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当曲赭汐的剑刺入我体内的那一刻,销誓的身影正好出现在不远处,他还满怀希望地抱着那一盆起命花,可是在那一瞬间,他的身体突然僵硬住,似乎并不相信眼前的一幕,直到我转身跳下悬崖的那一刻,他才急声喊了我一声,只是我却再也没有听见。
他让我看到幻象中曲赭汐随着我跳了下去,却没有告诉我他也随着跳了下去,只是被随后赶到的落仙救了起来。
落仙见他还遇挣扎,便开口说道,“你别忘了她的身份。”
“不管她是谁,我遇到她时她就是一个凡人,我销誓可以为她做到这个份上。”他说着还未停止挣扎。
“你等着她,她会回来找你,如果你死了,就算她找到你,你也忘了她,”落仙这句话一出口,他这才想起来我的死并非真正的死,这才放弃了寻死的念头。
莫璴玥因为亲手逼死了当朝将军,为世所不容,便被销誓一并带走了,他说,“我虽然恨你,但是小悦那么善良,定然不希望我找你报仇,所以我不会杀你。”其实他是不想再为我添一分罪孽。
自此之后,我再未见过他脸上出现一个笑容,世人都道七羽公子清心淡泊、无欲无求,却没有人知道他也会为了一个求而不得之人避世深谷,只为等着虚渺的再次相见。
他每日都会站在最高的那座山顶,吹一曲曾经教过我的曲子,然后矗立半日,直至失望而归。
莫璴玥一直在他身边,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戾气,或许心里也是后悔的吧,毕竟亲手逼死了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直至十五年后她离世的那天,她躺在床上,这一日销誓陪在她身边,没有出门。
她气息微弱,对着他笑,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傲慢与凌厉,“这十五年来,你心里一直都是恨我的是吗?”
销誓看着她,眼中没有任何感情,丝毫没有因为一个将死之人而心生怜悯,只是淡淡回了句,“是。”
她眯起眼睛笑了,眼角的泪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也是,连我自己都恨透了自己。可是……如果我没有那么做,也不会有机会陪在你身边这十五年。所以我即便再恨,也从未后悔过。”
销誓沉默着,没有说什么,或者说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十五年来的恨意,或许今日就要了结了,可是他等的那个人至今还未回来。
莫璴玥又说,“我知道你每日都在等她,我现在是真的羡慕她,不是因为她能得到你和赭汐的真心,而是因为她自始至终都能看清自己的真心。”
看着他那张经年未变的绝世容颜,莫璴玥有一瞬间的失神,这是这十五年来,她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地看他,也是时间最久的一次,她恍惚道,“那年相遇,我为什么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你呢?”
我突然间就想明白了一些事,难怪在若锦去世时,她像是疯了般大喊他“销誓”,难怪她会在天虞门前跪上三日而不起,我还以为她是突然良心发现才去忏悔,原来只因她杀的那人是销誓。这十五年来,她的心意早就改变,她对销誓的爱逐渐深入,直到再也难以磨灭。甚至她的菩提果也是因为这个人才缔落。
直到最后一刻,销誓都未正眼看过她,更未为她落下一滴泪。
五千年的追逐,不过是一场爱错了人……
销誓仍旧不烦不倦地等着另一个人的出现。
终于,在十九年后,那一天,他看到我的到来,整个人愣住了,十九年未曾出现的笑容在那一刻突然苏醒,原来,他真是在见到我的第一眼便认出了我。
他说我很像他,所以想要留下我陪伴他几日,其实这也不过是一个留下我的借口罢了。
直到起命花凋零,他才骗我离去,我走后,他便一直伫立在门前,直到我的身影消失不见,看着终于等到的人又远去,是何等的悲凉……我在有意与无形中伤了他那么多次。
他转身进屋,碾磨笔墨,为我画出一张画像……
正当他将画卷好,将纸条塞入夹层时,落仙来了。
落仙看着他的行为,问道,“这是你为她留的?”
销誓点了点头,仍旧认真地将纸条塞好,缝隙合上。
“已经十九年了,你都未等到她,日后你不在这里,她未必就会来。”
销誓将画轴放在桌上,面色已经极其苍白,额间隐隐有汗渍,他终于还是支撑不住,被落仙接住了倒下的身体,他的笑一如当年,“我已经见到她了。师父,帮我存着记忆吧,来世我想去找她。”
“可她不是凡人,”落仙再次听到这样的话,不知心里是什么感受,或许下一世他会再为了另一个人将这个人也一并忘了吧,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寻了一世、等了一世的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大概明白他心中的想法,落仙问他,“你想让我提醒你修仙?”可是凡心太重,终归是不可能的事,他自己已经体验过一次,怎么可能亲眼看着他重蹈覆辙呢?
“不,”销誓说道,“不要提醒我,我要自己去找她,就算忘了她,我也会记得找她的这颗心。”
“可是修仙需要三生三世,却也未必会成功。”
“我相信我可以,”他笃定地说道,掏出寒玉箫,“师父帮我保存着吧,如果我成功了,一定会带着她去找你。”
落仙便送他的魂魄去投胎了,并没有打开那幅画看上一眼,因为他以为那幅画不过是曲悦,如果他看上一眼,或许就能在见到我的第一眼认出我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结局篇之宫廷秘
“宫廷,这个故事我都已经讲了两百年了,你还没听烦吗?”我问向身边的这个小孩。
他是在若锦离开一年后出现的,那时我身边只有一只火红鸢,整日呆在井庭园内,日子过得昏昏沉沉。后来赶上琉绛与天乐成亲,一个小孩子来到天虞,正巧碰上了我,自此之后便每日都来粘着我,他说他是南禺山南宫廷。我大吃一惊,难道这么个小孩子便是四仙山大师兄?童言无忌而已,我也不甚在意,或许是南宫廷的儿子。
我见他面目秀气,颇像小时候的若锦,便常常会叫错人。他不但不气,反而好奇地问我若锦是谁,非要我讲一讲那个人的故事。听完之后一阵唏嘘,便让我将自己的故事一并讲与他听,谁知这一听就听了两百年。
后来我发现他很奇怪,两百年内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容貌和个头都未变过,问他原因,他就说他已经三万多岁了,个头一直在那,长不了。
难不成仙界也有什么怪病不成?我带着他跑去仙药仙那里找药,仙药仙无奈一笑,说道,“菩提圣使不也偏爱老翁的形象?”
我当即被他的话点醒,想起南宫廷的菩提果已经坠落,便以为他与圣使一样怕被什么人看上,所以才一个不愿长大,一个不愿年轻,我调侃道,“是不是被哪个姑娘伤得长不高了啊?”
他也笑,“长不大的话,你们这些人都要称呼一个小孩子师兄,我赚到了。”
“……你就心眼坏吧你。”
我发现他虽然人小,但一身修为着实惊人,都已经超过我爹了,若说他只有几百岁的年纪,绝对不可能达到如此境界,我渐渐开始相信他的话,或许他真的有三万多岁,他真是南宫廷。他也够仗义,每天都会为我传输一些修为,我的伤不但彻底被他治愈,连修为都被他连带着提升了两层。
这两百年内,羌韬每日都会研究棋谱,偶尔找我切磋一番,看看自己的棋艺有没有长进,后来我发现他的棋艺丝毫没有进步,倒是我被他练的精进不少。不过他每次找我,我也从来不会拒绝,他和我一样,相信总有一天那个下棋之人会回来。
“你再给我讲两百年我也不会烦,要不你试一试?”他眉宇间有一股淡淡的笑意,真的越来越像若锦,下次再见到落仙,我还得再找他要来若锦的记忆,看一看这个孩子是不是真的与他很像。
现在再讲起这个故事,我已经不再只是感伤,还有对他们的怀念,所以我也乐意给他讲,每次给他讲时,我甚至庆幸自己命好,遇上了他们。
不过再讲两百年的话,还是算了,歇两百年再给他讲还差不多。我看着他,心中越来越多触动,不觉间又失了神,“你长得真像他。”
他在我的注视下,浅浅一笑,神韵之间更加相像,他轻缓地开口,“像谁?”
我仿佛又走进了若锦的记忆,忘记了回应他的话,他也凝神注视着我,身体在逐渐发生变化,整个人在我面前成长,从一个小孩子长成偏偏公子,唯一不变的是他脸上的笑意,他问我道,“是他吗?”
还没有听清他的话,周围的一切都在这一刻静止了,我缓缓抬起手,抚上他的脸,“若锦,你回来了。”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就那般端正地坐着,任我非礼。
良久之后,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人不是若锦,当即烫的我就要将手缩走,可是又被按在了他的面容之上。我愤恼地说道,“宫廷,这样有意思吗?”
他依旧没有收手,“我也很想一直听你为我讲故事,可是我不能再贪心了。”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他用若锦的脸坐在这里,用若锦的声音与我说话,我心里很不舒服,“你能不能换回你自己的脸?”
他没有动,眼神注视着我,“你为我讲了那么久的故事,现在可否听我为你讲一个?”
我猛然将手抽了出来,别开脸,不想理会他。
他并不在意我对他的态度,继续说道,“神界有一位上神叫做皎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她的故事。”
“听过,”我冷声道,关于皎魄的事我从来没有对他讲过。
“有一个故事你肯定不知道,”他肯定地说道。我真想说那个人就是我,难道你还能比我更清楚吗?他又问我,“你知道皎魄答应与魔君离开的前一天为何会回到神界吗?”
这一句话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你知道?”见他从容的样子,我又问,“你如何知道的?”难道是那场大战他也参与了,然后被打的长不高了?
“你听完故事就会明白我为何会知道了。”
“你能不能不用这张脸对我说话?”
“不能。”
我气的起身正欲离开,被他一把抓住,拽了回来,“先听故事,如果你还是不想见我,我再走也不迟。”
皎魄最后一次回到神界,不是为了算计魔君,而是为了她养的一朵雪莲,这朵雪莲与她一样,都是从皎魄神泉中孕育而出。
皎魄离开皎魄神泉时,便将它养在了她的住处,时间一久,便被她的气息所影响,最终有了自己意识,只要再过一段时间肯定能幻化成仙。只是她已经没有时间照顾它了,只好在最后用自己的神力助其形成魂魄,再用神力包裹着送他去转世。
皎魄离开时,正碰到司讫神君与仙翁神君前来,便顺道过去向他们道别。而仙翁神君脸色变了一变,当即阻止她,“你的缘分另有其人,不可冲动。”
不管是谁,现在皎魄都已经答应了魔君离开,日后再也不回这天界便好,不管那人是谁,只要不见,便不会生劫,“我已经决定与他离去了,日后神界再也无需对他有所忌惮。”
如果真让她离去,恐怕日后更应忌惮魔君,如果他知道皎魄会爱上一个仙,难道会放过那个人吗?这场神魔之战注定会发生,只是早晚的问题。而神界要做的便是将影响压到最低,所以司讫神君见她不听,便将人关了起来。
因此魔君未能等到皎魄到来,便前去神界找她问个明白。魔君以为她后悔了,便展开了那场神魔大战。皎魄挣出囚禁,可还是未能及时赶去阻止。她认为那场战争因她而起,便引剑自尽。她的神魂幻灭后,包裹那朵雪莲的神力也突然散去,而这朵雪莲即将出生在南禺山。可惜魂魄已成,仙胎不全。南禺师叔便将他的魂魄送往凡界修炼,另为他铸一具仙身。可惜他的魂魄没有一丝一毫的仙气,落下轮回台,便被南禺山的人给跟丢了。
这也就是南宫廷从不被外人知道的原因,留在南禺的只是一具尚未成形的仙身。
雪莲因为被皎魄的影响太大,所有的一切都与她十分相像,而他的魂魄在人间不管历经多少世,都能记住她的气息而寻找她。
直到若锦被九天神火焚尽肉身,残破的魂魄慢慢聚到了南宫廷体内,那时他便已经醒了过来,只是气息实在微弱,所以他无法立刻出来寻我,两百年前南宫丝谐师兄为我求情,便是他的授意。
难怪他说他在结缘镜中看到的是南禺山。
“所以不管你长什么样,不管我是谁,看上你,一眼便已足够,”他说道。
我木楞了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起身说道,“小越,你还是要让我离开吗?”
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我激动的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可是转头看他时,他已经抬脚,落寞地离去。
我立刻起身,从身后抱住了他,“你若是敢走出这里,以后都不要再踏入天虞。”
“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他的身影僵住,背对着我,说道,“是啊,我回来了。”
我们两人伫立在园内很久,直到一声闷响,伴随着凌乱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这才松开了手,看向声音的出处。
羌韬呆愣地站在不远处,脚下是一个棋盘与散落一的黑白子。
“若锦?”他揉了揉眼睛,实在难以置信,看向我,问道,“师兄,这个人是谁?是……若锦么?”
我看了旁边的人一眼,笑道,“他不是小师弟,是四仙山大师兄,南宫廷。”
“可他长得……”
“你小师弟投胎成了你大师兄。”
“……”他笑的眼眶都湿了,两步走上前来,紧紧抱住了他。
南宫廷没有任何反抗,反而伸出手在他背后拍了拍,“你的棋艺还是不见长啊。”
羌韬这才松开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你教我,我就长进的快。”
南宫廷看了我一眼,笑道,“你教的徒弟都能与我一较高下了,我还如何教你?”
羌韬仍旧恍若置身梦境,时不时抬眼看看他,生怕他又变成一个小孩,“宫廷,你真是若锦?”
“我姓南宫,单名一个廷。”
“我知道,四仙山大师兄嘛,”羌韬笑道,“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早说了,你还会喊我大师兄?”
“宫廷,我怎么早没发现你和若锦一样腹黑?”
“所以我给你们提示了,你们没认出我。”
我看看羌韬,“……”
羌韬也看看我,“……”
☆、第一百五十章 结局篇之失算
火红鸢本是去观察销誓是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毕竟一切太相像了,只除了那张脸,或许他下凡时真改了容貌也不定。却不料到那之后听到他与曲悦的一番对话,曲悦要随曲赭汐离开。真不知道这个人有什么好,让你们一个个都心甘情愿为她付出性命。可是看着销誓那么伤心,不管是不是她想的那个人,至少也要为他出口恶气,反正杀个人对她来不是什么大事。关键就在这个方式必须得把握好,倘若是普通人就算了,现在出手杀了也无妨,可那个人身上还有一丝仙气,尚不明确她的身份前还是不可轻举妄动,至少也要将自己置身事外。思索间,她便想到一个好主意。“公主,”火红鸢找到莫璴玥,眼中完全实在看一个笑话,“这身份,果真尊贵。”听着这个人莫名其妙、阴阳怪气的话语,莫璴玥一下来了气,敢比她还嚣张,竟然还敢在她面前嚣张,莫璴玥的气焰一下爆发出来,但多少还是有些顾虑,毕竟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她的房间内,“你是什么人?”火红鸢轻描淡写的一句,“举手之劳之人。”莫璴玥哪里会信她的话,冷哼道,“想讨好处的话,恐怕你走错地方了。”两个张扬之人碰到一起,火苗只会愈蹿愈盛,直至一方压过另一方为止。火红鸢在心里将人嘲讽一番,难怪成亲了也留不住人,原来是个没长脑子的,若不是现在她还有用处,她才懒得在这理会她,殊不知她自己的脑子也不灵光。她也并不与眼前之人计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