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悦悦再去商家只要被商霁看到,他都会跟着她跑出去玩,当然回来后不免要被关祠堂。此事悦悦从来不知晓,直到后来,她才觉得自己到商家的初衷已经不知不觉间被改变了,变成了看望商霁,顺便将人诱拐走。
这样的日子一直维持了八年,彼时的商霁已经成人,商家自是不会让他再像孩子一样任性胡为,便琢磨着要为他订下一门亲事。
商霁一听到这个消息首先想到的就是悦悦,他连夜跑到悦悦的住处,说道,“我爹要为我订亲了。”
悦悦先是一怔,淡淡地“哦”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姐姐,难道你也希望我成亲吗?”商霁问道。
悦悦并不看他,只是看着漆黑的夜空,还有一轮皎洁的圆月,说道,“你是不小了,成亲时记得喊我喝一杯喜酒。”
商霁立刻急了,抓住她的手,“姐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跟着你,难道你就当真希望我娶了别人吗?”
悦悦挣脱开他,与他对视着,良久说道,“不然呢,你既然称我一声姐姐,我自然还是为你高兴的。”
商霁坐正身子,一脸严肃地说道,“可是你为什么一直不嫁人呢?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悦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听到他的话后什么生气,推开他就跑进了屋内,任他在外面敲门。悦悦再受不了,说道,“我比你大这么多,根本就配不上你,你还是走吧。”
站在门外的商霁依旧不死心,“可是我除了你不会喜欢任何人了,如果我娶了别人,到最后一定会像爹娘一样相见却如陌路,你愿意看到那样的我吗?”
“可我也不愿见到我们之间变成那样,你懂吗?”
“不会的,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亲手杀了自己,让你知道我商霁这辈子的命都是用来爱你的。”
悦悦在心里也经过一番挣扎,一方面自己确实比他大十岁,或许他只是把自己当作不能离开的姐姐,分不清这究竟是哪种喜欢,也或许真是他说的那样他喜欢上了自己,现在悦悦也拿不准他心里的想法,但最多的还是认为他只是和她一起玩得太久,分不清亲情和爱情了,便打开门,看着商霁一脸的开心,说道,“我在这里等你两年,这两年你不许再来找我,如果两年后你还是喜欢我,我就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要再来见我了吧。”
商霁自然不愿意这个要求,想说什么,被悦悦打断,“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如果你真的不答应,我就离开这里,你再也找不到我。”
商霁怕把人真的逼走了,便说道,“那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两年后我来找你。”
“嗯,”悦悦还是心情低落地应了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两年来,悦悦听到不少关于商霁的事,有说商家公子文采如何出众,在某某论赛中舌战群儒获得桂冠,悦悦会心一笑:还挺能说。
又有说商家公子画艺了得,前些日子偶得一见,真以为这炎炎六月,寒梅盛开了,悦悦也会会心一笑:真会忽悠人。
……
还有说,商家公子的未婚妻也是出自书香门弟,两人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悦悦:你眼瞎了啊。
虽然知道商霁答应了那门婚事,但悦悦还是等到最后一天。他是否遵守约定那是他的事,但是应了人的,她一定会做到。
悦悦独坐在木梯上,从早上等到了晚上,看来他是不会来了,也罢,幸好当时没有答应他,自己也该离开这里了,便起身回了屋子收拾行李。
等把行李装好却突然发现商霁坐在外面,像是在等她一样,身边也放着一个包裹。她愣愣地站在那里,手中的包裹掉了都不知道。
反倒是听到声音的商霁转过头看她,见她发呆的样子好笑,遂起身走到她身边捡起地上的包裹,还半开玩笑地说道,“悦悦,不认识我了?”
怎么会不认识呢,见到背影时她就认出了他,原来这些年里,陷入的不仅仅是他啊。悦悦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天刚黑我就来了,正好看到你在收拾行李,我就没有打扰你。悦悦,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带你私奔的?”
悦悦怎么可能知道,她只是想一个人悄然离去而已,但也不好破坏他的好心情,便说道,“是啊,心有灵犀呢。”
果然商霁的笑容更胜,“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悦悦,这两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可是我爹为我订了一门亲事,为了不让他们发现我的想法,所以我在家中一直都从未提过你,只为了今天能带你离开这里。现在我长大了,有能力保护你了,你愿意和我离开这里么?”
那天悦悦和他便一路南下,到了青阳,悦悦也让关悠回去,而关悠虽然口中答应了她,但是仍然在暗中守护着他们。
☆、第九十章 误会
“你带她离开不仅因为你的亲事吧?”我问道。
商霁眼中露出一丝吃惊,“你怎么知道?”
这样的心思骗骗悦悦也就行了,他是商家唯一后人,若他当真不愿娶谁,难道还逼婚不成,万一将人逼死了,商家可绝后了,他带悦悦离开,只是不希望悦悦看到他娘时两厢为难。我笑道,“夫人病重,我为夫人带来一句话,她说她很想念你。”
商霁眉头皱了一下,似是为难,半天才抬起头说道,“公子这句话万不可让悦悦听到。”
他竟然还是选择了悦悦,可是他日后会不会后悔今日的抉择?会不会在心里怨怼悦悦呢?我不希望他们之间会有那个时候,便说道,“我来是带你们回去的。”
他立即起身,一脸防备着我,我看着他的文弱样就觉得好笑。这时悦悦端着饭菜走了进来,放在桌上后走到商霁面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商霁,你站这里做什么呢?”
他将悦悦护在身后,仍旧防范地看着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对悦悦说道,“悦悦,你可愿随他回商家?”
“我……”悦悦一脸为难地看向我。商霁突然开口说道,“悦悦,你不用为难,我不想回家。”
“悦悦,如今商夫人病重,你知道失去娘亲的痛苦,为何还要他承受呢?”我再次劝道,“她当年也有自己的不得已,如果她真想害你娘肯定有很多机会,你不应该怪她。”
“悦悦,你不要听他胡说,他是商家派来的,”商霁说道。
我觉得好笑,分明他自己才是商家人,却说我是商家派来的,我这么做只是不希望悦悦日后会后悔,便不理会他,继续说道,“悦悦,我不曾恨过她,更何况你也将她儿子拐走了,这些恩怨也该放下了。”
“公子,请你不要再多说,商霁不会回去,”商霁坚决地说道。
“其实我也不恨她,只是没能为我娘报仇,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悦悦这才开了口,抬头看向商霁,“我们回去吧。”
“不,悦悦,你不要委屈自己,我是因为不喜欢那个家才逃离出来的,不是你的错。”
他虽然语气决绝,但那是他的家,怎么可能没有一丝感情呢,悦悦看着我说道,“虞公子,你带我们回去吧。”
“悦悦……”商霁还欲阻止,我根本不给他机会,捏个诀,三人出现在商家伍清喻的房间。
伍清喻面色更是惨淡,见到商霁,一双眼睛才勉强撑起一丝精气。
我留他们几人在房间内,自己一个人坐在庭院中饮酒赏月,只是身边缺了一个知己,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再去找销誓,陪他度过余生也不错。
我正在谋划着如何将销誓请出山游历人间,以他的性格,除非碰到一个合他心意的人,否则绝对被他拒与千里之外。他现在已经对我另眼相看了,看来他眼光确实不错,这次我拐骗他游历天下估计有点难。实在不行,只能用强了,把疏忆带着吧。
以前都是他在算计我,现在我也回馈一下他,不过他这么精明的一个人会上当吗?
我还在思虑着一个保险的方法算计销誓时,悦悦和商霁出来了,悦悦眼眶泛红,估计有什么恩怨都消除了吧。
“公子,我娘说她想见你,”商霁说道。
她要见我?能有什么事呢?难道因为心愿已了,她又有了求生的**,想让我救她?我便走了进去。
我刚走进去,就听到一声苍凉凉的声音响起,“公子,谢谢。”
我想如果我不是仙,现在是一个鬼魂,看到她肯定是恨的,但是想到那些往事不过是我下凡历的劫,便没有什么放不下了。
此刻我的心里没有一丝怨恨,对任何人都没有了恨。我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眼神中已经毫无神采了,我叹了一声,说道,“我并未做什么,夫人不必客气。”
她勉力看着我,“公子不似常人。”
我只是用了一天就将他们带了回来,她要是认为我是常人,那就说明她不是常人,我也没想骗她,点头说道,“是啊,我为看望故人而来。”
她仰头望向屋顶,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我很羡慕你说的那个故人,能得公子真心相待。我这一生做的错事太多,有此结局也是报应,多谢公子让我在最后时刻了却心愿。”
心愿已了,是否就没有了心结呢?这样的话,我还可以试一试救她,我说道,“我可以治好夫人的病,夫人到时再谢也不迟。”
她颤颤巍巍地朝我摆了摆手,“不用了,有些纠葛只能随着生命的殆尽而消散。我做不到像哥哥那样毫无希望地等待,有些爱,有些痛,品尝一次就够了,这样的人生已经圆满了。”
难道她在等待一个人?可是商睦不就在商家吗?还是说她在等另一个人?而她现在已经病得这样严重了,也从不见商睦来看她一眼,所以这两人因为另一个人产生了隔阂?这样的事我不好再参与,便没有接她的话。
而她平时闷在心里的话实在太多,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的人,便将我当做听众,也不在意我是否愿意听,她继续说道,“我一向刁蛮任性,看不起身份比我低的人。可是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那温和的笑容恍若一阵清风拂过平静的水面,我的心便随之拨动,那时我甚至可笑地认为自己配不上他。”
我轻笑,那时的她心里本该是波澜起伏,遇到那个人之后才慢慢平息吧。
她继续说道,“我本来以为嫁给他是为了完成父亲的承诺,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不过是我为自己找的一个借口而已。”
我已经判断出她说的那个人是商睦,可是我分明记得那时的商睦对她绝对是真心的,难道我看走了眼?还是说伍清喻做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让他们的关系破裂了?
她并不在乎我现在的想法,继续说道,“若他当年提出退婚,我也是愿意的,可是明明不爱,为什么还要折磨自己呢?”
我心说你怎么可能愿意,他当时若提出退亲估计连燕都城都走不出去。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看得出,伍清喻确实对他是真心,可是想起前两日商睦的态度也不像是对她全无情意,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我说道,“这些话夫人可有告诉过他?”
她闭上眼微微摇头,“自从成亲那日之后,他再未曾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这房间他也未曾再踏入半步。”
“或许他有苦衷呢?”再次劝道,但是我也不敢肯定,可能真的是变心了吧。
“哥哥可以为一个人付出自己的全部,甚至包括最后的生命,尽管那个人心里从来不曾有他。可是我做不到啊,我已经放下自己的一切随他来到这里,却忍受不了他对我的视而不见,所以我也不会去祈求于他。”
这个应该就是症结所在,有什么话为什么不说清楚呢?如果将话都说开,缘起缘灭皆不会留下遗憾。我想起曲悦的事,当最后所有都说开,缘分散了我才会如此洒脱地放下一切,可如果我到死都不知道他对我情意全无,我估计现在也放不下他,反而会去纠缠他吧。一时的愚蠢,换来一世的淡然,也不愧是我的第一场劫难。我说道,“你都能忍受这样的痛苦,为何不愿将话说清楚呢?”
“我不愿让他为难。”
“未必是为难,”我起身说道,我记得见到商睦时他的脸上的担忧不似做假,“我去帮你问清楚。”
“公子,”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的方向,面容憔悴,恍若下一刻就支撑不住似的,她说道,“公子是何人,为何这样帮我?”
“伍清喻,”我回头的瞬间变成曲悦的样子,朝她笑道,“好久不见。”
她看着我的模样,有瞬间的错愕,也笑了,“原来是你。当年我害过你,你不该帮我。”
“如果我死在你手里,定然不会再帮你,”我说道。
她的力气已经用尽,重新躺到床上,“你知道吗,哥哥从来不喜别人靠近他,即便我是他妹妹也不行。可是他对你却是不一样,所以我嫉妒你,为公主出主意害你,可是我从来未曾真正想要杀过你。”
“我知道,”每一次销誓都能出现得如此及时,估计她在暗中帮过我很多,就算是为了帮销誓,这份情我还是承了她的,我转身走了出去。
悦悦和商霁正在门外还在门外等着,见我出来,悦悦赶紧说道,“小……虞公子,我娘她怎么样?”
“现在只有一个人能解开她的心结,你们先去看看她,”我说完便向前院走去,本来只是想来看看悦悦,接过现在管起人家的家务事来了,算了,如果这家人一直有矛盾,悦悦也不会好过,我就做一次管家好了。
我就知道商睦过得也并不顺心,他正一个人坐在亭内饮酒,估计不是第一次了。
我嘲弄一句,“怎么不多派几人将我杀了?”
“朱尧是这里武功最好的,他都不能靠近你半分,找再多人也是无用。而现在商家完好无恙,看来公子是真心想为内人治病。鄙人怀疑公子实属不义,望公子莫要见怪。”
“我若见怪,早就一走了之,哪还会来这里见你。”
他见我确实没有对他见怪,急切地问道,“清喻怎么样了?公子可否能救她?”
看着他急迫的样子,我只能叹气,分明都在意对方,怎么就没有人说呢?“能救她的人不是我。”
“公子此话怎讲,谁能救她,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求那个人。”
“那个人是你。”
他一下怔住了,像是懂得我的话,又像是不懂,我继续说道,“分明这样关心她,为何不告诉她呢?”
他的手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举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之后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他眼神看向伍清喻的庭院的方向,半晌才开口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其实她心里并不曾有我。我去了,反而更让她堵心。”
绝对不可能,我心说,当年伍清喻出嫁的路上我一直陪着她,就算她不说,我也可以感受到她心里的欢喜,况且她心里若不是在意他的态度,又怎么会郁结于心呢?我说道,“她的病因就是太过在意你。”
他突然笑了,摇着头说道,“绝不可能。”
我几乎就要因为他的坚信而动摇了,心中突然涌出伍清喻惨淡的神色,里面包涵的满是期盼,那样的神情根本不可能作假,我还想说什么,他却先开了口,“十九年前,我去燕都其实是为了与她解除婚约,可是那天我见到她时,我脑中竟然闪现出一个念头:她会不会因为这一纸婚约而必须要嫁给我。我知道那只是我自己的一己私欲,对她不公平,可那是我唯一能把她留在身边的希望了。我以为自己一直对她好,有一天她的心中会有我,可是我错了。”
“你宁可将这些说给一个陌生人听也不愿告诉她,你又怎么会知道她的想法呢?”
“我知道,”他猛然转头看向我,惊得我一跳。他说道,“那一年我在肆水湖畔迎接她时,她和销公子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她是看不起我的,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商家世代祖训不得进入朝堂为官,我也是因为知道伍家为官宦人家才去解除婚约,每见她一次,我就觉得自己身份卑微,在她眼中还不如一粒尘埃。”
原来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误会,十九年了居然没有解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