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幸亏白公子仗义出手,我们才免于被杀的下场。我想重金酬谢白公子,但无奈他却早早走掉了。倒是今早他突然抱着夫人出现,托付我照料夫人,并且捎带您一起回洛城。”
董蓉打量着这年轻妇人不像说谎的模样,又不愿说的太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只得压下满心的疑问,转而互相说起家常话。
原来这年轻妇人夫家姓梁,刚刚从娘家回来,因为她年纪比董蓉小了五六岁,所以很是亲近的开口喊董蓉一声姐姐,董蓉也从善如流唤她妹子。虽然是初次见面,但两人许是前世有些瓜葛,居然越说越投缘,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
两人正说得热闹,梁夫人身侧突然传来小孩子的哭声,董蓉着实惊了一下,她一直以为车里只有她们两人和一个小丫鬟,没想到还有个孩子。
梁夫人已是手忙脚乱从身侧的被子里抱起一个周岁大小的男孩儿,不知是不是睡得热了,孩子脸色通红,闭着眼睛,哼哼唧唧扭着身子不肯让娘亲抱。
梁夫人显见平日里不常抱孩子,手里忙着替孩子裹毯子,嘴里低声哄劝着,“大宝醒了,娘在这里。你是不是饿了,娘这就让人给你端燕窝粥啊。
说着话,她就吩咐小丫鬟,“紫雀,燕窝粥熬好了吧,快端过来!”
小丫鬟应了一声,很快就下车去端了一碗粥来。可是任凭梁夫人怎么喂,那孩子都闹个不停,一口也不肯吃。若是逼得急了,孩子就哭的更大声。
董蓉在一旁实在看不过去,想了想就低声说道,“妹子,你没带奶娘出门吗?”
梁夫人洒了一衣襟的粥水,也没劝得儿子吃上一口,于是也泄了气,苦着脸说道,“我们回来的时候,奶娘得了风寒,我想着路上不过半月,回到家里再找一个也不迟。哪里想到大宝就闹起来,也不知道哪里不舒坦,吃得越来越少。”
“妹子若是信得过,不如让我试试吧。”董蓉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毕竟谁家的孩子都是个宝儿,她一个外人万不得已不好接近。但她又不忍心看孩子受苦,只得“多管闲事”了。
梁夫人显见犹豫了一下,但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当真把孩子递了过来,“那就劳烦姐姐了。”
“你信得过我就成,我家里有三个孩子,虽说我照顾也不多,但毕竟看着他们长大的,勉强有些经验。”董蓉说着话就小心接过孩子,让他舒服靠在自己怀里,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脊背有些微微发潮,于是就撤下了围在身上的毯子,低声解释道,“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子,千万不能捂热了。这孩子后背都出汗了,大人都不舒坦,别说他这小小的人儿了。”
梁夫人有些红了脸,心里愧疚不已,当娘的不会照顾孩子,这实在是个丢脸的事。
“你也是太年轻了,以后再生第二个就好了。”董蓉笑着摸摸孩子的小脑袋,又逗弄他张嘴看了看舌苔,然后就让小丫鬟去倒了一杯温水来,一点点哄着孩子慢慢喝。
“大宝真乖,大宝喝得真好啊。”董蓉笑眯眯夸赞着孩子,偶尔还端起自己那杯,作势和孩子比赛喝水。小孩子就是玩心重,一边喝着一边还要拍手表示一下兴奋之意。
梁夫人眼见儿子喝了半杯水,脸色也不那么红了,欢喜的不知说什么好。董蓉重新把孩子送到她怀里,又教了她怎么抱孩子舒服,然后又笑道,“大宝有些内热,若是车里带了梨子,就煮水给他常喝着。没有梨子,用萝卜也成。至于粥,正好我也饿了,我亲手熬一锅,和大宝分着吃,沾沾大宝的光儿!”
梁夫人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猜不出董蓉这么做是为了避嫌。她感激的连连摆手,“曹姐姐,不必如此。怎能让你下厨,不可,不可!”
董蓉却是不听她的,笑道,“你就当我嘴刁吧,我做别的都不成,对于厨事还有些门道,一会儿妹妹尝尝我的手艺就知道了。”
说着话儿,她就拉着小丫头一起下了车。许是因为车队里带着女眷和孩子的关系,做饭的一应用具倒是带的很齐全,就是食材在先前落脚的镇子里也买了很多。董蓉全都看了一遍就取了一小块猪瘦肉,一边细细剁成蓉儿,一边喊了紫雀照常洗米熬粥,等着粥熟烂了,这才放进猪肉蓉儿和几粒洗干净的枸杞百合。最后想了想又放了两块冰糖,调调甜味孩子更喜欢喝。
很快,董蓉就端了熬粥的砂锅上了车,许是这过粥的颜色鲜艳惹眼,又或者大宝真有些饿了。刚刚一掀开锅盖,这孩子就挣扎着想要从娘亲怀里奔过来。
董蓉昨日就吃了半块饼,方才又忙了这么半会儿,更觉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当先盛了一碗,也没客气,几口就吃光了,末了才又换了碗亲手喂大宝。
小家伙吃得很是香甜,有时候喂的慢了,他还会发脾气,张嘴啊啊叫个不停,喜得梁夫人拿了帕子一个劲的抹眼角,“太好了,大宝终于愿意吃饭了。真是太感谢姐姐了,太好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董蓉看着她这个样子,难免想起了自家三个孩子小的时候,于是也红了眼圈儿,低声劝说道,“小孩子都是这样,磕磕绊绊就长大了。你也别担心,大宝长的很好,就是燕窝那些东西,以后给孩子少吃。”
“哎,好,好,我听姐姐的。”梁夫人心里感激,见得儿子吃的差不多了,就接了过来自己喂,然后吩咐紫雀又取了点心盒子过来,请董蓉就着一起吃。董蓉也没客气,把砂锅里剩下的粥都喝了不算,还加了三块核桃酥,两块鸳鸯饼。紫雀看的偷偷笑,被梁夫人瞪了一眼就偷偷吐了舌头。
董蓉刚刚放下筷子,车窗外面就有管事来问是否启程。梁夫人生怕赶不上下一处投宿之处,就应了下来。董蓉吃饱了,也不愿太打扰梁夫人母子相处,于是就借口疲累回去先前那马车又睡了一觉。
待得她醒来,天色已是有些黑了,梁家的管事很能干,找了一个村子的里正家里投宿。农家房子拾掇的算不上精巧,但胜在宽敞,一铺大炕烧的热乎乎,铺好被褥,睡了董蓉和梁家母子外加紫雀还绰绰有余。
董蓉白日里睡得多,又见梁夫人脸上倦意极浓,于是就接了大宝哄着他玩耍。小孩子最是敏感,极愿意亲近待他好的人。董蓉抱了大宝,他不但没闹,反倒好奇的摆弄着董蓉衣襟上的盘扣。董蓉就揪住自己的衣扣去撞他的,嘴里玩笑道,“大宝,跟姨母干杯!”
大宝咯咯笑着躲向一旁,末了又爬回来撞上一下。一大一小玩得热闹,梁夫人在一旁看着也放了心。这几晚她带着孩子睡,哪里能睡得好,困倦的不成样子,这会儿终于能歇一下,居然合上眼睛就睡沉了。
董蓉示意紫雀噤声,然后陪着大宝玩累了,就搂着他睡在了自己的被窝。梁夫人一早醒来,迷迷糊糊摸着身边没有孩子,猛然坐了起来四下探看。这才发现,董蓉侧着身子,一手枕在脑袋下,一手护在大宝身上,而大宝正睡得小脸蛋通红,甚至微微打着小呼噜。
这一瞬间,梁夫人心里真是说不清什么滋味。说实话她对董蓉也不是没有防备之心,毕竟萍水相逢,哪怕有恩公的托付,她们孤儿寡母出门在外,总不能太过实心肠。可是,董蓉回报她的却是一片真诚,倒让她很是愧疚。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董蓉警觉的醒了过来,先是扫了一眼熟睡的大宝,这才抬头看向梁夫人,于是松了一口气笑道,“妹子醒了,昨晚睡得好吧?看孩子是个力气活儿,你这几日怕是累坏了,昨晚睡觉都打呼噜了。”
梁夫人红了脸,应道,“真的吗,我半点儿也没听到啊。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洛州
紫雀正好端了洗脸水从外面进来,听得这话就笑道,“夫人真打呼噜了,我想叫醒夫人,曹夫人不让呢。”
梁夫人也不再辩驳,说笑着和董蓉一起下了地,刚刚洗漱完,大宝就醒了,结果又照顾他洗脸换衣,待得吃了早饭,辞别里正一家,日头已经爬到东山顶了。
就这样,董蓉随在梁家车队里,白日里帮忙照顾大宝,做些粥汤,晚上就同梁夫人睡在一处,日子倒也过得极快。初始,她还提心吊胆,生怕弥勒教之人再追过来,可是离得滨州越来越远,这点儿担心也就扔到脑后去了。
出门在外,若说别的还可以忍受,唯一最不方便的就是一日三餐。原本梁家车队都是多买些干饼之类,早晨和中午就着水垫补一口,晚上若是投宿到大的客栈就有热饭菜可吃。但若是有一点儿耽搁错过了地方,那就只能继续吃干饼了。
董蓉随着车队走了几日,偶尔一次中午给大宝熬粥的时候,听说一个车夫喝生水拉了肚子,脸色惨白,很是受苦。于是就同梁夫人说了几句,接过了车队大厨的职司。梁家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多年行商,家底还是很厚的。梁夫人也不是刻薄的性子,若是车队众人吃得好一些,尽心照料他们母子赶路回家,自然也是欢喜的。
董蓉每日早起半个时辰,熬大锅米粥,加入一些土豆块或者干菜、肉丝,少抓一点盐,就连饭带菜都有了,配上一块干饼,足以让肚肠最大的车夫也吃的饱足了。中午停车歇息的时候就马上炖菜,头一天晚上熬好的骨棒浓汤,加上两棵白菜或者半盆萝卜块,又不耽搁功夫又好吃。众人吃的热乎乎,再上路的时候,别说一点风寒,就是战天地斗风雪都不成问题。
最重要的是饮食规律之后,所有人都不曾再闹毛病,每日多赶个十几里路也不觉辛苦。
当然,梁夫人和大宝的饭菜准备的更精致妥帖。紫雀是个聪明的,一直跟在董蓉身旁打下手,倒是学了不少本事。
这一晃儿就是十几日过去了,洛州的城墙已是隐约可见,梁家众人都是忍不住欢呼起来,车夫的鞭子也甩得更急了,打定主意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进城回家。
但坐在车里摆弄针线的梁夫人,却很奇怪的沉默下来,两道细细的眉毛皱了起来,好似心里藏了无尽的愁绪。董蓉偶尔瞧见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不愿她这般模样,于是就抱了大宝逗弄,“宝儿,你要到家了。姨母也要继续赶路了,怎么办啊,姨母看不见你,会想你啊。不如你给姨母当儿子,跟姨母走啊,好不好?”
大宝刚刚周岁,勉强能分辨出亲近之人喜怒,哪里听得懂这些话。他不但不悲伤,反倒扯起小茶几上的茶杯就往嘴里塞,惹得董蓉咯咯笑,赶紧把他抱回怀里,一边扯了帕子给他擦口水一边埋怨,“你这贪吃小子,难道又饿了?一会儿姨母给你熬山药粥吃啊。”
许是听得董蓉说起要走,一直在发呆的梁夫人终于回了神,很是不舍的说道,“曹姐姐,怎么突然说要走?咱们一路作伴,马上要到我们家里了,多少也得再住两日啊。”
董蓉高高举起大宝,逗着他踢蹬着小腿锻炼,笑道,“不了,妹妹,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实在不好耽搁。再说,你带着大宝刚回家,想必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也不给你添麻烦了。”
“姐姐说什么话呢,是我们母子给你添麻烦才对。”梁夫人急得上前拉了董蓉的手,半是撒娇半是求情的说道,“姐姐,您都说了,我刚刚回家有很多事情要忙,大宝自然没人照料,你也不舍得大宝受苦吧。刚刚养胖一点儿,说不定没几日就又瘦回去了。姐姐就当心疼我,再陪我住几日,好不好?到时候我派人去镖局和车马店里探问,若是有顺路的商队,再送姐姐离开。好不好?”
董蓉听得心软,又从梁夫人神色里看出一抹焦虑和恐慌,于是想了想就应道,“那好,我就再叨扰妹妹几日。”
“哎呀,不叨扰,不叨扰!谢谢姐姐!”梁夫人听得欢喜极了,伸手摸着儿子的小脑袋,又笑道,“大宝快谢谢姨母,若是没有姨母照料,娘亲和你都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
大宝不知道是听懂了娘的话,还是巧合,居然扭头在董蓉脸颊上亲了一口。这一下可是让董蓉又惊又喜,只觉心头软的都要化成一滩水了。
“大宝真乖,姨母就是有天大的事,也要陪你再住几日。”董蓉这一路同梁夫人母子确实相处极好,又感激她们收留掩护行踪,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猜得些许问题,就更不能撒手不管了。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暗暗想着,到底是什么事惹得梁夫人烦心,最后也没个头绪就罢了。
不过,她心里的疑问没有多久就被解开了。
洛州地处大齐中部,气候宜人,物产丰富,百姓的日子显见比之别处都好过许多。而府城作为一府中心自然也很是繁华,梁家车队匆匆赶到城门外时,太阳将将落下地平线,两个兵卒正要关闭城门。梁家小管事抢上前塞了一块碎银子,于是车队也没用检查就直接进了城。
马蹄哒哒踩在青石路上,左拐下了正街,再拐两次就到了北城梁家的老宅。坐在车辕上的小管事在巷口就跳下了车,小跑到府门前,开口就先喊家里人出来迎接主母。可是,乍一见得门前的破败的模样,吓得他把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明明他们离开时,家里的大门刚刚刷了新漆,门楣也是换的新匾额,门前的街道扫的一丝尘土都不见,白日里侧门是一直开着的,有门房在里面喝着茶水伺候,晚上四只大红灯笼挂在廊檐下,照的门庭红彤彤一片,别提多喜气了。
可是如今,正门侧门都关得严严实实不说,灯笼也不见了,门上匾额好像被什么撞歪了,两只麻雀捡了便宜,絮了暖暖和和的小窝。门前街道更是堆满了尘土,冷风吹起的落叶打着旋儿的蒙了他一头一脸。这还是富厚的梁府吗,难道是自己走错路了?
就在小管事发呆的空挡,车队也赶到了门前,梁夫人掀起车窗上的棉帘,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大声说道,“去敲门!”
“哎,是,夫人!”小管事醒过神来,就赶紧跑上前拍打门环,“谁在家呢,赶紧开门,夫人和少爷回来了,快开门迎接啊!”
他足足拍打了半刻钟,才听得院子里有人高声应着赶了过来,“谁呀,敲什么敲,叫魂啊!”
“吱呀呀!”两扇大门好似经年没有浇油一般,发出一阵令人闻之牙酸的声音,终于被从里面拉开了。一个睡得头发散乱,两眼糊着眼屎的老头子显露在人前。他许是没有料到门外会有这么多人,着实楞了一下,转而瞪大了眼睛,惊呼道,“哎呀,是夫人回来了!夫人啊,您可回来了!”
老头儿说着话就跑出了大门,咕咚跪在刚刚下车的梁夫人身前。梁夫人眉头眉头皱得更深,低声问道,“钱伯,你不是守后门的吗,怎么跑这里来了,家里的门房儿呢?”
老头儿抹了一把眼屎,苦着脸应道,“夫人啊,门房儿那帮小子都跑光了,老奴如今看着家里所有的门户呢。就是这样,也怕是看不久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老爷呢,老爷可在家里?”
“哦,老爷在后院喝酒,老奴这就去禀告老爷。”老头儿爬起来就要往院子里走,梁夫人却拦了他说道,“不必了,钱伯,我先进去,你赶紧开门让马车进来,再让厨房烧水给大伙儿洗洗尘土。”
梁夫人说着话,扶着紫雀的手就匆匆往后院去了。许是见得主母归来,老钱头儿也来精神,大开了府门高声吆喝着众人赶车进府。旁边两家邻人许是听到了动静,有人抻头出来看了看,很快就把脑袋缩了回去。
董蓉坐在车里,一边哄着大宝一边掀开车帘打量梁家的前院,看的出来梁家是个底子殷实的,宅院很是宽大,而且修建的极好,有些江南人家的雅致,又不失中原的大气。不说别的,只这一个停车马的前院,就铺了雕花的地砖,垂花门也前还摆了两口彩陶矮缸,想必夏日里移两株新荷,养两条红鲤,一定有趣又美丽。
可惜,就是不知明年春日主人是不是还有这等兴致了。
这般想着,她就拍拍怀里懵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