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了眼眸,又是感动又是动容。「那么约好了哦,为了彼此,我们都要好好的。」
他点头,语气郑重无比,「约好了。」
王府与相府也只隔了几条街,很快便到了。
左相府外守门的仆人杜二见兰阳王府的马车浩浩荡荡的来了,一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直到那马车停了下来,阿芷下马车来,笑盈盈的朝他走近,叫了声小哥,他才相信自己没眼花。
刘景很快便得了通报,心急火燎的迎了出来,「哎呀!世子妃、世子爷,怎么事先没给个信呢?都没准备呢,相爷这会子还在朝里,怕是来不及回来了。」
杜福兮笑道︰「不要紧的,大总管,我们只是过来走走,给祖母请个安罢了。」
杜福兮此次回门带了相府的陪嫁阿正、绿儿、桃花、凤嬷嬷,王府的家生子则带了添香、迎梅,除暗卫外,慕东也随行。
杜自珍在朝里还未回府,韩氏很快便得了禀报,说是世子妃回门了,一听世子陪同而来,他们忙亲自迎了出来。
孙石玉备下的礼自然是让杜福兮极有脸面的,加上王妃得知他们要回门,又添了许多,那一车车的礼看得韩氏错不开眼,也让跟出来的杜采莲、杜采荷又妒又羡。
如果当初嫁到王府冲喜的是她们其中一人该有多好,如今风光回门的就是她们了,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纵使悔得肠子都青了也改不了如今杜福兮才是王府世子妃,还与世子鹣鲽情深的事实。
「怎么没事先通知一声,我好备下席面……」韩氏脸上堆满笑容,心念急转的想着如何让他们留宿相府,在王府她无计可施,但今儿个人来到她手掌心里,便可以变出千百种花样,把采莲、采荷其中一个的清白栽给他,定要将那世子侧妃的位置给拿下。
「母亲,祖母呢?」杜福兮只当没看到韩氏眼里那一闪而过的算计,只随意地道︰「女儿要给祖母请安去,世子要给祖母见礼。」
韩氏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杜福兮心里清楚她又在打鬼主意了,她自然不会道破,随韩氏去折腾,等会儿她家相公要如何整治她还不知道呢。
「该当如此。」韩氏热切地笑道,眉眼不见半点膈应,就如同她和杜福兮是亲母女一般。「老夫人在屋里等着呢!听说你和世子一同回来了,不知多高兴。」
韩氏兴高采烈的领着一行人到锦绣院,珍珠已在院前等着,见人到了,忙福身施礼。「见过世子妃、见过世子。」
见阿芷拿了个荷包打赏珍珠,韩氏忽然如梦惊醒的大嚷,「哎呀,采莲、采荷还没跟姐夫见礼呢!怎么如此不懂规矩,连个丫鬟都比你们懂规矩,还不快来见礼!」韩氏忙把两个亲生女儿拉到孙石玉面前。
两人眼里泛着春意,含羞滴滴的盈盈下拜,「见过姐夫。」
孙石玉眉眼不动、面无表情,拽了杜福兮的手便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走。「磨蹭什么?祖母在等。」
杜福兮忍住笑意,任由他拉着自己进屋。
韩氏母女三人的表情肯定很精采,绿儿这鬼灵精定会给她实况转播,她回去再听便是。
进了屋,杜老夫人欢喜的迎接他们,眼里泛着喜悦泪水,孙石玉躬身下拜,庄重的给杜老夫人行了叩首礼,杜老夫人亲自扶他起来,一连迭声的唤人上茶送果品,巴不得把府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一对于杜老夫人的问话,孙石玉亦是有问必答。
虽然杜老夫人不是杜福兮真正的祖母,但却是这相府里唯一善待她的人,也是唯一诚心为她高兴的人,他自然要以礼待之。
韩氏在一旁看得很不是滋味又很难堪,看来今日世子依然不会向她见礼,不会称她一声岳母,摆明了不给她脸面。
罢了,计较这眼前风光做啥?她还是把心思放在如何留宿他们,如何在酒菜里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药,如何支开福兮那死丫头,让采莲、采荷爬上世子的床,可别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一想到这里,她便热络地笑道︰「这茶是御史大人前个儿差人送来的,入口有股子清香,茶名唤作『山中青岚』,已是茶中极品,想来王府里自然是有更好的,世子和世子妃莫要见笑了。」要不是要讨好世子,她叫杜福兮那死丫头世子妃真是叫不下去。
孙石玉啜了口茶,「茶倒不错。」他缓缓放下茶杯,忽然对韩氏微微一笑。「两位妹妹看着秀外慧中,可是有婚约了?」
韩氏喜出望外,连忙搁下茶杯,热切地答道︰「还没议亲呢,也到了年纪,正在寻觅适合的人家,若是有相配的才俊,已有妻室倒也可商量,做为平妻亦是可行。」
她万万没想到,世子竟会主动提起采莲、采荷,难道他今曰陪杜福兮回门只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来看采莲和采荷……
「原来还没议亲啊……」孙石玉把玩着茶杯,莫测高深地微笑着。
杜老夫人凑趣道︰「难道世子是想为两个丫头保媒?」
孙石玉似笑非笑的看着韩氏,「本世子正有此意,可不知杜夫人是否乐意?」
杜福兮精神都来了,原来他此行的目的是要把她那两个妹妹嫁掉啊!哈,这果然是个一劳永逸的绝妙法子,这么一来,韩氏再也没有理由三天两头就想往王府里钻了。
孙石玉那又是本世子又是杜夫人的,直接把关系划清了界线,听得韩氏嘴角抽搐,脸色像茄子皮似的难看。
她勉强挤出笑道︰「既是世子出面,哪有不乐意的?只是不知道世子要说合的人家是哪两户?」
杜老夫人略微不悦,斥责道︰「你也真是的,既然世子出面,自然是好人家,还需问吗?」
韩氏尴尬地道︰「只是问问而已。」
孙石玉笑了笑。「一个是平阳侯的嫡三子,一个是镐国公的嫡长孙,两人都贵不可言,想来是配得过两位妹妹。」
杜福兮一听就想笑,而韩氏一听则是差点没昏过去。
平阳侯的嫡三子是上京有名的纨裤子弟,镇日流连在各大妓房中,家里通房小妾满院子,几个得宠的妾都已经生了孩子,而镐国公的嫡长孙更惨,虽然在礼部任职,但却是个不近女色的,素日里和武安侯走得很近,都传他们有断袖之情,这样两个烂人,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宝贝女儿许给他们?
她呆了半天才缓过劲来,期期艾艾地道︰「其实……采莲、采荷年纪尚小,也不急着议亲。」
孙石玉脸一沉,「敢情杜夫人是不卖本世子这个面子?」
韩氏被他那说变就变的脸色吓了一跳,她无计可施,只好看着杜老夫人,望杜老夫人出面来阻一阻这两门不象话的亲事。
杜老夫人不喜欢韩氏这个苛刻的媳妇,更不喜欢随了母亲性子的杜采莲和杜采荷姐妹,她撇了撇唇,不悦道︰「我说你这个愚妇,世子可是未来的兰阳王,他出面保的媒,这体面是何等大,自然要快将婚事操办起来。」
韩氏没想到杜老夫人会站在孙石玉那一边,她嘴唇微张,想说什么却又是不敢再说,心里怕相爷的想法恐怕也和杜老夫人一样,相爷如今和右相斗得你死我活,怎么可能为了两个女儿去得罪兰阳王府。
杜老夫人见韩氏不说话,便对杜氏姐妹斥喝道︰「你们两个丫头,还不快谢谢你们姐夫帮你们保了媒。」
杜采莲和杜采荷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自然是不知道上京子弟的花草浑事,但她们是知道平阳侯和镐国公的,只道孙石玉保的都是体面人家,是上京显赫,便欢天喜地的盈盈一福,异口同声道︰「谢谢姐夫!」
韩氏吃了个哑巴亏,却是憋屈的敢怒不敢言,把这笔帐算在杜福兮头上,展得牙痒痒。
如今她也没心思张罗席面了,倒是杜老夫人殷切地留了饭,饭后杜福兮又陪杜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子的话,两人才告辞离开左相府,又在城里逛了好半天,直到在酒楼用过晚膳后才回王府。
杜福兮买了好些个前世未见过的小玩意儿,回到寝房便心满意足地对孙石玉施了个礼。「多谢爷!妾身今天玩得很开心。」
孙石玉也不看她,径自换下世子服,换上练功服。「等着不许睡,爷练完功回来办你。」
她听了掩嘴笑。「妾身睡不睡有差吗?」反正她睡她的、他办他的,这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孙石玉哼道︰「总之今日在马车里欠爷的,今晚你要还便是了。」
杜福兮满眼是笑,推了他往外走。「是是,保管一定还,爷还是快去练功吧!」
怎么回事?这般细碎的小事,她竟也会觉得那么甜蜜、心里那般踏实,有他在身边,她仿佛不是穿越来的,而像是本来就生长在这大宣王朝一般……
都说春困秋乏夏打盹,一点也没错,出门了一整天,她也乏了,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正想沐浴后小睡一会儿等孙石玉回来一道吃消夜的,王妃院里的百合却是来请,说王妃请她过去一趟。
杜福兮带了阿正去王妃院里,王妃一见她便是笑容满面,亲热的拉了她的手坐下,竹影上了茶,很快退下。
「孩子,这么晚叫你过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王妃喜悦地说。
「母妃请说。」杜福兮心里想的是又有什么赏赐了吗?之于她来说,有赏赐便是好消息。
她来到古代后最喜欢这个赏赐文化了,在前世没这么好康的事,哪有人会没事赏你金银财宝,就算把工作做好也是应该的,薪水都因连着几年的经济不景气而不升反降了,何况是额外打赏,还是早点洗洗睡吧,别作梦了。
「今儿个太后下了懿旨,许骏王府海蓉郡主为玉儿的平妻,吉日为六月初六,便是一个月后的事呢,时间紧迫,要加紧张罗起来才是。」
一瞬间,杜福兮有种窒息感。
好消息?她没听错吧?这算是好消息?她相公要娶小妾,这算好消息?
不,不是小妾,说是平妻,那就是与她平起平坐的妻子,是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且与她一般是太后指婚的,身分甚至还高于她这个相府嫡女,是个郡主。
「孩子,你怎么啦?是不是被这好消息震惊到了?」王妃笑道,「娘刚接到消息时也是十分震惊,还以为在作梦,海蓉郡主要做玉儿平妻,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杜福兮勉强说道︰「媳妇是……是震惊了没错。」
「这是多好的事啊。」王妃自顾自的笑着说︰「骏王势力不一般,如今玉儿又有意往仕途发展,有了骏王这个岳丈,在朝里便有了大靠山,而海蓉郡主也是个聪慧的一有你们两个帮着玉儿,娘也可以放心了,日后便等你们为王府开枝散叶。」
杜福兮心里顿时剧烈的疼痛了起来。她想象过自己生孙石玉的孩子,但没想象过别的女人生他的孩子,想到他让她受孕又让那郡主受孕,她就无法忍受,再想到她们两个女人挺着大肚子在府里走动时遇上,还要你一句姐姐、我一句妹妹的就更纠结了。
夜里,他去谁的房里,这会是天天要受的折磨,想象他搂着那郡主在身下轻解罗衫,吻那郡主与之行夫妻之事,拥着入眠……这种种,她还要不要过日子啊?光想象便会逼疯她,她是万万无法从了这时代女人那三从四德的观念,视三妻四妾如寻常之事……
「你知道海蓉怎么钟意玉儿的吗?那日在宫里的练武场上,玉儿展现的那手射箭技艺,加之与威武老练的孟副将军对话毫不怯场,让眼界极高的海蓉郡主也动了心,甘心嫁与玉儿为平妻……」
杜福兮听得木然,王妃则说得兴致盎然,然这「一见钟情」说的可是另一个女子对她丈夫一见钟情的经过,叫她怎么听得下去?
沉浸在喜悦里的王妃完全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径自堆满了笑容,继续兴致高昂的说道︰「骏王是何等人物?海蓉郡主又是他娇惯极宠爱的嫡长女,本也因玉儿已有正妻而反对,谁知海蓉郡主自己提出要当平妻,骏王见挡不了,只好依了她,我瞧着海蓉郡主那孩子真是心性聪敏、极有慧眼,已看出玉儿日后必有一番作为。」
杜福兮心里空落落的。「原来……如此。」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看着王妃的表情是什么样,一定很心寒又失望,以为王妃很喜欢她、疼她、维护她、看重她,可是在私心面前,王妃选择对自己儿子有益的一边。
或许不该这么说,古代女子早习惯男人三妻四妾,没有人觉得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有何不对,在这时代,女人的规矩摆在那里,嫉妒乃是七出之条,谁敢沾染上边?王妃还亲自为王爷纳侧妃,何姨娘也是王妃亲自抬了给王爷做姨娘的,如此贤慧和顺的女子,自己要怎么指责她给儿子纳平妻还喜孜孜地告知她这个正妻是件很残忍的事?
重点不是王妃如何待她,而是孙石玉如何待她,如果孙石玉也跟王妃的心思相同,那她不玩了,她不要再待在这王府过日子了,所有事情都有一个限度,这便是她无法越过去的那个点,无法当个睁眼瞎子,明知丈夫有别的女人还曲意承欢,那般虚与委蛇、不能交心,日子有何滋味可言?这件事她宁折不弯。
想到这里,她深吸口气,看着王妃,面容平静地开口问道︰「母妃一相公已知道要迎娶平妻之事了吗?」
王妃笑了笑,「虽然懿旨明日才会到,但先前玉儿进宫向太后问安时,太后已透了口风。」
杜福兮想到太后寿宴后,太后确实常召孙石玉入宫陪伴用膳,那么闲谈之间提过平妻之事便不假了,所以今日陪她回门,又陪她逛大街,更有求必应的让她买了许多小玩意,这些便是在补偿她吗?补偿他答应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却没做到?是这样吗?
明明要娶平妻了,还恩爱如常的待她,日日都与她行房,让她丝毫未曾察觉,是打算何时才要告诉她?他大婚那日,自己还得参加,还得为他张罗婚礼吗?
去他的!她才不希罕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虽是魂穿重生了,他本质上还是这时代的男人,妻妾只是基本配备而已,以后还会一直不断的纳新人,等他继承爵位成了兰阳王之后,妻妾必定只会更多,她就算生得出儿子来,她与他的关系也势必因他的妾侍们改变,他会喜新厌旧、会冷落她,而她则会无法再纯粹的爱着他了,不只无法再爱他,还会恨他吧……
她无法委曲求全,她才不要过着等待男人垂怜的日子,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攒了不少银两,库房里的嫁妆加上林林总总的赏赐和嫁妆铺子的收入,和离之后,她就不信自己会饿死,她还要把阿芷、绿儿、凤嬷嬷、桃花跟所有陪房给带走,她的人她绝不会留在王府里给那即将进门的啥郡主找碴!
见她脸上并无喜色,王妃不是笨的,忙安慰道︰「孩子,你不必担心,你先进门,是正妻,暖春阁日后还是以你为主,小事便让海蓉郡主帮帮你,娘相信你们两人会做得很好。」
杜福兮知道在王妃的观念里,三妻四妾天经地义,根本没啥好说,反倒是各房之间的内斗才是王妃担忧的,若她能与海蓉郡主「姐妹同心」,方可助孙石玉一臂之力。
她与王妃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能沟通,她才不在乎什么生死宅斗,有爱她、她也爱的男人在身边,她才有力量去斗,斗得也才有意义,若是他还有其他女人,她还为他斗什么?争什么?自己竟会对他交付了真心,真是悔之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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