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薄太妃喃喃自语,“宗正大人被流放边境,希望他能对自己的行为有所检讨。不过,皇儿,这样的惩罚对他是不是太重了?”
皇帝摇头,“皇儿也是思考多时才做出这个决定的,母妃不要再多虑了,先回宫休息吧。”
说罢,唤了宫女来带薄太妃回宫。
薄太妃被宫女搀扶回宫后,心绪一直不安稳,宫女们以为她是身体又有异样了,正要传御医,却被薄太妃打断,“御医看了无数次也不见什么效果,后日就是菩萨的生日,哀家去拜拜佛即可。”
两日后,薄太妃乘了马车,选了最僻静的一条道路往寺庙行去。
来到寺庙后,薄太妃按部就班地上香、礼佛,宫女们跟在其身后,待薄太妃礼佛完毕,宫女也相继礼佛,十分虔诚。
宫女们正在礼佛时,一位年过四十的方丈走到薄太妃身旁,碎碎念了一些让宫女们摸不到头脑的话,接着又道:“太妃近来身体越来越差了,可要多加注意才行。”
薄太妃听闻,略显慌张,“大师,哀家不是不想注意,是有太多劳心劳神的事情纠缠哀家,药也吃了许多,御医也都整天候着,可还是觉得精神欠佳,病情未好。”
方丈道:“所以佛让我来渡你。”
“如何渡我?”薄太妃眼神有一丝闪躲,但还是故作镇定,偷偷瞥了一眼宫女们。宫女们都看着大师,一副虔诚真心的样子。
方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道:“太妃请随我来。”
宫女们要跟着,薄太妃伸手制止,让宫女们在这里候着即可。
方丈引着薄太妃绕过佛堂,穿过一个走廊,来到一间僻静的房间里。房间里的菩萨都是薄太妃叫不上名儿的,因为房间狭小,又有那些或威严或微笑的菩萨在,使得整个房间看起来阴森恐怖。
“他在哪儿?”薄太妃受不了这种气氛,径直问。
方丈脸色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太妃请随我来。”
方丈走到那尊一身黑铜的欢喜佛旁,轻轻转动了一下欢喜佛下的连坐,滴滴塔塔的声音传来。
透过从窗外折射进来的一束光线,薄太妃才看清楚欢喜佛的背后是一个门楣,方丈引着薄太妃进入门楣,才看清楚里面的模样。
里面是间宽大的房间,四周封闭,唯有与欢喜佛相连的门口位置能够通风。里面点着数十盏油灯,把整个房间照得很明亮,赤黄色的光芒更添了几分神秘和温暖。
东方仇看到薄太妃来了,激动地上前,似乎有许多话想要对薄太妃说。忽然看到薄太妃身旁的方丈,才停下了脚步,对方丈恭敬行礼,让那方丈先退下。
待房间里只剩下薄太妃和东方仇之后,东方仇疾走到薄太妃的身前,“你怎么样?听探子说你的身体又不大好了。”
薄太妃轻轻摇头,“若只是身体让我担忧倒也没什么,只是朝堂中的事情太过让人烦心,想得一片安宁都不行。”
东方仇心疼地搂过薄太妃,“朝堂上的事情就交给皇上好了,你不要那么忧心,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
薄太妃抬眼,眼眶中有了雾气,透过雾气看着东方仇,“你以为只有他能行吗?不管他多么雷厉风行,也不管他多么英明,说到底他都还只是一个孩子,很容易被那些别有居心的人蛊惑。之前,那些大臣见我身子骨硬朗,还没什么动作。现在,见我整日都靠着汤药过日子,便蠢蠢欲动,总是想方设法靠近皇上,明着是给他出主意,暗地里还指不定给那孩子讲了些什么。”
薄太妃说的也正是东方仇所担心的,可是他们担心也没有用,事情只能一步步进行。
薄太妃忽然道:“只要杀了那个董王妃,一切就顺利多了。那些朝中大臣以为哀家年纪大了,做不了什么事了。可哀家就要让他们看看,哀家不但能做事,还能打得他们措手不及。那些蠢蠢欲动的朝中大臣,总是拿那些洪灾、旱灾什么的说事,要皇帝把国库的银子都往那些地方花。这怎么能行?东方,国库的银子是有大作用的,被那些低贱流民用掉后,我们还怎么完成心中所想所愿?”
东方仇叹息一声,“你说的这些,也正是我最担忧的。幸好这次,你力保住了我弥勒教,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东方仇说得诚恳。
薄太妃深情地看着东方仇,“我怎么可能让你出事?那个宗正大人也是太糊涂了,连个脱身的法子都找不到,枉他在朝堂上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东方,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及这件事情东方仇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对薄太妃说,原本想随便找个话题岔过去,可想到她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如果连实话都不说的话,会让薄太妃寒心和生气的。东方仇迟疑了半晌,说道:“是我们的教徒这边出了状况,他们在交接的时候被人杀了,信也被夺走。”
薄太妃愤恨起来,“怪不得,只是,皇太后那个老不死的是不会出宫的,她又是如何得到那封信的?”
“董蓉!”薄太妃忽然明白了,董蓉这些日子和皇太后走得很近,还总说去看皇太后的病况,原来这都是幌子,给皇太后把弥勒教和宗正大人的信递进去才是真正目的!
东方仇听到薄太妃提及董蓉的名字,心里的愤怒一下子就喷薄出来,“这个董蓉实在是太碍眼了,我弥勒教这一次如果不是有你,定然被那董蓉贱人给毁了。”
东方仇说到这儿,把薄太妃搂得更紧了。
薄太妃有些愠怒道:“光是说这些漂亮话有什么用?得想办法除掉那个董贱人才是。哀家在后宫这么多年,见过用过的手段数不胜数,却偏偏在这个董王妃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想想都觉得气。”
弥勒教主东方仇发誓一般说道:“我会给你出这口气的,董蓉这个人的项上人头我取定了。”
东方仇搀扶着薄太妃到一旁的石桌旁坐下,那儿有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东方仇为薄太妃倒了一杯香茶,殷勤体贴,让薄太妃十分受用。
东方仇倒好了茶,放下茶盏,对薄太妃道:“既然那位宗正大人已经没有用处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把他……”
东方仇隐去了后半句话,但薄太妃明白那话的意思。
薄太妃摇头,“这件事情就暂时到此为止吧,宗正大人已经沦为流民,根本没有本事再掀起什么风浪,我们不必在这样的人身上花费功夫。当日他高高在上不肯配合我们,而今沦落至此,应该想明白一个问题,这大齐的江山,不是由他宗正大人说了算,更不是由其他任何大臣说了算。真正的话语权在皇帝手里,在哀家的手里。”
“你说的对,我只是担心宗正大人找到皇帝,把我和他曾经说的话都告知给皇上。”对于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东方仇还有些心神未定。
薄太妃却不以为意,“你放心,宗正大人是没有机会再见到皇上的。就算见到皇上,你觉得皇上是听我这个母妃的,还是听他宗正大人的?”
薄太妃又道:“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改变皇上对我们弥勒教的看法,你们最近都要收敛一些,不可再被人抓住把柄。尤其是在对教众的管教方面。”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太妃心计
东方仇沉吟片刻,道:“你说的很对,可是,我们弥勒教的经济来源本就不多,尤其是前段时间被董蓉算计,我教派的损失极大,若是不想些法子安抚教徒的情绪,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
薄太妃愠怒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非要去抢?去偷?去杀人?”
东方仇见薄太妃发怒,连忙给薄太妃甄满茶,“你又何必生气,气坏了身体可如何是好。没有谁愿意去偷、去抢,去杀人,都想在家里好生待着,和自己心爱的人待着,品尝花前月下的浪漫,享受天伦之乐。可这么大一个教派,这么多人,吃的喝的,什么都要银钱。若是有别的办法,我早就去了。我身为教主,总得为整个教派着想,为那些教徒着想,为我心爱的女人着想。”
最后一句,东方仇说得最为动人,薄太妃眼里的怒意也少了很多,神色也温和了一些,“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抢众多百姓的,不如只抢一部分人的。”
“你的意思是?”东方仇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帝都王畿的大户人家,他都不能得罪,大齐的江山不能一下子就垮掉了,他的弥勒教也不能成为所有大户人家的心头恨。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些没有权势的老百姓最好欺负,就是让他们家破人亡,他们也很难把他弥勒教怎么样。
薄太妃给东方仇说了一个名字,还是董蓉。
“她?”
薄太妃点头,“这个董蓉值不了什么钱,可她背后的作坊却是你我都想不到的强大。还记得上次让一个老嬷嬷去搬的金银吗?光是一天搬来的金银分量就是我三十年的俸禄。”
一想到董蓉竟然装病骗她,薄太妃心里就满满的怒意。
东方仇沉默着,他早就想打董蓉的主意了,而之前薄太妃和他也确实联手打过董蓉作坊的主意。“能行吗?”
东方仇跃跃欲试,虽然前面的计划失败了,但那说到底只是薄太妃对董蓉耍的一个小手段,被人识破也是他预料当中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会那么快被识破。
这一次,若是计划周密,布下一个真正完美的局,就不怕董蓉的作坊不被他吞掉。
薄太妃白了东方仇一眼,“你自己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
东方仇嘿嘿笑了两声,“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
薄太妃道:“这一次我们要制定更为周密的计划,有了她那个作坊,你们弥勒教就不会没钱花了。董蓉的作坊,那可是能和国库媲美的地方。”
薄太妃的话让东方仇极为吃惊,他只知道董蓉的作坊极为赚钱,却没想到能赚成那个样子,着实让人吃惊。
东方仇沉思片刻,道:“回去之后,我要好好想想该怎么下手。宗正大人这步棋还没用就被董蓉给吞了,下一步该怎么走,真得好好想想。”
薄太妃道:“那是你的事情,也是事关你弥勒教开支来源的事情。我要做的就是让董蓉这个女人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东方仇疑惑,“你的意思是,你负责对付董蓉,我负责对付那个作坊?”
“难道那个作坊还不够让你满意吗?”薄太妃微微斜看了一眼东方仇。
东方仇连忙赔笑,“怎么会不满意?那个作坊若真的能拿到手,那可是够我们整个弥勒教开销好几十年的。就算那个作坊到了我们手上成了一个废品,那些地皮卖出去也能得到不少钱。”
薄太妃点头,“暂时不要节外生枝,只专心对付那个作坊即可。若是惹得朝臣共怒,到时候哀家也救不了你。”
“我明白。”
东方仇拉过薄太妃的手,“辛苦你了。”
薄太妃刚要回应东方仇的温情,却忽然听到有衣物窸窣的声音,由于四周都是封闭的,所以任何一丁点的声音都有可能引起人的注意。
薄太妃警觉而戒备地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再看向东方仇,本想让东方仇去结果了那人,却不想看到的却是东方仇淡定的神色。
“谁?”薄太妃有些不悦地问东方仇。
东方仇道:“只是白衣。”
“你让他跟着来的?”薄太妃的柳眉紧蹙在一起。
东方仇点头。
“出来吧!”薄太妃冷声道。
接着,便有一个身着素色衣服的男子从转角处走了过来,正是白衣。
白衣紧蹙着眉,没有看薄太妃,只是在东方仇的身旁站定。
薄太妃本想奚落一番白衣发泄一下就罢了,没想到的是,白衣竟然神色淡定,看到她这个太妃也不行礼,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没好气地白了白衣一眼,“果然是有长进了,见到哀家不但不行礼,还这么大的架子,让哀家好生敬佩。”
白衣没有说话,沉默地低着头,眉头依然紧蹙在一起。
东方仇回头看了一眼白衣,见白衣没有任何反应,转而含笑地对薄太妃道:“你何必跟一个孩子计较?他不过是在教派里待得久了,对宫里的规矩一点也不知道,就算你教他,他也未必学得会。”
薄太妃冷哼一声,“低贱的人生的孩子就是这样,永远也上不了台面,学不来上等的礼仪。别说上等的礼仪,我看这傻小子,连礼仪规矩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说着,薄太妃又甩了一个白眼过去。
白衣原本一直沉默着,也打算一直沉默下去,可是这个薄太妃太能挑战他的耐心了,狠狠地扫了一眼过去,“太妃娘娘是来自大地方的,自然对卑躬屈膝这一套相当了解,若不是如此,又怎么会坐上太妃的位置?”
论贤德,薄太妃远不及皇太后,论人品,先皇虽然去世,可江山还在,她却整天和别的男人厮混在一起,不用比较,便已知高低。
薄太妃和东方仇都没有想到一向温顺软弱的白衣竟然会忽然顶撞薄太妃,薄太妃更是气得浑身颤抖,狠狠一拍石桌,没有声音,整个手臂都被拍麻了,完全没有震慑效果。
但身故后宫,说狠话是薄太妃最擅长的,她站起身来,逼近白衣,“哀家是怎样坐上太妃这个位置的,是你这种身份低微的人不能理解的。有句话叫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白衣,你坐井观天,哀家不会管。但你要是在哀家的面前坏了哀家的心情,哀家会让你死得很难看的。”
东方仇低着头自顾自饮茶,任由薄太妃和白衣对抗。
白衣没有说话,只是不屑地看了薄太妃一眼,便把视线挪向别处,那张英气的脸越来越像东方仇,却也越来越有那个女人的影子。
薄太妃本来已经忘了那个女人的存在,本来不会再轻易想到那个让她暴跳如雷的女人,可白衣偏偏让她想起。
薄太妃也不再跟白衣废话,扬起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对薄太妃而言,扇人巴掌就跟喝茶一样自然平常。
然而,薄太妃的手才刚刚扬起,就被人拽住了。
“你敢!”薄太妃瞪着一双大眼死死盯着白衣,这个白衣真长本事了,不但敢跟她顶嘴,还敢拽她手了!
白衣狠狠地甩下薄太妃的手,“没什么不敢的,你在宫里是薄太妃,你在我白衣的眼里,不过是个不知检点的女人。”
“混账!”
薄太妃气得浑身发颤,“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说我?”
白衣只是不屑地看了薄太妃一眼,回到先前站的位置。
薄太妃气得几乎晕倒,指着白衣便骂开了,“你不过是一个野种,要身份没有身份,要地位没有地位,像你这样的人跟蝼蚁何异?如果我是你,我真的不会选择活在这个世上。你跟你的娘一样,都是下贱的胚子。”
白衣原本不打算再理会薄太妃,这个泼妇,在后宫被权势给宠坏了。
可是,白衣没有想到的是,薄太妃竟然会提及他的娘亲,还是以那么侮辱的方式。一股强大的内力从白衣的体内散发出来,推着白衣直逼薄太妃。
薄太妃只觉得眼前一片冰寒,仿佛有一块千年寒铁直奔自己而来。
瞪大了眼,畏惧占据了她所有的想法。
白衣的手径直攀上薄太妃的脖子,一双眼睛发红如困兽,“你可以说我,可我不允许你说我的娘亲,因为你没有这个资格。”
白衣的力道越来越大,薄太妃惊慌不已,两只手胡乱挣扎拍打,然而她一个老妇人的力道怎么敌得过白衣?
薄太妃看了一眼一旁的东方仇,东方仇把手上的白瓷茶杯狠狠地甩向白衣。
白衣的注意力全在薄太妃身上,失控的情绪让他一度陷了进去。然而,他依然感觉到了东方仇投递过来的白瓷茶杯。那茶杯奔向的位置,正是白衣的天柱穴,只要砸中了,以东方仇扔出的力道,必然会置白衣于死地。
一股强大的气流从白衣的身体迸发出来,抵住了白瓷茶杯,砰的一声,白瓷茶杯碎得彻底。
薄太妃面色惨白,挣扎的力道也越来越小。
东方仇连忙从座位上起身,一手拽住白衣的手,吼道:“难道你真的要杀了她?你以为这样就能让你的娘好过?”
东方仇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让白衣的手脱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