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这才点头,过了几日,就等着冯香给自己磕了头,认下了这个义女,从此府中都管冯香唤一声香姑娘。
就算得了大太太的青眼,冯香却依旧没有改变,每日钻研医术,又与夷安奔走,一同忙碌医馆之事。她的医术比起外头的名医虽然远远不如,然而却是夷安信任的人,自己行事越发严谨仔细,每日里查看药材与药方,十分严格,若其中有不明的,立时就询问。盖因她从夷安口中知道,京中行事暗潮涌动,这入口的药若是生出什么事端,就将夷安几个的好意都化成了不好了。
因有了自己快活的事业,冯香越发地不将从前旧事放在心上了。
她冷淡起来,回家就因自己孟浪被薛平亲手揍成猪头的薛义,就更加的伤心了。
这一日,从冯香处回来,虽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走近,然而薛义想着今日心上人神采飞扬与人商讨药理的模样,心里也欢喜,才进了国公府,就见一架马车走了,心中好奇,就与迎出来的冯氏问道,“这是……”
他怎么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儿?
“你父亲从前的旧将,过来看望咱们。”冯氏脸色都不动的,温声说了,见薛义脸上笑容明快,想到被小姑子认作义女,叫平阳侯府护住的冯香,暗暗一叹,这才温声道,“你姑姑说了,那孩子如今也是有做主的人,不准你欺负人。”
薛义想到冯香如今越发繁忙,沉默了一会儿,点头低声道,“叫姑母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到底有些失落,方才的欢喜全都散去了,垂头丧气地回了府中。
徐氏回头,看着儿子消沉的模样,目光再次落在离开的马车之上,露出了深深的怨毒之色。
薛义出声的那一刻,那马车之上,一个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看不出模样的女人,仿佛是听到了天音一样,死气沉沉的目光之中又鲜活了起来,猛地撞向车壁,仿佛要如同这些年恩爱时一样,撞到夫君的怀里去!
她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闹,她,她就想与他一起好好儿过日子!
这么多年的情爱,薛义的心软,她知道,只要认错,她就能……
“唉哟我的四奶奶。”车中充斥着满满的血腥气,冯氏身后,一个嬉皮笑脸的管事将她提住,用力地扯着往后头一塞,将她与几个一同被打得生死不知的冯家人丢在一起,眼中露出了冷酷的模样,讥讽道,“还想求四爷给你做主呢?!”
冯氏的眼睛执着地往车外看去,仿佛能透过车壁,看到她的夫君。
这些天,她被打得几乎断气,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肉,唯一忍住的缘故,就是她相信,薛义会来救她。
那是个就是知道自己骗了他,却依然不忍苛责她,只是避而不见的男人。
只要她这样的面目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定会心疼,也一定会看出他的那个面容慈爱,内里歹毒的母亲的真面目!
“别想告状了,咱们家四爷因为你,这心里头那姑娘都成天边儿的云了!”那管事仿佛知道冯氏在想些什么,露出了一个笑容,口中恶毒地说道,“奶奶的妹子承您照看,如今走了运,是平阳侯府的小姐,金尊玉贵呢。”
冯氏心里仿佛突然被插了一刀,霍然挣扎地向着这个人看去!
平阳侯府的小姐?!她怎么可能比自己还要高贵?!
“四爷如今指望都要没了,恨毒了您,不是太太拦着,这抽您的就是四爷自个儿了。”见冯氏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不知是疼还是怨呜呜地哭泣,浑身的伤口都在淌血,这管事目中也露出怨恨来,低声道,“祸害咱们薛家,您这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原来,他早就找到了她,于是把她忘了,要去跟那个庶妹过好日子了。
日后,想必提起她,也不过是坑害了他心上人的歹毒女子。
冯氏目中的神采,终于慢慢消散,终于化作绝望。
“这是气死了?”见冯氏抽搐了片刻,竟然没了声息,这管事为难地抓了抓脑袋,小声儿说道,“太太还说卖了她呢。”顿了顿,这才对着余下的冯家几口唾了一声道,“便宜你们!”到底将车赶到了京郊的山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下辈子,做个好人,千万离咱们国公府远着些吧。”这管事举着火把,看着整个马车连同里头的几个人烧成了灰烬,这才熄灭了火,拍了拍手走了。
远远地,只留下了一句抱怨。
“死得这样快,又该叫太太罚月银了……”
第137章
医馆开得很快,后头三公主四公主腾出手来,亲自敦促,京中虽对此事多有疑虑,然而看在帝姬出头,七皇子也在其中,多少不敢怠慢,房舍等等皆并无懈怠。
又有薛皇后于朝中嘉奖七皇子与两位公主仁德之心,又赐下了一个药园子,虽其中并无贵重的药材,寻常的却都可得了。
夷安这一回做了无名英雄,忙前忙后忙碌了几日,这才与冯香一同闲了,因薛义得薛皇后旨意,今日护卫攻城车往青海去了
一时间京中竟空闲了许多。
这一日,夷安与冯香正在说话,长安县主正敦促冯香将一碗黑墨水似的药喝了,翻出了蜜饯来吃,这才叹气道,“这劳什子苦的很,我瞧着姐姐竟仿佛是在遭罪了。”
这是宫中太医给冯香调试的汤药,专门儿给她治嗓子的,虽是好东西,只是苦的要命不说,还叫人上火,如今冯香的脑门儿上起了好几个火泡,叫大太太心疼的不行,使人做了清热去火的汤来给冯香饮用。
“良药苦口。”冯香从来没有过妹妹,从前的家中那几个姐妹不说也罢,此时看着对自己抱怨的夷安,不由抿嘴笑了,急忙在纸上写,“几位老大人已经很用心,况日子过得好,药都不苦了。”
太医诊治以后,说她虽然嗓子坏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治,耽搁了最好的时机,然而却还有希望,就叫冯香心中雀跃。
她从前吃的苦多,自然不是如今越发娇气的夷安能比的,这点子苦头不过是个零头罢了,此时在夷安眼巴巴的目光里含笑抿了蜜饯,这才拿着手中的针线,对着叹了一声的长安县主示意了一下,后者认命地也拿起了手上的鞋来,两个人就在暖洋洋的院子里低头干活儿。
一个飞针走线在做给大太太衣裳,长安县主只会寥寥几种,继续给亲爹做鞋,一时竟鸦雀无声,只叫过来的大太太无奈地摇了摇头。
“府里头针线上的人多了去了,难得有假,你们还忙碌什么呢?”医馆的名声传播的很快,虽然夷安没有得了最大的便宜,不过人都不是瞎的,多少知道她在其中出力。虽在勋贵之中依然是百里挑一的母老虎,然而在百姓之中风评极好,与两个公主都叫人称作活菩萨,更有冯香不断地给人看诊帮衬,哪怕病人身上再脏再乱也并不厌烦,因此颇有名声,与她看诊的更多了。
想到夷安与冯香都为人称赞,大太太就恨不能带着两个女孩儿往外头显摆显摆。
“这是咱们的孝心,母亲心里偷着乐就是了。”夷安叫大太太喂了一口糖水,吞了这才笑道。
“你只说这话逗我欢喜吧。”大太太坐在两个女孩儿的身边,细细地看着她们针线,正说笑,满心的快活时,就听见外头有丫头过来,不由笑问道,“难道又是谁上门不成?”
说了这话,目光就在夷安的身上逡巡,带了几分笑意。
这说的就是萧翎了,夷安一点儿都不觉得害臊的,得意洋洋地仰着头。
这就跟骄傲的小母鸡似的,冯香看了一眼就扑哧一声,低头忍笑。
那丫头却迟疑了一下,这才回道,“是三爷府上,郡君传的话儿来,说是二太太明儿入京,因此不能来与太太请安了。”
大太太满心的欢喜,顿时就跟泼了冷水似的,笑容落下来,淡淡地应了,命这有些忐忑的丫头下去,见夷安也不笑了,往自己迟疑看来,便摇头道,“我与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既然你三哥分家去了,日后,就这样儿吧!”
她哪怕是入京的日子过的极好,却也不能就这样儿原谅苛待了夷安的二太太,这种怨恨叫她日日不忘,哪怕是如今幸福圆满,却依旧不能释怀。
况她素来是个爽直的人,既然心存厌恶,也懒得去与二太太上演什么妯娌情深的戏码,想着当日宋家一家都靠着自己在养,回头欺负她闺女,顿时心里生出怨恨,也不愿意与两个女孩儿看出来,起身就走了。
夷安微微迟疑,见冯香疑惑,还是将从前的旧事与冯香说了。
冯香自然皱眉,对夷安有些担忧。
她这些时候见过夷柔,知道夷安与夷柔很亲近,也见过武夷郡君,如今想到两家竟有这样的旧怨,多少于夷安为难。
叫人担忧的,却不止长安县主,此时拿着书信的萧真,绷着脸看着书信上的话,闭了闭眼,放在了宋衍的面前。
宋衍目光扫过,也有些皱眉。
“莫非是母亲……”夷柔在一旁心中忐忑,见萧真不动声色,然而宋衍却有些不喜,心里咯噔一声。
二太太的性情,她太知道了。
“并没有什么,不过是些抱怨罢了。”宋衍抿了抿嘴角,看着书信上二太太与自己抱怨途中艰苦,又说儿子儿媳竟知道母亲上京,也不往家中迎接,由着母亲吃苦实在怠慢的话,转头与萧真说道,“母亲这话多有苛待,是我对不住你。”
这重重埋怨,虽没有指名道姓,然而他知道是冲着萧真而来。他不能叫萧真忍着。那是他的母亲,他孝敬天经地义,然而萧真却不该受这样的委屈,此时宋衍顿了顿,这才与萧真轻声道,“不然,你回王府几日,待母亲这股子气儿消了,我再接你回来。”
“不过是些抱怨,算不得什么。”萧真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心胸不是寻常女子可比,对女子之间的计较也并不十分在意,哪里这么脆弱,二太太的抱怨不过是清风拂面,便摇头道,“并不是这个缘故。”
她对女子颇为容忍,对二太太这种嘴上厉害的也没有什么想法,此时微微犹豫,见夷柔只在一旁担心,这才与宋衍低声道,“我担心的是三妹妹。”
宋衍的脸色微微变了。
岳西伯府对夷柔高看一眼,盖因大太太行事妥帖,是个十分叫人尊重的人,日后若是叫人家府里听见二太太这种种不像样儿的抱怨,又该如何?
“府中……”宋衍头疼死了,然而那是自己亲娘,总不能赶走,见夷柔一无所觉的模样,恨不能叹气,便与萧真叹气道,“从前母亲虽也喜欢讲究,却也没有如今这样儿。”
这书信上透出了的那股子怨气叫他心里发疼,见萧真静静地看着自己,他低头想了想,这才与她说道,“且看以后吧,许是路上辛苦些,才叫母亲心情不好。”
“府中母亲要住的院子我都预备下了。”萧真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又好奇地与宋衍问道,“这信上说,与母亲一同入京的还有个七妹妹?可有什么忌讳不成?”她见宋衍摇头,这才颔首道,“既如此,我就放心给她预备起居。”顿了顿又问这名为夷宁的七姑娘,知道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却能在老家服侍二太太,也觉得这个妹妹有自己的风骨,多了几分喜爱。
“我与伯娘传话儿,说母亲明日就到京。”萧真顿了顿,便与宋衍说道。
“分了家,就叫母亲不必走动的那样勤快。”宋衍顿了顿,就与对面的夷柔肃容说道,“你嫂子不好说这些的,你以后跟着母亲,多开口拦着些,别叫母亲给人添不自在。”见夷柔应了,他便皱眉道,“七妹妹,我的本意,是想叫她住到大伯娘处的。”
夷宁小小的孩子能守得住清苦照顾二太太礼佛,就这点,宋衍就知道这是个好孩子,也恐母亲把好孩子耽误了,便与萧真说道。
“四妹妹在山东,就很喜欢七妹妹,七妹妹与她也投缘。”夷柔想到从前夷宁张着小胳膊拦在夷安面前的小模样,也笑了。
这一笑,就少了许多的凝重,萧真觉得如此倒也很好,这才劝着兄妹俩歇了。
第二日一大早,宋衍就起身整装,与萧真夷柔一同往城外去,就见远远地一架马车过来,到了三人面前,就见帘子一挑,露出了二太太的脸来。
二太太的脸色并不好看,然而目光落在宋衍与夷柔的身上时却带了几分欢喜,只是目光再落在了身姿笔挺落拓,艳若桃花儿的萧真的脸上时,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不快,到底忌惮这是宗室女,是贵人,微微点头,这才缩回了车中,由着几个孩子引着车到了如今的府中。
一下车,二太太就叫这极华丽的宅院惊呆了。
“郡君知道母亲要来,十分在意,特特命人收拾的。”宋衍见镇住了老娘,见车里头一个小姑娘滚了出来,迈着小短腿儿跑到自己面前叫哥哥,不由摸了摸她的头发,转头与被这宽阔宅子震撼得不轻的二太太说道。
“这……”二太太知道儿子住在了儿媳妇儿的陪嫁宅子里,正有些不自在,觉得萧真这是拿着自己的富贵给人没脸,然而就见府中一队女兵护卫左右,气势逼人叫人心生畏惧,叫人不敢开口说话。
那些女兵腰间的战刀锋利,不知为何,二太太就抖了抖,有些不自在地往萧真的方向看去。
萧真唤了一声母亲,见二太太竟不吱声儿,便站在宋衍的身边,夷柔微微皱眉,却挤出笑上前扶住她笑道,“嫂子忙碌了好几天,都是在给母亲收拾住处,十分劳累呢。”她不愿叫萧真听见母亲的刻薄之言,扶着二太太就往花厅去,然而听见二太太口中的一声冷哼,却还是心中有些黯然了。
这一年的礼佛,二太太从前的骨气仿佛都没有了,更多的,却是怨愤与抱怨。
“不爱听的,就不要听,心里憋得很了,”宋衍见萧真看着自己,抿嘴严肃地说道,“你就揍我。”
萧真眼角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想着二太太色厉内荏的眼神儿,微微摇头,牵着宋衍的手跟着一起走,走到了花厅,就见二太太坐在了整座上四处看着,显然这屋子比山东时的贵气多了,便立在一旁说道,“母亲若有什么不喜,就与我说,咱们再换就是。”
“嫂子坐着说话。”夷柔见二太太目光炯炯,仿佛竟然还有叫萧真立规矩的意思,嘴角一抽,就拉着她坐在一旁,这才与二太太笑道,“都是一家人,做什么站着说话这样见外呢?况嫂子站着,我竟不好意思安坐,母亲疼爱咱们呢,想必舍不得咱们遭罪,对不对?”
第138章
二太太叫亲闺女噎得不轻,瞪着这个和自己不一条心的女儿,正要发作,就见外头那几个身穿银甲的女兵走进来,到底有些怯,忍住了,与众人行礼后,想到这个武夷郡君是个会武艺的,还是宗室女,想着自己是来过好日子的,不是来吵架的,便忍住了。
扶着额头听着那几个看着就十分不贤良淑德的女兵与萧真禀告什么,那儿媳妇儿此时脸上带着几分冰冷地与人说了些,仿佛是出主意,只是威仪顿生,比自己儿子还像个男人,二太太觉得心里就跟火烧一样。
忍耐许久,这几个才走了。
“怎么了?”见萧真仿佛思虑些什么,宋衍心中担忧,低头问道。
“皇后娘娘将那一军还给父王,如今乱的厉害,我大哥一个人压制不住,因此问问我的主意。”萧真便轻声道。
“这是要紧的事,你不必顾忌我。”宋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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