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垂下来的使君子映入眼帘,柳絮勾起嘴角,黑色的眸子犹如深潭。
使君子?小人行径,君子使然!
花会结束已经是酉时了,还好是夏季,天色也不算晚。别院门前的马车,也一辆辆减少,柳絮看了一眼还停在门前的汗血宝马,心头千回百转。终是提起裙摆,踩在脚凳上进了马车。
“那殷鹊姐姐可真厉害,聂无双还道她是书呆子,见到殷鹊姐姐的诗词都不吭声了吧!”诗词会早已结束,可是柳雅还是念念不忘。聂无双是总督聂林政的千金,在外倒有才女之名。可惜,琴棋书画都会,偏偏都不精通。
“殷姑娘做诗了?那如意殷姑娘又拿回去了?”柳絮对聂无双倒是略有印象,生的倒不美艳。但是,却有着一股傲气。
“哪能啊!”柳雅谈及此处明显有些气愤,“那殷姐姐也真笨,明明那聂无双的诗词没她的好,还把如意给她。”
柳絮笑了笑,也不意外,“如果,殷姑娘将那如意收回了。众人会怎么说?”
柳雅撇撇嘴道,“那本来就是殷姐姐的啊!”
“要是殷姑娘收回了如意,众人会说是她故意显摆自己的才华。再说了,你觉得在场除了殷姑娘的诗词,还有其他诗词及的上聂无双的吗?”柳絮谆谆诱导,倒是真心在教导这个天真的嫡妹。或许,还是觉得上辈子导致柳雅下嫁,心存亏欠。
“那倒是没有。”柳雅摇摇头。
“那就对了啊!”柳絮摸摸柳雅的头,“殷姑娘本就是说自己做评,聂无双的诗词也确实压了其他千金一筹,那彩头自是她的。就像是老师在考学生,有了彩头,学生能拿彩头,老师却不能。”
“也就是说,殷姐姐跟聂无双不在一个档次上!殷姐姐是老师,而聂无双只能做学生!”柳雅这才明白过来,又显得有些高兴。
柳絮笑了笑,也不接话。靠在软垫上,想起白日听到的那番话。
宗政皓阳跟兰陵郡主吗?皇室夺嫡的秘事,虽说自己知晓不多。但是,直至自己沉塘,也不曾换过君主,太子依旧是储君。
柳絮眯上丹凤眼,仔细搜寻记忆里关于兰陵郡主的记忆。许久,唇角勾起,浮现一丝冷笑。
嫁给三皇子做了正室,三年无所出,最后被休弃,自尽。兰陵郡主一死未出七日,三皇子就抬了裴轻芸进门做正室。
前世柳絮还一度觉得这兰陵郡主可怜,但是如今,柳絮眉眼冰凉。
这一世的她,可以容忍别人算计自己,绝不容忍别人算计那个傻子。她倒要看看她兰陵郡主,怎么跟自己的好姐妹自相残杀的。
☆、第二十八章
昊阳历342年8月1日,柳絮及笄半年多,江里鞍出征的日子。
除了湘阁,相府舆论纷飞。
将军为了不娶二姑娘请旨出征!二姑娘不愿嫁将军,盼着将军战场阵亡,所以,将军出征都不去看一眼!
此时恒苑的梁姨娘已经显怀了,但是不妨碍她的好心情。
婚期之前,未婚夫婿自请出征!梁姨娘似乎已经看到,柳絮暗自垂泪的模样了。她甚至在心里恶毒的诅咒,那江里鞍回不来,让柳絮那个狐媚子守了活寡才好。
显然跟梁姨娘想象的不一样,此时的柳絮安静的躺在藤椅上,手里拿着一本《战国策》,安逸的不得了,倒是一旁的丫鬟却急躁的不行。
“行了!我知道了,他又不是没出过征。”自从上次花展事件,柳絮越发坚定,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护住那个傻子在日后躲过那些算计。所以,她不仅日日翻兵书,捡起了荒废已久的武功,还做了一个沙盘模拟战事。
晓舒暗自翻白眼,她当然知道将军不是第一次出征。可是,以前跟她们又没关系,现在将军是她们姑爷,而且是皇上赐婚。这还没成亲,就自请出征,姑娘难道不知道,这番对她名誉损害多大吗?
“府里都传谣说姑娘盼着姑爷阵亡,好改嫁呢!”晓画瞟了一眼晓舒,端来一盘水果,貌似轻飘飘的说道。
果不其然,柳絮放下手里的兵书,眼里射出两道寒芒,“这话是哪个院子里传的!”
“反正姑娘又不在意,也不会去,哪个院子里传的,说的。又有什么分别?”晓画垂着头,掩饰嘴角勾起的幅度。
柳絮看看外边骄阳似火,又瞅瞅手里的兵书。看两个丫鬟这架势,知道自己此番不去,哪里会有安宁。
“给我拿上轻纱,去就去罢!”说实话柳絮还是很想去的,但是,念及这一别就是数年,只道怕是自己不舍。
待柳絮赶到,城外正在祭旗,祭旗的血是西晋王坐红鬃白马拉的车,在东门外的大路上亲自射杀一只麋鹿。
祭完旗后,城墙之下,宗政旭在场,由尚书向江里鞍授予“节”、“钺”。
文武百官在一旁观礼,往下是整齐肃然的军队,都城的百姓自觉远远的站着,禁了声。
宗政旭一袭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飞扬的长眉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闪烁着和煦的光彩,俊美的脸庞辉映着晨曦,带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身俱来的高贵,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柳絮眼神闪了闪,明知道那人也不可能注意到自己,还是不觉拉了拉戴在头上的轻纱,将目光移向一旁的江里鞍。
柳絮只看到江里鞍一个背影,脊梁挺得笔直,看来是出于习性。此番褪了便衣,身着甲胄,八尺有余的魁梧身材,在官员里倒是醒目的很。
只是一个背影,柳絮却红了脸颊,想起那日他说,‘我是姓江,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恩德。’此番,他还能认出自己吗?
礼节一毕,江里鞍看着下方蓄势待发的稚嫩脸庞,有些恍惚。不自觉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柳絮绣的香囊。目光转向人群,又有些失望,想必此番,那个小女子定然是黯然伤神。
江里鞍踩着脚蹬,大步跨上马去。士兵们让出一条道来,随后军官跟扛旗士兵跟上,再后就是骑兵,步兵。
柳絮疾步上了城墙,远远的眺望。
直至城墙下的人群散尽,军队消失在视野里,柳絮的眼角终是滑下泪来。
柳絮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祈祷,希望江里鞍平安归来,希望他记得他还有一个未婚妻子在等他。
晓舒有些难受的看着柳絮,虽说是她们劝姑娘来的,如今她们却是后悔了。早知道姑娘见到这幕会这般难受,还不如让姑娘在院子里看书。
“回吧!”柳絮转过身,已经恢复平静了。
“姐姐!”
“雅姐儿!”柳絮闻声,回过头来,可不就是柳雅。
“我见着未来姐夫了,长得可真魁梧,脸色还有道疤,真可怖!”柳雅比划着。
“三姑娘…”晓舒不禁出言,脸色有些不好。
“诶…”柳雅这才发现柳絮脸色有些苍白,又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传闻,顿时没了声响。
“不碍事…”柳絮心里难受,还是扯出一个笑容来,“想来你姐夫是个魁梧的,没人敢找我麻烦,欺了我去。脸上有道疤也好,不会出去招惹女人。”
柳雅眨眨眼,觉得柳絮这是在安慰自己,又想起是自己挑的事端,也就不敢接话。
柳絮见柳雅不答,知道她终是懂的看人眼色了,也不再说话,一同上了马车回府。
“哟,絮姐儿,去看江将军出征了!”柳絮才进厅房就遇上梁姨娘。
“是啊!姨娘,倒是快意的很。”柳絮目光冷冽的盯着梁姨娘的腹部,因为已经将近七个月,衣衫遮都遮不住。
梁姨娘哪里还能看不出来柳絮的意思,心下暗恨,护住腹部。道,“我这双身子,沉的慌,这不才出来走动两步,又要回去歇着。要不絮姐儿去我那坐坐?”
“如此,姨娘还是回去歇着吧!柳儿去了,只怕是会惊扰了姨娘腹中的弟弟!”柳絮皮笑肉不笑的。
梁姨娘嘴角抽动,也不再逞口舌之快,讪讪的转身回房。
“南姨娘!”柳絮转身正好碰上南姨娘似笑非笑的目光。
“恩…”南姨娘依旧应的风轻云淡,完全没有被撞破看戏的尴尬。
“姨娘,这是要出去?”
“恩…”南姨娘想到府里的传言,眼底不自觉还是柔和一些,“今日江将军出征?”
“是啊!姨娘也听闻了!”见南姨娘也不似嘲笑,柳絮嘴角却是泛起了苦涩。
“只是一个男人罢了,你如今是相府的嫡千金了,你父亲又岂会亏了你去!”说罢,南姨娘又觉自己多言了,冷着脸拂袖而去。
柳絮愣在原地,只听晓舒道,“谁说南姨娘不好了,面冷心热的比梁姨娘可好多了。”
可不是么!柳絮心道。抿抿唇,想想梁姨娘的话,不觉笑容浮了上来。
“姑娘,裴姑娘又递了帖子,还是照例回了吗?”晓画手里拿着一张精致的卡片,略为的苦恼的拿给柳絮。那裴姑娘也不是个难相处的啊!姑娘怎么就这般见她生厌!
“回了吧!”柳絮抄起放在藤椅上的书,接着先前看的,又细细读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古人常说“七尺男儿”,基本上是在汉代形成的这个说法。汉代的度量衡基本与秦代完全一致。其中,长度单位“尺”约为0。23米。0。23*7=1。61米。由此可见,古汉人的身高在1。6米上下的较多。同时,参看《三国演义》,关羽那样的大汉身高可以达到八尺,合现在的1。8米多。
所以文中,江里鞍折合约一米八多到一米九的样子
以上资料源自度娘
☆、第二十九章
柳絮盯着手里大红色的婚帖,神色复杂。一起长大的哥哥成亲,本是大好的事情,可是,一想起柳雅,她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雅姐儿,也接到帖子了!”
“这婚帖何夫人是将府里的名额算了出来,然后给主母递的。”晓画垂着头,立在一旁,“三姑娘与何府姑娘,小爷关系都甚好,想来不会没有!”
“罢!替我更衣!”
“诺。”晓画从衣橱挑了颜色喜庆的衣服伺候柳絮穿上。
“母亲,我能不去吗?”柳雅死死盯着桌上的婚帖,要不是傅芷榆在这,她恨不得就此撕了个粉碎,来个眼不见为净。
“不能。”傅芷榆抿了一口热茶,声音毫无起伏,却比愤怒让柳雅来的心惊。“你要是还惦记着何府的那小子,我马上给你订婚如何!”
“不要…”柳雅惊叫,虽说还是很介怀何挽弓跟别的女人成婚。但是,她不可能蠢到为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搭上自己的婚事,更何况今日何挽弓就要成婚了。
傅芷榆也不意外柳雅的反应,使了一个眼神,一旁的丫鬟立刻上前给柳雅更衣。
柳絮在打了马车帘子看见柳雅的时候,愣了神。没有红眼圈,只是不太乐意的嘟着嘴,确实是出乎柳絮的意料。
并不是何府递了多少帖子相府就会去多少人,例如,傅芷榆就是不会去的。毕竟只是两府孩子交好,能让柳絮跟柳雅去就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可能因为成亲的是何挽弓,马车里柳雅并没有拉着柳絮问长道短,而是,异常的沉默。
待马车到何府时,何府门口已经人满为患,鞭炮放的只能听见‘噼里啪啦’的爆炸声里夹杂着乐器的声响。
柳絮揭了帘子,隐隐看到人群里一辆大红花轿,看来是新娘子到了。
柳絮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更加沉默的柳雅,还是下了马车。
柳雅随后下了马车,死死盯着人群中显眼的新郎。
柳絮随着她的目光望去,何府门前,何挽弓一袭大红喜袍,衬得昔日俊朗的容颜不似真人。
可能是感应到有人在看他,何挽弓也看了过来,见到柳雅时,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见到柳絮时,却是愣在哪里,笑容僵在脸上。
花轿平稳的落在何府门口,乐器的吹打瞬间小了许多。
一旁的喜娘欢喜的道,“现在请何小爷踢轿门。”
围观的百姓也就安静了,死死盯着轿门,想看看这般俊美的儿郎娶的又是何般绝代佳人。
何挽弓收回视线,转向眼前的大红花轿,却是一动不动。
喜娘急了,扯了扯何挽弓的衣袖,低声道,“小爷诶!现在可不是闹脾气的时候,踢轿门吧!”
何挽弓嘴角泛起苦涩,如果轿子里是站在马车前的柳絮,他怕是会迫不及待吧!想罢,却是深深的看了柳絮一眼,朝着花轿前去。
踢完轿门,轿子的门帘就被掀开了,一旁的婆子扶着新娘子下轿来,喜娘拿了一节红绸分别塞到新娘跟何挽弓手里。
新娘也是一袭大红喜袍,头上的红盖头遮了容颜。站在何挽弓的身侧竟也显得娇小玲珑,十分般配。
红色的绸子缠绕在两人之间,仿佛昭告着这两个人分不开的宿命。
周围的喧哗声又大了起来,绝大部分都是美好的祝词,震天的唢呐锣鼓都有些遮不住这喜庆的场面。一旁机灵的小厮点了炮仗,府前的石狮上的红绸都扬了起来。
柳絮想,她也会这般嫁给江里鞍,脸上就露出浅淡的笑意。而一旁的柳雅,往日干净的眸子却多了一抹晦暗。
何挽弓牵着新娘从西阶入府,柳雅跟柳絮却从东阶往府内入席。
婚宴来的大多是跟何府有生意来往的商家,也有极少跟海上贸易打交道的官员。
柳雅拉着柳絮坐在女方的女眷一桌,柳絮有些无奈的任由她去。
“哟!这是谁家姑娘啊!长得真俊,定亲了没啊!”说话的人正是新娘的母亲牧氏。
柳絮脸色有些不好看,柳雅却是一反常态,淡定的坐了下来。
牧氏见两人不搭话也有些恼火,毕竟牧家在都城算不上数一数二的世家,但是好歹也是有些家底的,光看今日嫁女儿的百担嫁妆就知道。
“哟!这谱还摆的挺大,真以为穿了两件‘百绣楼’的衣裳,就能装官家闺秀。我可是新娘的母亲,牧氏。”牧氏也平时就有些虚荣,想到这婚宴是也不可能出现达官贵人,更是有些显摆的意味,“我是看你们长得不错,才想着给你们介绍一门亲事,不然我们牧家是你们这种小门小户的姑娘能进的!”
柳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柳絮也是颇为好笑,难怪官家永远看不起商家。当家太太都这般素质,实在不能想象能教出什么好的。
除了柳雅跟柳絮其他人,竟然还有赞同的意思,想来这牧家生意确实做得蛮大,不然何家也不能娶她家的姑娘做媳妇。
“那不知牧夫人,说的是?”柳雅有些作弄柳絮的意思,又道,“我母亲说了,姐姐要嫁的人,可是要有财有貌还要专情呢!”
柳絮扶额,见两个丫头在一旁发笑,也不见要出声的样子,更是无奈。
“我说的是我牧府牧二爷,不过,你们是都城哪家!”牧夫人又上下打量了一眼柳絮,“你这模样,虽说能栓住我儿,但是,瞧着不像是个好生养的。”
柳絮听闻此言,俏脸黑的跟锅底一般。那牧二爷,是个成日只懂吃喝玩乐的顽固子弟,哪家花楼的老鸨都识得,如此花花大少,这牧夫人还敢大言不惭说她不好生养!
柳雅捂着唇笑的欢实,这牧夫人也确实是个有趣的。
“絮姐儿,雅姐儿,你们怎么坐这!”何夫人远远的看到这边似乎在说着什么,柳絮脸色不好。
“亲家…”牧夫人一见何夫人自动攀扯前去,还略带谄媚,“这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生意上就劳烦何府多多照料了。”
何夫人笑的略为勉强,这牧淮看着是个好的,怎么找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夫人。
“不知这姑娘是哪家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