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佳开怀地笑,“你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嘉佳又一次烤好时,她身边的傅锦忽然站起来,蹦跳着朝一个方向跑过去。她也连忙回过头,只见傅添提着大包小包,傅锦就在他跟前说着什么,像是在等表扬,就差摇尾巴了。
傅添换了只手,摸摸傅锦的头顶,然后朝程嘉佳这里看了过来。
程嘉佳忽然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傅添,可唯有这次,才叫她觉得离傅添很近,也很远。
“程老师,多谢。”傅添向她走来,眉目神色认真非常。
“程嘉佳。”程嘉佳有些急,第一反应就回答,当她目光触及旁边傅锦有些探究的神色时,她知道自己失态了,于是补充道,“我是老师,应该的。”
傅添挂念生病的杨轶凡,先行回到帐篷,傅锦也跟着过去,临进帐篷,傅锦回过头冲程嘉佳一笑。
程嘉佳忽然有被看穿的感觉。
杨轶凡睡觉不老实,可能是觉得热,两条白花花的胳膊早就伸到外头乘凉。傅添伸手一碰,顿时皱眉,这么冰。
傅添黑着脸把杨轶凡的胳膊塞进睡袋里,一边的傅锦盘着腿坐,托着下巴连连咋舌,“我叔叔居然是□□。”
傅添一件棉衣兜头扔过去,“小小年纪,整天都看什么?”
“谢谢叔叔。”傅锦厚着脸皮把棉衣裹到自个儿身上,想起什么似的,“你不会真的步行过去的吧?”
傅添往杨轶凡身上多盖几层,头也不抬,“如果是你,你怎么做?”
傅锦连着哼几声,一脸的张狂样,“我?我就不去。”
也指望不出傅锦能有什么好想法。
“我开大巴去的。”傅添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
当然,傅添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偷了营地司机的钥匙,嗯。
夜深,本该是好梦时刻,杨轶凡恍然从梦中惊醒,感觉额上一凉,她挣扎着抬手摸了摸,发觉自己早已发了一身汗,身上也潮得难受。她嗓子不住发干,实在渴得受不了了,才要从睡袋里钻出来。
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杨轶凡僵硬着脖子扭扭头,借着营地里的大灯,她看到一个人就躺在她的左边。或许是因为在黑夜,她的听觉变得更灵敏起来,这帐篷里另外两个人的呼吸很轻,在其它帐篷里传来的打鼾声中不仔细听还是不能分辨出来。
她胆小,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一点都不怕了。
整个营地只有她醒了,可她不觉得孤独。
从前在宫里时候,虽然会同祥霖宫的宫人嬉耍,但时不时还会感到心中某一处是空的。那种滋味不好受,明知道它不完整,可还是无计可施。杨轶凡想到傅添就跟自己在一顶帐篷中,心头忽地就激荡起来。
她的手就放在傅添为她在睡袋外又盖好的棉衣上,忍不住低头笑了。
杨轶凡这会儿神清气爽,再睡不着了,她不敢吵醒这两个人,慢慢穿上棉袄,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帐篷。
杨轶凡不由得庆幸傅添不打呼噜,听听这一堆帐篷里此起彼伏的打呼声,还是傅添好。
很好,又发现傅添一个优点。
营地大灯光芒虽然有些发黄,但依然非常明亮,杨轶凡一个人在营地里头溜达,低头踩自己的影子玩,抬头看方向时,杨轶凡陡然失声叫了下。
“谁?”
坐在暗处的身影此刻也受到惊吓,连忙扭头问。
杨轶凡立刻就听出是程嘉佳,随即松口气,放轻声音,“程老师,我是杨轶凡,跟傅锦一起的。”
“杨小姐。”程嘉佳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从暗处慢慢走到灯下,如画一般精致的眉眼就逐渐显现出来,灯光让她面部更加立体起来,容貌更胜白天。
她看见杨轶凡身上厚厚的棉袄,目光又挪到杨轶凡脸上。或许是病后,杨轶凡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那双漆黑而灵动的眼睛却精神十足,看起来很有灵气。
是的,杨轶凡身上有一种看起来就非常吸引人的灵气,这大概是上天赋予的礼物。就连她,只见杨轶凡一面也就印象极其深刻了。
这样的女孩,也不大多见。程嘉佳想。
“我以为只有我这时候会出来。”杨轶凡眼睛弯弯,笑了起来,“我记得明天有亲子活动,程老师休息不好的话,明天能吃得消吗?”
程嘉佳不置可否,反而顺手指了指营地中央,建议说:“我没有什么,倒是你身体刚好,晚上凉,我去生火。”
火刚升起来,程嘉佳就自顾自地坐到地上,随手捡了根木枝拨拉了下火。火光郁郁,光映到程嘉佳脸上,忽明忽亮。
杨轶凡也不矫情,席地坐在程嘉佳对面,伸手感觉了一下火窜上来的温暖,禁不住溢出一声叹息来,“谢谢。”
“不必谢我。”程嘉佳抬起头,目光安静,“如果今天不是你,是别的某个人,我也会这样。”
杨轶凡敏感地察觉到程嘉佳对自己态度的奇怪,但说不上是明显的好感或是厌恶,像是对随便一个什么人不在意的态度,但同时又付出了些关注。
很矛盾。
“我们以前见过吗?”杨轶凡也像随口聊天般,问。
程嘉佳摇头,半晌,她开口,“想聊聊么。”
更加奇怪。
对一个之前没有见过,说话不超过五句的人说聊聊,这样的事,杨轶凡敢保证自己是做不出来的。何止是交浅言深,简直就是缺心眼。
她认为程嘉佳不会是缺心眼,但她却没从程嘉佳眼里看到任何玩笑的意思。
杨轶凡不由得隐隐想,难道自己看起来人很棒?程嘉佳见自己一回就想吐露心扉了?
“我是A大数学系研究生毕业的,A市也是我家乡,今年我义无反顾地从那个湿热的城市来到了北方,当上了这个学校的小学老师。”程嘉佳顿了顿,“我想来找一个人。”
杨轶凡知道研究生大概是个什么学历,她只是不能理解程嘉佳的选择。她把手伸到火上,适时地问:“找到了吗?”
“一开始没有,后来找到了。”程嘉佳自己笑笑,“不过他不记得我,等我找到他的时候,我发现他比之前更远了。”
“能想办法缩短距离吗?”杨轶凡发现自己刚问出口,程嘉佳就真地笑出来,与之前客气礼貌的笑不同,此时的笑应该是因为真的好笑。
程嘉佳渐渐止住笑,“不知道,不过我会试试。”
话音刚落,杨轶凡就听见身后有个声音压低了叫自己的名字,“杨轶凡。”似乎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程嘉佳拨火的动作一顿。
杨轶凡缩缩脖子,深呼吸,然后回头,笑靥如花,“好巧。”
当然很巧。傅添向程嘉佳颔首,“程老师也在。”
两句话,身份划得很开。
程嘉佳知道,自己其实用不着觉得不舒服,毕竟这件事是事实。明明都明白,可谁能控制得了自己的心?
“好困,我先走一步,拜拜。”程嘉佳站起身,马尾也随之晃了晃。
傅添也揪住杨轶凡的衣领往回走,隔了很远,程嘉佳还听得到傅添数落杨轶凡的声音,以及杨轶凡的求饶。
她站定了步子。
好艳羡。
作者有话要说:
☆、端妃娘娘的宣告
杨轶凡一路看着傅添的黑脸,不敢作声了。
傅添没再说什么,就在这样的灯光中抬起手,抚住杨轶凡的后脑勺,然后他略略俯身,将额头轻轻抵上了杨轶凡的。
“杨轶凡,你这个磨人精。”
杨轶凡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可或许是夜晚,杨轶凡心中某一处破土而出,似乎就要叫嚣起来:你喜欢他。
“以前人都夸我懂事,只有你不觉得。”杨轶凡故作平静,撇撇嘴。
傅添很自然地拉住杨轶凡的手,见她没挣扎,不由笑笑,随口道:“嗯,你最懂事。”
杨轶凡轻轻甩了甩手以示抗议,“真敷衍,本宫说的是真的。我在家时候很少违逆父亲的意思,父亲总说我懂事。后来他叫我去参选入宫,也本不该我,我那时不愿,就跪在父亲书房门前整整一天,直到我累到发昏,他方才从书房内走出。我以为我终于让他改变了主意,他却说,‘跪够了就去学规矩’。”
“我那时全然抛弃了自小到大的礼仪,拦住父亲的去路,他皱皱眉,说我不懂事。我很迷茫,怎么不想嫁的人还必须要嫁?这就是我的父亲吗?”杨轶凡低低头,想起了将她揽在怀中的裴夫人,她的母亲,哪怕要同父亲和离,都不愿让她入宫。“不过,我们的意愿都算什么呢?他是帝王,不就是说怎样就怎样吗?”
傅添正色,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杨轶凡,杨轶凡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甚至还在微笑,可为什么,却像是在他心头狠狠撒了一把粗盐?他喜欢她,想跟她在一起,他想每天都看到她笑的样子,他却从不知道,她其实也并不是很快乐呢?
他,怎么就这样不在意呢?
“轶凡。”
对不起。
或许杨轶凡才是对的,或许是他并没有顾及到杨轶凡异世而来的身份,才让她如此小心翼翼,甚至不敢向外界踏出一步。
他错了。
傅添伸手裹紧杨轶凡的衣服,然后将她揽进怀里,“没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杨轶凡有一种深夜私奔的感觉。等偷偷溜回帐篷时候,傅锦还在熟睡,杨轶凡忽然觉得她太没有责任感,把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丢在这就跟傅添在外头溜达。
“睡吧,你刚生过病。”傅添坐在一旁,帮杨轶凡安置。
杨轶凡顺从地钻进睡袋,刚要闭眼睛,又问道:“那你呢?”
“我不困。”
傅添睡不着。
他就在帐篷中坐着,看这个来自古代的姑娘缓缓进入梦乡,他却失了神。
待到她完全熟睡,傅添动了动,俯身过去,一个轻如点水的吻就落在她轻皱的眉间。
第二天一早,果不其然,杨轶凡在程嘉佳眼底看到了淡淡的黑眼圈,不过精神似乎还不错。这山上有许多设施,以家庭为小组进行各项目竞赛。
杨轶凡原本信誓旦旦,可没出三个回合,她就败下阵来,他们组变成倒数,杨轶凡接连被傅锦鄙视了个够。傅添就在下面抱着杨轶凡的衣服,一眼不眨地看着两个人。
“傅先生不打算试试?”程嘉佳站在旁边,也抬起头看向那个在半空中晃晃悠悠保持不了平衡的杨轶凡,问。
傅添没回头,回道:“程老师也不试试?”
程嘉佳偏偏头看去,眼见傅添的侧面,有些失神,随即连忙收回目光,摇头道:“我恐高。”
“叔叔,我强烈要求休息,您跟她玩。”傅锦小脸皱巴着,丝毫不掩饰对杨轶凡的嫌弃。
傅添把傅锦从楼梯上接下来,一旁的杨轶凡有些羞赧,也不知道是因为拖了后腿还是因为别的。
“走吧。”傅添语气有些淡,可杨轶凡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嘴角浮起的浅淡笑意。杨轶凡小小地蹦了两下,重新跟着傅添爬上楼梯。
傅锦揉着自己的胳膊溜达到程嘉佳身边坐下,拿起水瓶仰头喝了小半瓶,才长舒一口气,“好舒服啊。”
程嘉佳也坐到地上,示意他穿上衣服。
傅锦十分听话,穿着衣服,抬手把自己的衣领整理整齐,像是无意地说了句:“杨轶凡那个女人有些笨,程老师不要在意。”
程嘉佳脸上的笑才有些落下,“傅锦?”
傅锦扭过头来,稚嫩的脸渐渐认真起来,而他也似乎在研究措辞,片刻以后,傅锦慢慢地说:“她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可能就没有那么敏感,虽然她笨,但我很欢迎她,我叔叔也一样。”
他知道,这个小孩原来知道。
“所以?”程嘉佳被人旁敲侧击了下,心中的忐忑反倒渐渐挥散开,坦然一笑,比此刻的阳光还要明媚。
“所以,我想,我叔叔大概不是个三心二意的人。”傅锦端了半天,脸都累,可为了他叔叔,他也不得不加把劲。谁叫傅添刚刚一直冲他使眼色,害他都玩不好,这会儿可好,他来助攻,傅添和杨轶凡双宿□□,他怎么就这么苦。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
程嘉佳也不绕弯子,“你昨天晚上就感觉到了?”
“嗯。”傅锦承认。当他察觉程嘉佳对于傅添和杨轶凡的关注多余其它时,他就不能视而不见了,“程老师,他们感情很好。”
他们感情好,她当然知道,即使也清楚他们现在还没在一起。
可怎么甘心。
程嘉佳望着傅锦清亮的眼眸,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说不出最好,对一个七岁的孩子说什么呢?她最终笑着点点头。
杨轶凡坐着滑道回到原地,看着谈笑风生的程嘉佳和傅锦,当然不知道她不在时这里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兴奋地抱起傅锦,连亲几口,红光满面,“太好玩了!”
而程嘉佳看到傅锦皱着眉头躲杨轶凡的亲吻,以及没躲开他最终无奈的笑。
正是午后,下午还有两个项目,玩过就要打道回府,此时所有人都在树下休息。杨轶凡正抱着一个芒果吃,抬眼看一圈,有些迷惑,傅添去哪了?
“谁让你光顾着吃。”傅锦忍不住咬牙,现在才知道找人?晚了。
杨轶凡露着白森森的牙齿,将傅锦搂进怀里,“他在哪?”
傅锦收回放在杨轶凡背影上的目光,抬手挡住阳光,叔叔,请自求多福。
“你是傅锦?”
听声音,傅锦撤回手,发现眼前就逆光站着一个身穿蓝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小小年纪,声音冷得像冰碴子,傅锦暗暗想,然后扬起春风般的笑容,“我是。”
杨轶凡顺着傅锦指的方向找,本以为傅锦是骗她玩,可她真的听到树后傅添说话的声音。杨轶凡笑眯眯的正要出去,却听见程嘉佳说:“傅先生,你真的不记得我?”
杨轶凡收回即将迈出去的脚。
“程嘉佳,A大优秀研究生,以前我去A大做讲座,还是程老师协同帮忙的。”傅添不紧不慢地说。
果然记得。程嘉佳心头忽然跳快了。
“那傅先生可知道,我来N市是为了找你吗?”
杨轶凡当场待到原地,难怪昨晚程嘉佳要跟她聊聊,她还傻不愣登地劝程嘉佳去跟傅添缩短距离,还想缩到哪个地步?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喜欢你很久了。”程嘉佳捏紧手,一字一句说。
傅添正欲说话,却见树后快步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傅添眸光一动,没再说话。
“杨小姐?”程嘉佳被打断,见是杨轶凡,不知为何,她有些底气不足了。
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杨轶凡承认今天她是小人了一把,走出来那一刻就有点后悔。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杨轶凡绝不把变数留在以后。
“程老师,活动应该也快开始了吧?傅添,傅锦还等着咱们。”杨轶凡还是心软了,当她注意到程嘉佳红了的眼眶时,杨轶凡也说不出重话了。
程嘉佳站在原地没动,她咬了下下唇,方补了一句:“傅先生,我今天说这些,是想给我自己一个交待。”
杨轶凡虽不爱玩弄心机,可作为常年在后宫浸淫的女人,怎么可能连这句话背后潜在的危机也听不出来?傅添要如何,她管不着,但她维护自己的领域也没错吧?以后只要她没有后悔去说这番话,就好。杨轶凡转回身,眼瞧着这个原本还有些洒脱的程嘉佳,也不想拐弯抹角,认真而直接地说:“程老师,交待好了吗?”
程嘉佳还没说话,杨轶凡就继续说道:“傅锦很喜欢程老师,我也是,既然这样,就不要让傅锦失望了吧?他才不到七岁。”
“现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