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累是吗？”
男子站在阴影里，双目注视着已经走至屋外身上披着月光的女子，情绪不明。
“嗯，很累。”
陌悠然惨淡一笑，尤其想到竹瑶，她心里就一阵痛意，痛得她简直快喘不过气。前世，她从来活得十分简单，所追求的不过是财物，可今生今世，她心里却多了许多牵挂，也多了许多想追求却不易得的东西，甚至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得时时刻刻戒备着，如此，又怎能不累？
“殿下，我有一个请求。”
阴影下中的男子又出声。
“什么？”
快入冬，室外的气温很低，陌悠然打了个寒颤，连忙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披风。
“若可以，我想成为殿下倾诉的对象，不知在殿下心里，我有没有这样的资格。”
两人周边的环境异常寂静，所以就算男子的声音不是很大，依然字字清晰地入了女子的耳。
“柒哲……”
陌悠然心中微微触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看着站在阴影中的男子，即使看不清他面上的情绪，她依然能想象出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那双清亮的眸不急不躁地望着她，没有一丝窘迫和暧昧。
“殿下不回答也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不急着要这个答复。”
果然，如她所料，男子此时的情绪中没有急躁。儒雅的嗓音仿若上好的玉质相碰发出的声响，给人一种难言的精致感。
“你为何对本殿这般特殊？”
“本殿可不觉得你对本殿有那方面的意思。”
陌悠然疑惑，一点摸不透眼前男子的用意。
“特殊吗？”
男子歪了歪脑袋，仿若在女子提出前，他一点不觉得自己对女子有何特殊之处。
“即使我对殿下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我是真心喜欢欣赏殿下您这个人的，所以，我对您特殊些难道不应该么？”
“也罢，本殿不探究了，先告辞。”
陌悠然摆摆手，就提着灯笼转身欲离去。临走，她不忘补充，以免男子失落，“对了，关于您刚才那个问题，容本殿想两日。”
“殿下慢走。”
见女子离开，男子缓缓走出了屋檐下的阴影，一双清亮的眸中含着由衷的笑意。
……
第二日，尹柒哲就带着陌悠然出了门，称想让她去帝都东城区人口市场亲自挑一个奴仆回来用作她日后的侍人。
“柒哲，你真小气，直接送本殿一个不就行了！为何非要带本殿出来让本殿亲自买？”
马车上，陌悠然忍不住抱怨男子。自从见识过男子的府邸，她便知这个男子多有壕了，可他竟然连个侍人都不舍得给她，她怎能不气！
“殿下，就算我给您，您真的会愿意用吗？”
男子今天气色不错，颈上裹着一圈厚实的狐狸毛，毛色雪白，一点瑕疵都没有，衬得他仿若一个玉人，脸上的肌肤清透白亮，连毛孔都瞧不见，薄唇透着粉嫩的色泽，很淡，但在他脸上却成了一丝极美的生机。
“什么意思？”
陌悠然不解。托男子福，今日她穿得比以往都要贵气，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头发就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发鬓处仅带着一支珠钗，但这珠钗上的珠子都是无价之宝，产自南海的千年蚌，三年才有那么几粒。她本就肤若凝脂，被这珠钗上的珠子一衬，更像一朵出水芙蓉，眼梢自带媚色，美艳不可方物。
“依着殿下谨慎的性子，就算收了我的人，也会处处防备不是么？”
“这样的话，还不如我花银子让殿下自己挑一个中意的，反正人口市场上贩卖的基本都是些无家世背景的孤儿或者一些家道中落不得不沦为奴隶的公子小姐，殿下您若买下他们，并善待他们，只会令他们对您感激涕零、忠贞不移不是么？”
陌悠然尴尬一笑，却不得不承认男子的话句句戳入她心坎，令她无话反驳。
“那你不许反悔，待会你得出银子！”
男子这次给她请了十日的病假，再加上太女执政，各方面定会对她极力严苛，她这个月的俸禄定会被扣除一些，所以她这也是没办法，生活拮据啊生活拮据。
“放心，我不缺这点银两。”
男子忍俊不禁，见女子一脸霸道，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
陌悠然觉得不自在，连忙一把挥开男子的手。
“别占本殿便宜！”
“想不到殿下还会害羞？”
男子仿若发现了一个新玩具，根本不想停手。
“尹柒哲，你还是不是男人！真不知羞！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
陌悠然被整得脸红，十分懊恼。为何在这个男子面前她反而觉得自己才是未经事之人？
马车走了将近两盏茶的功夫，才抵达人口市场。
人口市场的形势与菜市场的几乎一样，只不过，菜市场买卖的是蔬菜，人口时常买卖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大活人。
即使陌悠然曾有所听闻，但此时亲眼见识，还是忍不住惊讶，只见一个个人贩子身前都跪着衣衫褴褛的男女，其中男子数量居多，而且岁数都不大，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放着一块板子，上面标着他们每个人的价格，身上明显有残缺的，价格会低些，身上没有瑕疵而且面容姣好的，价格会偏高。
人贩子们看到衣着光鲜的客人在身前经过，都会卖力地介绍自己手里的商品，是的，跪在她们身前以及后面用链子绑着待卖的大活人对她们而言就是一件件能让她们盈利的商品，由于女子多用作苦力，很少人买，而且价格也不高，所以她们都会着重介绍自己手里的男子。
“大人，您快过来看看，小人这些货色都是一等一的水灵，您瞅瞅这皮肉，再瞅瞅这里，绝对好使！”
“哎哎哎！大人您别走啊，您对这些不满意，小人还有别的呢！”
“您别看他脏兮兮的，但洗干净了绝对是个百里挑一的尤物，您再瞅瞅这眉眼，以后调教好了，绝对是个上可持家下可暖房的极品！”
一个贩子见陌悠然在她商品前驻足，连忙叽里呱啦地介绍个不停，撩了自己身前男子的衣服，想让陌悠然看得更清楚些，而那些个男子都任由她摆弄，仿若一只只没有生命的木偶。
“殿下，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男子以前从不来这种肮脏的地方，但今日他竟纡尊降贵破例跟了过来，头上戴着一顶斗笠，遮了精致的容颜，不然他若以真容示人，定会在这人多混杂的地方引起不小的骚乱。
“暂时没有。”
“你让本殿好好看看。”
陌悠然一个个仔细地瞅着，挺新奇，也挺怜悯这些被用来贩卖的男女，相比她们而言，她其实幸福多了，至少，她还有尊严，还有选择自己想走的道路的权利。
“哎呦！”
那个人贩子耳朵很尖，听闻陌悠然的自称立时夸张地惊叫出声。
“原来是皇女殿下啊，小的见识浅薄，竟然没认出来，罪过罪过！”
“对了，请问您是哪位皇女？”
怪不得长得这么好看，她心里直犯嘀咕。
“这你不用管，现在本殿只是客，你给本殿介绍个能让本殿满意的就行了！”
陌悠然听着人贩子尖细的嗓音，很是厌恶，若非有克制力，她真想抽这人一顿。
“殿下您喜欢啥样的？”
“小的啥样的货色都有，就怕您挑花眼。”
人贩子心想来了个贵客，愈加小心伺候着，一边瞥着女子身旁的白衣男子，心想这个男子一定是她夫侍，这般盯紧着，一定是怕殿下买个尤物回去，抢了他恩宠，为了两方不得罪，她只得将问题抛给女子。
“本殿想要一个有点反骨的。”
陌悠然摸着下巴想了想，总觉得眼前这些跪着的太过柔顺，缺少灵气。不过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在这种环境下，若不识相点，恐怕会招致更多教训。可她就想要一个在这种严峻的环境下仍能保持本质的人，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好的。
“呦！”
“敢情殿下原来喜好这种调调！”
说着，那个人贩子就反身进了一间屋子。
“快出来！”
“小贱人，几天不打你你就皮痒是吧！”
“他娘的！再反抗信不信老娘打折你的腿！”
陌悠然在外好奇地望着，那件屋子里传来那个人贩子不堪入耳的骂声。
第95章 是以身相许呢？还是以身相许？
接着，屋内传来拖拽的声音，其中夹杂这铁链碰撞的声响，不一会，一个浑身脏乱不堪的男子被那个人贩子拽了出来，确切说，他还是个少年。
他手腕上绑着铁链，而铁链另一端被人贩子拽在手里，人贩子拖牲口似的将他往外拽，而他则像一头倔牛，死命往后退，脚上的草鞋只剩下一只，身上的衣服无一处完整，露出密密麻麻的鞭伤，头发脏乱不堪，挡住了他大半张脸，但那双霍亮的眸子透出的坚韧却不容人忽视，令不远处观望着的陌悠然惊喜。
“殿下，您快瞧瞧这个。”
“小人实话实说，这小贱蹄子几乎逮谁咬谁，小人训了一个月都没有训服帖，而客人一向都要乖巧的，就算要有点小性子的，也不喜这种脾气倔又乱咬人的，所以这个小贱蹄子一直卖不出去，不过刚才殿下您提出要有点反骨的，小人立时觉得您跟这小子有缘！仿佛这些日子这小子都卖不出去就为了等您过来买他。”
人贩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那个少年拽到陌悠然跟前，然后极力向陌悠然推销这个少年，仿佛那个少年对她而言就是块烫手山芋。
少年一直想挣脱手腕上的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奈何另一端被人贩子绕在手上，他无论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铁链对他的束缚。
“小贱蹄子，你给老娘老实点！”
人贩子不耐烦，当即从腰间抽出一根鞭子往少年身上耍去。
电光火石间，陌悠然猛然出手抢过她鞭子的另一端，用力一拉，那人贩子就栽倒在地。
“哎呦！”
她痛呼出声，手上一松，鞭子和铁链脱手，少年得自由，转身就跑。
“哎哎哎！小贱蹄子，你跑一个试试！”
人贩子急了，连忙爬起身，欲追。
“本殿来！”
陌悠然眼疾手快，直接将手里抢过的鞭子飞了出去，那鞭子直接往少年的脚踝处飞去，将他绊倒在地。
少年回头看了陌悠然一眼，连忙爬起身，继续踉跄着往前跑，由于他腿上也绑着铁链，速度并不快。
“还跑！”
陌悠然两三步就追上他，出手将他擒住，少年拼命反抗，但在女子手下，他力道半分使不上。
“殿下，您真有两下子！”
人贩子跑来，连忙出声夸赞。
“废话少说，他到底值几个钱？”
陌悠然出声打断，一边死死压制着自己手里躁动的“小公牛”，心想自己简直捡到宝了。
“殿下，小人已经给打折扣了，就五十两吧！”
人贩子眼睛一亮，连忙伸出五根手指在女子眼前晃了晃，一脸精明。
“他身上除了这些鞭伤应该没有其他疾病吧？”
陌悠然瞥了眼自己手里的少年，思忖五十两买他究竟划不划算，因为五十两对她而言就是一个月的俸禄啊！
“没有！”
“小人虽有时不厚道，但这点信用还是有的！”
“这小子还是个雏，殿下您若带回去好好调教，绝对是个一等一的尤物！”
人贩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
“他是个哑巴么？”
“本殿到现在为止还未听他出过声。”
陌悠然一听人贩子的回答便知其误会她的意思了，很是无奈。
“殿下您就放一万个心！”
“他能说话，只不过平时不爱说罢了！”
人贩子连忙澄清，生怕自己答得晚了这笔交易就达不成了。
“那行！这人本殿要了，银子你找他！”
陌悠然不再多疑，当即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白衣男子。
人贩子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忍不住吃惊，但还是舔着脸过去了。
尹柒哲十分大方，一锭五十两的银子出手，他眼皮都未抬一下。
人贩子收了银两，当即掏出钥匙解了少年手上和脚上的铁链，接着一边将卖身契递给陌悠然一边热情道：“殿下，欢迎您再次光临，小人一定再介绍好的货色给您！”
陌悠然没搭理她，注意力全放在眼前少年的身上，笑得十分友善。
“走吧。”
少年这时终于安分下来，看了她和尹柒哲一眼，就径自顺着陌悠然手势的方向往前走去。
“殿下，他身上那么脏，我可不想让他上我纤尘不染的马车。”
尹柒哲有洁癖，见少年身上脏得一塌糊涂，斗笠下的眉间忍不住起了折痕。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他走回去吧。”
陌悠然见那少年虽走她在前面，但之间距离从未曾拉远，她便知少年已经打消逃跑的念头，很是欣慰。
“先带他去一家客栈吧，找人给他换身干净的行头再说。”
“我俩正好也可去附近的酒楼一起用顿午膳。”
尹柒哲提出建议。
“嗯，也只能这样了。”
陌悠然看了眼走在前面对周围人打量的目光丝毫不在意的少年，只好点头。
之后，两人就将少年带去了一家客栈，由于出钱的尹柒哲，所以一切都由他一手包办，客栈的小二将他的吩咐一一记下，就带着少年下去了。
“殿下，去附近的素芳斋吧，据说那里的素食十分出名。”
“好。”
两人在单独的包房内坐定后，竟异口同声，分别让自己身边的无渊和孤尘先在外面守着。
无渊和孤尘均诧异地看了眼自家的主子，之后还是遵守吩咐一同走了出去。
见两人出去后，尹柒哲率先出声，语气很是暧昧，就连眼里都带着暧昧的笑意。
“殿下，原来您跟我一样，都有话想两人之间单独说啊……”
他最后一个“啊”字拉得很长，显得意味深长。
陌悠然闹了个大红脸，“你别误会，本殿只是有问题想问你。”
“殿下请问。”
男子呷了口茶，静待其下文。
“就是……”
“那日你为何会救本殿？”
不等男子回答，陌悠然又补充一句，“别说你只是恰巧路过。”
其实这个问题她昨晚就想问了，但昨晚，她更多的重点在于男子为何要与她合作上，所以一直未想到寻找时机提及这个话题。
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故作一脸神伤，“就知道骗不过您。”
“你快说，本殿听着。”陌悠然很是急切，眉间紧蹙，并不是玩笑的态度。
“其实，那日有人飞鸽传书通知过我。”
男子淡淡地回话，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那个人是谁？”
陌悠然紧张了起来，若那人提前预知她有难，是不是也代表他也知那日想取她性命的人究竟是谁！
“这个也是我今日想问殿下您的。”
男子将问题抛给了女子，神色同样认真了起来。
“什么意思？”
陌悠然有点蒙。
“殿下您看看吧，这个字迹您应该认得。”
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并将其推到陌悠然面前。
�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