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他们到达阴阳谷。
阴阳谷乃一座山头的凹陷处,宽四五十米,长四五百米,左边是一目了然的岩石壁崖,右边是茂密的山头,很适合埋伏,不过,前面就是固水镇,恶人一般不会选择在这种靠近将士住宅附近的区域作恶,向来风平浪静。
如果那些杀手发现他们走大道,一定会选择在这里埋伏,全力狙击,现在,不知那些杀手是否已经走出山道?
刺弧观察四周,没看到两边的岩壁和山林里有飞虫走兽被惊动的迹象,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的身形暗影,就算那些杀手能以最快的速度下山,然后折返到这里,应该也赶不及事先进行埋伏。
出了阴阳谷,前面的地势比较平坦,人迹较多,双方若动起手来,势必会惊动附近的住民,这些住民多多少少都会一些功夫,如此一来,杀手们可占不了先机。
为了谨慎起见,她拿出身后的弯弓,往右边山林中最黑暗的区域射去,一连数箭,连只飞鸟都没有飞出来,埋伏的可能性不高。
然而,与她的乐观相比,紫律棠却一直肃着脸,目光冷凝,步步为营。
刺弧加快马速,对他耸耸肩:“你不用绷着个脸吧?都到这里了,还能有什么大问题?主要人马应该都往山道那边去了,剩下的人,凭你我之力,还收拾不了吗?”
在这种山谷里,最好的杀人方式仍然是射箭,两个人骑着马,走在路中央,没有遮挡,无疑是极为明显的目标,从两边的高处射杀他们,任他们功夫再高,恐怕也飞不过箭雨的追击,但是,他们敢在白天进谷,又怎么会没有计算过这些因素?
今天的风很大,从前方的出口处吹来,从左右两边往谷中射箭,力道、速度、准确性必定大受影响,而且今天还下了毛毛细雨,视力受限,在这种天时下,想射中两骑快马上的人影,绝对不容易!
所以,她并不担心,紫律棠却淡淡地道:“越到最后,越不可掉以轻心,说不定,死亡就在前面。”
刺弧大笑:“怎么可能!”
话音刚落,就听“轰隆隆”的声音,前方右侧的山林里突然滚下巨石,偏偏堵在最狭窄的路段。
马匹受了这样的惊吓,嘶叫声,高高扬蹄,速度隆下来。
两人赶紧打马停下,脸色严峻地看向右侧山林:那些杀手,终究还是事先在这里埋伏了吗?
现在怎么办,转回头?再转回头,正中了杀手下怀,他们若是一路追上来,他们两个人,没有帮手,势必陷入苦战。
而往前嘛……刺弧看向紫律棠,紫律棠脸色虽然严峻,却还是很冷静,环顾四周,似乎想以静制动。
那些石头滚了好几分钟才停下来,基本上,骑马是过不去了,想过去只能走路,走就走吧,一路杀过去,也不是没有过关的可能。
然而,当右面的山林里隐隐传出不祥的异动,她知道,自己恐怕还是小看了这些杀手。
很多的杀手,从密林幽暗中走出来,手中举着箭,对准了他们。
她略为目测,恐怕得有好几百人,怎么还会有这么多杀手?
她蹙眉,细细观察,脸色微微一变,这些人,并不是先前遇到的那些杀手,而是大内高手或军中高手!
他们的身上没有杀手那种机械般的冰冷和无情的杀气,却透着训练有素、刚硬不屈的气势,这分明就是正规军才有的特质,皇后,居然把京城的正规武职人员都派出来了?
看来,京城的正规军队,确是对皇后效力的了。
她看向紫律棠:“现在怎么办?”
紫律棠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踏马前行了一段距离,靠近右侧山林,对着那些人大声道:“本王乃是律国皇帝紫律棠,你们乃是京城禁卫军,却将武器对准本王,想谋反弑君,犯下灭九族之罪不成?”
这个声音,洪亮雄厚,气势惊人,在山谷里隐隐回响,传入耳中,连刺弧心头也微微一震。
那些全副武装,做一身正规军打扮的人中,走出一个人来,大声道:“皇上已经遭贼人所害,于两个月前驾崩,你竟敢冒充皇上,必定是杀害皇上的凶手之一,今日我等奉皇命捉拿凶手,尔等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紫律棠还是不动声色,只是冷笑:“本王给你一个机会,如若你们现在悔改,本王保你们安然无事,否则,本王就要你们血溅当场,悔不当初!”
哦,这气势,简直跟坐在朝堂的龙椅之上,面对满朝文武训话呢?刺弧偏头看他,有点狐疑,他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虚张声势?
任她怎么看,他现在都没有将对方血溅当场的能力,他还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布下什么局?
“哈哈哈——”对方哈哈大笑,然后停顿,厉声道,“你不仅冒充皇上,还如此嚣张狂妄,罪大恶极!各位听令,务必将这贼人就地正法!准备——”
瞬间,这批正规军举臂,齐刷刷地将弓箭对准他们,眼看形势一触即发。
刺弧的脸色不太好看了,慌倒是不怎么慌,只是觉得这次恐怕真的在劫难逃了,这么多人齐刷刷地把这些箭射下来,总会有射到他们的几枝,这够要他们的命了,这个紫律棠此时还不动如山,她对此表示欣赏,但他会不会太乐观了?
随着对方举臂弯弓,杀气排山倒海般地涌过来,刺弧抽出腰间的刀,准备决一死战。
这些人一定在山林里埋伏了很久,久到几乎与山林融为一体,否则不可能让她毫无察觉。
突然,紫律棠的唇边泛起冷酷的笑意,把手指放进唇里,长啸。
这仰天一啸,响彻山谷,简直气贯长虹,摄人心神,帝王的气势,在这一刻全都迸射了出来。
莫非……刺弧心里一动,这是他要做什么信号?
啸声刚停,左边的岩壁突然传来隐隐的振动,她抬头望去,无数的人影,如潮水涌上堤坝般,出现在岩臂上方,虽然隔得有点远,她还是能看到他们也是全副武装,手持长弓,也是正规军。
正文 亮出王牌,绝地反击
她心中明了,这就是紫律棠此刻还能如此从容镇定的王牌?
右边山林那一批人,脸色立刻变了,大喝:“射——”
然而,那声“射——”还未落音,左边那批正规军就后发制人,只听箭声霍霍,无数利刃,宛如漫天飞雪,以穿透一切的凶猛犀利,朝右边山林射来。
空气和寒风被刺破、割裂的声音,传入耳中,就像有一把把钝刀在体内刮骨,毛刺刺的,带着难忍的痒与疼,刺弧听了拧眉抿唇,忍着全身的鸡皮疙瘩。
左边这批当然也开始射箭,但是,他们显然不如后面冒出来的这支奇兵,一阵阵惨叫,从山林里传出来。
刺弧放轻松,悠然地看着眼前互相射箭的好戏。
左边的气势更盛,杀气也更重,他们一出手,刺弧就知道他们使用的应该是军队里使用的长距离弓弩,威力巨大,才能轻易穿越这么远的距离,突破风与雨的影响,一开弓就赢得先机。
这种强力弓弩,在这个时代应属顶级杀伤性武器,治安和守城的对内军队一般不会配备,只有驻守边境、杀敌卫国的军队才会配备,这些人,应该就是暗中接应紫律棠的军人吧?
看着这漫天箭雨射来射去,真是壮观啊,声效和视线效果超强,普通人若是看到,早就吓得腿软了,但刺弧,看得很出神,即使是现代的3D电影,也未必能做得出这样的效果,不好好欣赏,就太可惜了。
紫律棠伫立马上,背影傲然,宛如神祗一般,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似乎眼前的射箭大战,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小戏。
奇的是,无论这些箭如何射来射去,硬是没有任何一枝射到他们身上,倒是四周的地面上,落了很多断箭,也不知紫律棠的部队太强,还是王者的气势太强了。
半个小时后,右边的山林慢慢平静下来,射出来的箭越来越少,最后,彻底安静了。
紫律棠并没有急着行动,还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左边山头上,那些军人沿着相当陡峭的石坡跑下来,冲到他的面前,齐刷刷跪下来:“臣拜见龙大将军!”
紫律棠下马,颌首:“各位辛苦了,快快请起。”
众将士起身,为首的道:“末将这就去为将军开路,请将军入城——”
说罢,他立刻命令一部分将士去山林里搜捕余党,另外一部分将士去前方清除石头路障。
紫律棠这才抬步,与众位将领一同前行,说着什么。
站在紫律棠四周,陪现他前行的,显然都是级别较高的将领,紫律棠边走边跟他们说着什么,刺弧看出他们在重点保护他,自己都被他们隔开了,但她也不在意,悠然地走在后面,欣赏完全不美妙的风景。
一路上,好多将士都在打量她,不过,并没有人上前问她任何问题。
从山谷出来,眼前豁然开朗,一派田园,远处隐隐有村庄的影子,近处则停着几十骑战马。
紫律棠翻身上马:“时间不早了,我要赶回固水镇,你们接下来按我的吩咐去处置罢。”
然后,他不再多言,只给刺弧一个示意跟上的眼神,策马飞弛。
数十名武装将士也上马,紧随其后。
看来她这个保镖可以卸任了,可以开始享福了,刺弧耸耸肩,拍马奔腾。
天黑之时,前方灯火通明,似乎汇集了很多人,那里便是固水镇的入口,靠近之后,刺弧几乎想吹口哨,这紫律棠还真是有人气受欢迎,这么晚了,还有这么多平民汇集在路口,忍着严寒迎接他。
一看到他出现,这些缩着身体打抖的百姓便激动了,成群地涌上来,紫律棠还没下马,他们就跪下来,齐呼:“草民叩见龙大人——”
紫律棠下马,既不高高在上,也没有刻意亲民,只是点点头:“各位乡亲辛苦了,快快起来,龙某感谢大家的好意,只是夜晚寒冷,还请各位回家,切勿冻坏身体!”
最前头的老者拱手:“草民听说龙大人可能今夜抵达镇子,十分牵挂大人的安危,故而在此等候,想确认您的安全,现在既然龙大人已经安全抵达,草民便不再打扰大人歇息,这就散去了。”
其他人也纷纷道:“请龙大人好好歇息……”之类的后,就散去了。
刺弧看这些人极为纯朴,言行自然,完全不像是在玩形式主义和表面功夫,这紫律棠,挺得人心的嘛。
紫律棠在众将士的围簇下,进了镇子,走了十几分钟后,来到一处高墙大院前。
刺弧看到院门上挂着一块“紫府”的牌子,从外面看很是低调,但只要看看这墙五六米的高度及墙头上几不可见的锋利银芒,便知这里面其实戒备森严,是紫律棠在这里的居所没错了。
她是最后一个进门的,脚都还没踏进半只呢,在里头守门的士兵就拦在她面前:“请问来者何人?”
刺弧没有回答他,而是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龙大人——”
紫律棠转身,淡淡道:“这位是一路护送我过来的刺护卫,放他进来,好生招待。”
听他这么一说,所有将士和守卫的脸色都微微惊讶,似乎不太相信她竟然能当得了紫律棠的护卫。
面对众人的疑虑,刺弧洒脱地笑笑,看向门卫,门卫赶紧拱拳:“刺护卫,请——”
刺弧继续跟在紫律棠一行后面,打量着这宅院,这宅子古朴简素,除了空地多点,建筑结实一点,来回巡逻的侍卫也多一点,跟普通的宅院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几乎看不出是皇帝居住的地方。
前方的主屋,灯火通明,酒菜的香气传过来,刺弧眼睛顿时亮了,终于可以好吃好喝了?
一路上抵死赶路,几乎没能吃上一顿热菜,更没能睡上一顿好觉,而坐在马背上不断奔驰的颠簸和折腾,比在现代90年代坐一趟从南疆到北京的慢车更难熬,要不是她体质超强,恐怕这屁股都要废了。
果然,一踏进正屋大门,里面就摆了三桌酒席,酒席上的佳肴谈不上山珍海味,但绝对是样样色香味俱全,而且全是特色菜,还散发着诱人的热气,让她食指大动。
正文 促到一个“鸟人”
她随便瞅了瞅,准备去角落的那桌坐下,就算坐错了位也无所谓,她不吃餐桌礼仪那一套。
然而,紫律棠却从人群中大步穿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过来,坐我的身边。”
他这一举动和话语,令那些将士极为讶异,他们都安静下来,双目炯炯地盯着刺弧:这位年轻英气的护卫与龙将军到底是什么关系?龙将军回京不过半年时间,身边居然就多出这样一位深得他信任和重视的护卫来了?
而这位护卫虽然英姿飒爽,气度不凡,却也清俊得过份了些,隐隐有种宜男宜女的中性之美,雌雄难辩,到底其真面目是?
无论如何,龙将军本就人中之龙,武功盖世,这护卫能够单枪匹马地护送龙将军西行,必定也是不俗之辈,他到底有何了不得的本领?
刺弧凝目看着紫律棠握着自己手腕的大手两眼,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随他在主桌上入座。
她可不会因为坐在皇帝的旁边,满桌子都是高级将领而拘束、小心翼翼什么的,她不是军中之人,也不是紫律棠手下的打工仔,不受那些有的没的规矩束缚,她现在只想好好地吃一顿,然后泡个热水澡,接着睡上两天两夜,任何人都别在这时候跟她扯吃东西要斯文、要给领导敬酒之类的烂规矩。
好在这些人都是长年征战的军人,讲究务实,生性豪爽,没有文人那套酸腐古板的作风,一齐坐下来,龙律棠率先动筷后,众人也纷纷动筷,想吃就吃,想喝就喝,虽然免不了互相寒暄和敬酒,却不高声喧闹,更不会乱了分寸,刺弧看得出来,这些男人看似粗犷,实则自有一份明察秋毫的细心。
紫律棠,将他的将士们管理得不错,这些将士们没有流露出半点匪气。
席间,将领们与紫律棠谈起这半年来的边疆情势,并不避讳刺弧,也没有去打听她的任何事情,刺弧对这些话题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慢条斯理地吃喝。
她很快就吃饱了,很想离开,但又不想扫了其他人的兴,便慢慢地喝药酒,听着他们说话。
这些将士大概考虑到紫律棠一路舟车劳顿,这顿饭并没有吃得太久,大概一个小时多点就结束了,刺弧跟着一个丫头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已经准备了热水,热水里还放了很多草药,她一口气在浴桶里泡了一个多小时,方才出浴。
穿上睡衣,屋里有壁炉,并没有多冷,她累了数天,却突然间神清气爽,一时间没了睡意,便披了外袍,走出来。
外面很冷,安静,她独自在一片凋零的花园里散步,回想这数天来刺激的生活,隐隐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她从来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遇到问题就解决,遇到难关就跨过去,没有路就闯出一条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平静面对,执着地前进。
此时,这阵子一直在逃亡与厮杀中度过,其它的事不曾多想,现在忽然间就轻松了,心里难免有几分空荡荡的,于是想起了自己来自何处、是何人,想起了另一个时空的家——现在,新年还没过完。
走了一阵,她似乎累了,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拉紧外袍,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水池“小说领域”;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阵风吹来,冻入骨髓,她哆嗦了一下,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身体晃了两下后往旁边一歪,栽倒在地,不动了。
几分钟过去了,她还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难道真是累倒了?
夜深了,没什么人,侍卫没有巡逻到这里,她又这样躺在黑暗的地上,谁会注意到?
这么冷的晚上,再躺下去,很容易受寒病倒,如果一直躺到天亮,说不定以后就真的起不来了……
一条人影,像一只猫头鹰,忽然从一棵大树下飘下来,无声无息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