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下去,全速前进,趁着桃源岛还没得到消息,早些上岛。否则,主上怪罪下来,咱们所有人都别想活命。”
“是,头领。”
黑衣人们都不是傻子,虽说中山王夫妻都双双坠入海里,特别是中山王左胸已被刺头,但他们毕竟没有捞到两人的尸体,万一将来有个变故,他们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如今上岛多捞一些金银回去赎罪就成了必然之事。
高大的楼船在雨夜里慢慢行驶向海洋深处,待得天亮时,风雨停了,一轮红日悄然跃出,照耀得一望无际的海面红彤彤一片。
黑衣头领高高站在桅杆上张望良久,跳下之后就冷冷问询被抓到跟前的老船工,“前面就是迷雾海?”
老船工好似被吓得不轻,哆嗦着身子惶恐应道,“回老爷的话,这里就是迷雾海。只要穿过这迷雾海,就是…就是桃源岛了。”
黑衣头领微微眯起了双眼,好似在评判老船工的话是否可信一样,末了厉声呵斥道,“你若是带我们顺利上岛,我就放你一条生路。你若是敢耍花样,别怪我活剐了你,扔海里喂鱼。”
老船工吓得噗通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道,“老爷饶命啊,老汉不敢啊,老汉家里还有老伴儿和一个瘫巴儿子,都指望老汉活命呢。”
黑衣头领听得这话,稍稍放了心,末了甚至亲手扶了老汉起来,安慰道,“你也不要害怕,只要你带我们上岛,我不但不杀你,再赏你一笔银子,足够你养活家人了。”
“谢老爷赏赐,谢老爷赏赐。”
老船工千恩万谢的褪了下去,吆喝着一众神色愤恨的年轻船工们赶紧收帆起浆,准备进入迷雾海。谁也没有发现,忙碌的老汉眼底深处那一抹仇恨之意…
迷雾海这些年雾色越发浓厚了,船行其中,别说想看看海上景色,就是两人站在五尺之外也看不到彼此模样,全靠船工们平日的经验在指引前行。
一众黑衣人们从来没见的如此奇景,都是好奇又惊恐,下意识就聚到了一处。黑衣头领心下却总觉哪里不对劲,正要吩咐手下人散开看管船工。不想船头却好似猛然撞到哪里一般,发出轰然巨响,船身剧烈震动,晃得众人都是差点儿摔倒在地。
黑衣头领大惊,高声喊道,“快去抓船工,一定是他们搞得鬼!”
黑衣人们有得顺着甲板砸向了栏杆,正是疼的恼火,听得命令,立刻摸索着去找船工的麻烦了。
可惜,整条大船,别说船工,就连被关在舱底的十几个丫鬟仆役也跑得无影无踪。
众人正是惊恐的时候,就听白雾深处有人高声喊着,“天杀的狗才,你们听着!我们不知道你们是哪个恶魔派来的走狗,居然害死我们王爷和主母,我们恨不得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我们虽然打不过你们,今日也杀不了你们。但我们二老爷还在,我们四个小主子都在!他们一定会给王爷和主母报仇血恨!你们等着…”
黑衣头领气得炸了肺管儿,他在主上手下听令多年,出任务从未失手过。没想到这次南海之行,接二连三的出错,今日更是被一群船工算计了。这口气,他怎么能咽下去。
他也顾不得下令了,抽出腰后的弩@箭就朝着声音传来之处射了过去。可惜,那些船工们也不是傻子,早早就划着小船逃走了。白雾里,除了弩@箭落入海水的微微叮咚声,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黑衣头领暴跳如雷,正这时,有一个黑衣人惊慌跑来喊道,“头领,怎么办?舱底好像漏水了,必须赶紧堵上啊,否则大船就要沉了!”
黑衣人狠狠跺脚,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除了无功而返,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所有人分成两组,一组掌船,一组去舱底堵水眼,谁若是敢怠慢,格杀勿论!”
“是!”性命攸关的时刻,谁也不敢怠慢,所有人都如同过雨前蚂蚁一般忙乱起来。
不提黑衣人们如何头疼走出迷雾,返回陆地,只说船工们轮流划着两艘小船,耗费了一日一夜的功夫,终于在第二日傍晚回到了桃源岛。
早有在海港处巡游的赤马舟迎了上来,船长一见小船上高高挑起的红色旗帜,不禁脸色大变,高声吩咐靠近。
很快三十几个船工加丫鬟仆役都被救上了赤马舟,船长尚且没等问话,老船工已是开口说道,“快回港口,我要见几位老爷子!”
船长上前扶了老船工,低声问道,“大爷爷,你这是怎么了?王爷和夫人呢,你不是带着王舟出门的吗?”
“不要问那么多,把你的嘴闭严了,赶紧送我们回去。”老船工挣扎着站了起来,回身厉声吩咐一众船工和丫鬟仆役们,“这一路上,我已经把道理跟你们讲清了,你们该知道做什么,绝对不能叛主。”
所有连忙齐齐咬紧了嘴唇,重重点头。
那赤马舟船长见此也猜到怕是出事了,赶紧吩咐大船返回港口,然后又亲自把船工和丫鬟仆役们关进两间宽敞的舱房。老船工揣了钥匙,这才让船长背着他往石头堡跑去。
十年岁月匆匆而过,当初围成一圈儿的石头堡也早变了模样。如今石头屋子建的更多了,甚至四周还建起了二层的石楼,平日用于瞭望和守护,极为方便。
董蓉一家依旧住了石堡中间的大院子,曹家老两口住了东边的跨院,王家众人则住了曹姑母一家,原本家里老老人口极多,很是热闹。但如今就连王禄和杜鹃两夫妻都要做爷爷奶奶了,石头更是做了商行的大管事,带着妻儿在外扎了根儿。
更别说,张扬和曹二姐儿两口子了,几乎一年也回不来一次。好在,每对儿小夫妻都知道老爹老娘怕寂寞,留下了一个孩子让老人照管,勉强算是解了他们的寂寞。
可是,如今启嘎尔迪回了草原,启哥儿、明哥儿和晨曦三个也跑去岸上玩耍。这石堡里一时真是空旷安静许多,惹得曹姑母和曹婆子常念叨个没完。曹老头儿和王姑父、董老爷,以及去年夫人故去成了鳏夫而上岛来养老的杨先生大呼耳朵受不了,齐齐约好跑去村外的小凉亭里下棋喝酒闲话。
四个老爷子正是说笑热闹,突然见得负责巡护海港的陈海利远远背着陈老大跑来,心下都有些惊奇,于是纷纷放下手里的棋子和酒杯,问道,“这是怎么了?陈老哥怎么这般模样,可是哪里不舒坦?冯先生云游四海去了,倒是清风还留在岛上…”
倒是杨先生早年混迹过朝堂,又教书育人一辈子,到底眼力比之其余三位要高明的多。他皱了眉头问道,“可是出了大事,陈老哥不是随着王爷去海宁了吗?”
陈老爷子这会儿已是到了跟前,他挣扎着从族孙身上下来就跪倒在地,低声哭道,“几位老哥老弟,大事不好啊。王爷王妃出事了!”
四位老爷子闻言,齐齐倒吸一口冷气,急得上前抓了他的手臂焦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你快说!”
陈老爷子抹了一把眼泪,也不敢耽搁,赶紧说道,“前天傍晚,夫人身边伺候的一个小丫鬟趁人不备,拿出匕首挟持了夫人。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很多黑衣人,永夫人的性命威胁逼着王爷自尽跳了海,夫人随后也跟着跳下去了。那些黑衣人还要上岛来,在迷雾海被我行船撞上暗礁,然后带人坐小船逃了回来。如今王爷王妃生死不知,这可如何是好?都怪我老汉没有本事,护不得王爷王妃性命…”
正文 第六章 大难不死
董秀才不等听完这话,已经是一头栽倒在地,脸色铁青,显见是昏厥过去了。曹老头儿也是扶着桌子直喘粗气,所谓儿女就是连心的肚肠,多生一个就要多份牵挂。
董秀才前半生过得浑浑噩噩,差点儿失去了一对儿好儿女,这十年来住在岛上,倒是想明白了,待长子长女越发看重了。特别是做了王妃的大女儿,简直就是他的骄傲。平日听人家提起女儿的好,老头儿都能高兴的多吃两碗饭。甚至牛氏背地嘀咕几句酸话儿都被他直接撵去岸上跟着成家的小儿子过活了。
这会儿,突然听得大女儿跳海,生死不知,老爷子直觉真是晴天霹雳,当时就受不住了。
曹老头儿更是难过,他一生无子,好在上天怜悯他心善,硬是得了个王爷做儿子,儿媳又孝顺的跟亲女儿一般。他晚上恨不得做梦都能笑醒。如今,儿子自尽,儿媳跳海,好好的家立刻就散了。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至惨!
众人见此都是慌了神,也顾不得震惊了,先把两老扶起坐好,这个倒凉茶,那个抚前心,总算把两个老爷子救醒了。
董老爷平日最重仪态,这时候早扔脑后去了,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我的蓉姐儿啊,这到底怎么了,你怎么好好出门就回不来了?”
曹老头儿也是哭得直捶胸顿足,“我的儿啊,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害了你啊。你回来吧,爹替你死啊,爹也不活了…”
众人听得心酸,眼泪忍不住也流了下来。杨先生到底还见过一些大场面,他扫了几眼见方才那般嘈杂并没有引来旁人,这才低声劝慰道,“两位老哥,这会儿可不是哭的时候。王爷和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脱得大难,早日平安归来。但这件事可是不能传扬出去,否则整个岛上人心惶惶,到底有些不好。二姑爷和君诚都不在岛上,你们二位还要撑起整个家里啊。”
王姑父也劝道,“大哥,董老哥,杨先生说的对。我看王爷和蓉姐儿也不像短命的模样,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过来,这次一定也不会有事。你们可不能倒下,还指望你们拿主意呢。若是被老嫂子和我们家老婆子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样呢,这事还要先瞒着才成啊。”
许是听进了两人的劝告,曹老头儿脸色虽然还有些青紫,但眼里却明显有了亮意,董秀才也挣扎着坐好,应道,“对,这事不能说,蓉姐儿和王爷平安回来之前,我们得帮他们把家守好了。”
众人稍稍放了心,重新聚在一起商量对策。随着陈老爷子一起逃回来的船工和丫鬟仆役们是肯定不能随便放出来了,但也不好一直关在船上。最好的办法就是,船工们依旧跟着赤马舟去海上搜寻营救,丫鬟仆役们就找个院子安顿下来,平日做些不需要出屋子的小活计,待得事情有了眉目再放出来。
其余人等要严格保守秘密,商行那里也要去信通知,董平和张扬也要招回来。三个偷跑去江南玩耍的孩子,更要加紧寻回,以免再被恶人害了。当然,重中之重就是派人去寻云游在外的冯先生。退一万步说,就是董蓉夫妻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有冯先生能压住阵脚,保下大半产业,好好交到三个孩子手里。
几位老爷子商量议定之后就派陈海利去找来了岛上的大管家王二,当年王家兄妹五人一同坐了马车跟来海岛的时候,王二还只是半大小子。王大生性老实木讷,不想弟弟居然是个精明性子,做事很有分寸又圆滑,前年张扬带着妻儿上岸接手商行,就推荐他做了大管家,倒也把海岛打理的整整齐齐。
杨先生简单把事情说了说,王二也是惊得脸色惨白,但他立刻跪倒在地,磕头说道,“我们王家五兄妹自从东家买下四季园开始,就深受东家大恩,如今东家有难,我就是肝脑涂地也定然会打理好桃源岛,等着东家平安归来。”
“好小子!”杨先生扶起他,又把方才议定之事说了一遍。
王二应了就匆匆下去安排了,出海的赤马舟要添干净食物和淡水,要给丫鬟仆役们安排偏僻背静的院子,他实在没有功夫留给伤心。
陈老爷子祖孙俩个也匆匆忙忙回去穿上安排了,曹老头儿这才从衣领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银牌子,低声说道,“这是柱子上岸之前给我留下的,告诉我,万一岛上有事就拿这牌子去山崖那边调遣人手。”
杨先生闻言,悄悄松了一口气。他猜得果然没错,中山王避居孤岛,不可能不替自己留些后路和人手。先前老船工已经说了,那些刺客手段厉害,不是一般人可以抵挡的,不管出海搜寻,还是上岸寻找,都需要人手。
但几个老爷子赶到山崖另一侧暗营时却有些失望,偌大的营地,居然只剩了不到百十人,若是只护卫海岛,倒也勉强够用。但放到海上和整个大齐去搜寻,就实在捉襟见肘了。
不过,这时候实在也不能抱怨太多,毕竟谁也没有预料到会有如此祸事发生,否则都守在岛上,岂不是再安全不过了。
一条条命令发了下去,三条赤马舟,只留了一条护卫海岛,其余两条在杨先生和董老爷的带领下就出了海。
曹婆子这几日染了风寒,虽然嘴里不说什么,但心里隐隐也是盼着儿子儿媳早些回来。人老怕死,总是觉得万一自己咽气了,总要有儿女送终啊。
结果一听自家老头子说起儿子儿媳不但没回来,反倒去内地游玩了。老太太气得药汤也不喝了,撅着嘴巴耍起了孩子脾气。
曹老头儿心里就像被热油煎炸一般,但又不能跟老婆子说,只能耐着性子哄劝,借口三个小孙子偷跑出去玩耍,儿子儿媳赶去抓人了。
老婆子一听涉及三个最疼爱的孙儿,哪里还会气恼,反倒开始担心调皮的孙儿们会受惩罚。
不说众人如何封锁消息,紧密搜索,只说这一日远离桃源岛足有一千里的的画面上,一前一后正行来两艘大船。船身虽然很是破旧,桅杆最顶端却是迎风飞扬着一面绣着大大“官”字的旗帜。
而董蓉此时就躺在舱底最狭小的一间舱房里,许是她命不该绝,当日毅然跳进暴风雨肆虐的大海里,居然没有被淹死,反倒在天明时候遇到了这艘路过的官船,被救了上来。
不过,在海里泡了一晚,绝望和冰冷彻底击倒了她,上船两日依旧高烧不停,脸色红得似火,嘴唇干裂的都是口子,真是凄惨之极。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这会儿正用一块破布沾了水替她敷着额头,耳里听着她口中细细碎碎呢喃,忍不住叹气道,“又是一个可怜人,不知到底遭了什么大难才落得这步田地。”
倚在床边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好似有些气恼,刚要说话,不想董蓉却是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柱子!”
半大小子被吓得一哆嗦,忍不住嚷道,“你都喊了两日了,还让不让人歇息了!”
董蓉直愣愣望着眼前黑漆漆的船板好半晌,才有些醒过神来,关于先前那场变故的记忆渐渐涌上心头,她眼里立时就落下泪来,“柱子,不行,我要去找…”
“丫头,你正病着,可不能乱动啊!”老太太狠狠瞪了一眼小孙子,这才扶了董蓉坐起来,温声劝说道,“虽然老妇不知你是怎么落难的,但如今你好不容易捡了一条性命,总要好好顾惜才是。只要还有命在,总会好起来的。”
董蓉身体实在虚弱的厉害,方才只不过动了一下身子,这会儿就已是头昏眼花,于是仰靠在床头,低声问道,“大娘,这是哪里?你们在海里救了我吗?可曾…可曾救得另外一个受伤的人?”
老太太望着董蓉满是祈盼的双眼,虽是不忍心,但还是摇头应道,“没有,前日我只看到你一个飘在海上,并没有别人。”
董蓉实在不愿相信这个消息,极力握了老太太的手,问道,“大娘,你好好想想,真没有救别人吗?我夫君胸口受伤了,长的高高大大,很俊朗…”
那半大小子却冷哼道,“你这人,好不知礼。我祖母为了救你,把家传玉佩都送给那些官差了,你不但不谢,怎么出口埋怨…”
老太太瞪了眼睛,呵斥小孙儿,“姚泽,闭嘴,怎可胡乱责骂病者?”
那半大小子撇了撇嘴,好似有些不服气,但也没敢继续开口。
老太太转头同董蓉道歉,“丫头,我家孙儿还小不懂事,你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董蓉这会儿也勉强收了悲伤,低头同老太太行礼,低声道,“方才是我一时心急失礼了,还没谢过大娘救命之恩。大娘,这是哪里,方才这位小哥儿说起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