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狐狸精要死了!”曹婆子一蹦三尺高,水盆也带翻了,黄杨木的梳子也扔了,她欢喜的连连问道,“你在哪里听说的?怎么没人来报信儿?”
曹老头儿不耐烦的挥挥手,“别问了,先上山看看再说。”
曹婆子胡乱扎好发髻,眼珠子滴溜转了无数圈儿,末了上前一把抓了老头子嘱咐道,“我跟你说,老头子,那小狐狸精死了,果园可是咱们曹家的。你千万别充大方还给董家啊…”
曹二姐儿开门出来,正好听见这话儿,一向脾气好的小丫头也发火了,“娘,你怎么能说这话!我嫂子是好人,一定不会死!”
曹婆子撇撇嘴,还要辩驳些什么,可惜曹老头儿和曹二姐儿都不想再听,一前一后径直出了远门,曹婆子跺跺脚,地声咒骂几句也追了上去。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事后惩治
一家三口才出村没走多远,正遇回村报信儿的刘二狗,见得他们匆忙模样就赶紧上前说道,“曹大叔,你们可是要上山去?我们东家的蛇毒已经清了,冯老大夫说将养几日就没事了。”
“冯老大夫回来了?那我家柱子…”
“也回来了,这会儿都在山上呢。我们东家真是福大命大,若不是赶巧冯大夫回来,这次许是真没命了。”
曹老头儿长出一口气,连连点头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曹二姐儿也是欢喜的差点儿掉了眼泪,“嫂子没事了,哥哥也回来了。这可太好了!”
只有曹婆子极失望的一个劲儿追问,“不是说要死了吗,怎么这般容易就治好了…”
刘二狗干笑着不知如何接口,心里万分替东家叫屈。山上每晚炖荤菜,东家从不忘托他们帮忙捎回一份给公婆,结果这曹婆子不但不庆幸自己得了个孝顺儿媳,怎么反倒还盼着儿媳早死呢?当真是没良心之极!
曹老头儿狠狠瞪了老婆子一眼,尴尬岔开话头儿,“既然蓉姐儿没事儿,我们就先回去准备点儿吃食再上山去吧。”
“山上整日都吃鸡鸭鱼肉的,哪里稀罕咱们这粗陋吃食。再说了,出事的时候都没人回来报个信儿,这会儿想起要我伺候她了…”曹婆子听得没占到便宜,反要搭上吃食,极不情愿的嘟嘟囔囔抱怨个不停。
刘二狗越听越纳闷,忍不住开口问道,“曹大叔,昨日我们东家刚刚被蛇咬的时候,陈家二哥就上山了。难道他回村之后没去家里报信儿吗?”
曹老头儿皱了眉头,应道,“没有啊,他去山上做什么了?”
“也没做什么,就是闹着要进内室探看我们东家是死是活。大伙儿不让,他又骂大伙儿要分东家的金银财宝。若不是后来柱子赶回来推了他一把,他就真闯进去了。”
刘二狗不好说陈老二多么无礼,尽量轻描淡写把当时之事说了一遍。但曹老头儿可不是傻子,越听越恨得咬牙,末了草草送了刘二狗就直接去了大女儿家。
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曹大姐儿本身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性子,结果陈老二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自打成亲住进村西的小院子,这一处角落就成了一面坡村最脏乱的地方。
原本曹家还陪送了二十只鸡,两头小猪,可是不过两三月就纷纷“病”死,最后当然是被她们夫妻打了牙祭。而那些遗留下来的鸡粪猪粪就一直铺在院子里,多年来滋养了无数杂草,长势比陈家田里的庄稼还好。
陈家两个淘气小子一个穿了条露屁股的裤子,一个只穿了件粗布褂子,正在院子里尿尿活泥,脏得跟泥猴一般。两人一见姥姥姥爷连同小姨登门而来,都是欢喜的扑到跟前,每人送了几只泥手印做见面礼。
曹老头儿挥开他们就往院里走,结果鞋子又陷进了泥坑,气得他脸色更黑。曹婆子也是皱眉,但还晓得为闺女遮掩一二,“大姐儿平日要忙田里活计,这院子许是没空拾掇。”
陈老二正趴在炕上哼哼唧唧,嚷着要媳妇儿用药酒搓揉后背淤青。听得动静曹大姐儿就迎了出来,开口就告状,“爹娘,你们也不管管柱子。我家老二好赖不济也是他姐夫,怎么能说打就打。我家老二还念着他是小舅子不肯吭声,要不是我今早发现,他还自己忍着疼呢!”
曹老头儿却是不肯听她吵嚷,抬脚进屋直接看望向有些心虚的陈老二,说道,“老二,你家爹娘去乐业城也有两三年未回了,想必你心里一定惦记。一会儿让大姐儿去我那儿取几两银子,你这就上路去乐业城一趟吧,记得明年春天再回来!”
陈老二夫妻连同曹婆子母女听得这话都是愣住了,曹婆子心疼银子,一把扯了老头子嚷道,“老头子,你抽什么疯?那银子还留着给二姐儿治病呢,送了女婿做盘缠,二姐儿怎么办?”
曹大姐儿嫁来陈家不到几月,陈家公婆就带着大伯哥一家去南边乐业城投奔富贵亲戚了,留下他们夫妻在这里受苦,她恨不得公婆死在外面才好,又怎么肯让自家男人去探望。于是也出口阻拦道,“爹,你有银子不如给我家添头耕牛。送老二去探社么亲啊,平白祸害银子!”
曹老头儿却是打定主意,死活不肯更改。陈老二也不是傻透气的人,昨日他眼见傻柱仿似换了一个人一般,又随手就打得他吐血。他潜意识里就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心下没来由的总是一阵阵泛寒,否则他也不会瞒了一宿而没有跑去曹家告状。这会儿丈人执意让他出门探望爹娘,他就顺水推舟应了下来,“成,我听爹的。若是那边日子好过,我就找份差事赚工钱,然后把大姐儿和孩子带去。若是不好,明年开春种地的时候,我再回来不迟。”
如此事情就定了下来,曹老头儿回家立刻逼着老婆子取了银子。曹大姐儿替陈老二拾掇了两件破布衣衫就送了他出门,待得村里人听到消息,已是两日后了。
这一日难得是个阴雨天气,农家人欢喜老天爷降下甘霖滋润庄稼,纷纷搬了小板凳坐在屋檐下,一边望着漫天雨丝说笑一边憧憬着秋日的大丰收。
村东的冯家小院里,慕容怀德正陪着冯老先生坐在屋子里喝茶,清风顶着一只大荷叶从院外跑进来,上前小声禀告了陈老二出门的消息。慕容怀德冷哼了一声,眼里厉色浓得几乎要化作刀锋飞跃而出。
冯老先生见了就劝慰道,“陈老二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曹家庇护你多年,这个颜面还是要给的。既然他远走南方,就暂时放过吧。若是以后他又生事,再行处置也不迟。”
慕容怀德想起曹老头儿和曹二姐儿平日待他亲近就慢慢就松了眉头,淡淡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冯老先生扫了一眼面带犹豫之色的清风,沉吟片刻还要开口,不想慕容怀德已是对着院子角落冷声唤道,“出来吧!”
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应声走了出来,一言不发跪在院子正中垂头等候发落。细密的的雨丝簌簌落下,不过片刻就浸湿了他们的黑色衣衫。
清风急得抓耳挠腮,末了到底跪在桌前,开口求情道,“少爷,乙三乙四刚出暗营不到半年,没有甲字组护卫周全也是情有所原。这次不如先记下过错,以后将功赎罪可好?他们一定会更用心护卫夫人…”
两个少年暗卫是出师后第一次接到主子分派任务,本来打算完成的漂亮又利落,不想被一条小小的白带蛇搅了局,差点儿要了夫人的性命。更倒霉的是,好巧不巧的正赶上主子回来,这可真是摔跤遇狗屎,丢人丢到家了。两人沮丧之极,此时听得好友求情立时磕头拒绝道,“属下护卫不利,只求重罚。”
冯老先生点头赞道,“不错,都是懂事要强的孩子。多历练几年,以后定然是可倚重的帮手。”
慕容怀德见两人没有哭泣求饶,心里的怒火也熄了许多,想了想就冷声道,“北蛮黑龙山长有寒参,你二人去采一株五百年生的回来,以作惩罚。”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都是苦了脸,这就是变相的发配边疆啊。两人有心不去,但谁让他们犯了错呢,没有发配回暗营继续训练就是主子开恩了。很久以后,当他们想起今日之事时,万般庆幸自己得了这样的惩治,否则他们又怎么会立下莫大功劳呢。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时两人还是极沮丧的齐声道了谢,然后躬身退在一旁。
慕容怀德扫了一眼窗外连绵不断的雨丝,心里越发惦记那个一刻也闲不下来的女子,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按时服药。明明那么爽利又精明的人,居然同小孩子一般不喜喝药汤,若不是他看得紧,窗前那棵芍药都要被药汤灌死了。
这般想着,他就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行礼说道,“先生,我先回山上去了。若是有急事就让甲字组送信,到时候我再找机会过来。”
冯老先生皱了眉头,开口就道,“怀德,你这几日行事异于平常,小心漏了马脚。”
慕容怀德身子一僵,略有些心虚的敷衍道,“先生莫要担心,我自有分寸。”
“不管你想做什么事,都听老头子一句劝,再忍耐一年吧。”冯先生摆摆手,明显不相信弟子这话,“郑家势力极大,就算这些年隐有败迹,也依旧不容小觑。王妃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必定会疯狂打击你娘。到时候你娘由暗转明就失了先机,别说依计行事,许是性命…唉…”
冯老先生的话未说完,但慕容怀德怎会不知其中凶险。一个商贾之家,为了继承一些金银财物,尚且都会有一番争斗,更别说那个距离权势最近的宅院了。
冯老大夫偷眼见得弟子好似有些和软的痕迹,赶紧乘胜追击,“不管你再如何不赞同你娘所行之事,你都不要忘记,她做这一起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不受外人威胁,为了你安享富贵…”
“不,她是为了自己掌权,为了凌驾于人!我不需要她满手鲜血夺来的富贵,不需要她保护!”慕容怀德心底深藏多年的苦痛让他再也压抑不住怒气,第一次开口顶撞先生,末了转身开门就冲进了细雨之中。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欢聚
清风担忧的想要追去伺候,冯老先生却摆手召回他,叹气道,“罢了,他们母子的心结还要自己解开,我是无能为力了。”
清风挠挠后脑勺,有些无奈的嘟囔道,“我还以为少爷娶了夫人,脾气会变得好一些。没想到他除了待夫人和善,对别人还是冷冰冰啊。”
冯老爷子抬手慢慢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目光穿过雨幕望向南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暗淡…
董蓉这次被蛇亲吻一下,差点儿被阎王爷拉去报道,着实吓坏了众人。昨日从村人口中听得消息的王家表哥和杜鹃嫂子几乎是连滚带爬一般跑上山来,她还没等安抚好两人,曹姑母和姑父又赶来了。
曹姑母吓得脸色都白了,抓了侄媳妇儿从头到脚看个遍,百般确定她没有大碍这才倒在木榻上起不来了。
董蓉抻头仔细一瞧,老太太脚上的鞋子一只是棉布的,一只是草编的,显见是急着赶来,慌乱之下出了错。她感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连忙喊刘嫂子帮忙开柜子拿出先前做好的一双新鞋给老太太换上,末了又张罗炒菜炖肉留客吃晌饭。
曹姑母老两口都不愿她费心,但董蓉却觉王禄和杜鹃夫妻常住城外小院,他们一家人难得都聚到她这果园一次,于是就借口夏至日刚好过去没多久,应该在舅家吃酒席。
青县附近还真有这风俗,据说成年的外甥外女在夏至这一日探望舅舅,而舅舅家要准备角瓜和腊肉,外甥外女吃了腿上有力气,不会得夏疫。但别的人家还好,王禄和石头兄弟俩摊上曹婆子这舅母就没这好事儿了。别说吃酒席,不找他们要孝敬就不错了。
所以,连同曹姑母在内谁也没想到,董蓉会抓到这么一个留客理由。众人不好拒绝她的好意,齐齐笑着说那就宰她这富户一顿。
果园里每日要给杂工们提供两顿饭食,菜肉从来都不缺。董蓉一面同刘嫂子商量菜色,一面又喊着王禄表哥回家去接两个孩子和石头过来,曹姑母想着难得热闹一次,也就没有拦着。
很快孩子们都赶来了,饭菜也端上了桌子。众人按照辈分,一一就座。于老太太作为董蓉的救命恩人也被请来坐了上首,曹姑母亲自替她布菜,开口老姐姐闭口大恩人,慌得老太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最后还是董蓉笑着抢过酒壶,算是解了于老太太的围。
众人都是庄稼院出身,说起闲话儿来都离不开十里八村的趣事和自家孩子,曹姑母和于老太居然越说越对胃口,酒水喝了一杯又一杯,两只手握在一处就没撒开,亲近得差点儿结了干姐妹,最后双双醉倒在木塌上睡得鼾声如雷。
王家姑父自觉有些丢脸,一定要儿子背了老娘下山,但王禄夫妻惦记小院无人看管急着早些回去,董蓉于是就让傻柱背了姑母去曹家借宿一晚。
曹老头儿突然见妹妹被儿子背了回来,着实吓了一跳,后来听得是在山上吃了酒席,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哪有儿子摆酒席,居然没请亲爹娘的,这若是让外人知道必定是要笑话曹家没规矩。
还是杜鹃有眼色,笑着说起夏至吃腊肉之事,曹老头儿这才改了脸色,狠狠瞪了一眼自家老婆子,然后开了厢房们送妹妹安置。
曹婆子摔打着手里的簸箕,嘟嘟囔囔抱怨儿媳故意削她脸面。外甥们也是嫌贫爱富,跑去巴结有钱的表弟妹,不稀罕舅家这几块腊肉。
曹老头儿还要呵斥老婆子,王禄等人却是尴尬的赶紧告辞了。
曹姑母在曹家睡了一夜,早起头疼难忍,无奈嫂子又翻了诸多陈芝麻烂谷子之类的小事抱怨,她一气之下就又上山来了。正好昨日来得匆忙,未曾好好看看侄媳妇儿的果园,左右家里也没有活计要忙,她就好好再逛一日回去也不迟。
果园里,一众杂工们正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冒雨挖排水沟。水滴顺着蓑衣缝隙浸湿了衣衫,不时有人打着喷嚏。但即便这般也没有人开口咒骂,听说南方旱得厉害,他们这里还有雨水浇田,给老天爷磕头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没良心的抱怨。
董蓉刚刚在刘嫂子的唠叨声中,捏着鼻子喝了汤药,这会儿正坐在窗前百无聊赖的做针线。于老太惦记儿子,不时趁着换线的功夫往山下张望。可惜她只能看清几尺远,又怎么能望见儿子的身影呢。董蓉看在眼里,想起前世早早离开的母亲,一时间羡慕的鼻子发酸。
一老一小正这样各自想着心事,曹姑母就爬上山来了。老太太一见侄媳妇儿眼圈儿发红,再想起方才自家嫂子的可恶模样就赶紧上前拉了侄媳妇儿的手,劝道,“蓉姐儿啊,你婆婆就是个直肠子,平日她说什么你就当耳旁风,若是实在委屈就找姑母给你做主。千万别暗地里生气,不值当。”
董蓉回过神来,听得这话就知道老太太误会了,但她也不打算解释,笑嘻嘻留姑母再陪她住一日。于老太太也是好不容易找到个知心老姐妹,一迭声的帮腔,“曹妹子啊,这十里八村多少人家儿子儿媳不孝,惹得老人掉眼泪。你这儿子儿媳孝顺不说,就是侄媳妇儿都跟闺女似得贴心。我要是你早欢喜的做梦都能笑醒了,你还拿腔作调不肯留下享福,真是眼红死人不偿命啊。”
曹姑母被哄得眉开眼笑,顺势也就留了下来。
董蓉展开两匹细棉布请两位老人家帮忙裁剪,她打算趁着这几日养病不能出门再给傻柱和平哥儿做两件衣衫。特别是傻柱的那套,一定要华丽精致一些。
那一日她烧得糊里糊涂,没来得及仔细端详傻柱的穿戴,后来听得刘嫂子等人夸赞他比城里的公子哥儿还俊朗,她就闹着要傻柱再穿上瞧瞧。可惜傻柱死活不肯就范,惹得她心痒难耐。这次她亲手做一套,说什么也要哄他穿上看看不可。
曹姑母最喜见到侄儿夫妻恩爱了,拉着于老太商量半晌才定了式样。两人正要下剪子的时候,刘嫂子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跑了进来。原来一个放羊娃偷懒儿,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