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慢慢笼罩上来。
安平郡主挽留:“绣儿妹妹留下用过晚饭再走吧?”
“我和丫头们约好一起去仙客来吃饭,改天再来罢。”文绣说着从秋千上站起来,“云蕾若是请到了杨姑娘,一定记得喊我过来见见,我走了。”
文绣也不理景越和一直沉默的景澈,向上官文打了个招呼,运起内力,脚尖连点,和来时一样越过假山飞了出去,不一会便消失在浅浅的夜色中。
赶到侯府角门上,花枝等人的马车早已等在门口,红绫也在,里面人太多,红绫干脆坐在了车辕上,和朱四并列而坐。
文绣跃上马车,向朱四笑道:“今天要累着你这匹马了。”
朱四头上戴了顶圆帽,笼着手,嘿嘿笑:“这匹马能拉小姐的马车,那是它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马车里的丫头们一起嘻嘻哈哈笑起来,第一次去酒楼吃饭,她们心中又兴奋又忐忑。
朱四一扬马鞭,驾!
两辆马车一起向仙客来方向驶去。
……
……
直到坐到仙客来的雅间里,小桃春兰几个丫头还在兴奋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文绣静静微笑着看着她们,觉得心里很宁静。每当深夜里彷徨茫然时,想到这些一心奉她为主的女孩们,心,才能更坚定一点。
红绫一如往常,沉默的坐在文绣身边,一言不发,文绣拉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师姐,等过一个月,我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好不好?”
红绫慢慢转头看向文绣,点点头:“好。”
“你不高兴?”
“高兴。”
“怎么看起来一点不惊喜。”文绣悻悻。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红绫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头上的发钗轻轻摇晃。
文绣无语,红绫师姐的单纯,再一次刷新了文绣心中的纪录,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师父,未免也太不负责,这么一只小白兔,随随便便就放下了山。
这时酒菜端了上来,丫头们吃菜喝酒,大声说笑,如果不是花枝和绿儿制约着,连酒拳都划了起来。
文绣也不管她们,身子歪斜,一只脚放在椅子上,左手酒杯,右手酒壶,自斟自酌,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毕业前那个夜晚,和三五好友,坐在漆黑的马路边,一边喝酒,一边谈天说地,谈过去,说未来,好不快活,那时又怎能料到,自己的未来竟然会在这里……
许是喝多了酒,文绣眼前有些模糊,一时兴起,她干脆站起身,一只脚踏在椅子上,举起一只手道:“今天我给你们唱首歌,歌名叫——喜欢你,鼓掌!”
丫头们面面相觑,雅间内一时静了下来。
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
抹去泪水双眼无辜的仰望
望向孤单的晚灯
是那伤感的记忆
…………
每晚夜里自我独行
随处荡
多冰冷,
以往为了自我挣扎
……
……
雅间内寂静无声,飘荡着文绣的歌声,花枝她们听着这奇怪的调子,心里慢慢泛起奇怪的感觉。
两滴泪水从文绣的脸上滑下,文绣停下歌声,仰头灌了一口酒,大声道:“好酒!”
花枝慌道:“小姐,你是怎么了?”忙掏出帕子给文绣擦脸。
文绣笑道:“没事,酒太辣……你们接着吃,不许浪费粮食,吃完才能走。”
丫头们接着喝酒,只是气氛没有之前那么热烈,文绣那首奇怪的调子总是在心头缠绕,让心无处着落。
“哪家的丫头这么没规矩,在这清雅之地,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隔壁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显然是冲着文绣她们而。
众丫鬟面现怒色,不管怎么说,文绣也是堂堂子爵府的大小姐,身边的丫头也要高平常人三等,如何能忍得了自己小姐被人呵斥?
尤其绿儿,本就牙尖嘴利,喜欢和人拌嘴,何况又跟着文绣练了一段时间拳脚功夫。还能怕得谁来?当即高声回骂:“哪家不懂规矩的臭男人,能听到我家小姐唱歌,那是你的福气,识相的麻利的给我滚过来道歉!”
☆、第二十八章 原来是个废柴
仙客来是京都比较有名的酒楼,因环境清雅,菜肴美味,招待的大多是达官贵人和文人墨客,文绣之前的歌声,虽然曲调怪异,词句也听不懂,但声音清美,且带有一种难言的悲伤,引得二楼雅间的客人都侧耳倾听。
但偏生有不识趣的,被人挑拨几句,灌了两口黄汤,也不管对方是谁,便高声喝骂起来。
此人姓窦单名一个威字,是京都兵马指挥使窦正德的独子,仗着父亲的权位,一向在京都横行霸道,自诩风流雅士,喜好呼朋唤友,附庸风雅,今天请的除了几个官家子弟,便是一帮文人。正唤了几个歌姬进来,准备听曲儿作诗,忽听得隔壁传来一阵怪异的歌声,怀里娇媚的歌姬顿时撅起嘴不乐意了,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只是为美人儿出口气?当即便出口喝骂。
此时听见对方居然敢回骂,听语气明显是个丫鬟,顿觉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向侍立左右的随从吼道:“还站着干什么?把那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给我弄过来!”
几个随从一起答应一声,便冲了出去。
同坐的一个书生劝道:“窦公子何必跟一个女人置气。”
另一个富家公子打扮的公子哥儿醉醺醺道:“张兄莫要担心,窦兄向来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只要她道个歉,不会对那女子如何。”
之前劝解的张书生叹口气,不再说话。
这时隔壁传来几声“哎哟”之声和重物落地的声音,被窦威派去抓人的几个随从狼狈进了雅间,窦威一见大吃一惊,几个随从被打的皮青脸肿,要么捂着眼睛,要么头仰上天,显然流了鼻血,窦威惊怒道:“怎么回事?”
一个被打的鼻歪眼斜的哭道:“少爷,被那边几个丫头打的……”
窦威的这几个随从,是他爹安排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个个身强体壮,手上也有几分功夫,却在须臾之间被几个丫头打了回来。
窦威后背有些发凉,莫不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只是窦威一向仗着自己爹是兵马指挥使,在京都里横行霸道惯了,此时又在一群好友面前,岂能认怂?
一把推开怀中歌姬,对一桌子人拱手道:“诸位稍等片刻,我去会会那个丫头。”
几个随从不敢让少爷单独涉险,虽然刚被扔了出来,还是硬着头皮跟在窦威身后,心中默默祈祷那帮女人不要把少爷打的太重。
且说窦威一脚踢开隔壁雅间的门,顿时呆了一下,里面居然坐了十几个少女,正围在一张圆桌上吃饭喝酒,尤其是坐在中间的两个少女,一个清丽出尘,一个艳若桃李,让在风月场泡惯了的窦威顿时酥了半边身子。
刚把几个人扔了出去,酒还没满上,门又被踹开了,文绣心中微怒,娘希匹的,老娘不发威你当我是哈喽凯蒂啊!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对于武力值爆表的文绣来说,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今天却三番两次被人打上门来。
文绣的性格一向是你对我好,我把你当爹都成,你若是欺负到我头上,即便是皇上,我早晚也要把你算计回来,况且她又极其护短,自己的丫头,做了什么都可以,别人想发难,那就要先问问她。
文绣示意丫头们都别动,站起身走到踹门的公子哥面前,微笑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窦威一见文绣,气势已矮了半截,硬撑道:“你们为何把我的人打了出来?”
文绣好笑道:“分明是他们先闯进来的好吗?”
窦威身后的随从叫道:“你们的人先出口侮辱我们少爷,我们不过想讨个说法。”
文绣慢悠悠道:“是你先骂我们不懂规矩。”
此时和窦威一起的那帮人担心窦威吃了亏,一起涌了过来,却见一屋子少女,不敢进来,只站在大厅内叫嚷道:“这仙客来是吃饭喝酒、吟诗作对的地方,你们吵吵嚷嚷,扫了我们的雅兴。”
另一人附和道:“刚有了诗兴,却被你们吵没了,此时该当何处?”
其余之人皆道:“正是如此……”
花枝等人毕竟是十几岁的丫头,平时在府里和平等的丫鬟家丁们跋扈一些,却没见过什么世面,此时被一众公子哥围攻,顿时面现惊慌。
文绣一看怒气愈甚,招谁惹谁了,好好吃个饭唱个歌儿也有这些破事。手中酒壶向地上一砸,砰一声碎片四溅!
文绣气运丹田,怒喝道:“都他妈给我闭嘴!”
众人被这一声惊呆了,大厅内外顿时鸦雀无声。
文绣竖起一根手指:“首先,我在我自己的雅间内喝酒唱歌,有没有触犯大景的律法?
众人沉默,显然大景不可能有这条律法。
“其次,这什么清雅地儿,你们怎么带着歌女进来?”文绣自从学了内功后,目力耳力见涨,早已看见听见那几个娇滴滴的歌姬,“想听曲不会去**?亏得你们还是大家子弟,败坏门风!”
“第三,看你们中间也有读书人,敢问你们的所谓‘诗兴’值几两银子一个?”
几个书生打扮的人顿时不满道:“银子怎么能和诗词相提并论?粗俗!诗词歌画,那是要流芳千古的!”
“嫌银子粗俗?那你们和这几个官二代混在一起干什么?美酒佳肴吃的爽不爽?小曲儿听的美不美?简直有辱斯文!”
几个书生面红耳赤,嘴硬道:“科举在即,我们,我们是在探讨文章。”
文绣又举起一根手指:“第四,既然你说我扰了你们流芳千古的机会,可否把你们的大作拿来给我看看?”
书生面露不屑:“你算什么?一个妇道人家,也有资格评判我们的诗句。”
“我家小姐是京都第一才女,华文府的大小姐!”绿儿冲口喊道,好容易得了机会,若不是刚才花枝和春兰一直死命拉着自己,自己早上去揍那个混蛋了。
对于这京都第一才女之称,文绣一直心中惭愧,此刻却是骑虎难下,不认也得认了。
一帮小丫头见局势稳定,也镇定了下来,跟着绿儿嚷道:“我们小姐难道还没资格看你的诗句?快快拿出来。”
这时仙客来的客人也都得知了上面的状况,纷纷跑上来看热闹,得知这位言语有些粗鄙的清丽少女,居然就是新近崛起的第一才女文绣,一起起哄道:“就是,快把诗作拿出来给文大小姐批评批评。”
窦威一干人等见事态发展有些不受控制,有心想甩袖子走人,却抹不开这面子,况且围观的大多也是富家子弟,并不怕惹恼了他们,竟把楼梯口堵住,大有不把热闹看到底就不罢休的意思。
早有好事的从店家那里找来了笔墨纸砚,铺在大厅中。那之前劝解过窦威的张书生,暗叹一声,率先走上前去,提起笔。其余人见了,一起上前去,拣往日最得意的诗句,抄在了宣纸上。
绿儿气恼窦威骂自己小姐,见他没有动作,指着他叫道:“这位公子,看你也像读过几天书的,怎么不去写?”
窦威面色一红,当着众人面没法发作,只得恨恨拿起毛笔,努力回想往日家中清客念过的诗句,无奈情急之下,竟一句都想不起来。
片刻后,几个书生都停下笔,众人一起看向文绣,文绣微笑看向窦威道:“还需等等这位公子才行。”
窦威心中暗骂,众人目光一起集中在他身上,想必滋味不太好受,勉强写了几句,毛笔一扔。文绣走上前,围观群众跟在文绣身后一起看着各人的诗句,只见窦威的纸上写着几句话,什么人生乐事,听曲唱戏……看着不是诗句,倒像流水账,文绣扑哧一笑:“看着嚣张跋扈的样儿,原来是个废柴!”
窦威的几个随从怒道:“不得侮辱我家少爷!我家老爷是兵马指挥使,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文绣冷哼:“你家少爷这叫自取其辱!不是仗着有个好爹,你有什么用?整日吃喝玩乐,横行乡里,做几句文章也是狗屁不通,你以为你爹能护着你一辈子?你看看你交的这几个狐朋狗友,若是你爹不当那什么兵马指挥使,鬼才懒得理你。”
“还有你们,”文绣看向几个书生,“整天和这些纨绔子弟混个什么劲儿?你以为你们和人家一样,有个好爹?既然想走科举仕途,就老老实实呆在家读书。攀权附贵,读书人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第二十九章 黑手
文绣指着窦威等人臭骂一顿,心情大好,扔下一锭银子,伸手拉起红绫,招呼一帮丫头:“咱们走。”
围观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目送着文绣等人离开,花枝等人还好,春兰等人从未出过府,被这么人看着,不禁羞涩低头,心道自家小姐胆子真大,今天过得可……真有趣。
众人见文绣离开,也一哄而散,一路激烈讨论着刚才的见闻,直叹今天没有白来。回去讲给友人听,没见到的人扼腕叹气,只恨自己没福气,没见到京都第一才女大发神威,骂的窦威抬不起来,有那往日被窦威欺压的,更是大呼痛快,对文绣崇拜不已。
剩下窦威等公子哥儿,带着随从灰溜溜回了府,几个书生更是面红如血,他们都是自负才子的人,虽然出身贫寒,也从没有人对他们有过言语上的不敬,须知金榜题名、鱼跃龙门,谁会去惹手无缚鸡之力,将来却有可能跃上龙门的人?今天却被文绣毫不客气的大骂一顿,有面红耳赤惭愧的,也有愤愤不平意欲报复的。总之是失了大面子,垂头丧气各回各家去了。
却说窦威带着几个随从,乘着马车准备回家,行到一处僻静之地,忽然跳出来一帮蒙面黑衣人,把窦威从马车里拖出来,窦威吓的心胆俱裂,还没喊出“救命”二字,口中就被塞上布条,迎头套上麻袋,一顿拳打脚踢,直疼的眼泪鼻涕横流。等眼前能看见东西时,黑衣人已经消失的不见踪迹,只有自家的随从,东倒西歪的睡在路边。
窦威只觉今天倒了血霉,他从小娇生惯养,何时受过这种大罪?浑身疼痛无比,拼命从地上爬起来,一脚踢在一个随从的屁股上,忽听啪嗒一声,从身上掉下个东西。
……
月光下,远处房顶上,一个人影蹲在那里,几个黑衣人快步奔来,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停在那人影身边。
“如何?”
“殿下放心,只是把人揍了一顿,东西已经放在他身上了。想必那窦天德不会去找小姐的麻烦了。”
人影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
……
文绣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惹了祸,带着一帮兴高采烈的丫头回了府,一心想着第二天去看看葡萄酒的事情。
在文绣现代人的思想里,根本不觉得这算什么严重的事,顶多算是小孩子吵架,难不成兵马指挥使还能为了儿子被人骂了几句,就带兵来攻打子爵府?想来这兵马指挥使也做不出这种蠢事。
就算不来明的,暗中下手,文绣也不怕,以自己的身手,还有红绫师姐在身边,想得手没那么容易。文绣心中自信满满,却不知早已有人为她扫除了障碍。
第二天天微亮,连晨练都顾不上的文绣,火急火燎带着小桃四个丫鬟赶往尾巴巷子,冲进院内,打开泡制过的葡萄木桶,挑起一点,尝了一口,惊喜道:“发酵的正好,如玉,快把先前买来的白糖拿来。
刚刚被小桃拉起来,睡眼惺忪的如玉忙抱过糖罐子,递给文绣,文绣一边算着容量,一边向桶里倒白糖。
然后取过特意请霍老头做的密封橡木盖子,紧紧拧起来。放进无人居住的东厢房内。
文绣拍手道:“好啦,一个月后,咱们就有葡萄酒喝了。”
“小姐,这个葡萄酒好喝吗?”
“不是好喝,”如玉脸色一跨,文绣接着说道:“是巨好喝,哈哈哈……”
如玉打了个哈欠:“小姐又取笑奴婢了。”
文绣道:“困了就去睡会,等石头送了葡萄再起来不迟。”
葡萄酒酿制顺利,文绣也心情大好,哼着歌坐到石椅上,向霍老头搭讪:“霍老,最近有空不?”
“没空。”霍老头冷声。
文绣嘀咕:“邪了门了,怎么我遇到的人一个个都是冰块脸……什么态度,有门手艺了不起啊!”
“嗯?”霍老头斜眼看过来。
文绣忙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