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并不难查。
甚至说,根本不需要查,皇上心中早有定见。
李太傅是四皇子的人,李太傅告老还乡,不回祖籍却往边疆寻找带兵镇守的叶定华将军,所为何来?
此事意外被穆笙给追出来,不对,应该说,皇上早就知道李太傅身怀钜款欲往北疆,他让穆笙去做这件事,就是在等这个结论,好用来敲打敲打叶府,让叶定华乖乖交出军权。不管是贪渎或叛国,任何一个罪名都够叶府受的,看来皇上开始防着叶相了。
皇上只是没算到穆笙动作那么大,竟一口气逮下十数名贪官,皇上没恼火,反而在朝堂上赞扬穆笙,颁旨大发赏赐,为的是此举过后的民间风评,也为端正朝纲,肃贪杜贿吧。
皇上啊,心如明镜,他清楚得很,谁在结党、谁有野心、谁又在背后动作频频,而谁,是真正效忠于自己。
经过这一回后,他和穆笙的名气大噪,朝堂风向纷纷转往靖王府,大皇子、二皇子怎能不趁此时再次造就观感,让外臣百官认定靖王府是支持他们与四皇子对立的?
所有人都道他们兄弟与大皇子、二皇子感情甚笃,小时候也许是,可随着年纪增长,看的事情越多越广,他渐渐明白,童年情感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变质。
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环境改变、心更动,当知道自己不过是别人眼中的一枚棋子后,再热络的感情也会渐行渐远。
「行了、行了,什么大皇子、二皇子,你喊得不别扭,我听得都烦。就叫堂哥,难吗?」
齐宥家笑得满面桃花,若有女子在场,肯定会被迷得头昏脑胀,可惜齐穆韧是男人,并且是个意志坚定的男人,他不会因为一张笑脸、一场兄弟情深的戏码,改变立场。
齐穆韧淡淡一笑,道:「君臣有别。」
齐肴家侧眼望向齐穆韧,他始终猜不透这个二堂弟的心思,说齐穆韧无心帮助自己?
不对,在许多朝政风向上,他时常给自己与大哥提醒,他不与四皇子多做交集,便是皇贵妃大吹枕头风,把叶茹观给嫁进王府,他也不曾与她行夫妻之实,那样娇滴滴的一个大美人呐。
所以,他的确顾念童时情谊?
既然如此,为何从不表态,难道他已经知道那件事?不可能,那事有碍皇家体面,藏着埋着已是不及,谁敢去挖。
收起疑念,他笑道:「去他的君臣有别,咱们几个从小玩到大的交情,还说这些,堂弟到底是想防些什么。」
齐穆韧浅哂,想维持童年交情,就不能蹚浑水,与其身陷其中再思退路,不如从头到尾都不掺和。
他没有回应齐宥家的话,待小二进门,二把菜布好,才为二皇子添酒。
「说实话,穆笙这回虽是立下大功劳,却也得罪不少人,你也知道官场上攀丝顺藤的,那些被逮的赃官谁没有几个父兄长辈在朝堂为官?我怕穆笙往后日子不好过,说不定会有人给他下绊子。」
齐穆韧淡笑,想反问:你怎么知道那不是穆笙的目的?说不定,他就是要让人人反他,最好再有言官参他个两、三本,好让皇帝给他连降个几级。
穆笙无心朝堂,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事情,但皇帝不许,他便变着样儿耍花招。只是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们就耐心等着吧,看皇帝怎样接招。
「穆勒,你倒是说句话啊,当哥哥的对弟弟的事怎么能够不上心?」
齐肴家期待他说些什么?说:有二皇子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人人都认为大皇子、二皇子为一派,身处当中,他比谁都清楚,大皇子有心当太子,二皇子何尝没有?如今的团结,不过是为了打击四皇子,待哪日四皇子倒了,便是他们嫡亲兄弟之争。
天底下,权位迷人,人人都想主宰他人。
「我能说什么,穆笙大了,做什么事自有定见,岂是我能干涉的。」齐穆韧的口气不咸不淡地,当中听不出半分真心。
齐宥家向他投去一眼,心中臆测,难道他真不想扶持自己的兄弟?难道他真想放任穆笙居于朝堂之外?难道……他和大哥一样,对弟弟也起了防卫心思?
他不喜欢齐穆韧,越大越教人猜不透心思。
「好吧,既然穆笙这样一副不瞻前顾后的性子,咱们这些当哥哥的只能替他多担待些,总不至于教他吃亏便是。」
他这话卖了好大一个人情,可齐穆韧依然淡淡笑着。
齐宥家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上头挑他毛病,谁不晓得齐穆韧是冷面阎王,也只有对他们几个兄弟才会偶尔面露笑颜,对其他人,他是连眼睑都懒得掀。
接下来,两人吃饭,齐穆韧不再多话,席间只有齐宥家随口聊个几句,两人都聪明地避开朝堂政事,说说某某官的风流韵事,某某大臣内宅不安,某某勋贵动了什么心思,却被人一眼看穿之类。
最后,齐看家问:「十二月初九,父皇生辰,你想好要献上什么礼吗?」
齐穆韧摇头,皇帝生辰是大事,送礼必须再三斟酌,其贵重不能越过几个皇子公主,却也不能马虎,既要讨得皇帝欢心,也得让所有人满意,这才是费脑子的事。
「这一向都是柳氏挑选的礼,她办事我放心。」
「说到柳氏,难不成叶氏进府这么久了,府里还是由她主持中馈?」
「是,她已经做上手,没有换人的必要。」
「好歹叶茹观才是王妃,你这样做,岂不是让皇贵妃没脸。」
对于齐宥家的挑衅,齐穆韧只是淡淡地抿了口酒,不反应。
齐宥家没有见好就收,反而继续追问:「难道叶茹观就这样不吵不闹,任由着柳氏掌大权?」
恐怕把权力丢到她头上,她还想躲呢!齐宥家的话让他想起穆笙说的…
那天他拿来两颗萝卜、非常特别的萝卜,他从没见过有人会把萝卜雕成那个样儿,精巧可爱,和他见到的橘皮灯罩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派人探听过了,叶茹观是庶女,不受嫡母待见,别说管教,便是聘师傅来家中教授书画琴艺都不曾,若非长大后美丽容貌显露出来,也不会让皇贵妃一眼瞧中,送进王府走险棋。
如今,成亲已经过去那么久,再不见叶府派人过来关心,可见得她的利用价值在新婚夜没让他喝下那盏毒酒时便结束了。
穆笙提了叶茹观和婢女间的对话,如果她不是演戏,如果她一心一意等待被休离,那么,目前她的所作所为便极其合理。
只是……眯了眯眼,他要配合她的心意吗?
想起她那头如水瀑般的长发,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神,想她脱口而出的文章,他会放任她从掌中溜走?
「她是挺安分的。」回神,齐穆韧回答。
「果真?我还以为叶家人个个都是像皇贵妃那样的。」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叶茹观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齐穆韧竟替叶茹观说话?他试探道:「看来叶定国失算了,要送个人进王府搅局,也得送个有野心、有能力的。」
「这样的女人,我们的身边还少过?」
齐穆韧随口一说,齐宥家忍不住笑开,可不是吗?整个后宫,哪里缺少这样的人物,便是大皇兄,不也硬被塞进一个叶府四小姐为侍妾?只不过那个叶茹月手段比齐穆韧身边这个厉害得多。
「说得也是。你就听堂哥一句,既然她翻不出什么花样,就别委屈自己,听说叶茹观长得可美了,何苦平白放着,上回你怎么跟父皇说的?呃……物尽其用,就是这句。」
齐穆韧没搭他的话,§起一块萝卜,然后又想起那只体型硕大,却生存不易的北极熊。
散了饭局,齐穆韧和齐宥家分道扬镳,他骑马回府,又情不自禁地想起叶茹观。
想起齐文回报,她几乎都躲在屋里画图、写字、刻东西,还弄了间屋子玩泥土,她不大支使下人服侍,不太摆主子威风,对人客气有礼的,与之前的行为大相迳庭,有趣的是,清风苑里的下人都认定她的改变是因为恶灵不再附身。
更有趣的是,她居然把对外探听消息的事儿派给琉芳。
就算她蠢,也该猜得出那人是柳氏安排在身边的眼线,派她出去探听消息,也只能得到柳氏愿意让她知道的事。
不过她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生活,成天不是忙东忙西,就是让琉芳去园子里探探,确定没人才领着几个丫头去跑池塘。
她说健康是财富之本,说要活就要动,还说一天跑十圈,疾病远离你身边,他没见过比她更「好动」的女人。
以一篇「陋室铭」换取的烤窑早就造好,听说她连续试过好几次,次次都失败,却不灰心,直到在他的示意下,齐文替她找来一个烧窑好手,瞒了身分送进清风苑,接连指导几天,才解决她的困难。
不过,她在烧什么呢?齐穆韧很感兴趣。
二皇子的话让他心微动,事实上,他不只一次想过,倘若她不是叶茹观,倘若粗暴残忍只是假象,倘若她身后没有家族势力,倘若她的心思和她的眼神一样干净,是不是……他可以试着改变对她的态度?
远远地,他在马背上看见穆笙的身影,他躲在街角、探身往大街另一端窥伺,他在做什么?
勒马止步,齐穆韧将马匹交给身后的齐古,悄声走到弟弟身后,大掌往他肩膀一搭。
齐穆笙早就发现大哥,他用食指压了压唇,指指前方店铺。
「做什么鬼鬼祟祟的?」他冷冷丢下一句。
「是嫂子。」齐穆笙很讶异,她竟带着婢女和卢管事就上街,如果不是认出下人,他还猜不出她是谁呢。她真敢,连马车都不乘,只戴了顶帷帽就到处乱跑,若是让人知道她是靖王妃,二哥的面子要往哪里摆?
「哪个嫂子?」
「当然是叶氏,你几时听我喊柳氏嫂子?」
对于叶茹观,齐穆笙益发感兴趣了,要不是这段日子皇祖母硬把他给留在宫里,他早就锣对锣、鼓对鼓,找上这位素未谋面的嫂子好好见上一见。
「她来这里做什么?」齐穆韧浓眉蹙起,他是同意她出门,可他还没有安排时间陪她。
「不是大哥允她出门的?那我可错看柳氏了,我还以为她不会那么大方,点头同意让嫂子出门呢。」
说来叶茹观这个王妃当得也真憋屈,堂堂王妃居然要听命于小小的侧妃,当然,人可以不争不忮、不与他人争权夺利,但委屈到这等程度,若不是太胆小就是太蠢。
只不过,会说那样的话的女人,怎么可能胆小愚蠢?
齐穆韧板起脸孔,她的动作那么快?诸事都未安排妥当,她靠着一张纸条,居然就成行?这当中……他的眉头拧了拧。
「你一直跟着叶氏?」
「没,我是在颜料铺子外头发现嫂子的,皇上生辰快到了,我可没有一个侧妃替我打点礼物,只好到字画铺子里寻宝,没想到宝没寻到,却发现嫂子身边的两个婢女和家丁,他们离开颜料铺子后,就往这间铺子来了。」
他之所以认出晓阳、晓初,是因为他前不久才从她们身上打劫了两颗萝卜。见到她们,齐穆笙连忙转身避出店外,没让她们发现自己。
齐穆韧向那铺子探去一眼,那里是卖古玩珍品的,她要古玩做什么?难不成她也知道皇帝寿辰将至,想在皇帝面前显露头脸?
如果是的话……
她将他弄迷糊了,她到底是想出头、还是想隐世,难不成她以为讨好了皇帝,皇帝会出尔反尔命令他休妻?
他越来越不懂她了,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第十一章
他们在铺子外头等了好半天,才见掌柜的恭恭敬敬亲自将叶氏送出大门,她一脸灿烂笑容,拉起身边婢女就往王府方向走。
要回去了?她已经在古玩铺子里寻到东西?
齐穆韧等到叶茹观走远才走进铺子,尚未开口,齐穆笙先开口问了,「方才那位夫人来这里做什么?」
看见齐穆韧,岳掌柜两颗眼睛瞪得像牛眼,他怎么可能不认识他们?连忙神态恭谨,拱手弯腰地说:「靖王爷、齐大人,小的给您们请安了。」
「废话少说,刚刚那位夫人……」
「那、那是靖王妃啊。」不会吧,姑爷竟然不认得自个儿的妻子?他愁容满面,听说王爷不待见主子,恐怕是真的了。
齐穆笙笑道:「这还用你说,我问你,靖王妃来这里做什么?」
看见齐穆笙的笑脸,岳掌柜松口气,乖乖回答:「这间是王妃陪嫁的铺子,本是每年年底,把帐往主子那里报上就行,没想到主子昨儿个派人过来,说是今天让奴才留在铺子里,有事交代。」
真是个罗唆的,不过看来还算稳妥,叶茹观把铺子交给他打理倒也合适。
两人都没应话,等着掌柜的继续往下说。
「王妃今天特意走一趟,是带来几把茶壶,定下价钱,让奴才给试卖看看。」
茶壶?齐穆韧终于明白她建那口窑要做什么,只不过……雕雕水果、雕雕花,她连茶壶也能做?
叶家好像没人有这等手艺,淡淡扯了扯唇角,齐穆韧再次确定,她、不是叶茹观,可是要他相信邪灵之说?他缓缓摇头。
「茶壶在哪里?」齐穆韧开口。
岳掌柜的脸皮不自觉抖几下,人人都说王爷冷面,还真没说错,不只表情冷,连说话口气都冷得吓人,难怪人人都害怕这位王爷。
「还在柜子上,没摆出去。」
岳掌柜示意,立刻有两名小厮把主子带来的锦盒给送上,掌柜二把盒子打开,将里头的茶壶拿出来,总共有六把,每把的形状都不相同。
其中一把,壶身扁扁的,却有个像扁担似的提把,整把壶做出藤纹雕刻,远远一看好像是用藤编起,形款相当别致。
「大哥,你看这个。」
齐穆笙将一把圆壶放到他面前,圆圆的壶身上,雕出两只活灵活现的松鼠,还有一个葡萄藤,叶片的纹理清晰,一串葡萄栩栩如生地挂在藤蔓上,而两只松鼠张着亮晶晶的大眼睛,觊觎着那串成熟葡萄,光是瞧着,就令人心喜。
茶壶不就是泡茶用的吗?谁会想到在壶身上雕这些东西?
齐穆笙并不知道她建窑之事,只想着,叶茹观从哪里认识这样一个妙人,竟会想到在茶壶上头下工夫。
「这是谁做的?」齐穆笙问。
「主子没说,奴才也不敢问,不过主子把价钱定得很高,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想买。」岳掌柜有些迟疑地说。
「这东西就是要贵才好,若是价贱,压低行市让太多人买回去,就会开始有人模仿,到时就不值钱了。」齐穆笙赞同地说。
齐穆韧并未参与讨论,他拿起另一把雕了一首诗的壶,上上下下细看,翻转过来发现下面盖了个印章,阿观。
没猜错,茶壶是她亲手制的,只是这个印章刻得有点糟,减了茶壶的完美感。
不过已经够厉害了,竟能把日常用的东西变成艺品,这想法若是推出去,日后她的茶壶定要声名大噪,银子一大把一大把给赚进来,但……他没忘记,她的嫁妆丰厚得很,她手头有这么紧吗?
难不成,她在为出府后的生活做打算?
放下茶壶,他细细思量,然后拍拍穆笙的肩膀说:「我有事去办,晚一点回府,待会儿你自己先回去。」
「知道了。」
二哥走出铺子后,齐穆笙又二轻抚那些教人爱不释手的茶壶,他和皇上一样,对字画艺品都有浓厚兴趣,皇太后常笑话他说:你啊,像你父王三分,却像皇上七分,那脾气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掌柜的,这六把壶要多少银子?」
「主子定了价,一把要二百两,如果王爷全要的话,奴才可以做个主儿,给您减五十两。」
齐穆笙呵呵笑着:「爷会同你计较这五十两?把壶给我打包起来,送进靖王府,记得,手脚麻利些,别给弄坏了,还有,千万不能告诉王妃是爷买了茶壶。」
「是,奴才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巴。」岳掌柜乐得很,主子方才踏出铺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