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说,这果子许是还沾着书香灵气,说不得痴儿吃下一颗就会变成才子?”眼见他们兄弟说的热闹,皇后也跟着插言凑趣,惹得皇帝大笑,“哈哈,皇后此言有理。寻来仙果的柳侧妃该赏,白露书院也该赏!不过,赏点儿什么呢?”
皇太后笑道,“皇上,哀家倒觉得赏金银不如赏个心想事成。柳侧妃身在王府不缺金银用度就升升品阶,至于书院就赏牌匾封号,定然皆大欢喜。”
“母后说得有理,那就赏柳侧妃一个一品诰命,以后常入宫来陪母后说说话儿。白露书院那边就赏个‘地因人盛,文以学扬’的匾额,如何?”
“陛下高才,谢陛下隆恩。”中山王带着柳侧妃跪倒谢恩,殿中几位出身白露书院的官员听得这话也赶紧高声谢恩。一时间,君臣相得,气氛极为融洽。
董平尚且不知他带来的祥瑞果子不只为自家赚了银钱,甚至还为书院挣了大脸面。这一晚他翻来覆去睡不好,心里惦记着果子是不是被成功送到了皇帝的面前。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两只眼圈就黑得同熊猫一般了。
喜子敲门进来伺候,惊得大呼小叫,董平想起姐姐常用冰凉的勺子贴眼睛就吩咐喜子去找些冰块来。喜子笑嘻嘻忙着端水递布巾,应道,“少爷,这又不是家里,可没地方找冰块去。”
董平想想也笑了起来,脸色隐隐带了些骄傲之意,说道,“这京都除了繁华一些,其余吃用之事真不如家里方便。”
喜子重重点头,“就是,昨天路过点心铺子,我特意跑进去瞧了瞧。只有老八样儿,连糖酥饼的都没有,更别说千层糕了。咱家夫人若是在这里开个点心铺子,保管顶的他们喝西北风去。”
他们主仆两个正说的热闹,就听门外有人笑道,“君子不论人长短是非,董贤弟可是破戒了。”
喜子赶忙跑去开了门,就见金北望笑吟吟站在门外。他今日换了件石青色绸衫,头上插了碧玉簪子,手里摇着折扇,乍看一眼倒比董平这秀才更多了三分文雅之气。
董平扔下手里的布巾,一边上前见礼一边笑道,“金兄怎么找到这小店来了,可是有事?”
金北望进屋坐在书桌旁,笑道,“早起无事就走来迎迎贤弟,不想等了半晌不见你们出去,我就只好上来看看了。怎么,昨晚贪睡了?京都好不容易取消宵禁三日,今晚为兄带你去街上逛逛,赏赏万家灯火。”
董平麻利的重新挽好发髻,待得坐在桌前倒好温茶待客,这才问道,“圣寿之期不是取消宵禁一日吗,怎么变成了三日?”
金北望收了折扇,笑道,“你住在这里没有出去,许是还不知道吧。昨晚中山王献了四只祥瑞果子做寿礼,陛下圣心大悦,下旨大赦天下,全城取消宵禁三日。就连南方遭旱灾的四个州府也要开仓放粮,减免两年赋税,只要官员们别贪墨太狠,城外那些流民算是饿不死了。”
“真的?”董平心里大石落地,喜得连声说道,“那可太好了。”
金北望还以为他是心善,看不得城外流民惨状,于是笑道,“贤弟胸怀仁心,为兄敬佩。说起来,那祥瑞果子就出自你们青县,陛下还多赏了白露书院一张八字匾额,认为是书院文风大盛,山川沾染灵气才结出祥瑞之果。”
“书院也得了赏赐?这可真是太好了!”自家果子拔下圣寿贺礼的头筹,这在董平的意料之中,但书院都跟着得赏赐,可就是搂草打兔子,纯粹的意外之喜了。不知先生们接到这赏赐会是何样心情?
喜子正巧倒水回来,听得书院都得了赏赐就一迭声的问道,“书院也有赏赐,那我们夫人呢,皇上赏啥了?”
金北望笑着拍了他的脑袋一下,逗弄说道,“你这贪心小子,难道要皇帝挨家挨户赏赐啊?那可是皇赏,不是谁都能轻易得到的。”
“凭啥啊,那果子可是我们夫人种…”
“喜子,住嘴!”
喜子一时心急出口漏了消息,董平虽是及时打断,但金北望那般精明之人怎么会看不出端倪,再想想这几日董家几人的言行特异之处,他心里就猜出个大概了。怪不得先前他就隐隐觉得董平几人不简单,原来祥瑞果子就是他们送进京都来的。
“贤弟,那祥祥瑞果子是另姐…?”
董平心思迅速转了起圈,琢磨着择日不如撞日,趁这机会摊牌也不错,于是他起身同金北望行了一礼,末了正色说道,“金兄莫怪,小弟出门在外又身怀重宝,实在不敢多言。倒不是特意隐瞒防备兄长,还望兄长莫怪。”
金北望伸手扶了他,脸上倒也没有怪罪之意,“出门在外,小心为上。不过贤弟也知道,为兄就是做果品生意的,若是这祥瑞果子交给为兄打理,这些赏赐怎会落到外人头上。说不得要为贤弟多谋些金银,若是运气好,许是连科举前程都会宽绰许多。”
董平摇头,笑道,“多谢兄长好意,但我辈读书人,功名但从笔下取,那些钻营之事不做也罢。”
“你们这些读书人啊,虽然有时难免酸了一些,但一身傲骨着实让人敬佩。”金北望苦笑,劝慰道,“功名就罢了,金银之物多备些总没有坏处吧。”
董平憨憨一笑,低声说道,“兄长怎知我自绝财路?难道兄长没听说过抛砖引玉一事?”
金北望皱眉细思片刻,末了双眸里爆出一团精光,惊道,“难道那祥瑞果子不只一套?”
董平也不答话,扭头吩咐缩头缩脑伺候在一旁的喜子,“去请张管事带着果盒儿过来,就说该谈生意了。”
“是,少爷。”喜子自觉闯了祸,恨不得立时弥补才好。这会儿听得主子吩咐赶紧一溜烟儿跑去隔壁找张管事,张管事方才听得金北望来访,早早就从床底箱子里抱出两只木盒等待着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张管事见了礼,抬头见得董平示意就伸手打开了盒子。金北望围着长了字迹的果子转了半晌,最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才惊声赞道,“这当真称得上祥瑞之名,人间居然还有这等奇迹。贤弟家里莫非累世积德行善,上天才把这果子赐了下来。”
董平想起那些被他吃进肚子的众多“福禄寿喜”,忍不住笑出了声儿。但他与金北望相处再亲近也不能说出姐姐的秘密,于是岔开话头儿道,“我当日去兄长的铺子里走动就是为了找寻机会,不想当真与兄长相识相交,很是投契。我们农家有句老话儿,肥水不流外人田。兄长若是不嫌弃这生意小就商量一下这剩余两套果子如何处置,可好?”
这等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儿,金北望怎会拒绝,心里早就盘算起如何运作,以便赚回更多金银,甚至让自己果品行的名望再上一层楼。
“好,贤弟,为兄不客套了。你是读书人,不好沾染铜臭之气,今日天气晴好就出去逛逛吧,生意之事自有我与张管事商谈,你就等着满载而归吧。”
这话正合董平心意,他赶紧起身行礼,笑道,“那就辛苦兄长了。”说完这话儿他又把盒子向张管事一侧推了推,见得张管事躬身接过,这才带着喜子出了门。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了张管事和金北望两人,虽说要顾忌与董平之间的交情,但生意人还是“利”字当头。两人分坐书桌两侧,一番唇枪舌战之后定了二八分成。末了又商量了如何造势,如何抬高价格,最后尽皆心满意足。
不提张管事与金北望如何,只说董平带了喜子出门,不进书铺不逛布庄,单单找了一家热闹酒楼要了一桌儿好菜。若是平日,喜子早就笑嘻嘻坐下陪着主子大快朵颐了,但今日眼见主子冷脸,他心下就忐忑的厉害,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伺候。
董平也不开口要他坐下,只那么慢悠悠一口口吃菜,偶尔还会品评两句。这般直到吃完放下筷子,他才冷声问道,“喜子,你可知错了?”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祥瑞落谁家
喜子噗通就跪了下来,哽咽着求饶,“少爷,喜子知错了,都是喜子嘴巴快,差点儿坏了少爷的大事。喜子以后不敢了…”
旁边座位上的几个食客,听得动静就好奇的扭过头来看热闹。董平扫了他们一眼就伸手扶起了喜子,低声训斥道,“自从你进了董家,我和姐姐都觉你年纪小,凡事不愿多苛求。但你近日行事越发失了稳妥,不得不罚。今日饿上三餐,晚上回去把三字经抄写三遍。以后若是再犯错,绝不轻饶。”
“是,少爷。”喜子抹了眼泪,苦着脸诺诺应下。他平日最喜吃食又正长身体的时候,恨不得随时随地往嘴里填点心还觉肚子饿,这会儿听说要饿上整整一日,立时就觉胃里泛酸,肠子也咕咕叫个不停。
董平硬着心肠,装作没有见到他的可怜样子。这次他本来就打算同香满园合作,这小子一时多嘴还落不下什么大错。但若不把他这跳脱性子压一压,下次就不知道会给家里惹出什么祸患了。
主仆两人出了酒楼又在街上乱转,正巧一家书画铺子有新书到货,董平大喜,进去挑拣了几本还散着墨香的游记杂文,这才心满意足回了客栈。
张管事等在客栈大堂,一见董平回来就迎上前准备禀报一下方才的商谈结果。董平却是摆手笑道,“我和姐姐都信得过张管事,生意上的事我也不懂,张管事只管做主就好。”
管事最欢喜之事就是得主家信重,张管事听得这话心里又暖又熨帖,连连点头应道,“二公子放心,小的一定竭尽全力。”
董平笑着举了举手里的书本,“那我就偷懒回房读书了,张管事尽早忙完,咱们好赶回家去。家里那边怕是都要落雪了,姐姐该杀猪炖肉了。”
张管事一想起常常弥漫着肉香的小院儿也觉心里发急,送了董平上楼就赶紧出门去张罗了。
金家不愧是京都的老坐地户,上至公卿大臣,下至地痞无赖,人脉极广。不过大半日功夫,各家茶楼酒楼就都有人大肆议论起祥瑞果子如何神奇,吃下去延年益寿,供在家里也会满室生香。人人都是一脸好奇,想着哪怕看上一眼,沾沾仙气儿也好。可惜祥瑞果子献到皇宫大内了,别说普通老百姓了,就是皇亲重臣们想要仔细瞧瞧也没机会啊。
如此这般,祥瑞果子的大名几乎尽人皆知。就在这时,城中最大的果品行香满园突然放出消息说铺子里有两套祥瑞果子出售,都是同那套“万寿无疆”长在一棵树上的同胞。
这下城里可就彻底炸开锅了,男女老少们纷纷涌去了香满园,打算开开眼界,回家也好同亲朋们吹嘘两句。可惜,香满园的伙计管事笑眯眯招呼客人,就是不肯把祥瑞果子拿出来给众人观瞧。
有那心急之人就难免质疑香满园说谎吸引客人上门,那管事一听事关自家铺子声誉,终于坐不住了,跑去后院请了东家。
金北望平日乐善好施,为人仗义又慷慨,在京都倒是有个好口碑。见得他走出来,众人都纷纷打起招呼,继而问询祥瑞果子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金北望同众人做了个罗圈揖,也不多辩解什么,干脆宣布晚上在金家的别院有场酒宴,到时候这两套果子就会端出来示众,若是有意请回家供奉的朋友,一定要带足银票。
听得这话,那些普通百姓极是失望,金家虽说是商贾之家,在京都也算是小有地位,那座修建的富丽堂皇的别院岂是他们这些泥腿子能进去的。倒是那些同为商贾或者家族有些势力的人骄傲的抬着下巴应道,“金兄备好美酒,日落之时,我们必到。”
当夜,金家别院里人声鼎沸,歌舞升平,美食美酒流水一样摆上几案。各家青楼里请来的头牌清官或者当红名妓陪在众多客人身旁,不是娇笑着劝酒奉承,使得这小小别院比之皇宫寿宴还要热闹三分。寿宴毕竟招待的是王公大臣,哪有人敢当着皇帝一家的面前言行失当,但这般私下聚饮的酒席间就没那么多顾忌,自然更放得开,也玩得更自在。
众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身旁的美女也聊得失了兴致之时难免就高声吵嚷起来,“金兄啊,你那祥瑞果子再不拿出来给我们大伙儿开开眼,我们可就要搂着美人欢度良宵去了。”
“就是,醉酒眼花瞧不清天降祥瑞,岂不是人生憾事?”
金北望心下也觉时机成熟,于是放下手里酒杯,高声笑道,“既然众位仁兄心急至此,那小弟就献丑了。但上天降此祥瑞,我等怎可轻忽辱之。还请各位仁兄整理衣帽,遣散歌姬,以示恭敬。”
众人听得这话倒也没有反对,对于一切未知的东西,人类本能的抱有敬畏之心,更何况还是头顶这片长存几千几万年的天空。历来都是与至高无上四字相伴相携,不容任何生灵亵渎。
很快,歌姬舞女们都被撵了下去,杯盘狼藉的桌案也被撤了下去,众人整理衣衫簪帽又净手之后就有金家的仆役抬了一只三足铜鼎上来,手指粗细的檀香点燃三根,金北望这才在渺渺青烟中亲自端了两只雕刻精美的木盒上来。
他郑重的对着木盒拜了三拜,这才打开了最上面的一只盒盖,镶嵌在象牙色绸布上的四只大红苹果慢慢显露在众人面前,那淡金色的“吉祥如意”四字在烛光映照下烁烁生辉,惊得众人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终于一个身形最是胖大的商贾咕咚咽下一口口水,当先赞道,“俺的娘额,这果子上真长了字啊!老天爷这是在开天恩啊,这果子若是请家里供起来,那岂不是做啥事都吉祥又如意,好兆头,好兆头啊!”
众人也是连连点头附和道,“确实好兆头,好兆头!”
“咦,”那胖大商贾好似想起了什么,歪着脑袋转了转眼珠儿,突然一拍大腿嚷道,“俺说怎么听着这般耳熟,原来是内务府孙总管家里新得的那对儿双胞孙女闺名就取了吉祥和如意,后日就是满月酒…”
说到这里,他伸手就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上前死死拉了金北望的袖子央求道,“金兄啊,这果子一千两俺买了,银票俺都带来了,你快把盒子盖好给俺吧!”
“慢着!”众人听得‘孙总管’三字眼睛急得都红了,哪里肯容胖大商贾拔了头筹?
要知道那孙总管官职不大,可掌管着皇宫内院所有用物采买,而当今皇上又是个喜好奢华的,每年从他手里支出的银钱何止千万两啊。若是把这套果子送去做孙总管孙女的满月礼,那孙总管欢喜之下,手指缝儿里漏出点儿生意也够众人赚得盆满钵圆了。
“朱大富,大伙儿都没开价呢,你怎么能先把果子抢回去?”
“就是,无论何时,做买卖都是价高者得,你凭什么只出区区一千两就要把祥瑞请回家去啊?我出三千两!”
“我出四千两!”
“我出五千两!”
众人你追我赶,在成为皇商这巨大的诱惑之下,纷纷高声报价,很快一套果子的价格就涨到了八千两。
金北望眼见众人脸上显出了踌躇之意,又笑眯眯鼓动道,“这祥瑞果子可不是咱家果盘里摆得那些,这是祥瑞啊,百年千年都未必见得出现一次。那套‘万寿无疆’听说被陛下送进祖庙供奉起来了,这套‘吉祥如意’可是同一棵树上长出来的,集天地精华,都不必吃到肚子里,就是嗅上一口也保管百病不生。若是谁得了这等祥瑞,怕是喜得姓什么都忘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哈哈笑了起来,其中有一人却是攥了拳头高声喊道,“一万两,我出一万两!”
四只果子八千两在众人看来已经是天价了,听得有人一张嘴又多喊两千两,于是纷纷扭头去瞧,结果各个脸上都是一副恍然大悟之色。原来说话的是锦绣布庄的冯老板,前几个月因为绣品进宫之事,他家得罪了孙总管,不必说生意大受打击。如今正是四处想办法重新巴结孙总管呢,碰到这样合适的贺礼自然要全力夺得。
金北望又笑嘻嘻劝了几句,眼见众人没有再报高价的意思,这才把果盒放到了冯老板的手里。冯老板许是没料到今晚有如此大宗的花费,怀里只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