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只觉头疼无比,自己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丑事,而且被那么多外人看了去,最要紧的是先想想怎么掩盖。但是目睹此事的都是各府贵妇和小姐们,更有安平郡主这种身份无比尊贵的,怎么掩盖得了?薛氏不可能堵住她们的嘴,做了十几年的公府女主人,没有谁比薛氏更清楚谣言的厉害。
薛氏焦头烂额的时候,云蕾可不管她怎么想,更没想着替她遮掩。自顾自拉了文绣等人就走。本来定国公府和平西侯府上一辈关系就不好,云蕾也是因为和上官文私交甚好,才来参加他的冠礼。如今好友竟然在公府里遇见这种事,云蕾郡主不当场闹起来,就算给了薛氏面子了。
几人出了宜兰苑,孟君瑶仍是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相对来说杨敏倒是非常淡定。
文绣看向杨敏道:“谢谢你。”
杨敏冷冷道:“我不过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以后谁也不欠谁的了。”
“你知道了?”
杨敏点头:“我爷爷查过了,但是他也不知道是谁救得我,不过我知道一定是你做得。”
文绣奇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杨敏极不情愿道:“我承认你武功是比我强了那么一点点。”
文绣笑道:“不管如何,多谢你今天提醒我。”
杨敏不理她,转头和孟君瑶说话去了。文绣和云蕾相视一笑,相对于薛宝珠那样的白莲花,文绣还是更喜欢杨敏这样的带刺玫瑰。
除了文绣,剩下三人只是十几岁的女孩子,即使身在富贵乡见过不少后宅争斗的龌龊事,经过这事也觉得心惊肉跳,不想再逗留在定国公府里。商议后,便找了各自丫鬟下人,出门乘了马车回家去了。
文绣因为今天第一天上班,没敢带丫鬟出门,只有一个人过来。云蕾见她手被烫伤又受了惊吓,执意不让她独自坐车回去,把文绣拉到自己马车里,让朱四驾车在后面跟着。
文绣和云蕾、碧簪三人坐在马车里说着闲话,一路晃晃悠悠朝子爵府驶去。云蕾说道:“这下子上官哥哥可娶不了他那个好表妹了。”
碧簪骂道:“活该!”
文绣想到中秋前,上官文来到尾巴巷子找自己说话,自己答应若是他不喜欢,便想办法阻拦了这门亲事。没想到如今却是无心插柳了,不过此事全因薛宝珠起了害人之心,文绣倒是问心无愧。
文绣无奈道:“原本我看着那姑娘又乖巧又温柔,还以为是和上官的天赐良缘,没想到……自作孽不可活啊!”
只是文绣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叫李贵的男人,为什么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帮薛宝珠陷害文绣。李贵和小云肯定是活不了了,出了这样的事,薛宝珠的父母不会饶了那个污了主子名声的奴才。想到李贵的眼神……
文绣用没被烫到的右手揉了揉额头,云蕾忙问:“绣儿不舒服?”
“没事,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云蕾以为文绣被今天的事情吓到,忙转移话题,不再谈论这事,拣些京里的趣闻说给文绣听。她知道以前文绣不大出门,许多事情都不知道。
文绣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也打起精神回应,笑道:“说起来,我可好久没见你的小跟班了。”
“你说景澈?”
“是啊,中秋前到现在都没见过他,以前他不是没事就跟着你吗?”
云蕾道:“你不知道吗?中秋前一天晚上,德妃娘娘忽然生病,景逸哥哥他们一直在宫里伺候着。”
文绣恍然:“难怪连竞技赛上都没看到他们。德妃娘娘得的什么病?”
云蕾皱眉道:“这次可奇了,连那些太医院的太医们也瞧不出是什么病,到现在还是每日吃些人参汤药,总不见好转。”
“有什么症状?”
“听母亲说,是头晕心悸,昏睡不醒,浑身无力这些症状,太医们把脉也瞧不出什么大病。”
文绣想了想,笑道:“也许我有法子。”
云蕾喜道:“绣儿你也会医?你若知道就赶快说说药方,姨父为德妃娘娘的事也忧心不已呢。”
文绣笑道:“以前身体不好,久病成医罢了。至于方子,总要见到病人才能确定,你放心,不是什么重症。”
两人说说笑笑间,马车到了华文府门前,这个时候天色还早,府里不时有下人进进出出,见到自家穿着官服的大小姐回来了,忙都来迎接。
到了锦绣园,一直等着文绣第一天下衙回来的花枝等丫头,见到小姐居然带着伤回来了,顿时闹翻了天。
花枝小心拆开文绣手上的布条,看到文绣手上烫的红肿一片,手背半边烫的厉害的地方甚至起了水泡。众丫头倒吸一口气,连她们也从来没被烫成这样过,这该有多疼啊。
花枝心疼的红了眼眶:“好个狠心的人,居然把热汤水朝小姐手上撒。小姐的手是用来写字的,这下烫伤了可怎么好……”说着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拄着拐的绿儿气的一把扔了拐杖,叫道:“小姐告诉我是谁干的!绿儿去拆了他的骨头!”
小桃抹眼泪道:“绿儿姐姐,我跟你一起去!”
小菊一拳砸到柱子上:“算我一个!揍他娘的!”
春夏秋冬也不甘落后,齐声道:“我们都听绿儿姐姐的!”
红绫抱着胳膊倚在门边默默看着。
文绣忙解释是自己端汤,不小心洒到了手上,与别人无关。她不打算把薛宝珠的事情告诉这些丫头们。
花枝哭道:“小姐,以后花枝跟着您去宫里伺候您吧,才去了一天就烫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得了……”
文绣想了想,应道:“好,以后你跟我去衙门上班,做我的小书童!”
☆、第六十九章 房上君子
春兰心思重,想得多些,听了文绣的话犹豫道:“小姐,这恐怕不行吧?从来没听说哪个当官的带着丫鬟的。恐怕皇上知道了会怪罪。”
花枝听了也为难起来。一方面她想跟着文绣伺候她,另一方面也怕于理不合,给文绣惹了麻烦。自己这条小命没什么,若是因此带累了小姐,以后死了也没脸面去见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夫人了。
文绣躺在软榻上,脚搁在椅子上,一只手被花枝拿着换药,另一只手拿着茶杯喝茶,夏荷捧着盘点心坐在文绣身边,不时拿一块搁在文绣嘴里。
文绣舒舒服服叹了口气,咽下嘴里的点心,笑道:“不用担心,明天只管跟着我去,我自有说法。”
丫鬟们听了都将信将疑,但是既然文绣已经决定了,她们也不再多想,在她们的心里,现在的文绣是无所无能的,无论什么事,只要按照小姐说的去做就行了。
等伺候文绣换了药,洗漱过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花枝拎着灯笼在院子里四处查看一番,吩咐丫鬟和看门的两个婆子早些歇息,便来到文绣的房里。
文绣披着衣服斜倚在床上,手里拿着本书,凑着烛火细看。花枝看了劝道:“今天第一天去当差,手也烫伤了,还不早些歇着。又看书,仔细眼睛熬坏了。”
文绣搁下书笑道:“时辰还早,暂时没有困意,你也躺着,我们说说话。”
花枝听了便也脱了衣裳,睡在紧挨文绣床的暖榻上。两人头对头,说些闲话。不一会,文绣便没了声音。花枝想着她睡着了,便起来给文绣盖好被子,吹灭了蜡烛,又躺回到暖榻上,出了一会神,便也渐渐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夜色渐浓,秋风吹着树叶打着旋,不时有枯枝落叶掉落在房顶和窗户上,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两个人影静静蹲在离文绣卧室不远的房顶上。
“殿下,看起来小姐的伤没有大碍,咱们回去吧?”
这时乌云散开,月亮洒下清辉,月光下映出一张棱角分明英气勃勃的面孔,赫然是大景的四皇子殿下景越。
景越舒展长腿,坐在了屋顶上,看了一眼乌黑的窗户,想着之前解开布条时,那双手上触目惊心的红肿烫伤,深深叹了口气。
捏了捏放在怀里的两个小瓶子,正犹豫是否直接放在她门前然后离开,忽听身后下属轻“咦”了一声。借着月光,景越看到文绣从床上坐了起来,似乎在想着什么。
“殿下,小姐是不是发现了我们?”身后下属轻声问道。
“应该不会,她的武功还没那么好。”景越想到摘绣球时文绣手脚并用攀爬木塔的样子,忍不住微笑起来。
“小姐身边名叫红绫的女子武功甚高,若是对上她,连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那名下属谨慎评判道。
话音刚落,空气中一阵波动,那名下属低喝一声:“殿下小心!”飞身挡在景越身前,手里捏住了一个东西。
松开一看,却是最平常的一块小石子。
“你们是谁?”一个清冷的声音从石子飞来的方向传来。月光下一个娇小身影站立于屋顶之上。
景越认出红绫,轻笑道:“红绫师姐的武功果然厉害。”
“是你。”红绫也听出了景越的声音,“你来找师妹。”红绫说的两句话都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夜色中景越脸色有些微红,幸而是晚上看不出来。
景越掏出两个小瓶子,隔空扔给红绫。红绫一把接住,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抬头看着景越,似乎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景越只得解释:“蓝瓶外敷,白瓶内用,对烫伤有用。”
红绫哦了一声,默默把瓶子收进怀里,又看着景越一言不发。景越对红绫的性格也有些了解,知道她的意思是问自己怎么还不离开,只好站起身道:“走了。”带着身后那名随从几个跳跃,消失在黑夜中。
红绫看了看远处,确认景越二人真的离开了,才跳下屋顶,正要走近自己的房间,忽听吱呀一声,文绣打开门跳了出来。
文绣好不容易摸着黑找出那身短打衣衫,又好不容易摸黑穿好,又轻手轻脚生怕吵醒了花枝走不掉。没想到刚开了门就发现红绫站在外面,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最终文绣败下阵来,把红绫拉到院子里,问道:“师姐怎么还没睡?”
红绫清醒时一向说话简洁,解释道:“四皇子。”
“啊?”文绣一头雾水。
“这个。”红绫摸出两个瓶子递给文绣。
文绣看着两个做工精巧的玉瓶,明白了七八分,问道:“景越给的?他人呢?怪不得我刚才总觉得房顶上有动静,还以为是小猫打架呢,没想到是师姐。”
红绫面无表情道:“不是小猫,是我,还有四皇子和一个高手。他们走了。”
文绣知道那是景越身边的侍卫,奇怪道:“他怎么知道我受伤?送药就送药,也不说句话就走了,这个人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红绫也不答话,因为她也不知道。看着文绣的衣服,问道:“你做什么?”
文绣穿的是平时练功时那套紫色短打衣裤,头发简单绑在头顶。因为早上去衙里需要戴冠,不用梳发髻,反倒方便了文绣晚上出来做梁上君子。
“我去上官家里,之前发生一点事,我不放心,想去看看。”
红绫看一眼文绣缠着白布的手:“你受伤了。”
文绣笑笑:“我又不和人打架,只是悄悄去看看。”
“我跟你去。”不等文绣同意,红绫就抓住文绣胳膊,像平时练功一样,把文绣带着飞了起来,又道:“你又变重了。”
文绣恼羞成怒:“还不是练武累的,吃的自然就多了些。”
红绫看了文绣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恼怒,略略带着些微疑惑道:“吃的多武功还那么差。”看了眼前方,又道:“指方向,我不知怎么走。”
文绣垂头丧气,不明白明明红绫性子单纯无比,为什么自己总是说不过她?难道师姐就是传说中的大智若愚型?
☆、第七十章 夜探国公府
红绫的内功深厚无比,文绣到现在才有一些切身体会。带着自己从华文府一直飞到现在,文绣丝毫感觉不到红绫有任何吃力的迹象,仍是呼吸均匀,面色平稳。
文绣经常怀疑红绫是不是从娘胎时就开始练功,能把红绫教的这么厉害,那位从未谋面的师傅得是多么厉害的世外高人啊,文绣心中充满了向往。
想着想着,文绣忍不住捏了捏红绫纤细的胳膊。
红绫对文绣的没脸没皮动手动脚早已习惯:“什么事?”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那种一百几十岁的天山童姥,但是皮肤细腻有弹性,很不像啊……”
红绫不搭理她的胡言乱语,眼睛看着前方,一座占地极大的宅门出现在眼前,问道:“那里是不是?”
文绣闻言看去,两座威武的石狮子蹲在门口,大门上挂着巨大的灯笼,灯笼上有“上官”二字。忙道:“就是这里,我们到后院去。”
定国公府里必定也有武功高强的侍卫看守,为了隐匿身形,文绣和红绫不再凌空飞行,改而伏在屋顶上悄悄前行。
相对于白天的热闹喧嚣,晚上的定国公府显得安静许多,但仍然有不少房间里亮着灯,不时传来说话的声音。
文绣循着白天的记忆,带着红绫来到薛宝珠所住的宜兰苑。宜兰苑的左右厢房里都熄了灯,只有正面三间正房里灯火通明。
等到明天,发生在定国公府的这件事就会传遍整个京都,任薛氏手段通天,也堵不住悠悠众口,更何况是传播娱乐八卦最厉害的贵妇小姐们。
想必这个时候的薛宝珠也是睡不着觉的。
文绣红绫二人跳下房顶,薛宝珠的卧室窗户上映出一个身影。文绣侧耳细听了一会,确认房间内只有薛宝珠一个人,便轻轻推开了房门。
薛宝珠正坐在桌前,手执毛笔写着什么,听到开门声,冷冷道:“我说了不许任何人进来,滚出去!”
“薛姑娘原来脾气这么大。”文绣像是进了自家房间一般,背着双手悠闲自在的走了进来。红绫悄无声息跟在后面。
薛宝珠猛地抬起头,满脸惊骇:“你……你怎么在这里?”虽然文绣已经换了白天的那身官袍,但这身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中性装扮,仍然让薛宝珠一眼就认出了文绣。
“我怕你想不开啊,特意来看看你。”文绣坐到书桌对面的软榻上,一只脚踏在锦垫上,捻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丝毫不在意薛宝珠嫌恶的表情,“看来薛夫人对你仍然是疼爱有加啊,这个季节还能巴巴的弄来樱桃给你吃。”
“你到底来干什么?”薛宝珠已经恢复了冷静,冷冷问道。
“我已经说了,只是来看看你,做人不要那么多心好不好。”文绣有些佩服这个薛宝珠,小小年纪,经过了白天的事,还能这么冷静的坐在房里写字。愤怒的敌人不可怕,能够在最艰难的情况下保持冷静理性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薛宝珠死死盯着文绣耳畔两滴晶莹泪珠,咬着牙道:“那是表哥送给你的吧。”
“没错,上官送的。”文绣很干脆的承认了,本来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她又不是偷来的。
薛宝珠的目光忽然变得温柔,带着回忆的语气慢慢说道:“那天,我去表哥房里找他,见他坐在桌前看书,他的侧脸真好看……我怕打扰他,便悄悄走过去,没想到,他正盯着一个首饰盒子看,里面放着两只碧绿剔透的耳坠。你知道吗?那副坠子是祖母去世前留给他的。表哥曾说要把它送给一生中最心爱的女子,我一直以为这副坠子一定是属于我的……”
“因为我今天戴了这副坠子,你就要害我?”文绣摸了摸坠子,入手冰凉。她心中忽然有些后悔,没想到在她看来纯属礼貌的行为,却深深刺激到了薛宝珠。
“没错!”薛宝珠的语气变得凌厉,“小时候我和表哥一起长大,那时我就喜欢表哥。表哥虽然没有说,但我感觉得到,他也是喜欢我的。没想到来京以后表哥却和我疏远了,我这才知道有你这个人。你这个**表哥的贱人!”
啪!
薛宝珠脸上挨了一巴掌,她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从小到大,从来没人舍得大声说过她一句话,更不可能有人敢打她,这个黑衣女人疯了吗?
“再敢骂我师妹,我就宰了你!”红绫声如寒冰,冷冷看着薛宝珠,只要听过红绫说话的人,都知道她从不开玩笑。
文绣想要拦住红绫,却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