是注定要受到上天的惩罚的。
上一世的自己对于果敢亲王没有丝毫好感,尽管自己最后知道了他是自己的父亲可心中升起的却是怨恨而不是女儿对父亲该有的尊敬,因此宁愿选择不见他。
但这一世自己要好好的问问,问问他为什么欺骗了娘的感情,为什么让娘在悲伤和阴郁中度过那半生,甚至想要问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有没有真心的对待过母亲。
陈婧仪想到这里,眼里已经抑制不住的流出了眼泪,她下定了决心将银簪的尖端放在了右脸上,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被迫上台献艺,才能保全她的清名才能有机会做回郡主,才有可能夺回自己的一切,才有办法解决自己所以的疑惑。
可如果这样做的话,她的脸上将要留下疤痕今后便只能是一个丑女了,将盯着这张丑脸去面对天下。
也许几十年后世人会传婧仪郡主流落民间落难之时宁愿牺牲美貌也要成全自己的节义是真正的好女儿。
可不会有人理解这将会成为自己永远的记号,自己会顶着这样一张脸面对所有的流言蜚语。
人人爱美,女孩更是爱惜在乎自己的容貌,陈静仪当然也不例外。可有舍才有得。
蝶若有香,清风自来。
陈婧仪流着眼泪,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晚一个人做着对于女人来说最恐怖的决定。
没错,为了逃避上台供他人取乐,她决定毁容。
陈婧仪下定决心闭上了眼睛,颤抖着她的芊芊玉手准备用力将簪子划下去。
正在这时一人抓住了她紧握簪子的手,陈婧仪睁开双眼那人竟是同屋的青城。
青城仍旧冷声的说道:“你这是做什么?”可她握着自己的手却有些颤抖,如果她再晚一步说不定陈静仪已经划了下去,陈婧仪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又为什么这么关心自己。
陈婧仪回道:“你看不出来吗?我在。。。”后面的话陈静仪自己都无法说出口。
青城阴阳怪气的说道:“你可真有本事,你的决心都令我敬佩。”下一句却突然转化语气眼睛紧紧盯着陈婧仪带着恨历说道:“可我最讨厌作践自己的女人。”
听到这话,她这样毫不犹豫的嘲讽的话陈婧仪的心一阵钝痛,像是被人撕开了她的伤口正□□裸的看着她的伤口在不断倘血,她就那样被人看着却无能为力。
陈婧仪甩开她的手大声叫道:“你以为我愿意吗?”陈婧仪的这句话似乎用光了她所以的力气,她蹲在地上紧紧的抱着自己将头深深埋进了手臂,她这样做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啊,却被这人三言两语就击得粉粹,什么也没有了。
最后小小声的说道:“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只有一个人啊,谁也没有,什么也没有。”这句话很轻很轻风一吹就散了,连青城都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听清陈婧仪说了什么?
其实陈婧仪不是什么都没有,只是她最亲的人都放弃了她而已,也选择背弃她远去。
青城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来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看起来像是毁容了,却能将容貌修复。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陈婧仪抬起头:“你为什么要帮我?”
青城:“我只是在帮我自己。”尽管还不确定你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但能对自己这样狠心的女人将来也定然不俗,姑且下一个赌注吧。
青城所说的方法其实很简单,西域有一种奇花它的汁液色深而浓稠如果掺入一种药水再画在人皮肤上的时候能够保持长时间的不掉色尽管用水洗也洗不掉,除非遇到烈火,那样在高温下它会结成一层薄皮脱落。
而青城的师傅正好有这种花的汁液,在云游之时将它送给了青城。
青城说道:“刚开始沾上皮肤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
陈婧仪:“我不怕。”
过了许久陈婧仪又说道:“谢谢你,青城。”
青城没有理会陈婧仪直接去睡觉了,夜已经深了,再过两个时辰就天亮了。
突然黑夜之中传来了陈婧仪的一声尖叫,吓跑了屋外枝头上栖息的鸟儿们,“青城你个大坏蛋。”
本来陈婧仪是真的满怀感激青城的,竟然拿出这么珍贵的药水给她用。
可她刚刚看镜子看到了什么,青城在她脸上画的印记简直就像是‘?’,太诡异了吧,你就不会画朵小花什么的意思意思就行了。
可是青城在她脸上花的分明是一包子。
就因为这一‘包子’后来已经是颇负盛名的婧仪郡主被叫了好久的‘包子郡主’,而青城更是被陈静仪记恨了好久,直罚她一年四季顿顿不离包子,连着吃了一年的包子,今后闻见包子的味道就想吐。
其实这也不能怪青城,实在是她过惯了苦日子,那时候就觉得包子是世间最美味的东西,她每当饿的时候就在地上画包子,久而久之一到作画的时候她就会下意识的想要画包子。
于是陈婧仪脸上的包子印记就新鲜出炉了。
第二天花姑发现陈婧仪一夜之间就毁容了,很是气愤,买陈静仪的时候就因为这张脸水灵她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本来花姑气恼要狠狠惩罚陈婧仪幸亏青城求情,才让陈婧仪做了舞坊扫地擦桌子的粗使丫头。
不过青城就惨了答应了花姑要一个人赚俩个人的钱,陈婧仪更惨整个两层楼的桌子栏杆什么的全归她一个人打扫,平常还要伺候青城给她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花姑不但省了打扫丫头的钱连给青城请贴身丫头的钱也省了。哎,这个花扒皮。
今天是青城首次登台演出,花姑正在给青城做思想辅导。
“青城啊,能来我们这里的可都是非富即贵的达官贵人,你若是演的好了不但有大把的赏金可以赚,若是被哪个官爷相中了就可以被请去府里表演,以后的生活就吃穿不愁了。”
“只是你这名字需要改改了,这年头叫什么城的太多了。不起一个好名字就不容易被人注意,我看不如今后你就叫‘青柠’吧。”
本来在一旁低头默不作声地陈静仪突然抬起了头,说道:“花姑,你刚才说什么?”
花姑从陈婧仪毁容后就一直讨厌陈婧仪,处处指使陈婧仪干活。陈婧仪也知道花姑讨厌自己一般不主动出现在她眼前,平常见了花姑也会低头不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只是为什么今天陈婧仪为什么胆大竟然敢打断花姑的话,只是因为她太惊讶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在前世的时候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