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是人家察觉了红美人有什么身份,所以动手,要么红美人没什么问题,就只是弄出个人命来搅起这淌水,”舒然嘴角动了动,轻轻说道,“无论是哪一个,人家居然能把消息传到府里而我们不知道,不知这责任在谁?”舒然的语气已经含了一丝冷冽,死什么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府的安全,如今居然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方年知道这事情自己肯定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不会推卸,当下跪下请罪,“老奴有罪,还请王妃责罚,至于王府的侍卫长,王爷已经把他唤了过去,不知如何惩处。”事情发生之后,侍卫长就被叫了过去,如今也没有回来,想来惩处是相当严厉的。
舒然自然知道,世上没有百分百严密的防范,只是却必须时时提高警惕,“我自然知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美,但王府这些年来明面上没有出过什么事,但私下里的……方管家想必很清楚,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有责任,毕竟管束下人是我的事。”王府守卫也算森严,人家不可能飞檐走壁地进来传递消息,那么必定是通过人了。
“王妃……”方年心神一震,这些年王府表面上的确平静许多,所有人都不再像以前一样时时担心会瞬间毙命,所以都慢慢地、不知不觉地有些松懈怠慢,哪怕是他,虽然时时提醒自己不可掉以轻心,但其实也没有以前那么紧张了,“奴才受教了。”他深深地向舒然鞠躬。
居安思危,才不会叫人有机可乘。
舒然伸手扶起了他,“方管家这是做什么?我虽是王妃,但您对王府鞠躬尽瘁,我也是相当敬重的,如今有什么说得不对的,还请您担待才是。”若是一般的、拎不清的下人,舒然才不会这样和他们说话,这样只会让人小人得志,但方年不同,他对王府忠心耿耿,又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这些别人眼里的恩荣在他看来也没有什么,更不会因此而沾沾自喜,怠慢主子。
“你快跟我说说,这红美人平日做些什么吧。”舒然见他又要行礼,连忙拦住说道。
“是,”方年也不推辞,复又坐下说道,“入娘娘所说,红美人的确安分,平日和红二美人、绿四美人走得近,与黄美人、黄四美人关系也不错,所以性格算是温和的。”
舒然一听这些名字就头疼,心里咒骂解连环这个赐名的!当初这些美人进府,都是解连环安排的,而他给她们取名皆是按照衣服的颜色来,例如第一个进府的红衣美人就叫红美人,第二个进府的红衣美人就叫红二美人,以此类推,其它颜色的也是这样,所以这就导致了舒然到现在为止都不能把这些人对上号!
“她平日起居呢?都做些什么?”舒然脸上不动声色,继续问道,“可有什么特别的?”
“红美人平日起居也与常人无异,只是每日饭后必饮一壶碧螺春,对了,她还爱喝果酒,自己也会酿,在西园的地下埋了很多酒坛子呢。”方年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舒然,“其余的,就是做做针线,做了许多衣裳,不过一件都没能送到王爷处……”他忽然顿住,抬眼看了看舒然,见舒然一脸淡淡,这才又继续说道,“她的所有东西,包括那些酒坛子,老奴都已经派人检查过,没有什么异样。”
舒然面上没有什么,心里又将赵宁川过了一遍,哼,若是叫她知道赵宁川穿过别人做的衣服,哼哼……
其实她多想了,方年哪会让西园的东西近赵宁川的身?搜查一番都直接烧了。
“嗯,那这追查凶手的事情,就拜托给管家个其他几位了,务必叫事情有个结果。”舒然说道,这凶手必定是要查的,查到之后要怎么做,就得看赵宁川的想法了。
“是,老奴必当尽力。”
“辛苦了,您先下去吧。”
方年走后,舒然呆呆坐在椅子上,目光定定地似乎看着前方某一点,却又似乎什么都没看,直到兰屏、兰帘走进来,她才回过神。
“王妃怎么了?”兰帘给她捧上一碗红枣茶,担心地问道。
舒然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我似乎没有给别人犯错误的机会?”
兰帘大惑不解,“犯错误的机会?这当然不能给啊!要不然做出什么错事来岂不是糟了?”
兰屏倒是想得更远些,联系起这次西园的事,心中有了些想法,“王妃是不是有办法了?”不过她还是以为舒然是想到了把那窝小妖精一网打尽、永远赶离王爷身边的方法了。
舒然眼睛亮亮,也没有回答她,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遣人去问问王爷,今日能不能早些回来用晚膳。”
兰屏乐得两人亲近,“是。”
舒然有令,赵宁川自然会早早回来,反正如今寒冬腊月的,也没有多少事情要做,更多的是对来年做一些布署,所以听到小厮传话,也就早早处理好事情回来了。
舒然从来没有遣人要他早点回去过,每日也就是在饭点往他那送吃食、茶点,不叫他饿着、冷着。想到今天的事情,心里也就有了谱。
这几日都没有下雪,前些日子的积雪也已经消融许多,所以路上十分清洁,赵宁川回到蘅院的时候鞋底只是湿了薄薄一层。
“你又不穿大氅?”舒然皱眉看着他,一边替他宽衣,换上轻便保暖的居家服,一边抱怨,“我又不能时时盯着你,就不能照顾好自己,让我少担心些?你就是仗着现在身子好不易生病,以后啊有你受的!你别不信,想你这样天天舞枪弄棒的,老了最容易得风湿啊、关节炎啊……到时候可别叫我服侍你!”
赵宁川笑听着舒然絮絮叨叨,嘴里又蹦出两个他不知道的词,却也不追问,“你什时候这么唠叨了?直接说你心疼我不就得了?”
舒然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气鼓鼓地说道:“是,我是心疼你,你就是这样糟蹋身子叫我心疼的?”
赵宁川抱住她香香暖暖的身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好好好,为夫知错了,娘子别生气,嗯?我自罚三杯还不行么?”说着拉着舒然来到早就备好的酒菜面前。
他给两人都斟满酒,自己连喝三杯,然后表示还不解气的话他可以再喝,舒然怕他胃不舒服,哪还敢让他再喝?
“你就欺负我心软吧!”舒然瞪了他一眼,然后给他盛了饭,又夹了几样他爱吃的菜,见他吃得津津有味,自己也笑了起来。
赵宁川也给她盛饭夹菜,只觉得在舒然这的饭菜似乎都比别处香,他吃得都十分开怀满足。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紧紧挨着挤在软榻上,身上盖了厚厚的绒毯,舒然抱着赵宁川这个天热大火炉,又温暖又舒服,让她不想离开。
“喂,”舒然用脚趾戳戳赵宁川的脚背,说道,“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赵宁川抱着妻子馨香的身子,只觉得脑袋似乎有些停止运转了,当下含糊说道:“嗯,追查就是,大不了全都杀了。”说完觉得会吓到她,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将她抱紧了些。
“若是这样,那还不如当初就不收这些人呢!”舒然气他不认真,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要抓后面的人呢,说不定有什么大收获,我有个想法,你听听看啊……”
“嗯。”赵宁川心不在焉地吻吻她的嘴唇。
舒然被他烦得不行,扭开头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给她们机会,所谓多说多错,多做多错,不让她们说、做,如何会有破绽露出来?”
“嗯?给什么机会?”
“很简单啊,我叫她们出来走动走动,陪我说说话,啊,最好有点妻妾争宠的场景,这样她们不就有机会了?她们憋了这么久,肯定早就急了,有个机会都不会放过,只要她们有行动,我们就顺藤摸瓜……啊,你做什么呢?”
舒然肩上被赵宁川咬了一口,不疼,就是痒痒的,赵宁川含笑说道:“妻妾争宠?有宠可争么?”
“啊,这个么,就得王爷您牺牲下色。相喽,给个眼神、微笑什么的,好让人家有个念想不是?”
“嚯……”赵宁川募地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目光闪烁,“我看,得先对你牺牲下色。相……”
舒然只觉得眼前烛光一暗,嘴唇就被牢牢堵住。
第76章 出招
“过大年;过大年;鸡鸭牛羊样样全,磕头换得二三钱,买下柴米酱醋盐!”
塞北的孩童个个都会唱这首童谣,每年过年,也都到处能够听到孩童们走街串巷地唱着,今年的塞北;也就在这稚嫩的歌声里;度过了寒冷的冬日,走进温暖的春天。
舒然忙完了过年这段日子;有了点闲暇时间;就想起了那件被她搁置的事情——给美人们机会,红美人的死;表面上被搁置了下来,但方年却时时刻刻都在盯着西园。
“娘娘,红二美人和绿四美人来请安了。”兰帘走进来,满脸不自在地说道,“就她们两个呢。”
舒然眼眸未动,只有两个啊……她昨天给她们赏赐,就是给个机会让她们走出西园来的,却没想到只有两个,失算啊……
兰屏在帮舒然修指甲,见兰帘这个模样,便笑道:“瞧你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委屈呢。”
舒然也笑看了她一眼,挑眉道:“哟,这是谁敢给你气受啊?本王妃帮你做主!”
兰帘气得跺脚,“王妃,奴婢还不是为您焦急您还笑我!”
“好啦好啦,看你急得,让她们进来吧。”说着起身,张开双臂让兰屏帮她整理衣裳。
兰帘讨厌这些侍妾,可也不敢违抗主子的意思,只得嘟着嘴出去了,舒然见了摇头一笑,“这性子,真让人头疼呢。”
“王妃放心吧,兰帘性子直了些,脑子也不大灵光,但对外人却是十分惊醒的,不会被人坑了去。”她不会被人坑,自然就不会被人哄着坑自家主子。
“我知道。”要不然再好的情分她也不会留她这么久。
舒然来到外间,就见两个美人已经立在那,见到她出来,只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就弓下了身子行礼,态度十分恭谨,“妾见过娘娘,给娘娘问安。”
舒然径直走了过去,到主位上坐下,“两位美人免礼,快快坐吧,不用如此多礼。”只叫她们美人,舒然可唤不出姐姐妹妹的来。
西园的所有侍妾都称作美人,她们也的确个个都是美人,偏偏还没有重样的,折红二美人不似韩玉和红美人那样艳丽,却十分耐看,越看越有滋味。而绿四美人则是江南水乡的那种小家碧玉的美,一颦一笑都是活泼灵气。
“妾是来谢娘娘恩赏的,”绿四美人一笑,嘴角就有两个小梨涡,“娘娘赏的那些好东西,咱们这十几年都未见过呢,简直都看花了眼,那些华美的衣裳首饰,都不知道该穿哪件、戴哪样才好了!”她的声音轻灵,这恭维的话说出来却不让人觉得反感。
红二美人则在她旁边轻轻点头,只附和了一句:“是啊。”似乎不大爱出风头的模样。
“你们喜欢就好,”舒然看着她们两个笑道,“还是你们两个有心……我早就想和各位美人聚聚了,毕竟大家好歹服侍王爷一场,不好生分了,只是初到塞北,事物繁杂,身子又不大爽利,拖到了现在。”舒然睁眼说瞎话,若是叫赵宁川知道了,定要讨个说法,他什么时候让她们服侍过了?
红二美人听到“服侍”二字的时候,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去,然后又偷眼看了看舒然,嘴角一动,似乎要说什么,却被绿四美人抢了先,“王妃娘娘可别见怪,今日原本大家都要一起来谢恩的,只是妾身想着人太多的话难免扰了王妃清净,所以就劝了她们,改日再来。”绿四美人只挑了舒然类似责怪的那一来回,避开了和赵宁川有关的话。
舒然看向她,她的话信息可是很多的,这份聪明劲儿就不用说了,而她说的她能劝退西园的人,显然在西园有一定话语权和信服力,不然谁会听她的恐怕人人都以为她是为了要在她面前留映像呢!
只是……她这番话是有意说的还是无意
“我怎么会责怪”舒然扶了扶头上的步摇,眉目流转,笑道,“前几日出了红美人这样的事情,我也十分自责,若是我严加管理,也不会让歹人有机可乘,这些赏赐也是给大家压惊抚慰而已。”舒然再次说瞎话,压惊不应该在事后马上做的么
绿四美人也不会去捅破,“王妃宽宏,是妾身们的福气。”
红二美人想说的没机会说,也只好跟着点头。
“黄美人她们好些没有”舒然看了红二美人一眼,又问道,“若是还未好,那就换个大夫,再叫人来做个法场,恐怕是红美人的事情积了什么邪气。”
“回娘娘的话,黄姐姐她们好些了,只不过是受了惊吓又着了寒气,并无大碍。”这回倒是红二美人抢着回答了,脸上还有一丝急色,似乎怕自己有什么手段去害她们一样。
不过……其实也差不多,她的确是在和她们玩啊,舒然想。
“如此就好,等大家都好了,过几日韩家嫁女,我就带你们出去走走,想来你们也憋坏了。”舒然低头看着自己新染的指甲,余光却看着两人,见她们都是一愣,然后脸上露出喜色,“谢王妃恩典。”
侍妾是不能随意出门的,一般的主母也不大会带侍妾出去,这回可是个恩典呢!绿四美人脸上的笑容都大了许多。
“好了,我也累了,你们先下去吧。”舒然端起了茶盏。
“妾身告退。”两人也就退了出来,倒是没有赖着想要挨到王爷回来。
两人携手出了蘅院,红二美人拉住绿四美人的袖子说道:“婉妹妹,你刚刚为何要拦着不许我说”她虽然有些时候反应慢了些,可到底还是知道刚刚绿四美人是故意打断她的话的,“咱们、咱们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服侍王爷么?以前王妃不理会咱们,咱们也没有什么机会,可如今王妃已经松口了,那……”
“那你就上赶着去作死”绿四美人姓丁,单名一个婉字,比红二美人小了一岁,但行事、说话却更有气势,“珺姐姐,你真以为王妃那么说是想要把王爷分给咱们”
“不是么?自古以来妻子都得贤惠,王妃更得如此了,她难道还想霸着王爷不成?”红二美人叫谭珺,此时皱眉问道。
“为何不成?这么些年你还没有看明白么?王爷对女色就没有那个心思……不,至少对咱们是没有心思的。”丁婉的语气里添了一丝无奈与苦涩,“不论咱们多美多好,只要是外头送进来的,王爷都不会碰。”
她还有一句没说出来,肃王能留她们一条命都是看在她们有用的份上,否则像那红美人,死了他都不知道是谁。
“那……我们怎么办?以后……难道就这样老死在这里?”想到她自己的青春年华有可能这样消磨在这高墙大院里,她就浑身发抖,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丁婉的手臂,“不,我不想这样……”
丁婉被她捏得生疼,却没有挣脱,她扭头往蘅院的方向看了一眼,“也许,我们不用老死在这。”
有舍才有得,她究竟改怎么舍,才能换回自己想要的结果?
“走吧,赶紧回去,把王妃打算带我们出去的事告诉姐妹们,这也算是一件喜事了。”丁婉淡淡说道。
谭珺的情绪来的快去的快,此时想起还能出去走走,也就笑开了:“那我们赶紧走吧,大家都闷坏了,难得有机会去走走,肯定都高兴!”
西园在肃王府最西边,很是偏远,除了平日负责往这里送吃食、换洗衣物的丫鬟婆子外,鲜有人来,但丁婉知道,暗处定有不少双眼睛在盯着她们。
西园里现在有十八个美人,不分尊卑地住在西园的各个屋子里,每人一间屋子,一个丫鬟——丫鬟还是王妃来了以后才有的,以前打水、穿衣这些事都得自己干。
两人的屋子挨着,各自去换了衣裳之后又相约去了黄美人那里。
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黄美人躺在软榻上,她旁边分别坐了紫美人、粉美人、白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