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吃了个新鲜,乾元帝越发不耐地看着朝中。
烈王病得起不来身,多叫人惋惜呢?如今能辅助他的人竟然是一个都不在。
正目中无神地听着朝中鸡毛蒜皮的破事儿,秦王就站出来了。
秦王是个刚强不知道转圜的人,当着众人的面前儿,一点儿都不给他父皇留脸,洋洋洒洒将那贵妃为何入京,如何叫乾元帝抢到宫中,如何获宠一一地说了,之后一脸义正言辞地指责了勃然大怒的乾元帝,认为这位父皇行事太过,叫人鄙夷,又恐他遗臭万年,因此再三劝谏,做足了一副刚烈的模样,恨不能头撞宝殿血溅三尺了都,叫人心生赞叹的同时,对秦王的印象都很不错。
之前都说秦王孝敬了皇帝陛下一个公主,媚上谄媚,原来真相是这么个情况。
若说别的帝王,大家还不信,不过乾元帝是个好色的人,秦王看着多正义呢?听了眼下的谏表大家都信了。
天下那么多的美女,还要往俘虏中发展,不是那是帝王,都有御史要唾他一脸!
在众人不满的目光里,乾元帝老脸都挂不住了,况叫他更生气的是,几个史官两眼放光,手中不辍,显然是真的打算叫他遗臭万年!
“逆子!”乾元帝气得要死,不分好歹抓了案上的东西就往下头的儿子的头上摔!
秦王岿然不动,静静地叫那砚台砸在了头上。
砚台碎了,秦王殿下的头一点儿都没破。
虽然王爷头很硬,然而一时间,完全不慈爱的陛下叫众人心中更为鄙夷。
“父皇再不对,二皇弟也不该如此忤逆。”太子见乾元帝不喜,急忙在一旁添柴。
“原来你也知道父皇这样是错的。”秦王对太子不那么恭敬,冷哼了一声冷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劝谏?!古有奸臣,你就是奸子!”
唐天哪怕心里装着事儿,也惊呆了。
原来,还有奸子的么?!
“你!”见乾元帝果然连自己都不满了起来,太子瞪着眼睛,却见秦王看都不看自己,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模样,恨得咬牙切齿,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朝中,他还是要保持一个太子应该有的模样的。
“父皇是帝王,二皇兄说得太严厉了些。”项王缩了缩脖子,在上头乾元帝殷切的目光里硬着头皮说道,见秦王转头看着自己,目光奇异,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问道,“皇兄还有何事?”
“我上表是自己自己的事,管你屁事?!”秦王冷冷地说道,“狗拿耗子,说的就是你!”
乾元帝已经气得直翻白眼儿,眼前发黑,简直恨不能亲手宰了这个儿子!
薛皇后眼角带着笑意地看着,见乾元帝真的有点儿要不好,也恐此时气到反叫秦王背黑锅,便温声道,“罢了,陛下既然喜欢,封都封了,秦王一番好意也是难得,犯言直谏的勇气可嘉,”忖思片刻,赏赐了秦王一些,又宽生安慰,叫秦王不必担忧,这才笑道,“陛下心胸宽阔,自然知道你的心,不会与你计较,今日之事,就这样儿,陛下日后懂得节制就好。”
这就是给乾元帝定了性,这是色迷心窍,连儿子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乾元帝恨得咬牙切齿,却松了一口气,不再多说。
说得更多,他的脸面就越发地没有了。
经秦王在朝上打人骂狗,这朝中仿佛叫人带了头更有勇气,一时间御史们群情激奋,纷纷骂了一下乾元帝,想着也来个铁面无私青史留名,之后,就有唐天出班将烧山之事说了。
乾元帝本以为事情就此完结,却没有想到一群御史跟叫人刺激了一样纷纷拿他开涮,本就急着转移目标,听了唐天的话,觉得很应该在京外放把火,叫大家的注意力转移一下,顿时颔首同意。
薛皇后却眼角一动,目中露出了深思的模样。
行事手段这样凶狠,可不是唐天的风格,反倒似夷安的手笔。只是若夷安真要如此,想必是真的有些缘故,因此她此时眯起了眼睛往下头看去,却见太子的脸上陡然露出了惊恐之色,之后虽然勉力板住,然而那双眼睛里的忧虑竟还是不能掩盖。
太子此时心中确实惊恐。
那山中之事,他全明白,乃是当日与烈王府勾结寻到了数百退役的士兵,虽然年纪大些,然而都不在册不说,还都见过血,不是白丁,大多埋伏在那烈王治下的山中,如今冶炼兵器,只等日后一场搏杀,没有想到今日竟暴露在众人面前。
见到上头薛皇后的目光往下看来,太子急忙低了头不语,一双手微微握紧。
竟是功败垂成!
若是真的发难,三里不过是转眼就到,那时只要冲入内城清君侧,他就能够成事!
到时压住薛皇后与乾元帝,谁知道是怎么死的呢?只与人说乾元帝死在薛皇后的手里,待他即位满门抄斩了宋国公府给天下一个交代,这天下就再也没有能对自己置肘之人!
这个建议,还是当初薛珠儿说与自己的,没有想到这么多年的筹谋,转眼要付诸火焰。
心疼的要死,太子的目光便怨恨地往好事儿的唐天看去。
他心知唐天只怕并不知道山中之事,只是坏了他的事儿,就是该死!
“既然你有心,就你去办。”乾元帝也很讨厌唐天,只是今日却有些感激他了。
“遵命。”唐天哀怨地看了看一旁不语的萧翎,觉得自己真够倒霉的。
这不定是招惹了哪个皇子呢。
因今日朝中之事,因此乾元帝下朝就气势汹汹地往后宫去了,薛皇后也不管,只命太医保重乾元帝的身体,也不招萧翎跟自己一起走,自己平静地去了。
眼见两个老大走了,太子就吐出了一口气来,见秦王正与萧翎走在一起,狼狈为奸的模样,只恨得不行,此时走到了冷眼看来的秦王的面前,拦住了几人的去路,这才冷冷地笑道,“二皇弟今日威风!连父皇都不放在眼里,这天下都装不住你了!”
见秦王鄙夷地看着自己,他顿了顿,这才露出了一张有些扭曲的脸孔来,凑近了秦王的脸死死地看着他,轻声道,“想要有自己的小算盘,你得看看,你有没有你那个命呢!”
“蠢货,滚!”秦王高出太子一个头,此时居高临下地说道。
太子退后了一步,见秦王冷哼了一声越过自己走了,顿觉丢脸。
“对了。”秦王走了两步,却突然转回身,见太子看过来,突然抬起手,一拳轰在了太子的脸上,将他揍得横飞了出去,这才淡淡地说道,“这个,本王得替三公主谢谢你!”
第195章
太子趴在地上,噗地吐出了一颗大牙!
想揍就揍,从来都很任性的秦王殿下转了转自己的手腕,满意地见大家都惊呆了,许久之后才有小内监哭着喊着往太子的身上扑,这才晃晃悠悠地走了。
萧翎看了看太子,撇了撇嘴,觉得与其揍他,不如宰了他,却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甩了甩自己衣袖也走了。
还有个要命的亲爹等着他去刷,简直没有时间与脑残的太子有任何的沟通。
怀着这样的心情,萧翎入了烈王府。
此时烈王府中早就不是萧翎初回京的样子,见了如今的清河郡王,大多带了几分畏惧。
萧翎与夷安在烈王府如何威风凛凛,连侧妃都被逼到了寺中,烈王那一日回头就大病,谁还不知道呢?
烈王如今躺在病榻上,都是另一位侧妃在照料。
这位侧妃,自然是烈王第三子第四子的那个生母,情敌不见,如今能够吹吹烈王的枕边风儿,自然是要将自己的儿子夸得天上地下的好,外带说一说萧城兄弟是如何荒唐风流,竟然使这对儿兄弟有了失宠之势,连萧清的话儿都有点儿不给力了。
今日知道萧翎上门,烈王心中一叹,却还是见了。
如今这个儿子是最有出息的人,他的王妃也有兵权,竟叫烈王心中有些不愿再这样僵持的想法。
他余下诸子都不成器,日后只怕还要叫萧翎庇护。
心中唏嘘,烈王眯着眼睛向着门口看去,就见日光之中,一个容貌绝美色青年缓缓而入,那风姿,叫他下意识地有些怔忡,仿佛见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柔媚温顺的歌妓。
他是宠爱过她的,只是高贵的皇族却独宠歌妓叫人笑话,给自己丢脸,风言风语如何能叫他容忍呢?
“你来做什么?”烈王叫那侧妃扶住,起身靠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他从前的一头黑发已然斑白,脸上露出了细碎的纹路,竟仿佛迟暮的老人,再也看不见从前的意气风发,无端叫人看着有衰败之感。
“这些时候,京中都以为我要死了,或是烈王府要败了,来看望本王的,是越来越少。”烈王声音有些平静,却还是露出了萧瑟之意。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这样可怜,见了的人难免心伤,连那个侧妃都装模作样地擦着眼角,萧翎却毫不动容。
几句可怜的话就能叫人转圜,那天底下大家都去做坏事儿好了,最后流几滴眼泪,说自己几句可怜,不是就天下太平?
“今日,我有事与父皇说。”萧翎冷冷地说道。
这样的无情,叫烈王失望透了,脸上也冷淡下来,慢慢地问道,“何事?”
“府中有人谋逆,倾门之祸就在眼前,我与父王来说说。”萧翎懒得坐在烈王的屋子里,见他身边那个侧妃有些嫉妒地看着自己,却是想到了从前自己年幼的时候。
他当年年纪小,被养在烈王妃的府里,那一年他还是天真懵懂的孩子,有一日听说烈王要见自己这个儿子,欢喜得不能自己。
那时候他不过见过烈王几次,正是对父亲孺慕憧憬的时候。
一进门就见着了两个比自己年长些的孩子,叫自己唤三哥四哥,要带着自己玩耍,他听了,就怯怯地跟着走,走到了后头,却叫这两位兄长摁在地上往嘴里塞泥沙蚯蚓,还要扒光自己的衣裳叫人笑话。
他那时已经开始习武,力气也大,将三哥一下子推倒拔腿就跑,却不想三哥的头撞在了一旁的树上,划了一口小小的口气。
就为了这么一个口子,他叫烈王拿着鞭子抽,骂他烂泥扶不上墙,不是烈王妃破门而入,他就要死在烈王的手上。
他永远都记得烈王妃与烈王对嘴时恼怒的模样,还有这个侧妃跪在地上哭喊着添油加醋,话里话外说烈王妃教的自己要谋害烈王的子嗣,最后夫妻反目,彻底翻脸。
他也知道,从前京中他的那些不堪的传闻,究竟是谁的手笔,老三屋里一个丫头有了身孕,却吊死在自己院子里,究竟是因为什么。
亏了那时他警醒,赶在从前将那丫头丢进了老四的房里,不然闹腾开,他的名声只怕要更胜。
“谋逆?”见萧翎看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烈王心中一紧,只以为萧翎是念着旧恶,要坑害王府,提着一口气儿怒声道,“你也出身烈王府,难道满门抄斩,你就满意了?!”
“这话,父王该问应该问的人。”萧翎平静地将唐天发现之事与烈王说了,见他脸色苍白,浑身都哆嗦,这才慢慢地说道,“今日皇后娘娘命烧山,给了父王脸面,可是父王要如何,自己也得知道。”
听见烈王呼哧呼哧喘气儿,仿佛要死在眼前,他便平静地说道,“这交代,可不好糊弄人。”说完了这个,他四处看了看,见了那侧妃哭着含着给烈王顺气儿,脸上却突然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纹。
“有件事儿,我不知该不该与父王说说。”烈王突然听了这样的冲击,已然心神俱动,听见萧翎的话,艰难地看去。
“您还记得,当年您宠爱的那个知府的庶女,想要请封侧妃的那个么?”萧翎轻轻地问道。
烈王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之后脸上微微变色。
那是他很宠爱的一个女子,因天真可爱,因此叫他心中松快,后来有了身孕,为了子嗣,他就想着往宫中请立侧妃,给她与自己儿子一个好些的名分,却没有想到不过几日,竟就母子一同染了重病香消玉殒,叫他那几年都心中伤感莫名。
“怎么死的,父王该好好儿问问您身边这位侧妃娘娘。”萧翎对烈王温声道,“当年旧事,瞒不了人,证据都在我的手中,只是从前我懒得说,谁叫死了的人就是那样儿,您总是要看在活着儿子的脸面上呢?”
就算烈王知道是谁干的,又如何?这个侧妃有两个儿子,就算失宠,为了儿子的体面烈王也不会生出事端,萧翎握着证据等的就是一击即中,如今见烈王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那个突然连哭都忘记的侧妃,就满意了起来。
他的母亲烈王妃就是狠毒残忍,别的女人就是纯良无辜的小白花?
好好地自己关着门哭去吧!
“弟弟的一条命,可惜了的。”萧翎淡淡地说道。
这话带着几分杀机。
可惜什么?
可惜的是,若是这个侧妃没有动手,许烈王子嗣更加繁茂也说不定。
能害死烈王一个儿子,自然就可以害死更多。
“你!”烈王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身边的侧妃,转头看了看萧翎,突然神台清明,虚弱地说道,“你今日揭破,只怕那山中之事,是因你三哥四哥而起?!”
“父王聪明,儿子不必多说。”萧翎冷眼看着那侧妃滚到了地上,跪着与烈王哭求自己的可怜与无辜,还说着自己是因为深爱烈王,不愿意别的女子为他生子,不由轻声说道,“蛇蝎女子,不外如是,父王看人的本事,确实很不一般。”说罢,正欲转身离开,却听见身后,烈王有些木然的声音传来,转头看去,就见烈王浑身都在颤抖,脸色苍白地低声问道,“你这样怨恨我?”
“当然不。”萧翎轻声道,“只是,若是我的出生,只拿母亲的痛苦换来,我倒宁愿自己从未来过。”
他明白为何烈王妃不愿意看见自己,因为那是在往烈王妃的心里插刀子。
每一个庶子,都是烈王对当初誓言的背叛。
“既然做不到,为何还要给母亲希望,叫她对你心生期待?”若烈王从前就是一个三妻四妾的人,不会伤得烈王妃这样深,这么多年,一直耿耿于怀。
烈王听着耳边的哭诉,只觉得心中不知什么在翻滚,心口疼的厉害,伏在床上沉默了很久,突然低声道,“你在为她张目。”
“父王说什么是什么。”萧翎见烈王看向下头那侧妃的目光厌恶痛恨,还有仿佛对自己的耻辱,却并不在意,就见眼前一道白光划过,竟是烈王提着一口气将床边长剑刺入了这侧妃的心口,听见那侧妃哀叫了一声倒在了血泊里,眉尖儿都不动地说道,“父王,也是给他们报仇了。”讥诮地在烈王当啷一声丢下长剑的声音里笑了笑,他沉默了片刻,便继续说道,“三哥与四哥,请父王早作决断。”
烈王能这样快地处置了这侧妃,就是在给自己看,真是有心了。
“三日之后,他们病故。”烈王忍着心里的痛苦,轻声说道。
他六个儿子,这一次竟然折进去两个,哪里会不痛彻心扉?!
忍不住呕出了一口血,烈王看着床上殷红的血迹,仿佛真的就是一个苍白的老人了。
“可见,父王这些日子,要多给两位兄长几个丫头?”萧翎挑了挑眉,在烈王痛苦的目光里,轻声道,“父王别心疼,自作孽不可活。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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