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不敢。”从知道傅姨娘那事后,一直面无表情的脸,终究裂开了细纹。
“不敢啊!”柳延收回目光,转向窗外,淡淡道,“不敢如何?不敢恨?不敢想?为何不敢?好一个不敢。当初我要是敢为,敢做,敢当,如何能将事情走到这一步。我当初要是敢的话,你是不是就真是我膝下的女儿?”
柳絮听得心下一跳,那日见到傅姨娘那般歇斯底里,叫她如何能相信,自己不是父亲的孩子。
“父亲,这话是何意?”柳絮声音嘶哑颤抖,到底叫这话乱了分寸。
“你也大了,那些陈年旧事,毕竟不能瞒你一辈子。年后你也及笄了,只道是这番你姨娘累及你的婚事了,你也莫要怪她了,毕竟她也去了。”柳延深深的叹了一气,摊开放在一旁的画卷,眼神悠远而深邃,“想当初…”
柳絮站在书房外,久久不能回神,就连两个丫鬟唤她,她也没能回过神来。
傅姨娘竟不是她的身生母亲,她是该悲还是该喜?她一直恨的女人,因为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还永远的失去做母亲的权利!如果,自己是傅姨娘的话…
柳絮闭上凤眼,终究是留下两汉清泪。世家女如何?皇家女如何?至此,柳絮才醒悟过来,重生一番的意义不在恨,在于宽恕,跟珍惜眼前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徐妈妈双手颤抖的为自家姑娘穿上朱红色的锦边的童子服,铜镜里的少女面容精致,眉间刺着火红的兰花,墨色的眸子浩深邃如星辰,樱唇似血,薄粉胭脂,可不是倾城的绝色。徐妈妈又寻来一双绣着紫薇花的娟鞋给少女穿上,把散落的三千青丝梳成双鬟髻,这就算完成了采衣。
昊阳历342年1月14日,这本是上一世相府傅姨娘上位平妻,其女柳絮为继室嫡女的日子。
这一世依旧是她及笄为嫡女的日子,只是傅姨娘却已往生了。
“姑娘,长大了。”徐妈妈摸着柳絮的青丝,眼里满是晶莹。想着自己才离开数日,姑娘就遭如此大的变故,顿时痛上心来。
“奶娘…”柳絮嘴角满是苦涩,过继的嫡女身份,这是父亲补偿她的方式。
“诶!姑娘今日及笄,应该开心一些才是,是奴的不对。”说罢,徐妈妈擦拭了眼角的晶莹,露出笑意来。
只听到外面传来柳相的简单致辞,稍顿片刻,便听到柳相让人唤柳絮进场。
柳家请的赞者是何晚芙,何晚芙走出来,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柳絮轻移莲步走了出来,至场地中,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面向西正坐在笄者席上。何晚芙为其梳头,然后把梳子放到席子南边。
接着是宾盥,由柳絮名义上的祖母傅夫人担任正宾,傅夫人望着这个名义上的外甥女,终是心情复杂。叹了一气,在一旁起身,柳延随后起身相陪。于东阶下盥洗手,拭干。傅夫人与柳延相互揖让后,各自归位就坐。
而后是初加,柳絮转向东正坐;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傅夫人走到柳絮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吟唱完,膝盖着席为柳絮梳头加笄,然后起身,回到原位。何晚芙身为赞者,为柳絮象征性地正笄。柳絮起身,宾客们上前作揖祝贺。待柳絮回到东房,何晚芙从有司手中取过衣服,去房内替柳絮更换与头上幅尽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柳絮着襦裙出房后,向来宾展示。然后面向父母亲,行正规拜礼。这是第一次拜。这次是表示感念父母养育之恩。
柳絮面向东正坐;傅夫人再洗手,再复位;有司奉上发钗,傅夫人接过,走到柳絮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何晚芙上前为柳絮去发了笄,傅夫人则跪下,为柳絮簪上发钗,然后起身复位。何晚芙再次帮柳絮象征性地正发钗,宾客们再次向柳絮作揖。柳絮复又回到东房,何晚芙再次取衣协助,去房内替柳絮更换与头上发钗相配套的曲裾深衣。
“真是繁琐。”何晚芙性格跳脱,到底是耐不住这般规矩。
柳絮露出浅笑,也不应声,到底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上辈子,办的简单。这辈子就是再繁琐,她也耐得住性子。
柳絮着了深衣出来,再次向来宾展示。然后面向傅夫人,行正规拜礼。这是第二次拜。这次是表示对师长和前辈的尊敬。
礼毕,柳絮面向东正坐;傅夫人再洗手,再复位;有司奉上钗冠,傅夫人接过,走到柳絮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何晚芙再次为柳絮去了发钗,微不可闻的在柳絮耳边一叹,柳絮险些笑出声来。傅夫人瞪了两个丫头一眼,跪下为柳絮加钗冠,然后起身复位。何晚芙嘟着嘴象征性帮柳絮正冠,宾客们复又向柳絮作揖。柳絮再次回到东房,何晚芙则照常取衣协助,去房内替柳絮更换与头上幞头相配套的大袖长裙礼服。
“姑娘要是累了,就由老婆子来吧!”何晚芙苦着脸,取悦了一旁的徐妈妈。
何晚芙连忙摆手,对着偷笑的两个丫鬟吐了吐舌头,她也知道,柳絮及笄也就这么一次。她及笄的时候,柳絮可是连抱怨都没一句,柳絮也笑了。
而后着了大袖礼服、钗冠出房后,再向来宾展示。礼毕,面向祖祠,行正规拜礼,这是第三次拜。这次是表示传承祖德,忠于柳家的决心。
有司见柳絮行完三拜,撤去笄礼的陈设,在西阶位置摆好醴酒席。傅夫人则上前揖礼请柳絮入席,柳絮依礼站到席的西侧,面向南。
傅夫人则向着西边,何晚芙上前奉上酒,柳絮转向北。傅夫人接过醴酒,走到柳絮席前,面向柳絮,念祝辞曰:“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柳絮向傅夫人行拜礼,接过醴酒。傅夫人则要回拜。柳絮入席,跪着把酒撒些在地上作祭酒。然后持酒象征性地沾嘴唇,再将酒置于几上。此时,有司则要替柳絮奉上饭,柳絮接过,象征性地吃一点。又要向傅夫人行拜礼,傅夫人答拜。柳絮这才起身离席,站到西阶东面,面朝南。
接下来是聆讯,柳絮跪在父母面前,由父母对其进行教诲。柳延跟傅芷榆也并未多言,只是叮嘱柳絮,及笄了做事要有分寸,当稳重,顾及弟妹,思及家族。柳絮静心聆听,在父母说完后答:“儿虽不敏,敢不祗承!”接着再次对父母行拜礼。
照礼节柳絮需要分别向在场的所有参礼者行揖礼以示感谢,柳絮只好上前立于场地中央,先后行揖礼于:傅夫人、客人、乐者、有司、何晚芙、旁观群众、父母。而受礼者微微点头示意即可。
最后,柳絮与父母并列,在场的人都行注目礼。柳延面向全体参礼者宣布,笄礼已成,答谢宾客,并与柳絮向全场再行揖礼表示感谢……
何晚芙,有司,朋友等人都自觉先行留下整理打扫笄礼场地,至此,笄礼结束。
“哎呦!累死我了。”何晚芙毫无闺秀形象的瘫软在柳絮床上。
“你这样,让何夫人见了去,定要禁你个十天半月的足。”柳絮任由徐妈妈卸妆更衣,见何晚芙真的累坏了,也是心存感激。可是,两人感情深厚,柳絮自是如何说不出感激的话来。
“嘿!絮姐儿,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这是为谁啊!”何晚芙顿时坐了起来,拿起一旁的糕点往嘴里塞了一块,又喝了一口一口茶水。
“嘶…”何晚芙发现茶是凉的,冻得蹦起来。
“晓舒,还不给芙姐儿换茶水。”柳絮忍不住唇角高高扬起。
“徐妈妈,你看你家姑娘。”何晚芙也没了脾气,瞪了一眼柳絮。
徐妈妈知道两人关系好,如此打闹,倒也是常事,遂不接话。
“何姑娘,这可是我们家姑娘特意为你备下的。”晓画端着点心进来,又蜜饯,梅子脯,还有桂花糕,可不都是何晚芙喜欢的。
“算你有良心。”何晚芙眯着眼睛尝了起来。
“姑娘,该回了!”门外传来一个丫鬟的声音。
“知道了!你叫母亲跟哥哥稍等片刻,我与絮姐儿辞了行就来。”何晚芙对着门外做了个鬼脸,又坐下自顾吃余下的糕点。
“诺。”来人是何晚芙的贴身丫鬟素梅,知道主子的性子,也只好照着这番说辞回去禀报。
“我听到了。”柳絮一本正经的说。
“什么?”何晚芙疑惑的看着柳絮。
“你随我辞行啊!”柳絮更换好衣物,做到炕前饮了半盅茶水。
何晚芙哑然,两个丫鬟也乐不可支。
最终,天色渐晚,何晚芙‘借’了柳絮的双面绣,跟不少才绣好的贴身物件,随便打包了梅子脯,跟桂花糕心满意足的走了。
柳絮哭笑不得,道,“你何府缺你两个吃食吗?”
何晚芙美名其曰:“不缺,但是,我最近跟我娘亲在学开支节流。”
柳絮跟两个丫鬟愕然,何家不愧是世代行商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上及笄资料源自度娘
主人——一般为笄者的双亲;
正宾——有德才的女性长辈;
有司1人——为笄者托盘的人;
赞者1人——协助正宾行礼,一般为笄者的好友、姊妹;
☆、第二十一章
“臣妇,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母亲不必行如此大礼!”柳雪见跪倒在地的母亲,连忙去扶。
“礼数不能废,娘娘近来可安好?”傅芷榆起身陪坐在柳雪的一旁。
玉溪见昔日的大小姐一袭淡绿色的繁花宫装,外面披着一层金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紫色的花纹,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简单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还垂着一夜明珠雕成的蝴蝶,头上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颈间一水晶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脚上一双鎏金鞋用宝石装饰着。满是羡煞的神色,想当初大小姐容貌也不出色,如今这般装扮,倒是雍容华贵的很。
柳雪扫了一眼底下候着的若干婢女,道,“本宫与母亲说些体己话,你们且退下罢!”
“诺。”到底是东宫出来的婢女,不消半盏茶的功夫,退的一干二净,轻手轻脚的也不曾听到半点声响。
玉溪,玉鸾也是有眼色的,添了茶水也随之退了出去。
“你看,大小姐身上的穿戴,可真是华丽的紧。”玉溪拉着玉鸾到一旁小声念叨,“要是打赏我们一件,这辈子怕是都不愁了,还能出府许户好人家。”
“我道你是个心大的,什么大小姐,现在得唤太子妃娘娘。”玉鸾瞧着四下无人,恨铁不成钢的戳了一下玉溪的眉心,“娘娘身上的东西你也敢惦记!这话你同我说说也就罢了,要让东宫那些下人听了去,会招祸事的。”
玉溪听了这话,也觉得是这个理,讪讪的闭嘴,不敢再多言半句。
“母亲,如何能让那絮姐儿过继到您的膝下?”柳雪皱着眉头,全是不满,“您膝下还有雅姐儿不曾婚嫁,又有子陵。父亲如何能做出这般荒唐的决定?”
傅芷榆凝视女儿虽然着装华丽,但是,越发清瘦脸庞,心里叹了一气。
“芷晴毕竟是傅府的嫡小姐,如今芷晴去了,絮姐儿婚嫁之事本就推后了。我既是絮姐儿的母亲,也是她的姨母,许她一个嫡出身份也无妨。”
“无妨?絮姐儿守孝三年,那时候雅姐儿也及笄了,难不成让雅姐儿一个正经的嫡出被她一个庶出压上一筹去?”柳雪明显对于柳絮的长相印象深刻。
傅芷榆沉默了,涉及自己亲身女儿的婚事,她自是无法辩驳。
“母亲觉得江里鞍如何?”柳雪试探的问道,江里鞍在朝中并无派系,太子想拉拢江里鞍却无法。近日皇上说起江里鞍的亲事,其他派系的大臣可是蠢蠢欲动,要是将柳絮嫁了去,太子定会欢喜。
“你是说?”傅芷榆有些诧异,柳雪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将江里鞍提出来,“可是,那江里鞍的年龄到底是大了些,又在战场上毁了样貌…”
“母亲…”柳雪提高音量,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会为柳絮的婚事如此操心,“那江里鞍身为将军,年龄虽然大了些,可是房里又无妾室,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样貌不样貌的能当银两花了去,还是能当饭食吃了去?她一个庶出,能进了将军府做了正室,那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可是,絮姐儿到底要为芷晴守孝三年。那江里鞍本来就不小了,如何能等?”傅芷榆到底是有些动摇。
“只要母亲同意,什么孝期不孝期的。我让太子去父皇跟前请了圣旨,自是不会耽误了去。”柳雪见傅芷榆松了口,脸色好转了许多。
“那我同你父亲说说,要是能请了圣旨,又是正妻,你父亲应该是会同意的。”傅芷榆哪里还能不明白柳雪的算计,但是见女儿越发消瘦的脸庞,又是愧疚的很,终是应了下来。
柳雪满意的扬起唇角,亲昵的拉着傅芷榆的手,又说些体己话,才带着丫鬟辞别柳相回了东宫。
“江里鞍!”柳延修长分明的指关节敲打着书案,他印象里,那是个沉默寡言的男子,似乎也不曾见他跟哪个大臣有深交。
又想想近日府里的诸多事端,到底是身心疲累了。罢了,罢了!同傅芷榆所说一般,如今絮姐儿能许了江里鞍做正室,又能求得圣上赐婚已是难得了,他又何苦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二姑娘,二姑娘,二姑娘…”
“我道你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柳絮让晓舒唤的心神不宁,一本书拿在手里,愣是没翻篇。
“姑娘,你就让她叫个够吧!”晓画停了手里的针线,满满的笑意,“她这是见姑娘你终于熬出了头,成了嫡姑娘,高兴过头了。”
柳絮无奈的摇摇头,也就作罢了。看了一眼窗外,还未过去的寒冬,如今她像上世一样挂上了嫡出的身份,还会像上世一样幸运的嫁给他吗?
柳絮不知道的是,如今她心上念念的人,也在讨论关于她的印象。
“那柳相家的二姑娘,果真是名不虚传啊!”洛未央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怪不得上一世柳絮会沦陷在他的谎话里,可不就是一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此时寒冬未过,洛未央手里却拿着折扇。只见他桃花眼满是惊叹,只道是想那日柳絮及笄的装扮,他就对这个庶出变嫡出的二姑娘满是惊艳,而后觉得哪个美人都没这二姑娘来的貌美,不愧是大女倾天权,二女倾城貌啊!
“难不成一向自认风流的未央兄,想娶那二姑娘不成?”江里鞍打趣道,又想起那日见到的柳絮的确是样貌出众,倒是有几分眼熟。
“嘿嘿!不瞒将军您说,我倒是想,你道那相爷会将这般美娘子许配给我?”洛未央也知高攀不上,不免有些讪讪。
“那倒是。”江里鞍上下打量了一下洛未央,又转头专注于自己的兵书。
“……”
何挽弓一拢红衣,玄纹云袖,席地而坐,低垂着眼脸,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长长的睫毛煽动,形成了诱惑的弧度,人随音而动,偶尔抬起的头,让人呼吸一紧,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只是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中东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