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北望又笑嘻嘻劝了几句,眼见众人没有再报高价的意思,这才把果盒放到了冯老板的手里。冯老板许是没料到今晚有如此大宗的花费,怀里只揣了三千两。他一边把银票塞给金北望又一边打发心腹管事回府去取尾款。
金北望最是精明,顺水人情自然会做,口口声声赞着冯老板重信重诺,改日再送尾款也不迟。冯老板自觉得了颜面,坚持一定要在今晚把银钱结清。金北望请他坐了上座,然后又命仆役上了新席面,这才又慢悠悠打开了最后一只木盒。
待得看清果子上的字迹,众人齐齐喜得屏住了呼吸。做买卖图什么,发财啊。做买卖盼什么,财源广进啊!如今这份心愿就明晃晃长在果子上,若是请回去供起来,岂不是上天注定富贵已极!
正文 第八十章 重金
一众商贾们死死盯着果子,眼睛慢慢就红了。
“俺出五千两!”先前那个胖大商贾又是第一个跳了起来,高声喊价。
立时有人开口咒骂道,“朱大福,你脑子被雷劈了吧!五千两就想请祥瑞,你做梦!我出八千两!”
“你才被雷劈了!方才那套吉祥如意还喊了一万两呢,这财源广进你居然只喊八千里,蠢材!”
众人听着两人叫嚷对骂,都是狠狠翻了个白眼,十分不解金家怎么把这样的傻子放了进来,其中一个平日有些威望的中年人捋着胡子建议道,“这套祥瑞果子很是难得,我看不如就一万两起价吧。”
“我也同意!”
“好。”
顷刻间众人就商量好了起价,然后紧张的开始竞价。价格从一万一路往上加,最后终于在两万一千两停止,第二套祥瑞果子花落洋货铺子赵掌柜的手里。
赵掌柜伸手掏出一沓银票数也不数就塞给了金北望,众人酸溜溜的赞道,“赵老哥就是财大气粗,随身居然带着两万多银票,走路也不怕被人抢了。”
赵掌柜接过果盒,笑得弥陀佛一般,开口应道,“我们大齐民风淳朴,哪有那么多歹人?今日真是承蒙各位老哥想让了,改日我做东在仙客楼喝酒啊。”
“一定,一定。”赵掌柜这般客气,再想到他背后那众多皇亲高官股东,众人齐齐拱手客套起来。
金北望见此赶紧挥手示意仆役们更换酒席,歌姬们水蛇一般再次缠绕在众人的身上,歌更欢快,舞更热烈,酒席更酣畅,渐渐商贾们就忘记了空手而归的失落,转而尽情玩乐起来。
如此,直到夜半,丝竹之声才停了下来。朱大福好似醉的厉害,挂在美貌歌姬身上,几乎要把那小女子压得趴在地上了。众人纷纷一边取消他一边搂抱着歌姬去了客房,没有人瞧见朱大福微微翘起的唇角,还有金北望眼里的一抹感激之意。
吩咐小管事们带着困顿不堪的丫鬟仆役们收拾残局,金北望就慢悠悠走去主院一间花厅。张管事手里握了本杂谈,正一边读书一边喝茶水,见他进来就赶紧起身。金北望笑道,“张管事怎么如此悠闲,你难道就不好奇两套果子卖了多少银子?”
张管事不紧不慢行了礼应道,“小的自然好奇,不过有金东家在,想必绝对不会贱价卖掉就是了。”
金北望哈哈大笑,末了请张管事一同坐了。这才拿出银票扔在桌子上,说道,“两套果子卖了三万一千两!”
“这么多!”张管事眼里闪过一抹惊色,但下一瞬却又恢复了平静。待得数过银票之后就开始计算两人的应得数量,“一千两足够金东家置办这场酒宴所需了,剩下三万两,金东家分两成就是六千两,剩下两万四千两我带回去给主子。”
他边说边平静的把银票推到金北望跟前,然后又仔细数了一遍自己眼前的,这才放进怀里放好。
金北望胡乱把银票塞回怀里,还是忍不住问道,“董家真是普通农家吗,不是累世富贵的豪门望族?”
张管事疑惑抬头,应道,“我们主家住在山村里,田无一顷,屋无片瓦,怎么可能是豪门望族?金东家多心了。”
金北望眼里疑色更浓,指了张管事胸口又道,“若是常人得了巨额银两都会喜形于色吧,但张管事却如此平静,仿似平日里极习惯如此一般。说实话,方才在买家手里接过银票,我尚且兴奋的手指发抖,相比与张管事这般大气,实在汗颜。”
张管事这才知道自己过于平静惹人怀疑,于是赶紧摆出一副极忠心的模样冲着北边行礼,末了才道,“不管是二十两,还是两万两都是我们主子的银子,我只想着好好送回主子跟前,至于别事根本没放在心里。没想到,倒让金东家费心了。”
金北望挑挑眉头,显见是不信这番说辞,但他也知趣的没有再逼问下去。张管事赶紧起身告辞,借着夜色的遮掩,一路顺利躲过巡城的兵卒回去了客栈。
喜子双手插在袖子里正靠在客栈后门打盹儿,突然听得有人敲门就惊得跳了起来。末了左右悄悄才想起自己身在何方,于是赶紧低声问道,“可是张叔?”
“喜子快开门,一会儿巡逻队就要过来了。”
喜子听得熟悉的嗓音立刻就小心撤掉门闩放了张管事进来,他有心问问果子卖了多少银子,但想起先前受过的惩罚立刻又闭了嘴,伸手指了指楼上尚且亮着灯火的房间。
张管事笑着拍拍他的小脑袋,嘱咐道,“去我房里早些睡吧,明日就该准备行李回家了。”
“真的?太好了。”喜子乐得眉开眼笑,蹦蹦跳跳跑上楼去拾掇自己的包裹。
董平听得楼道里有动静就急不可耐的打开了房门,正好迎了张管事进门。张管事低声笑道,“二公子等急了吧?”
“不急,不急。倒是让张叔受累了。”董平让了张管事进房,又扔下书本替他倒茶润喉。对于为家里奔忙而又有本事的下人,一声敬称是起码的尊重与奖励。果然,张管事听了这话,笑得更加欢喜了。
他伸手掏出怀里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银票双手捧给董平,这才端起茶水慢慢喝了起来。
有了先前那三千两打底儿,董平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是乍然见到这么厚一沓子银票还是惊得倒抽一口冷气。他极力控制着双手慢慢数了一遍又一遍,末了抖着声音问道,“张叔,果子…果子卖了三万两?”
“不,是三万一千两!”张管事笑眯眯应道,“金东家办了极奢华的酒宴,又请了友人助阵。这是两家的买卖,自然不能让他一个掏本钱,所以我私下做主多让了一千两给他。”
“这事做得对,张叔。亲兄弟明算账,银钱处置不当,可能会把情谊也毁掉了。”
“谢公子体谅,咱们如今身怀巨银,不宜在京都久留。明日我就去打听北上收皮货的商队,咱们尽快搭伴儿往家走吧。”
“这事儿张叔全权做主就好,明日我也去置办东西,一旦联系好商队,咱们立刻出发。”
主仆两人商量妥当就各自睡下了,屋子里只剩了自己,董平终于不必担心被人瞧了丑态,他握着拳头塞在嘴里无声大喊了好久。
两万七千两!这是多少银子?足够盖几百座砖瓦房,够买几百座果园,够买无数匹精美的绸缎,够买无数套金灿灿的首饰…
他的姐姐再也不用穿着漏脚趾的灰布鞋了,一辈子都不用饿着肚子却把煎饼留给他吃了,哪怕姐夫痴傻不会留下子嗣,那寻个聪明孩子过继也能好好孝敬姐姐了。苍天有眼,他的姐姐终于不用吃苦了…
董平摊倒在床上任凭眼泪噼啪落下打湿了枕巾,多少年来眼见姐姐为了他遭受太多苦累,他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姐姐能过上好日子。如今虽然姐姐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得了这样一大笔财富,不是依靠他自己的力量,但他依旧欢喜非常。待得将来他考了状元,再为姐姐挣个诰命,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般想着,他就慢慢睡了过去,梦里他与姐姐坐在青砖大瓦房前晒太阳吃西瓜,姐夫在皱着眉头核账本,日子是分外合乐又幸福…
第二日一早,众人照旧在小贩们的高声唱喝里起了床,喜子趁着主子欢喜多买了三份肉夹饼,吃得是小肚子里溜圆,走起路来直嚷肚子疼。董平恨铁不成钢的敲了他几下,无奈下楼喊了个伙计随他去采买。
张管事同白掌柜低声说了会儿话也去打听哪家商队北下青县,秋末初冬正是收山货的好时候,北下的商队极多,他只问了半个时辰就找到了一家明日出发的。于是匆匆跑去商街禀报董平,董平正望着布庄五颜六色的绸缎犯愁,一见张管事寻来就抓了他一起挑拣。
张管事倒是个有经验的,想着自家主子那般大方又周全的性子就选了几匹颜色艳丽的,几匹素淡的,几匹稳重又贵气的,林林总总足足买了三十几匹。喜得布庄掌柜一边喊了小伙计送货一边又搭了一匹上好的细棉布,明摆着希望董平这大主顾下次再度光临。
董平拱手道谢之后又进了银楼,捡着那精致又不扎眼的首饰买了四五套,末了又在街边买了些京都特有的小物件儿,末了又一头扎进书画铺子选了足足几十本书这才罢休…
待得金北望忙完一些杂事,摇着扇子寻去客栈的时候,董平等人已经离开京都两日了。白掌柜双手捧出董平的书信,笑道,“金东家若是再不登小店的门,小老儿就打算把信送去香满园了。董公子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信送到金东家手里啊。”
“董贤弟走了?”金北望皱了眉头,待得展开信纸细瞧,末了又哈哈大笑起来,赞道,“董贤弟倒是个挚诚之人,罢了,以后有缘再相见吧。”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冬欲来
原来董平临行前想了好久,到底不愿学那些虚伪之人随手取个家里急事之类的谎言敷衍好友,于是直接写了身怀重金不便告知确切归期,又邀请金北望闲暇之时去青县游玩。
若是旁人许是要大怒,毕竟谁也不喜欢被人怀疑提防,但金北望却是个心胸开阔的,董平这般行事反倒让他觉得真诚无伪。
董平不知留书远走这事儿会不会惹得金北望这个难得的友人恼怒,北归之路上偶尔想起就会叹两口气,心情实在欢喜不起来。加者身怀巨额银票,见到谁靠近都忍不住怀疑人家打了坏主意。于是最后干脆板起脸端起读书人的清高模样,除了张管事和喜子,就连商队的管事上前说话都高抬了下巴,简单应付几句了事。
这样做的效果很是明显,商队出京不过五六日就再也无人主动上前搭话了,反倒是商队里不论伙计还是护卫私下里提起都说酸儒当真不好相处。喜子听得几次想要发火,后来想想又忍了下来。张管事暗中留意他们主仆这般行事,自觉好笑,但却不时想起自己初初家门闯荡天下的糗事,于是待董平又亲近了三分。
不提董平几人如何归心似箭,恨不能一步跨到家里庭院。只说董蓉留在家里日日都要站在山头最大的石头上向南张望,惹得傻柱双手环抱护着她,生怕她一时不小心摔下来。
这一日吹了几日的冷风突然停了,太阳虽然不是如何灿烂,但山间难得有些融融暖意。一辈子都指望老天爷吃饭的农家老汉们立时就察觉出这是落雪的前兆了,于是各家后生们被撵着赶紧砍柴,扛包谷秸秆,媳妇儿们也紧着磨苞谷面儿搭鏊子烙煎饼。否则一旦大雪落下来,再忙这些事情可就晚了。
董蓉小夫妻俩盯着赵青山等人归拢好各色筐篓镐头等杂物,就把杂物间的门缩了,然后收了钥匙。
如此果园就算彻底进入了冬眠期,杂工们除了每日两人轮换到果园巡逻,其余之人都要回家猫冬了。人口少了再每日安排饭食就有些浪费人力,所以董蓉就打算把两餐饭食改成付铜钱。
但村里各家交完粮税,剩下的口粮本就不多,平日偶尔进城又见到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饥民们的惨状,对于粮食的渴望就更迫切了,恨不能装满家里的粮仓,然后整日趴在上面睡觉才好。
于是杂工门听得主家要发铜钱之后就支支吾吾提出要换成米粮,毕竟城中如今粮价飞涨,手里拿了铜钱也不见得能买回几粒米来,还不如直接背了粮食回家安心。
董蓉倒是无可无不可,当初她几乎拿出所有存银备粮,足足装了半个藏窖,别说每月支付两三袋子苞谷面儿,就是二三十袋子也足够撑到满山花开的时候。
杂工们心满意足的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家去了,刘嫂子望着紧闭的灶间门扉有些不舍的搓搓手。别看她这个小小的厨娘不起眼儿,起码家里的两个儿子整日都能多吃一碗“剩菜”,短短两个月已是胖得小脸儿溜圆。以后果园饭堂关了门儿,也不知道儿子们会不会闹着要肉吃。
董蓉怎会不知她的心思,绕着果园走了一圈儿见得没什么疏漏之处就拉着她的手笑道,“这两月有嫂子帮着操持杂事,我可是省心许多。一想起以后没有嫂子在跟前,我这心里还怪慌的。待得过完年,嫂子家里不忙可要早些上山来帮我。”
“好啊,东家到时候就是不喊我,我也早早跑来。天下哪里找东家这样善心又宽厚的主家啊!”刘嫂子得了这颗安心丸,知道明年的差事有谱了,乐得眉开眼笑,一个劲儿的嚷着,“东家在山上若是觉得冷清就让人捎信回村,我来陪东家说说话儿。我家还晒了半袋子的野枣儿呢,到时候给东家送来尝尝。”
果园里本来因为薛家作梗就没卖出去一个果子,藏窖礼各色新鲜果子无数,自然都比小小的枣干儿美味。但刘嫂子一片心意,董蓉怎么会辜负,她爽快笑道,“那好啊,到时候我蒸些枣糕,嫂子也给家里孩子拿些回去。”
主仆两人拉了半晌闲话儿,刘嫂子这才笑呵呵回家去了。董蓉同傻柱牵着手上了山,一个忙着做晚饭,一个就把土炕烧得烫人,然后吃过饭就分坐炕桌两侧玩起了改良版的加菲猫历险记。
原本走遍世界的加菲猫,如今换成了背上驮着山楂的果果,地图也换成了大齐的各个州府。傻柱不知是运气好,还是琢磨明白了转骰子的技巧,每次落步都极合适,倒是董蓉不是掉进河里就是遭了强盗,最后眼睁睁看着傻柱到达了终点,她还在半路蹦跶。
董蓉气恼的想要抓了一旁的果果去扎傻柱,不想自己倒先被刺得叫了起来。傻柱哈哈大笑,抓了盘子里的点心扔给瞪着小黑眼珠儿,一脸无辜的果果,算是奖励它帮忙护卫。
董蓉顺手抄起垫子去砸得意的傻柱,反被傻柱抱了个满怀,小夫妻俩滚成一团儿,最后照旧以董蓉被吻得满脸通红告终。
果果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歪着小脑袋琢磨,这两人为啥互相咬来咬去啊,难道嘴唇比果子还好吃?
就在它还想凑近细细观瞧的时候,傻柱随手扔来一只靠垫儿彻底把它压在了下面。有些情节,少儿不宜观看,懂不?
一年之中最让人觉得寒冷的日子不是三九天儿也不是腊月,是初冬。习惯了夏日的酷热和秋日的艳阳高照,突然间冷风嗖嗖吹在身上,那一瞬间的寒意足以让任何美人不顾仪态的缩起脖子。
董蓉此时坐在热乎乎的炕上,一边缝着手里的兔皮围脖儿一边看着傻柱做算术题,忍不住舒服的连连叹气。
她如今的日子虽说算不得如何富贵,但起码衣食不缺,也没人欺负打骂。丈夫不及常人聪慧,待她却全心全意,半点儿也不肯委屈,甚至可以说是宠溺纵容。对于这个时空的女子来说,她就是最幸运又最幸福的存在了。日子过成这样,按理说就应该没啥不知足了吧?
傻柱算完本子上的混合运算题,抬头见得自家媳妇儿不知想什么出了神儿,手里的针线活儿却是没动多少。他猜得她也许又在惦记远行的弟弟,于是就扯了纸笔送到她跟前笑道,“我做完了。”
董蓉回过神来,放下针线又扫了几眼那些算术题,赞道,“都算对了,柱子真聪明啊。”
傻柱笑眯眯不说话,只把左脸凑了过去。董蓉好笑又无奈,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记,嗔怪道,“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