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本爷和女人很像?!」
「怀疑吗?要不要找一套女装让齐三爷换上,说不定满屋子的丫头,还没有人及得上王爷的美貌。」
这是个严重毁谤,他双眼冒出火花,她却笑得灿烂如花,不以为意地拿起笔,几笔勾描,大姜穿女装的模样跃然纸上,而且她还是画在那张马关条约上头,齐穆笙以为自己会气到说不出话,却没想到看见纸上巧笑倩兮的自己后,他忍不住笑开。
这一笑,他从清风苑笑到二哥的书房,他把马关条约放在齐穆韧桌上,然后很不厚道地恶意诬陷叶茹观。
「二哥,嫂子嘲笑你长得比女人还美丽。」
齐穆韧挑了挑眉目,他有这么容易受挑拨?他给了个不容置疑的答案,说:「我想,这上头的人是你。」
瞬间,齐穆笙扁下嘴,收起马关条约走出书房,然后他脸上的笑,悄悄地移到齐穆韧脸上。
过年期间,王府里到处充斥着一股热闹气氛,不过阿观这个正妃并没有接到通知必须忙和什么事情,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柳氏的刻意排挤与漠视,故意让阿观难看。
阿观怎会不明白,她虽来自未来,却也晓得除夕祭祖是一年一度的家族大事,可不知道这是王爷的主意,还是柳侧妃的心思,总之从头到尾没有人通知她必须参与。
这件事许多人瞅着呢,有的等着看好戏,看这回王妃要怎么闹腾,柳氏会怎么应对,有的人几句口头上的同情,目的只是添乱,总之话传得满府满院,但阿观一概不理会。
晓阳、晓初为此事相当不开心,气得嘴巴都能吊上几斤猪肉,唯有阿观和月季相视一笑,明白她离出府又近一步。
既然没人理会清风苑,那么他们自己就是主子喽,于是在阿观的主持下,他们决定办一场别开生面的除旧布新会。
叶茹观的陪嫁铺子和庄园管事,纷纷赶在过年前送来帐本、银子和出产农品,收得阿观乐乎乎的,每天数着一张张银票,快乐得几乎飞上天,丢失那本贴在电脑底下的存款簿,也不再让她扎心。
她是个小气财神,成天到晚只想着攒够钱,买间十坪小套房,没想到一觉醒来居然变成田桥仔,这算不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让她对叶府多了些好感,因为陪嫁是真陪嫁不是假陪嫁,不是名字过到她的名下,叶府却一手掌控管事与收入,他们约莫是不愿意得罪王府,也没把这点小东西放在眼里吧。
不管原因是哪个,都让叶茹观对齐穆韧和叶定国心存感激,再加上古玩铺的岳掌柜送来那六把壶全数卖出的消息,她开心的告诉自己,不管是不是被忽视,都要过一个和美热闹的年。
以前,别人家除夕夜守岁,是玩大老二、玩麻将打发时间,而他们家的除夕夜是玩接龙,不是扑克牌接龙,也不是文字接龙,而是诗词接龙。
比方「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接「花明月黯飞轻雾,金宵好向郎边去」再接「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之类。
她不只一次发誓,要破除这个旧恶习,可惜当家作主的是那两位国文老师,因此、所以……呵呵,现在她总算自己当老大了。
上回出府后,阿观明白日后想再出门,怕是难事一件,再盗一篇文章去换取出门?
不要吧,上次月季虽然全身而退,但琉芳从景平居回来,脸上带着鲜红掌印,高肿的脸颊好几天才消下去,她可没有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嗜好。
幸好,月季的弟弟和母亲成了他们外面的联络人,而且守在后门的嬷嬷突然对她大开方便之门,她不知道是自己的美貌诱惑了她,还是银子出头说的话有分量,总之现在每隔两天,月季都能将需要采买的单子和银子交给候在外头的家人,让他们替阿观买齐生活所需。
阿观让几个丫头缝长枕,里面塞满棉花,再做了根假麦克风。
除夕晚上,她大方掏银子,让厨房给大家做了二两的席面,吃得众人满嘴油,吃饱饭后发红包,阿观第一次当个有钱的主子哪会客气,五两、三两随手发,连三等丫头和粗使嬷嬷都拿到一两银子,看着她们双眼射出的灿烂光芒,让阿观联想起那个穷不拉叽的自己。
穷,其实是种满可怜的疾病,她不想鼓吹金钱万岁的观念,但天底下的事,哪一种不需要钱来成就?包括自尊、自由。
阿观下定决心,她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终有一天,她要买回自己的自由,脱离这个牢笼。
她的心,终究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安适。
其实月季并不赞成她大发红包的,她这样大手笔,虽然自己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心底舒坦了,但其他院子里的怎么办?她这是暗指别的主子苛刻还是炫富?单纯的好心很容易就成了别有用心。
可阿观再三思量后,还是决定这么做,因为她真的、真的很不乐意,讲一句话考虑半天,做一件事分析三遍,小心翼翼的生活太辛苦了,她不要。
她告诉月季,「过新年,就让我放纵一回吧。」
听完下人们一堆谄媚逢迎的话,她下令让大家各自去玩后,便拉了四个贴身丫头进屋。
她指挥大家把桌子搬到一旁,空出中间的位置,再拿出预备好的长枕头,一人发一个,丫头们还没搞懂她想做什么,她已经将枕头往晓阳身上打去。
晓阳愣愣地看着她,阿观一笑,又打上琉芳,这下子她们慌了,连忙跪下来求饶,阿观气得笑了,说:「谁让你们跪,大过年的不怕招来坏运啊,快起来,我打你们,你们不会打回来哦?」
她们才明白这是游戏不是惩罚,但还是只敢挨打、了不起躲几下,谁敢碰主子一根寒毛?
阿观不尽兴,一个火大,挑眉说:「要是被我打到、却没打回来的,就把红包拿来还我。」
哦,失节事小,失银事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十两银子是她们将近一年的月钱,怎么能够不为它们尽心尽力?
话说完,阿观下狠手,你打我、我打你,气氛越炒越热,众人玩得疯魔了,再也管不上奴才主子,大伙儿乐成一通,银铃笑声传遍清风苑。
阿观拿起假的麦克风,爬上被挪到墙边的桌子,大声欢唱。
爱人你是在佗位,无留着批信,无留半个字,啊……爱人无见你的面,亲像风在透,亲像针在偎……
要讨我的爱,好胆你就来,卖放底心内,怨叹没人知,思念作风台,心情三温暖,其实我拢知,好胆你就来…
孤独万岁,失恋无罪,谁保证一觉醒来有人陪,我对于人性早有预备,还不算太黑,独身万岁,失恋无罪……
她扭腰摆臀抖肩膀,卯足全劲一首接过一首,想发泄什么似地,竭尽全力嘶吼……
她的脸在笑,她的嘴在笑,她踢脚摆手、每个动作表达出来的都是快乐,但别人不知道,她却瞒不过自己,其实,她真正想玩的是……诗词接龙。
果然吧,她是犯贱界的翘楚,谁都贱不赢她。
齐穆韧没进柳氏房里守岁,在过去几年,为了替她巩固掌中馈的权力,年节期间他都留宿在柳氏房里。
柳氏的精明能干、凌厉手段从不曾在他面前出现,他眼前的她是一贯的温柔、一贯的体贴,偶尔他会觉得,娶妻子娶的就是这样的一份温柔婉约,其他的皆是多余。
只不过今晚,在团圆桌上,全家人都到了,包括曹夫人、齐穆风、父亲的庶子庶女们,连上不了台面的侍妾姨娘通通到齐,独独不见他的正妃。
她会怎样看待这回事?满腹不平?怨恨恼怒?
过了今晚,恐怕整个王府的人会更不把她放在眼里吧,幸而,柳氏并不曾在用度上对她苛薄,该给正房的一应用例,半点无删减,否则她的日子大概不会太好过……不对,她能制壶挣身家,应该不至于让自己太难过。
所以这个年她是过得好、还是过得不好?
念头兴起,她的身影在他脑中绕过好几圏,他越来越想解开这个答案。
于是在众人散去后,他破了往年例子,往清风苑走来。
他过来这儿时,各种不同的想像在脑中盘旋,他设想过许多种状况,凄凉、安静、孤独、哀伤,他甚至准备好看见一个在树下暗自垂泪的孤独身影……却没想到,他一脚跨进清风苑的半月门,就听见她嘶吼激昂的歌声。
歌声、笑声,屋里的烛光很亮,将她们笑着跳着叫着的身影照映在窗上,快乐得像是天上掉下数也数不清的银钱。
有好几首歌他根本听不懂她在唱什么,但后面那首他听懂了。
孤独万岁,失恋无罪,谁保证一觉醒来有人陪,我对于人性早有预备,还不算太黑,独身万岁,失恋无罪……
她这是在埋怨?埋怨她一觉醒来身边没有人陪,还是在强调孤独万岁?
穆笙的话在他耳边响起,弟弟从来没有那样郑重地对他说话,那是第一回,为的是没见过几次的嫂子。
穆笙说:「二哥,如果你对叶茹观无心,就放她走吧。」
他挑眉,话还没出口,但双生子的心有灵犀,让穆笙已明白自己想问些什么,随即补充道:「她值得更好的生活。」
那句话让他很不开心,浓浓的眉毛往下拉,一瞬不瞬地看着弟弟,态度和穆笙一样郑重,他依旧没开口,但穆笙依然明白他在怀疑些什么。
穆笙叹口气嘻皮笑脸说:「大哥放心,我对嫂子没有异心,我只是欣赏她的才华,这种有才有慧的女子,有权利得到更好的生活。」
齐穆韧耳里听着屋里嘶吼呐喊的歌声,那只能用不忍卒听来形容,但是这样的女人,谁敢说她过得不够好?
找一个没人认识,青份的所在,烧酒一杯两杯三杯当作是笑亏……
她越唱越起劲,而他笑了,她分明就比他更快活,穆笙还说什么她值得更好的生活?
背靠着院中大树,他静静听着她的歌声,看着她扭腰摆臀的身影,看她在桌子上头跳上跳下,舞着不协调的肢体,又唱起他听不懂的歌,他不理解歌词,但他看见她的快乐。
说实话,他有几分讶异的,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女人也可以这样快乐放纵?可以这样无视形象礼教?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她这辈子从未展开过眉头吧。
纵身、跃上树梢,齐穆韧找了个好位置坐下,静静看着屋内的喧哗,他的心受了影响。
笑容溢上嘴角,凝重的眉头卸下,一缕快意轻松悄悄地爬上他的脸庞,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笑,只知道这个晚上会不断在自己的回忆里重复出现。
第十四章
新年要到元宵节后才过完。
大年初一,王府上下盛装打扮,入宫给皇太后、皇上拜年,曹夫人领着王府长房、二房、三房进宫,齐穆笙没有成亲,自然是一人出门,而齐穆韧则带着柳氏、夏氏进宫,彻底忽略叶茹观的存在。
进宫前,齐穆笙到清风苑一趟,问她想不想去见见皇贵妃?阿观超俗辣,对她来说,权力斗争和战争同性质,她不是那种能建功立业的人,还是别抢着去当炮灰。她想也不想地问:「过新年,宫里贵人赏的东西会很贵吗?」
齐穆笙的回答是用手指重重敲了她的额头,于是她理所当然地说:「没好处的事,我干嘛浪费力气。」
而大年初二,叶府并未如晓初想像中地派人请叶茹观回娘家,这让阿观彻底明白,在这儿,她还活着,以一种空气式的方法活着,你看不到她、听不到她、碰不到她,而她却活得逍遥自在。
既然没事做,阿观便开始投入工作,晓初气恼地说:「大家都在休息,主子干嘛瞎忙和?」
「哪是瞎忙,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呢。」
「主子就不担心吗?王爷不重视主子,娘家也不能依靠,往后日子要怎么过啊?」
阿观笑得满脸灿烂,她卷起袖子,挤出可怜的小老鼠,说:「靠这把力气过活啊,别人不看重咱们,咱们就看重自己,别人不能依靠,咱们就依靠自己。这天地间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也没有寻不出道理的坏,不付出、光盯着别人要给什么,给多了、乐一乐,给少了、嫉妒到眼红,那种日子才辛苦呢。」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琉芳迟疑问。
争身分、争地位、争存在感,这个时代的女人,世界太小、目光太浅,可以争的东西有限,只能在男人身上不断竞争。
阿观想了想,回答:「一座小池子,许多鱼儿在里面生活,可是鱼越来越多,池子却越来越干涸,鱼只好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强、更壮、更有力气,好去同别的鱼争抢更多的空间、食物。
「可是,不远处就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为什么它们不肯试试看奋力一跃,说不定能跳进大海里呢。」
「要是没成功,鱼跳出池子却没跳进大海,会在陆地上死掉的。」琉芳说「没错,因为害怕,所以大家都不敢尝试,只好在池子里,天天、日日,不断地、持续地和其他的鱼相争。王府是池子,而我们是那些鱼。」
「所以喽,主子就算不喜欢,也得争。」晓初接话。
「不,我选择另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琉芳问。
「每天把池塘边的泥土挖掉一点点,持之以恒,慢慢地挖出一条通往大海的小水道,水道一通,就能游进大海了。」
她原想说:我本来就不是池塘里的鱼,我只是站在岸边观战的第三人,要进池塘玩水或下海嬉戏,任凭我心。
但这些不是她想要琉芳传的。
隔天,琉芳进了景平居待了一阵子,柳氏赏给她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两锭银子,还让她带回几盒脂粉送给阿观。
阿观与琉芳两两对望,她们没有多话,心底却已有了几分默契,阿观明白,琉芳再也不会出卖自己,而琉芳暗下决定,再不做对主子有害的事。
接连忙过几天,阿观做出几把壶,有松桩、矮梅、林泉、岁寒三友,还做了一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开创宇宙洪荒的绝世好壶。
这种形容很难懂?
讲白一点吧,她做了个立体美女,让美女侧卧在壶盖上,纤肘托腮,美目顾盼,香肩微露,里面的肚兜若隐若现,她不知道烧起来效果怎样?会不会窑裂?但她确定的是,若成功的话,这把壶铁定好卖,尤其是那种吃重咸的男人,绝对会把它带回去收藏。
她本来想做个裸女的,但是在现代,裸女壶是艺术,在古代,裸女壶会变成罪证,做为她被绑在木桩上烤乳猪的大罪证,罪名是:破坏社会善良风俗。
古代没有这种罪名?好吧,换种说法,「淫荡下贱,以低俗物品勾引男人犯罪」如何?
在这里生活几个月,许多事她了解得够透彻了,男人好色绝对不是男人的错,因为他们需要广大的田野来播种,生命的意义在创造宇宙继起之生命,他们每个晚上在床上干的是爱家、爱国、爱子孙的鸿图大业。
那么男人好色是谁的错?宾果,答对了!是女人,是那一大片、一大片的「好山、好水、好田原」。
所以,朋友啊,戳人的无罪,被戳的叫淫贱,老师在教有没有在听?有没有听、有没有听!千万千万记住「施比受更有福」。
把木炭放进窑中,阿观低头看着火焰燃烧的情形,刚开始她连起火都很困难,之前她失败过好几窑,没办法,她用惯了电窑,很难适应这么原始的烧陶法,幸好月季的舅舅是个烧陶工人,阿观二话不说,使重金把人给聘来,才能烧出上回那批成品。
她想,倘若还有机会回现代,她一定会是人见人夸的烤肉高手。
「主子,什么时候才要帮我们画图样?」
晓阳个性娇憨,性格耿直,没有多余心思,只想着,主子都是对的,她被叶茹观修理那么多次还不怕死,实在多亏了她的性情。
「待会儿。」阿观敷衍道,对于火的掌控,她还不够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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