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先恕下官冒昧。”
陌悠然无聊地摆弄起了手边的杯盏,已生归意。这阵子,她白天都会尽量抽空陪伴在苏瑾身边,那个男子对她而言就是一处港湾,能供她暂时忘却俗事休憩片刻。
“你想问什么?”
男子神色淡淡地望着女子的举动,突然流泻出一丝笑意,稍纵即逝。
“那下官此时可否问殿下几个问题?”
陌悠然此时如释重负,忍不住扬起手臂伸了个懒腰。
“该问的都已经问了。”
男子此时很平静,也很放松,苍白的指尖在杯沿上轻轻摩挲着。
“殿下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了吧。”
陌悠然终于彻头彻尾地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三妹不像他父亲那般看重世俗利益,自从见过空雨大师,她便一直想追随之成为其徒弟,奈何她的父亲不同意,只得作罢。后来,她父亲溺水身亡,她无了约束,办完她父亲的丧事后,她便弃族追随空雨大师去了。”
“那位是下官的三妹。”
“那他的女儿呢?据说她当年是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是不是另有隐情?”
“真是乐极生悲。”陌悠然出声终结。
“当年下官也不希望此事闹大,惹人非议,便同意了。那位夫侍终于争取到自己想要的,没有再多为难,当即去官府改了口供,却不料回来后,可能因为太高兴,不小心在路上滑了一跤,一下子摔入路边的池塘,溺水身亡。”
“下官不才,即使身为男儿郎,并拥着一副病弱之体,依然受家母百般重视。因此,她生前便拟好遗嘱欲将尹府莫大家业全部传承给下官,那夫侍眼红,便构陷于家父,想以此威胁下官,让下官日后能分出一部分家产给他的女儿。”
男子不屑一笑,那风情的眼尾处流露出一丝嘲讽,刺骨而又冰冷。
“他不过想分一杯羹罢了!”
“后来你母亲的另一位夫侍为何诬告你父亲是杀人凶手?”
“那后来呢?”
“家母死时的症状只要有点医理知识的人看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因何而死,家母在世时虽好色,但也曾成就尹氏家族的一段辉煌时期,家父怕此事宣扬出去会毁了家母的一世英名,便着人提前将家母的遗体火化掩埋了。”
“为何?”
“是家父暗中派人做的。”
陌悠然心中的震惊程度已不知该以何种词汇形容。
“你母体的遗体是被谁恶意销毁的?”
男子长睫微垂,有些怅然。
“家母死后,那位夫侍估计也一直心虚愧疚,所以才会顶不住压力在朝堂上当场撞柱身亡。”
“因为家母就是在那位夫侍床榻上猝死的,家父气不过,才会将其告上官府。”
陌悠然不解。
“既然你母亲是这样暴毙身亡的,为何当年你父亲要将此事推到那位极受你母亲宠爱的夫侍身上呢?”
“不对。”
男子终于道出惊天真相,令陌悠然目瞪口呆。
“当年家母其实是在夫侍床榻上纵欲过度而死的。”
见人都回避,陌悠然就看向男子,静待回答。
“说吧。”
陌悠然会意,吩咐竹瑶退下,竹瑶应了一声,只好也到外面守着。
见无缘离开,男子看了眼陌悠然身后的竹瑶,才看向她,对她使了个眼色。
“是,大人。”
“无渊,你先出去。”
陌悠然相信卓觅和俞如那两位大人的人品,就算日后她告知她们,她们也不会再泄露给别的外人,所以她此时才能如此笃定。
“你放心,本殿不会泄露出去。”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男子十分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此乃家丑,家丑啊。”
“你……”陌悠然想了想,才继续说,“你母亲当年究竟怎么死的?”
“这个说来话长。”男子拿起茶盏呷了一口茶,卖起了关子。
陌悠然不多废话。
“回归正题,四年前的那起案子真相究竟是什么,本殿希望你能给出一个解释,算作你曾经许本殿的赔礼。”
“本殿只是喜欢欣赏美人,并无其他想法。”
男子也不害臊,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
“自殿下那日在朝堂上久久注视下官,下官便以为殿下看上下官了。”
“嗯。”
陌悠然终于听出男子的话外之音,哭笑不得。
“柒哲公子,你不会一直以为本殿中意你吧?”
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才继续道:“算了,看来是下官自作多情了。”
“如今……”
“下官还以为殿下您会问关于下官的事情。”
陌悠然看着男子失望的神情,有些好笑。
“不然你以为本殿想问什么?”
“嗯。”
男子错愕。
“原来殿下您就想问这事。”
“呃。”
陌悠然心里一直记着与那两位大理寺少卿的约定,此时正主就在她眼前,她当然要趁此问个清楚。
“对此本殿一直很好奇。”
“关于四年前你母亲突然暴毙而亡的那起案子真相究竟是什么?”
坐定后,男子就开门见山。
“殿下,现下可以说了吧?”
之后,两人就去了附近的一家酒楼,并包下一间独立的包厢。
“好。”
陌悠然看了眼四周来来往往巡逻的侍卫,“这里不不方便说话,换一处地方吧。”
男子一愣,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什么?”
第82章 隐玉,是朕对不起你
“你不必紧张。”
萧渡远看出陌悠然的拘谨,心里也不是滋味。她跟这个孩子虽是母女的关系,但从未以母女之间的姿态相处过,如今见这孩子这般,她能理解,甚至自责。
“是。”
陌悠然暗自深呼吸几口气,想让自己的面色看起来自然些,但心里还是忐忑不已。
“这段时间,你跟丞相家那个孩子相处得可好?”
萧渡远问出这句,其实也在暗中鼓足了勇气,欲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关心关心眼前这个孩子。
“挺好的。”
“母皇,这次真的谢谢您赐儿臣那么一个优秀的夫君。”
陌悠然这句可不是客套话,而是肺腑之言。
“他怀了你的子嗣,理应嫁你。”
听闻女子的感激,萧渡远心里生出愉悦,面上却不动声色。
“嗯。”
陌悠然轻声应着,接下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腹内的孩子已经几个月了?”
萧渡远不想气氛陷入尴尬,无话找话。
“大致四个月。”
“对了,儿臣还给那孩子起了一个乳名,希望母皇您别见笑。”
“是什么?”
“平安。”
“平安……”
萧渡远沉吟,思绪突然飘至很远的过去。
“陛下,您看咱女儿多可爱,快给她起个名吧。”
“容朕好好想想。”
“好啊,原来陛下您还没想咱过咱女儿的名,我不高兴了!”
“朕逗你的。”
“这是你为朕诞下的女儿,朕怎么可能不重视她?”
“自从你怀孕,朕就开始想这个孩子的名了,只是孩子性别未明,于是朕想了两个。”
“哪两个?快说。”
“若孩子是女孩,就叫萧浅祎,‘祎’是祎堕的‘祎’,寓意美好、珍贵。若是男孩,就叫萧浅熠,‘熠’是熠耀的‘熠’,寓意光耀、鲜明。”
“如今,孩子已确定是女孩,就叫萧浅祎吧。”
“怎么样?喜欢么?”
“喜欢。”
“陛下,但愿您日后能以如今起这个名字时的心境珍视我们这个女儿。”
“会的,朕一定会的。”
……
“母皇?”
“母皇您怎么了?”
耳畔的声音渐渐清晰,她怔怔回神摸了摸冰冷的面颊,才知自己方才流了眼泪。
“母皇,快擦擦。”
陌悠然连忙怀里摸出帕子递给萧渡远,但对方一直怔怔地盯着她,仿若未闻,她只好抬手,亲自为其拭泪。
未曾想,萧渡远竟一把攥住她手腕,将她的手揣入了双手之间。
“母皇?”
陌悠然被萧渡远这一举动惊得不轻,被对方揣着的手就那么僵着。
“隐玉,对不起。”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许久,萧渡远突然哽咽出声,声音很轻,在外界车轮滚动声和马蹄声的干扰下,更是几不可闻,但陌悠然听见了,而且十分清晰,字字烙印进她心底,令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久久难以平息。
“母皇为何突然……”
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有些干哑。
未等她说完,萧渡远就打断她,“隐玉,这些年,是朕对不起你。”
她悲戚地望着陌悠然,细细地看着她的眉眼,轻声叹着,“像,真像……”
说着,她就抬手摸向眼前女子的脸颊,仿若透过其眉眼看到了另一个人。
就在这时,陌悠然突然眯起双眼,极快地出手将一种无色无味地药粉往萧渡远眼前一挥。萧渡远将这种药粉吸入鼻腔,双眸立时失了神采,整个人往旁边倒去。
陌悠然及时扶住她,让她躺入自己怀里,以免生出动静惹马车外的人怀疑。
她刚才用的药粉正是云毓曾经送她的如意散,如意散是一种迷幻药,人若吸入体内,便会产生美好的幻觉,两三个时辰才会清醒,清醒后,她会彻底忘却自己是如何陷入幻觉的情景以及陷入幻觉后她所看见的一切。
……
“这是哪?”
“啊!朕的衣服呢!”
时光回到十七年前的一个早晨,萧渡远一夜宿醉,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床榻上。她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坐起身子,发现自己浑身赤裸,惊得不轻。
“陛下终于醒了。”
突然,耳畔传来男子的嗓音。那嗓音柔柔的,听着他的声音,仿若有根羽毛拂在心间,搔搔痒痒的,却寻不到痒点。萧渡远惊愣地抬眸,发现不远处的轩窗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是个男子,他缓缓转过身来,背着晨曦明媚的阳光,但那张足以倾国倾城的容颜还是那么清晰地、那么毫无犹豫地撞入了她心底。
“你是……”
萧渡远呆若木鸡,良久,看见男子眉间莲花状的花钿才完全反应过来。
“覆华!”
“你是覆华公子!”
她狂喜,双目愈加热切地盯着男子。眼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无论才名还是美貌都艳绝天下的男子,其一首《红梅序》引无数人为之倾倒,一曲《浮华一生》令天下人为之沉沦,天下女人都对之趋之若鹜,就连她,一代天子,也无法幸免,重重地在这个男子身上栽了一跟头,但她还乐此不疲。
这个男子虽是出身青楼,但身上无一丝风尘之气,自从其名声远扬,慕名来访的人开始络绎不绝,但他再未以真容直接示人,每次接客,他都会在自己和客人之间隔一座屏风或者在脸上戴一块面纱。而萧渡远正是被隔绝在屏风之外的宾客之一,那时,她心底也存着一丝傲气,并未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强权压制人,仅想以自己的真心打动男子芳心,让其心甘情愿地将真容展露于她眼前。
此时,见这个将天下间所有精妙都集于一身的男子终于将真容展露于她眼前,她怎能不欣喜若狂!
“陛下打算衣不蔽体到何时?”
覆华从桌上拿过一叠干净的衣服递向女子。
“哦!”
“朕……我这就穿!”
萧渡远伸手接过,闻到男子身上传来一股清雅的莲香,立时一阵晃神。
“不对,你刚才唤我什么?”
穿衣传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无比不对劲,仔细回想着男子刚才对她的称呼,立时被惊出一身冷汗。
“陛下啊。”
男子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你怎么知道朕的真实身份的?”
既然已经被对方识穿身份,那她就没必要继续刻意掩饰了。
“陛下难道忘了刚才醒来时说的话?”
男子反问。
萧渡远仔细一回想,这次想起自己刚才初醒时无意中说漏了嘴,顿懊恼不已。
“覆华公子,朕并无恶意,希望你不要见怪。”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男子的神色解释着,一颗心紧张得砰砰直跳,仿若快跳出喉咙。想到自己已近三十的年纪,膝下已有不少儿女,如今竟然在一个年纪比自己小十岁的男子面前有种情窦初开的感受,她不仅羞红了老脸。
“覆华明白。”
男子善解人意,并未说什么。
“你明白就好,朕该回宫,就不打扰你了。”
萧渡远穿好衣服,下了床榻,心里竟生出浓浓的不舍之意,真想在这个男子身边多待一会,可她今日已误早朝,再不赶紧回去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定会被朝堂那些烦人的大臣念叨个不停。
“陛下慢走。”
男子让开身,对眼前这个能主宰天下的帝王并无挽留之意。
见此,萧渡远在其身上又多了一份心思。
“陛下,您终于出来了!”
守在外面的清霜见萧渡远终于从覆华屋内出来,笑得一脸暧昧。
“覆华公子,昨夜承蒙你一夜的悉心照顾,朕感激不尽。”
临走,萧渡远还想跟男子多说几句话。
“覆华应该的,陛下不必客气。”
男子淡淡地笑了笑,眉间莲花状的花钿更为他的容颜添了几分孤绝清傲的气质。
“清霜,昨晚上到底怎么回事?朕为什么会睡在覆华公子房内?”
回宫的路上,萧渡远终于想问个究竟。
“陛下您真忘了?”清霜十分诧异。
“是有点印象,但不甚清晰。”
因为一夜宿醉的关系,萧渡远此时头痛欲裂,难受得厉害。
清霜无奈,只好解释。
“昨夜覆华公子突然兴起,摆出百米酒席,称谁若率先能将这百米酒席上的酒全部喝完,谁就能有机会见他一面。”
“陛下您听了,觉得这是一个在覆华公子面前表现自己的绝佳机会,当即报了名,参与了这次比赛。”
“后来呢?”
萧渡远亟不可待地询问道。
“后来陛下您真的支撑到了最后,而且就您一人。不过,老鸨才宣告您今夜夺得头筹,您就跌跌撞撞地来到覆华公子身边,似乎想跟他说些什么,但话还未说出口,您酒劲一上来,就倒在了覆华公子的脚边,后来覆华公子只好着人将您搬进他屋内,并且悉心照顾了您一夜。”
“原来竟是这般……”
萧渡远捂脸,羞愧至极。
“陛下,您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清霜无语地瞥了萧渡远一眼,凉凉道。
“覆华,朕爱你,这辈子朕都只爱你一人。”
这夜,是萧渡远和覆华的洞房花烛夜,缠绵过后,萧渡远拥着覆华,在他耳畔低低爱语。在这之前,两人之间并未有隆重的成亲仪式,也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只喜服加身,叩了三拜之礼,交臂喝了合卺酒。
其实并未萧渡远想这样,而是覆华坚持如此,因为他称不希望两人之间的爱情掺杂太多杂质。
------题外话------
【最近公告君有点忙/(tot)/~】:
其一,喵都不好意思问,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