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都是关心主母安危,凑在甲一跟前围坐的暗卫们,一听这话就赶紧悄悄退了出去。
慕容怀德死死握了拳头,心头怒火差点儿烧得他发狂,虽然他曾无数次祈求上天,只要他心爱的女子保住性命,哪怕她遭遇了什么悲惨之事,他也绝对不会嫌弃。
可是,当真听到他的妻子成了人家的宠妃,他依旧愤怒的想要杀人。
甲一跟着主子时日最久,这会儿身边又没有别人,只得硬着头皮安慰道,“王爷,王妃虽说平日行事很和气,但脾气却极烈性。既然她还活着,想必还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王爷若是惦记,不如咱们立刻就出发吧。”
慕容怀德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锡壶塞给甲一,“再着急也不差这一会儿,这壶里是好酒,喝了之后睡一会儿,日落就出发。”
甲一听得有酒,欢喜的眼睛发亮,拧开壶嘴就咕嘟嘟喝了个痛快,末了直接躺倒在火堆旁就睡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警讯
慕容怀扫了一眼他脚上磨的几乎没了底儿的鞋子,起身从马背的褡裢里取出一双新鞋替他换上了。甲一熬了几日夜,这会儿终于可以放心睡一觉儿了,呼噜打得山响,根本不知道主子在替他换鞋子。
但不远处分头警戒和歇息的暗卫们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于是负责警戒的越发警醒,躺着歇息的也爬起来把刀剑磨得雪亮…
大金王城的夜是安静的,初冬的寒风肆意的呼啸而过,吹得牛羊都缩了脖子挤在一处取暖,无数只烧着牛油的大铜锅被挂在木栅栏上,照在巡逻走过的蛮兵们身上,影子拉得老长。
午夜时,守着后门的蛮兵开始换岗,刚刚从被窝里爬起来,脑子还有些不清醒的小头领,伸手塞给先前值班的兄弟一只羊皮口袋,随口问道,“怎么样,没什么动静吧?”
那人接了羊皮口袋咕咚咚喝了几口烈酒,顿时就觉冻僵的身体暖和许多,于是长长吐了一口酒气,满不在意的应道,“放心,连只夜鹰都没飞过。咱们大金勇士的铁蹄没去踩碎敌人的头颅就是仁慈了,难道你还怕那些懦弱的羔羊壮着胆子子杀过来吗?”
那小首领听得哈哈笑了起来,“这话说的太对了,得了,这袋子酒你拿回去慢慢喝吧,我再守会儿天就亮了。”
“那谢了兄弟,这袋子好酒下肚子,我可能睡个好觉!”
两人说说笑笑着交接了岗位,谁也没有发现就在他们身后,一个黑影迅速一闪而过。
慕容怀德静静伏在草窝里,虽说蒿草浓密,但依旧遮不住寒风,刮在脸上就像针扎一般刺痛。他却恍然未觉一般,紧紧盯着前方的原野,一个暗卫潜伏在他身旁,眼见主子这般,就悄悄挪了挪身子,想着替主子稍稍挡些风寒也好。可慕容怀德却伸手推了他,小声说道,“你小子的身板还没我厚实,逞什么能?老实趴着吧,待得这次顺利救了王妃回去,咱们全家就要搬去大齐极南之地,那里一年四季都热得要打赤膊,你就是想吹吹这样的寒风也没机会了。”
暗卫们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而聪目明是基本功夫,自然各个都把主子的话听的清清楚楚。有那好奇心重的就压低声音追问道,“主子,那么热的地方,是不是把人都晒得黑漆漆的。大男人倒是没什么,那姑娘怎么办,能嫁出去吗?”
慕容怀德揪下一根草儿塞到嘴里胡乱嚼着,随口应道,“放心,这天下就没有嫁不出去的姑娘。到时候让王妃做主给你也娶一个,你若是相中哪棵树上的果子,不用开口,你婆娘就爬上去摘回来一堆。”
“啊,不要啊,王爷,属下想娶个漂亮媳妇,不要黑猴子!”
众人闻言都是低头偷笑起来,惹得那暗卫更着急了,“你们笑啥,要娶黑猴子,你们也跑不了。”
这般说笑一番,凝重的紧张氛围倒是轻了许多。众人又等了一会儿,终于见得一个黑影从远处跑了过来。
甲一几乎是贴着草丛直接窜进了草窝子,他喘息了好半晌又喝了几口水,这才低声禀告道,“王爷,我找到乙三乙四那两个笨蛋小子了。他们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混进了汗王的宫殿,乙三跟在御医身边打杂,乙四负责喂养御马。关于主母之事,他们还真知道的不少。
乙三说,主母和云睿兄妹是被大王子手下的将军掠来的,路上染了风寒,很是凶险。结果二王子不知道在哪里得了消息,对整个王城宣称主母对他有救命之恩,硬是从大王子手里把主母抢了过去,还找了御医给主母治病。主母如今已经痊愈,一直住在二王子的毡房里,很得二王子…厚待,但二王子从未留下过夜。”
慕容怀德听得爱妻平安无事,终于放下了高悬多少日的心,手下也松开了两团被抓的粉碎的茅草。不过,他转而又皱了眉头,董蓉虽说比之普通妇人要自由许多,时常会进城处置生意产业,也曾带人赶赴京都,但对于男女大防还是很在意的。她到底是在哪里救了大金二王子一命,难道是二王子为了霸占她特意散布的谣言?
这般想着,他脑海却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恼得他立时就红了眼睛,“金北望?望北金!”
甲一正按摩着自己的腿肚子,来回飞奔几十里,虽然不算累,但肌肉却是有些紧绷了。
他听得主子这般说也是想起当日去军城探望董平之时,主母还真是救了一主二仆,当初倒也不觉他们如何古怪,如今仔细想来,那三人的容貌身形倒真是有些异与大齐之人。
“金老板就是大金二王子!”甲一惊得瞪了眼睛,待得想起乙三乙四说起的只言片语,于是赶紧又道,“王爷,乙三说最近大金正在调兵,好像要进行什么大事。若是金北望就是二王子,那他先前岂不是在大齐打探虚实。这次…难道这些蛮子要攻打大齐?”
暗卫们惊得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大齐百年未曾经历战争,上到朝堂,下到百姓,早已习惯了笙歌曼舞的太平日子。若是北蛮骑兵突然攻至,那岂不是灭国在即!
慕容怀德也是皱了眉头,脑子里飞快计算得失,好半晌才说道,“这消息事关重大,还是要再仔细打探。没有确切证据,就是消息送回大齐,也不会有人相信。另外,蜡丸送出去了。”
“送了,”甲一点头,“乙三说,他明日正好要跟着御医去给主母复诊,到时候一定会找机会送到主母手里。”
慕容怀德扭头望着空旷幽暗的原野,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似要从呼啸的寒风里嗅闻到熟悉的气息一般。可惜风里除了枯草之气就浓浓的腥膻,半点儿也没有那种甜美温暖的果香。他的爱妻一定在焦急等待他的到来吧…
董蓉这一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觉得外面呼啸的北风好像要告诉她什么,可是仔细听听又只有巡逻兵卒重重的脚步声和马屁偶尔喷出的响鼻。她叹了口气,拉起了厚厚的锦被,强迫自己睡去。
可是,哪怕这锦被是格日勒图从汗王宫里为她讨回的,号称最是暖和轻柔,但依旧捂不热她的心,她的心里、梦里,满满都是她的孩子,她的丈夫,她的家园。
她在千里第一万次祈祷,祈祷老天爷再偏爱她一次,一定要助她平安归去…
已经年过半百的汉医,小心翼翼随着苏德大管家进了毡房,只偷偷扫了一眼端坐在桌案后的二王子和脸色憔悴的女贵人,他就忍不住苦了脸。心下不禁暗自埋怨自己这位同族,每日补药喝着,又有王子宠着,怎么就不能活蹦乱跳的过日子,非要连累得他这老人家都跟着提心吊胆。
但是腹诽归腹诽,他还是不敢怠慢。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他总算稍稍放了心,恭敬的弯腰同二王子禀告道,“殿下,贵人的身子已是完全痊愈了,以后再也不用喝药调理了。”
格日勒图扫了一眼脸色淡漠的女子,心头忍不住郁结,喝问道,“胡说,你没见贵人脸色极差,定然是哪里有病痛,你这个庸医没有诊治出来。”
汉医吓得赶紧跪了下来,开口辩解道,“殿下息怒,老奴以项上人头担保,贵人的身体已是恢复如初。之所以脸色不好,许是有些心气郁结,只要能欢喜起来,定然会气色红润。”
董蓉望着跪伏在地上的老汉医,头发已是花白大半,与曹家老爹年纪相仿,于是心下一软,开口帮腔道,“殿下,我确实已经痊愈了。这些时日倒是劳累这位老伯了,小女子在这里郑重谢过老伯救命之恩。”
说着话,她就起身同汉医行礼,慌得汉医连忙爬到一旁,不肯受礼。
格日勒图终于逼得心仪开口,嘴角忍不住高高翘了起来,于是挥手道,“既然贵人有话,你就下去吧,随时听命。”
老汉医如蒙大赦一般,连连磕头,然后跌跌撞撞就跑了出去。
“既然你已是病愈,不如出去走走吧。我前日挑了一匹温顺的母马,带你骑上跑几圈,如何?”
格日勒图笑着一边提议一边站起身,待得伸手想要扶起董蓉,她却侧身闪开了,淡淡说道,“抱歉,殿下,我今日有些不舒坦,改日吧。”
格日勒图身子一僵,双手暮然握成了拳头,方才明明老汉医已经说痊愈了,她依旧以这样的借口拒绝,明显就是不想同自己相处。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我待你还不够好吗?”
“好啊,”董蓉站起身,一边整理自己的裙摆一边挑眉问道,“但…这同我有什么关系?”
“好,好!”格日勒图气得脖子上青筋都跳了起来,他极想伸手死死抱了这个可恶又让他万般倾心的女人,狠狠对着她那张刻薄的小嘴儿咬下去,但是心底的一丝不舍却生生拦了他的脚步。
“你是在等他来救你吧?那好,我就让你看看,是我更强大,还是他更奸诈!”
格日勒图狠狠一甩袖子就出了毡房,董蓉望着飘落在地毯上的一块锦帕,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她上前两步捡了起来细看,这才想明白为何觉得熟悉。她的针线活计原本很好,但后来日子宽裕就慢慢生疏了。曹二姐儿和紫竹等人偶尔凑在一处绣花就就会笑她几句。她索性就在新奇绣样儿上下了功夫,特意画了各色花朵的图案绣在帕子上。这个绣着四叶草的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她曾经最喜欢的一块。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挫败
没想到,这帕子居然落到了金北望的手里。虽然她明知此次落难与这帕子无关,但对孩子和亲人们日益加重的惦念却把她变成了一座火山,这帕子必然也就成被烧成了灰烬。
紫竹偷偷摸摸从外面钻进毡房,末了又回身掀了帘子仔细观望好半晌,待得确定并没有人跟踪她,这才小跑道夫人跟前。结果未等开口就见地上躺了几块碎帕子,她于是问道,“夫人,怎么了?这帕子是哪里来的?”
董蓉摆摆手,吩咐道,“收起来,烧掉吧。”
“是,夫人。”紫竹赶紧蹲身把碎帕子捡起塞进怀里,末了却又拿出一只白色的小蜡丸,极力压低声音说道,“夫人,刚才有个跟随汉医来的汉奴,塞了这个蜡丸给我。我想多问几句,但是旁边的人太多了。您说是不是王爷派人送消息了?您快看看!”
“真的?”董蓉激动的手指都哆嗦了,好不容易捏碎蜡丸,待得看见纸条上大大的两个字,她的眼泪立时就扑簌簌掉了下来。
等我!
她的夫君并没有遗弃她,他在告诉她安心等待,他在努力想办法救自己出去,一家团聚。
紫竹伸头看看纸条上的字,也是忍不住惊喜的哭了起来,“夫人,真是王爷,真是王爷来救咱们了!我去告诉哥哥,他一定会欢喜的跳起来!”
小丫头喜得昏了头,抬腿就想跑出去找哥哥。董蓉一把拉住她,低声呵斥道,“你这笨丫头,这事不能张扬,否则这里人有了防备,就耽误王爷大事了。”
“哦,对啊。”紫竹懊恼的吐吐舌头,应道,“那等晚上哥哥回来,我再告诉他!”
董蓉点头,末了又把纸条按在胸口不肯挪开半点儿。她的夫君终于来了,她就要回家抱抱让她惦念之极的儿子女儿了。
主仆两人喜得失了警惕,根本不知道毡房门外,去而复返的格日勒图正脸色铁青的紧握着拳头。原本,他只想找寻掉落的锦帕,没想到居然意外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长生天在上,一定要庇佑他布下天落地网,顺利杀死那个男人。只要没了那个男人,她没了希望和依靠,自然会投进他的怀抱…
自从接了纸条,董蓉带着紫竹和云睿就在紧张又隐秘的做着准备。可以预见,到时候她们若是被顺利救走,暴怒的格日勒图一定会带人追杀。他们的逃亡路肯定是艰险又漫长,衣食武器,甚至骑马都要加紧练习。
不知是不是格日勒图给了苏德什么命令,这位大管家对主仆三人是有求必应,听说紫竹要做奶糖,他直接送了一坛子金贵的糖霜过来,还有大桶的鲜奶和牛皮熬制的胶汤。
紫竹自觉有些愧对这个一直待她很好的长辈,于是就借口要人手帮忙,拉着苏德忙了大半日,自然也教他学会了如何制作奶糖。小丫头本性善良,想着以后她们逃走了,哪怕苏德大叔因此被二殿下撵出去,只要有了这份手艺也能好好过日子,说不得还会赚下一份诺大家业。
就这样,不过两日功夫,主仆三人偷偷制作的奶干就存了一大包,至于骑马,紫竹和董蓉坚持练习了几次,最后都是放弃了。
原因无它,没有天分而已。倒是云睿这小子,好似天生就应该骑在马背上一样,乌其恩只教了他不一会儿就能够四处飞奔了。
这一晚,董蓉吃了饭就觉得心绪不宁,紫竹给她倒了杯热茶,她居然都忘记吹吹热气就直接送到了嘴边。若不是紫竹眼疾手快扯了一把,她许是就要把自己的舌头烫坏了。
“我有预感,今晚肯定有事发生。”董蓉挥手示意紫竹不必忙着帮她擦抹衣襟上的茶水,低声吩咐道,“告诉云睿把包裹背好,随时准备出发。”
说着话,她就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半尺长短的匕首,实际上就是一把半残的弯刀,这是紫竹前几日趁着苏德不注意从库房的废弃武器堆里偷出来的。云睿有些功夫在身,找根结实顺手的棍子就成了,她和紫竹力气小,还是要用这样的利器防身,关键时刻才能杀伤敌人。
紫竹见主子如此,赶紧绕过屏风去找哥哥报信儿,主仆三人各自准备好就一边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一边闭目养神。
董蓉的预感再一次成真了,三更天后,王城之人大半陷入熟睡之时,几处大马厩突然着起了大火。巡逻的兵卒们吹响了牛角,无数衣衫不整的兵卒和奴隶从各自的毡房里跑出来,呼喝着救火,拦截受惊奔跑的马匹。
就在混乱之中,七八个黑衣人迅速摸到了二王子的毡房群落外。为首的黑衣人扫了一眼安静的有些诡异的四周,突然抬手示意身后之人止步,末了仔细蹲身探看半晌,到底还是压下不安,一狠心示意众人继续前进。
可是他们未等走到最大的毡房外,四周突然燃起几十支火把,无数蛮兵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团团把他们围了起来。
格日勒图顶盔掼甲,迈着大步走进人群,对着有些惊慌的黑衣人们笑得得意,“中山王大架光临我大金王城,不知为何如此黑衣遮面,难道自觉无颜见人?”
那为首的黑衣人闻言,一把扯下了脸上的布巾,冷冷回应道,“金北望,明人不说暗话!当初我妻甘冒大险救了你性命,如今她落难此地,你若是知恩图报,就好好送她出来。若是你胆敢伤她一分一毫,我慕容秋定然与你不死不休!”
格日勒图微微眯了双眼,刚要开口再说什么的时候,董蓉却是闻声从毡房里冲了出来,哪怕隔了众多蛮兵,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被围在中间的人正是自家夫君。
她下意识就想冲到他怀里,但蛮兵却冷冷抓了她的两臂。她拼命挣扎,哭着大喊,“柱子,柱子!我在这儿!”
慕容怀德心痛欲裂,抬腿就要上前把惦记了多少日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