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王妃这般沉默不语,底下几个账房也是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喘。天下没有不偷粮的老鼠,他们平日掌管府中银钱,或多或少都要留点儿“润手”。虽然账目做得天衣无缝,但主子真要发作起来,他们也难免要跪地表清白,这多少有些伤损颜面,自然是能躲就躲最好。
所以,门外小丫鬟一禀告说表小姐来了,几个老帐房不等柳王妃发话就齐齐起身行礼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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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复燃
柳王妃怎会不知他们的心思,但水至清则无鱼,他们又是府里用了多年的老人,家里的儿孙和姻亲就如同老树一般盘根错节,严严实实覆盖了整个王府。她刚刚登上王妃的位置,倒是不好轻易扳动他们。
这般想着,她只得忍了气,默许了他们逃跑避难的行径。
柳孝贞带着红玉进门时,一见桌子上堆着的账册和姑母的脸色,心下就忍不住道了一声运气好。
她上前行了礼,又亲手给姑母续了茶,这才笑道,“姑母,今日天色这般好,您为何不出去走走呢?方才来的路上看见花园里的桂花开的正好,贞儿刚才去买了些上好的野蜂蜜,一会儿做些桂花蜂蜜糕给姑母配茶,可好?”
柳王妃眼见侄女笑得娇憨,又喜她时时都惦记孝顺自己,于是就把她拉到跟前,应道,“贞儿想去玩就尽管去吧,姑母这里还有事,你若是觉得孤单就去找你表兄。左右他的院子就在花园旁边,离得也不远。”
柳孝贞闻言羞涩的红了脸,手下揉着帕子,低声应道,“姑母,贞儿倒是极想找表兄去赏花。可是…表兄好像不在府里啊,方才贞儿坐车路过那别院,看见很多人在忙碌,表兄想必在那边呢。”
柳王妃刚刚放松的眉头,立时又皱了起来,她疑惑问道,“他在折腾什么?难道又要惹得京都所有人笑话不成?”
“哎呀,姑母,您不要生气啊。”柳孝贞儿好似自觉有些失言,赶紧补救道,“表兄没有做什么奇怪之事,别院的下人们正往里面搬东西呢。想必,表兄是要妆点院子吧。”
说完,她又拉了姑母的手兴致勃勃说道,“姑母,表兄好厉害,他不知在哪来找来许多好物件儿。有铜盆那么大的贝壳,一人高的西洋镜,还有好多屏风和木器,看得许多人都忘记走路了,他们还议论说这些东西最少要两三万两银子才能置办下来呢。”
“哎呀,我怎么忘了秋儿自己还有产业!”柳王妃越听眼睛越亮,末了懊恼得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赶紧高声唤了站在门口的老嬷嬷吩咐道,“告诉门房儿,世子爷什么时候回来就让他立刻过来一趟!”
“是,娘娘。”老嬷嬷应声就下去交代小丫鬟往前院传信。
柳孝贞好似装了一肚子疑问却不敢开口,一双丹凤眼眨啊眨个不停。柳王妃去了心事,又见得侄女如此可爱模样就宠溺笑道,“贞儿可喜欢那些摆设儿?放心,你喜欢什么只管跟姑母说,过几日咱们娘俩一起出去置办。”
“真的?”柳孝贞闻言很是欢喜,但笑到一半却又拉了姑母的手,羞怯恳求道,“姑母,贞儿不要什么摆设儿,您…您给表兄的别院拨几个人手伺候,好不好?我今日看表兄找来的那些仆役很是粗心,差点儿把西洋镜子都打破了。我担心他们伺候表兄不尽心,表兄…”
“哎呀,你这孩子…”柳王妃听得侄女待儿子这般痴心,反观儿子却冷淡又无礼,她就叹了气,先前已是收起的那点儿心思又复燃了。
过几日还是要回娘家同兄长商量一下,凡事总有解决办法。不说她欠了柳家太多,只看贞儿这般好的孩子,若是不能留在身边做儿媳,她后半辈子怕是也不会甘心…
别院与王府相隔不过一条街,慕容怀德不耐烦坐车就带着小厮一路踩着橘红色的夕阳走了回去。想起方才接得的消息,他眼里忍不住盈满了喜意。他的妻儿就要到了,哪怕这京都闷热得像蒸笼,哪怕这里的夕阳比照山间也逊色三分,但只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就是面对一塘残荷,想必也会心情愉悦吧。
他这般一路走一路盘算着别院还要添置些什么物件儿,不知不觉就到了王府门外。几个小厮远远见得主子回来赶紧开了侧门,待得给主子磕了头就赶紧禀告王妃有请。
慕容怀德微微皱了眉头,借口回院子去换衣就招了丙四问询。丙四在暗处憋了一日,好不容易捞到个说话的机会,于是仔仔细细把柳王妃姑侄的对话说了一遍,甚至连柳孝贞羞涩揉帕子的模样都模仿得一丝不差,末了感慨道,“公子,这柳小姐可真是个厉害的,若是您娶了她做王妃,我们这些人怕是都没好日子过了。”
慕容怀德慢悠悠换了件宝蓝色的锦缎长袍,心下越发想念妻子亲手缝制的葛沙长衫,可惜走时太过匆忙,未曾带回一件。也不知他的小妻子是否还在气恼,等到迎接她进京的时候一定要穿的再厚一些,许是她一心疼就把先前那些事都忘了呢。
丙四说的口干舌燥,偶尔偷眼望望明显神游物外的主子,极度挫败的做了个总结陈词,“总之,公子要准备好银票,还要多防备柳小姐,最好不要娶她做世子妃。”
慕容怀德走去书桌后,随手在桌子下边扳了扳,就有一个小小的木匣子弹了出来。他随意取了些银票放在袖袋里,这才应道,“放心,你们的主母和小主子正在赶来的路上。”
丙四听了这话立时眉开眼笑,恶意猜测道,“若是柳小姐得了消息,怕是要气疯了。不过,就是可怜了那个丫鬟…”
慕容怀德挑了挑眉头,丙四赶紧收了话头,大力拍着胸脯保证,“公子放心,小的绝对不会因为一个丫鬟就耽搁了正事!”
“记住你今日的话,若是出了差池,你就去北蛮同乙三乙四寻寒参吧。”
丙四想起那两个在深山里转悠了半年,最近又试图混进北蛮王的府邸偷取寒参的倒霉兄弟,吓得缩了脖子,赶紧应道,“是,公子!”
柳王妃早早命厨房准备了儿子喜爱吃的几样菜色,待得等到儿子进门就笑盈盈招呼他一起吃饭。她一边为儿子夹菜一边寻些小时候的趣事说着,眼见儿子脸上添了几分暖色就又开始自责自己最近忙于杂事,忘记给儿子拿些零用银子,末了甚至问起儿子在外面走动是不是因此受了委屈。
慕容怀德放下筷子,半垂的双眸间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娘亲早就在先生那里得知他自己有一份庞大的产业,自然清楚他不会缺了银子花用。若是她明言索要银两用在王府各处,他必定会毫不犹豫拿出来。
但娘亲却把他当外人一般,如此虚伪客套,他心下突然就觉屋子里闷得厉害,极想立刻出去透透气。
“母妃,您不必担心我没有零用。这么多年在外面,我自己也置办了一些产业。”慕容怀德淡淡安慰着母亲,然后取了袖袋里的银票放在桌子上,又道,“这是两万两银子,是儿子孝敬母妃的。今日在外面走动,儿子有些累了,这就先回了。”
柳王妃有些惊愕的看着桌子上的一叠银票,心下突然有些惶恐,好似她哪里做错又无法弥补。她下意识就伸手扯住了儿子的袖子,轻声挽留道,“秋儿…”
“母妃,可还有事要说?”慕容怀德静静望着这个给了他生命的妇人,本能的又开始期待她的真心和坦白。可惜,有些东西变质了就不会再恢复如初。
“哦,母妃也没有别的事。只是听说你那别院修建好了,母妃准备了一些人手,明日就让他们过去伺候你吧。另外你表妹这几日住在府里很是无趣,不如你请她去别院逛逛…”
“不必了!”慕容怀德扭头望着外面渐渐变得浓重的夜色,极度失望的客套道,“谢母妃好意,但我已经找好人手了。另外,我在青县明媒正娶的妻子后日就要到了,若是见到陌生女子出入她的院落,必定不会欢喜。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儿,绝对受不得一点儿委屈。”
说完,他就扯出自己的袖子,转身大步离开了。
柳王妃愣愣望着空落落的手掌,突然觉得好似自己失去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但她随后想起儿子方才那些话,惊得立时把这恼人的感觉扔到了脑后,“舒嬷嬷,秋儿说什么?他要接那个农家女进京,那女人还怀了身孕!”
冯嬷嬷这会儿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听得主子问话赶紧上前小心应对道,“娘娘,世子爷好像是这么说的。”
柳王妃重重挥手打落手边的碗盘,怒道,“他是堂堂的中山王府世子爷,就算娶不得名门闺秀,但三品以下官员的嫡女总该随便挑吧。为何偏偏就要那个农家女?”
冯嬷嬷眼珠儿迅速转了转,小声劝慰道,“娘娘,您先别恼。世子爷是个重情重义的脾气,那农家女又怀了孩子,这才接她来京都吧。待得生了孩子,许是就把农家女扔到脑后了。
世子爷文武全才,俊美非凡,哪里是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农家女配得上的?再说了,就算退上一万步,世子爷真打算把这农家女收到府里,那娘娘您可是她的正牌婆婆,整治她一个小妾还不容易啊。”
柳王妃这会儿也冷静下来,又听得老嬷嬷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于是点头应道,“你说的有道理,倒是我差点儿乱了分寸。”
“娘娘,您是太疼爱世子爷了。关心则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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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热闹的十里茶铺
柳王妃点头,叹气道,“他若是也明白这道理就好了,对了,这事还要先瞒着贞儿,等我处置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再说也不迟。”
老嬷嬷下意识摸摸脑后的芙蓉簪子,心虚的应了下来。
柳王妃也是无心继续吃饭,挥手示意老嬷嬷唤人撤了饭桌儿就回屋苦死良策去了。她哪里想到,不过盏茶功夫,她极力想要瞒着的侄女就得了消息,不但恼怒地摔了十几个碗碟,甚至还借口给表兄准备点心,把世子爷后日出城游玩的事悄悄传到了几个大家闺秀耳朵里。而大家闺秀身边某些贪财的奴婢又把这事传给更多人…
七月的江南是多雨的时节,老天爷也不知道在哪里受了委屈,好似一夜之间就化身成了小媳妇儿,扭着帕子抽抽搭搭不停的抹起了眼泪。
而忍耐了许久酷热的人们,初始很是欢喜空气变得湿润,屋瓦被洗刷的干干净净。但小雨连绵下上几日,自家的棉被都开始透着潮气的时候,人人都是欢喜不起来了,纷纷站在屋檐下祈求老天爷赏个笑脸。
这一日,难得早起时就见天空蔚蓝,太阳高挂。各家各户赶紧张罗着晒棉被,晒书本,晒干货儿,忙得不亦乐乎。
京都的北城门不知为何也是难得的热闹起来,守门的小校尉因为娶了个勋贵之家的远房侄女做媳妇儿,所以多少还有几分眼力。眼见手下那些捏惯了油水的兵卒不知死活的抱着膀子挡住一辆黑漆马车,他赶紧飞跑过去一把扯回属下,然后点头哈腰的恭送那辆马车离开了。
老兵卒们因为约好晚上去花街快活,正集体牟足了劲头想要赚点儿银子呢,不曾想被上司断了财路,于是嘴上没有抱怨,脸上却是带了不快。
小校尉抬手狠狠抽了老兵卒一记,心里暗爽不已。平日他们总仗着资格老不肯听自己的命令,今日可是有理由名正言顺的出出气了。
那老兵卒挨了打自然恼火就梗起了脖子,小校尉却是施施然说道,“老王,你别不服气,我这一巴掌是为了救你的命。哼,你当方才那马车里坐了什么人,还敢上前卡油水?那是皇太后的娘家侄孙女红霞郡主!我若是晚来一步,你明日就得脑袋搬家!”
“啊,”老兵卒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刚要再问两句的时候又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来到门前。小校尉立时拦住想要上前的兵卒,直接躬身行礼放了马车过去。
老兵卒忍不住又问道,“这两辆马车又是谁家的?”
“兵部尚书陈大人和吏部侍郎孟大人家里的马车!”小校尉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藏私。这下一众兵卒们都是服气了,纷纷上前恭维,希望这位上司能教教大伙儿这认马车的窍门。毕竟他们平日常在城门口值守,若是学了这本事就不必担心得罪贵人,甚至还有可能被贵人赏识,立即脱离这日日喝北风的苦差事。
他们正是说笑的时候,一连又过去了七八辆马车,这下连小校尉也开始好奇起来,不明白这些勋贵高官家里的闺女都吃错了什么药,怎么齐齐跑来这没有半点儿好景致的北门外啊?
相比一众守门兵卒的惊疑不定,城门外十里远的一家小茶楼掌柜这会儿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惊恐来形容。
昨日下午,茶楼里来了两个小厮,不由分说砸下二十两银子,言明今日要包下辰巳两个时辰。别的古怪要求没有,只说茶楼里不能有闲杂人等出现。
掌柜的自然欢喜应下了,平日里偶尔也有贵人们在此送友人或者迎接亲眷,未免受到打扰,也会包下自家的铺子。更何况,这茶楼的位置不在闹市区,一日的进项顶多只有七八两,这般一下子得了三日的利润,简直同天上掉馅饼没什么区别,谁不应下就是犯傻了。
不过,这会儿老掌柜却是万分后悔起来。本来他早起安排了小伙计守在门前拦阻零散客人,可惜刚刚过了卯时,小伙计就被人一顿鞭子抽得跑了回来。打人的小姑娘穿了套粗布衣裙,头上只插了根木簪子,但随身伺候的丫鬟仆役却各个鼻孔冲天,气势凌人,完全不理会别人说什么,进了大堂就开始手脚麻利的铺桌子,换茶碗,伺候着小姑娘稳稳当当坐了下来。
老掌柜猜得这是京都里的贵人,正犹豫要不要上前陈情求肯一二,没想到店外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几拨人马,瞬时把大堂挤的是水泄不通。老掌柜急的满头大汗,但眼见众多妆扮寒碜,姿态却高傲之极的小姑娘们互相见礼或者高声斗嘴,他终于知道自己这店铺今日是绝对跑不了被连累的命运了。
于是,他果断取出那二十两银子塞给最倚重的伙计,吩咐他见到昨日包场子的主家就归还,并且一定要好好伺候好这些古里古怪的小姐们,然后他回了后院直接抄起棍子就砸在了自己脑门上。
待得软软倒地之时,他听得自家婆娘惊呼,心里隐隐还在苦笑,任凭这些贵人们如何争斗,怕是也怪不到他这个昏迷之人的头上了…
慕容怀德心里惦念着分离许久的妻子,这一晚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着饼,天亮之时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却还梦到妻子见了他又掉头离去,急得他一把扯下床幔就醒了过来。
他懊恼得起身穿了衣衫,又去别院转了一圈儿,眼见诸事齐备,这才坐上车马,带着人手出了北城门。可是一见定好的茶楼里人声鼎沸,甚至还有两个不知哪里来的女孩子高声争吵,他立时就皱了眉头。
两个昨日来此办差的小厮也是惊得目瞪口呆,极度怀疑那老掌柜坑了自家的银子。两人也不等主子喝骂,撒腿就跑了进去。可惜,小伙计哭丧着脸直接就还回了二十两银子,并且告知自家老掌柜重病,如今还人事不省呢。
两个小厮气得半死,但也只好无奈同主子请罪。
慕容怀德的面前这会儿正放了十几个透着花香的帖子,都是邀请他进茶楼小歇,顺带喝碗“冰糖银耳羹”的,他若是再猜不出哪里出了纰漏就实在愧对冯先生多年教导了。
“乙八,进去替我同各家小姐陪个不是,就说我今日出城有要事待办,实在无暇品尝她们的手艺。”
身穿一套水蓝色纱裙的乙八正望着茶楼里众多妆扮怪异的闺秀们偷偷笑个不停,听得主子发话就脆生生应道,“公子,您不怕把这些娇滴滴的小姐都得罪了?要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