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命运这种东西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刚走到医院大门,就见赵母就从一辆雷克萨斯车上下来。
豪华的车子,优雅的线条,让清和突然有了一种站在冰天雪地中的感觉,然后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赵母一下车,就看见两个女儿从台阶上下来。
“妈!”赵清婉惊讶地迎了过去。
赵母也看到了她们,连忙道:“怎么就出院了,清和好点了吗?”
“好多了,已经没事了,妈您怎么到这儿了。”
清和根本没有听到她们在说什么,眼睛只是死一般盯着驾驶座车门,仿佛里面即将走下来一个魔鬼一样。
“我听悦林说清和烫伤都到医院了,就担心,还好你恬芯丫头老公的一个朋友刚好要来医院,就顺便带我一程了。”赵母笑道,说着就转过身要感谢一下那个好心人。
清和紧紧地咬着嘴唇,死死地瞪着车门。
终于,
穿着修身黑色西装的男人优雅地打开车门,那双深黑色的眸子仿佛藏着毒药一般看了过来,得体地对着赵母那边微笑。
姐,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他……清和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恶魔——贺起凉。
“清和,过来……清和!你又怎么了?”赵清婉顾不上道谢,连忙扶着她。
赵母也急切道:“丫头怎么了。”
而下了车的贺起凉也发现了突然浑身瘫软的女孩子,镇静道:“先去叫护士。”然后就要伸手过来抱她。
“不要……”清和捂着肚子。
赵母已经急忙去叫护士,赵清婉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问,“清和,清和你说什么。”
贺起凉拉起她的手,就要将她抱起来。
“不要……碰我。”她费力地甩开贺起凉抓着她的手。
这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赵清婉愣了下,“清和,你怎么……”
贺起凉倒还算平静,只是这种当好人却没人领情还是让他蹙起了眉头,所以他收回手,站在旁边。
清和努力站直了身体,但脸色还是很难看。自从上辈子他害死了姐姐之后,只要任何跟他有关的事,不管是亲眼见到还是听到,都会让她条件反射地浑身抽搐。
她咬牙道:“姐,我没事……不用麻烦别人了,你,你扶我进去……”
赵清婉已经傻了,只好扶着她进去,没走几步,护士已经推着车过来,担心妹妹和女儿的赵清婉赵母自然跟着进去。所以贺起凉就被晾在大门口了。
他眉头皱得紧紧的,他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见那个女孩吧,而且前一刻他还好心送她母亲来医院,感谢的话也就算了,毕竟他也只是顺路,但那个女孩眼里明明白白的厌恶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刚刚那是叫他不要碰她?
让他好好想想,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人家了还不自知?
当然,他是不可能想明白的,因为这个时候,他跟赵家的孽缘根本就还没开始。
所以想不出来的贺起凉自然不会多花时间在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情上,他整理了下衣服,就走进医院,去做他该做的事去了。
此时,已经检查完毕却没发现出什么不对劲地方的清和已经恢复了不少,医生说大概是情绪太紧张导致的胃绞痛,心理作用而已,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赵母一旁紧张道:“怎么搞的,以前也没这些事情,怎么这两天一直出问题。”
赵清婉安慰:“妈,您别担心,如果再不对我带清和过来做一下全身检查。”
赵母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
赵清婉倒了杯水递给她,“因为清和突然这样也没向人家说声谢谢,改天我再让恬芯跟人家说一下。”
清和闻言,紧张地看着赵清婉。
赵清婉自然发现她的不对劲,转头问,“你刚刚是怎么了,人家好心扶你,怎么能那样说。”眼见清和往被窝里又钻进去了些,她无奈道,“人家又没得罪你,还好心送妈过来。”
清和低着声音道:“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我。”
“真是这样?”
“嗯,以后我会注意的。”
赵清婉这才没有说什么,以为她真是是不喜欢跟别人接触。
清和眸色暗了暗。
贺起凉对她造成的恐惧已经根深蒂固了,她甚至一想起他的名字都会浑身不舒服。但是现在不能表现出什么不对的地方,要镇静,镇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能让姐姐对他有一丝的注意。
一丝,都不可以。
清和转头,盯着窗户外边。
作者有话要说:
☆、波涛暗涌
相比起一入秋就裹起大衣的北边,位处南方的临江城,11月份的秋天并不会太冷。除了一些提早穿上新衣服的小孩子,很多人都光着臂膀在凉风中行进。市医院病房区楼后面种着的银和欢,此时还坚强地冒着绿意,幸运的是,这份坚韧总算没被人忽略。
穿着蓝白条纹病员服的骆南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上,专注地看着窗户外面。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睛眨动忽闪着,深黑色的眼睛里面映着毛绒绒的白色小花,嘴角微翘,却又看不出是不是在笑。与漂亮的脸蛋极不和谐的是他额头上缠了一圈绷带。
紧闭着的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西服,有着同样黑色眸子的男人走了进来,正是医院大门碰见的贺起凉。
“好点了吗?”他问。
坐在床上的骆南没有回答,好像根本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贺起凉似乎是不在意他的回答,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
这是间很大的病房,除了靠窗摆了一张床,以及旁边的桌子之外,就只剩下贺起凉屁股下的椅子了。但绝对没有人会觉得它寒酸,在医院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安静才是评价一个病房是否高级的标准。
因为得不到回答,所以贺起凉又说了句,“你爸爸已经在准备你出国的事情了,嗯……大概一个月后你就可以启程了。”
骆南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发现自言自语实在奇怪,贺起凉竟然笑了下,“这次只是美国,你还是这么顽固的话,小心你爸把你送得更远。对了,顺便说下,你的那位小女朋友已经被劝退了,脾气倒是挺倔的,这点跟你很搭。”
说了半天,发现主角一点动静都没有,贺起凉微微皱了下眉头,伸手拍了拍背对着他的男孩,“我说……”
“啊,九叔,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被拍了下肩膀的骆南终于转过头,在意识到房间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时候摘掉了耳朵里面的耳机,白色的耳机线掩盖在立起来的病服领子里,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骆南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瞬间变得流光溢彩,“我没听见。”他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贺起凉愣了下,还保持着起身的姿势。发现如果自己再将刚才的话重新讲一遍的话显得很傻,于是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坐回椅子上。
他闭了闭眼,然后睁开,“感觉好点了吗?”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扔掉耳机线的骆南靠在床上的枕头上,苦着脸,“恐怕没有,早上起来发现有点隐隐作痛,医生检查结果说没问题了吗?”
贺起凉瞥他一眼,点头,“而且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这怎么行!”骆南提高声音,瘪嘴“我可是独孙,不仔细一点姥爷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是啊,如果你再忽悠两句,我准挨骂。”贺起凉淡淡道。
骆南嘿嘿笑,“不如你跟我爸说我没得观察几天,留学这种事不急。”
贺起凉笑道:“听见了?”
“那可不……”话音刚落,骆南才愣了下,然后不在意地笑道,“反正九叔你不会计较的,再说我妈也不舍得我年纪轻轻的跑那么远。你们不是担心我混吗,我改还不行吗,以后再也不勾搭小丫头了,怎么样?”
贺起凉神情淡淡,“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又管不了你家的事。”
骆南似乎并不怕贺起凉不答应,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双手枕在脑后,“金陵怎么样了?你们没有甩出张支票让她离开我?”
贺起凉也悠悠道:“没有,你不值那个价。”
骆南噎了噎,“怎么说我也一堂堂贺家独孙,啧啧……下次准没有姑娘愿意跟我在一起了。”
贺起凉突然道:“还是出去吧。”
骆南晃着的腿停了下来,半晌他道,“容不下?”
“也不全是,只是多少会影响到,到时候难免做出些彼此都不舒畅的事,你也不愿意见到那样的场景。”
骆南沉默了下,然后道:“好,我明天出院。”
贺起凉并没有看他,在他看来,既然生在那么一个家族,自然免不了要遭遇一些什么,否则这世上不是有太多不公了。突然他又想到了之前在医院里碰到的那家人,可见普通人家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
自然,这边再怎么波涛暗涌,清和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如果知道的话,她可能还希望这场风波再波澜壮阔一点,最好让当事人殚精竭虑,或许因为纠结于这些事就不会有精力来打扰她们了。
但她清楚,不可能的。
从她回来到现在,所以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不管是如约举行的李家婚礼,还是杂货铺谢老板跳脚骂了半天延迟的货,甚至她还仔细记录了一下那些她记得的小事譬如大院喜乐被虎子推倒哭了、郑大嫂痛经让孙大夫拿了药等事,在这短短三天内,无一不是按时发生的。
连她费力阻止的那件事……最终还是逃不过。
难道真的不能避免吗?
清和有些惘然,然后开始恐惧。如果真的按照上辈子那样发展下去,妈会死,姐姐会死,连还不知道在哪里的诗昀会死,然后她也会死。
她紧紧地咬着牙,呼吸有些急促。为了不被发现,她将被子拉高,盖住了自己大半张脸。
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真的改变不了,那么就只能让她代替姐姐,代替姐姐遇见那个魔鬼!
……
回到家的清和还没来得及去李家祝贺,就急急地将自己关到了房间里,然后急切地翻出笔记本。
来得及,现在还只是第一面,在姐姐之前把所有她们之间的交集全都替代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婚礼上见过面的他们还只是彼此欣赏,真正的火花是在姐姐去转到市高中的时候。贺起凉家族企业庞大,但勾心斗角也不少,年近七旬的贺老爷子生了五个子女。但不知道是老天故意还是怎么,前两个儿子愣是没生出个带把的家伙,唯一一个独孙还是嫁出去的三女儿生的儿子。而小女儿又很小就夭折了,所以那个老人几乎全部的爱都给了那个外姓的孙子,而贺家正统的继承人自然不会同意。
而贺起凉,就是贺老爷子最小的儿子,今年正好三十三。
说来真是可笑,因为女儿夭折的原因,据说贺夫人还怀小儿子的时候,有上一辈的老人说,如果小孩子取个带数字的名字,那么就容易生女娃。也不知道贺老爷子到底是有多想要女儿,还真的听了人取了个贺九的名字。
当然没有生出女孩子,不然也不会有后面的故事了。这些事情都是后来跟贺起凉在一起之后姐姐讲的。她还记得,那个时候的姐姐满脸都是幸福的神色,可那种人,又怎么会将她们这种贫贱的人放在心上。
清和手中的笔握地越来越紧,眼睛里面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
她不会忘记姐姐怀着诗昀的时候去找贺起凉,结果他拿了张卡,竟然风轻云淡地让姐姐去把孩子打掉,已经怀了三个月了,他居然要把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杀死!
清和呼吸开始急促,她连忙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因为太急呛地她直咳嗽。努力平缓了下自己的情绪,她用力地在本子上写下姐姐跟贺起凉见面的时间。
正是因为贺起凉大哥的小女儿在姐姐任教的学校上学,所以才会在一次接她回家的时候碰上,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仔仔细细地将自己记得的所有事□□无巨细地记了下来。
房间里昏黄的灯光下,清和秀气的脸上突然有了一种抛却所有的淡然。
刚办完喜事的李家还喜气洋洋的,让整个大院都笼罩在一片喜乐的气氛中。
他们所在的安南县,算是临江城的比较偏僻的村落,很多户口还保留着三四家一个大院的格式。其实有些不伦不类,但跟临江这座经济发展迅猛的城市一起发展了这么些岁月,倒没有人说得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布局的了。
李母提了一袋子的喜糖发到了三街六巷,其中最开心的自然要数她们这个院子的小孩子了。
清和看着她们捧着一手的糖果还嚷嚷着要更多,突然就笑了起来,笑意荡漾地很快,转眼间眼里眉梢就都是一片温柔了。
下班回来的赵清婉站在院门口,看着妹妹清秀的面容,欣慰道:“你总算有好好笑一笑了。”
清和回过神,依旧不自觉地弯着嘴角,“姐姐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赵清婉牵着自行车搁到墙边,嘴角的弧度不输清和,看起来她更开心,“我有一个好消息,要不要猜猜。”
清和脸色的笑容突然就缓了下来,但她还是很好地掩饰过去,只是眼里已经没有那种轻松了,“什么事啊?”
赵清婉似乎沉浸在好消息带来的喜悦中,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笑道:“今天罗主任跟我说,上极考虑到我的教龄和家庭情况,要提前将我调到市中学去任课,算不算好消息?”
赵清婉看起来真的很开心,清和记得,上辈子她听到这个消息后她也是乐了好几天。
“是好消息,姐姐教了那么多年终于有人认可了。”她笑着说。
其实清和很想哭,她想说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但她还是忍住了。
“什么时候转过去?”她问。
“下周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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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接触
最近大院里的老人们发现,往日那个经常跟小孩子玩一起的清和丫头似乎这几天都没怎么出现了。虽然那丫头腿不好,多少有点自卑,但是面对这些从小就生活一起的邻里乡亲们,她总是能笑得很甜玩得很乐,可是最近他们发现这个丫头似乎更自闭了,几乎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婶子,你不去看看清和?都闷在房间里一上午了。”穿着紫色衣服的郑嫂子手脚麻利地挑着绣花针,一会儿功夫就在腿上披着的绣件上挑了几个来回。
安南县这个地方虽然跟普通村子一样不大,但还是什么都俱全的。特别是从临江城进过来的一批刺绣,造福了那些走不远想不出活儿在家待着的安南妇女们,因为要求不是太严苛,不管老小,逮着空就能挑上两针。
比起年轻人,赵母的手脚就慢了些,她戴着老花镜,一针一针认真地绣着。抬头看了一眼房间,她轻轻叹了口气,“随她去了,昨晚我也跟她讲过了,但是她说了什么有正事的让我不用担心她,我也就懒得操心了,总归未来的路要自己走,一直纠着放不下还是会害了她。”
赵母指的自然是清和腿伤一事,可她哪里知道,房间里的清和其实是在谋些其他的事,
比如,如何避免下一次姐姐和贺起凉的见面。
清和木然地看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时间记录,陷入了沉思。
临江城的上阳高中是所升学率非常高的学校,而越是上流人物就越是希望子女能有所出息。无关其他,脸面就是一个重要原因。
此时,清和正站在上阳学校的大门外。从家里出来倒是没有花太多功夫,只有赵母在知道她要出去走走的时候惊讶了一下。要知道,从她摔了腿之后,就很少出门了。
她转头看了下旁边保安室的时钟,差二十分钟就放学了。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她才上前,对坐在椅子上听录音机的保安大叔礼貌说道:“大叔,请问一下高一老师办公室的电话是多少?”
正听得摇头晃脑的保安瞥她一眼,“你问办公室的电话做什么?”
她颇有些急切道:“家里有些事情需要姐姐处理,但是现在联系不上,所以想问一下看看。”
保安大叔似乎没有对清和胡乱掰的理由怀疑,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就转身过去给她找,“等着,我给你查查。”
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