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是等我啊,是赶制靴子呢。”
青璃摇摇头,无奈地笑道。她晚上不需要人服侍,让于嬷嬷和麦芽早早入睡,麦芽平日里睡的踏实,能熬到子时,除非她有特别的交待。
“小姐,您也打趣奴婢。”
麦芽抬起头,脸色微红,她道,“前段时间在村里,日子过的太安逸,奴婢倒是忘了做靴子。来平阳才知道,真是太冷了。”
“是啊,北地的将士们真是不容易。”
青璃叹一口气,那个祸根耶律楚仁跑到了大秦,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原本她以为这场战役快要结束的时候,另一场更残酷的灾难,正在悄悄地逼近。
家里的下人们是不会关注战事的,就和百姓们一样,首先要关心是否能吃饱肚子。前段时间,平阳战起粮价飞涨,在新粮下来之后,价格又迅速回落,让那些想发灾难财的商人血本无归。
这一切多亏了青璃,空间里的粮草解决了大部分军需,要是靠银子采买,估计现在百姓们都吃不上饭了,冬日里天寒,蜷缩在家里喝清汤清水的稀饭,哪还有活路。
“小姐,您看看这块挂毯,少将军送来的。”
于嬷嬷从库房抱进来一块挂毯,很厚实,上面是印染的牡丹花,铺在闺房里保暖,也不怕冻脚。大秦和大周关闭城门之后,禁止两国贸易往来,这样的厚实挂毯难寻,是比较稀奇之物。
“少将军对咱们小姐关怀得无微不至,上次奴婢无意间提了一句,被少将军听见,就记在心上了。”
麦芽缝完最后一针,打了一个结,用小剪子剪断细线,把羊皮靴子放在手里仔细观摩,怎么看怎么欢喜,鞋底子是现成的,缝上鞋帮和鞋面就好,冬日里踩雪,也不会湿鞋面。
“收起来吧。”
马上就要过年,青璃不会在平阳久留,而且她住淳于谙的小院习惯,要不是因为恶心的季盼和邻居家的老光棍,她都想过去歇息。
家里的下人不少,青璃依次召来开会,分发下去红包,过年的食物也管家准备得当,目前看来,新下人都不错,勤劳肯干,没有偷奸耍滑的,似乎格外珍惜难得的机会。
一直到晌午,雪也没有停下来。昨日听说城北大营有些琐事要忙,青璃没有理会,她正准备躺下休息一会儿,下晌到中人那里去看看,年猪早点宰杀,到小年先给士兵们加点油水。
“小姐,有士兵找您。”
门外,于嬷嬷接到下人的回禀,喊了一嗓子,要她说,自家小姐到了平阳比少将军还忙,军需等琐事,管理后勤的将领都来找自家小姐商议,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姐也是军中主将呢。
青璃请人进门,那士兵一脸的汗,吞吞吐吐地道,“少夫人,大事不好了!昨日那个女子死了!”
“什么?死了?”
士兵一身是雪花,一路骑马疾驰,身子微微地颤抖,青璃让他别着急慢慢说,又让于嬷嬷端来一杯姜茶。出汗之后,一冷一热交替,更容易感染风寒。
“少夫人……”
士兵以为看守不利,定会受到责骂,已经做好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谁想到少夫人不但没有责骂,反倒让丫鬟端驱寒的姜茶,心中一酸,眼泪差点流下来。
“先喝茶,麦芽去端一碗热汤面过来。”
青璃由开始的震惊,慢慢变的淡定,耶律楚仁的党羽,又是在姜太后身边服侍的,定不是简单人物,昨日夜审之后,她确实相信了此人的话,反观淳于谙,面色自然,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现在,人死了,不管怎么死的,已经成为事实,那么也不一定火急火燎地逼问。外面下着大雪,士兵一路赶来送信不易,这小兵也就十六七岁,眼神脆弱,她没有责备,对自己人耍横,起不到什么作用。
“少将军知道了吗?”
青璃让士兵坐下,见他拘谨,笑道,“她本来也是将死之人,活不了多久,死了也怪不到你们身上。”
“少夫人,都是小人的错,因为那个女子与小人是同乡,所以小人就动了恻隐之心。”
士兵耷拉着脑袋,就因为他心软,连累看管的兄弟们,明明就是他一个人的错,被责罚也应该,“她想喝水,小人就端了一碗,谁想到她摔破了碗,用瓷片割喉……”
伤口不深,流不少血,加上昨日失血过多,等他们闻到血腥味赶过去,人已经奄奄一息了,那女子死之前,对着他说了一句,“谢谢”,还有“对不起。”
“请少夫人责罚。”
士兵扑通一声,跪在青璃的面前,倒是让她吓了一跳,虽说士兵做法有错,问题的本质是他善良,人是早晚要死的,反正耗下去也问不出什么。
“起来吧,你先吃饱饭,然后回去领十军棍。”
青璃无奈,不责罚当做没发生难以服众,按照她的想法,把女子关在牢里一段时日,看看能不能引蛇出洞,如果此人得知的机密众多,耶律楚仁定不会放任不理,必会想方设法除去,而这个过程中,难免要露出马脚。
送走了士兵,青璃想歇午的心思也没了,她把于嬷嬷和麦芽撵出去,自己关上门进了空间。小白狐狸羽幽正在药间研究那些恶心的虫子,她自己一个人无聊,带上爆米花在空间闲逛,吃了一个变异的紫苹果,这才感觉稍稍舒服了些。
耶律楚仁就好比一条毒蛇,在暗处吐着猩红的舌凶狠地注视地你,洞察机会,随时准备扑上来。和这样强的对手对战,需要的不单是勇气,实力,还有心术,不狠毒会留下隐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必需斩草除根。
无论心里多不爽,也要接受他存在的事实,青璃现在不担心别的,最担心的就是家人的安慰,她觉得要给大哥写一封信,现在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北地,而是京都。
喝了两杯果酒,青璃出了空间,已然到了下晌。
雪停了,地上又是厚厚一层,她吩咐车夫检查一下马车,让于嬷嬷和麦芽燃着红泥小火炉,准备出门。
还不等上马车,前院的婆子又来传话,家里来了客人,也是青璃的熟人,季悠。
自从三姨娘死后,季知府也疯癫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每次清醒的时候就念叨着,对不起季悠母女。人也是痴傻的,季悠和陈家公子定了亲事,过了年她及笄就成亲,听家里的下人说季悠前段时间和她娘去凤阳大牢看了她爹。
“青璃,我上午去玉器铺子定制首饰,听掌柜的说你来平阳了。”
季悠面色红润,一身粉红的锦缎小袄,下配挑线菱格状棉裙,下配一双粉色的羊皮小靴,身后披着雪兔毛披风,头上一套宝石钗环,价值不菲,和平阳第一富商陈家公子定亲之后,就是不同,穿戴也富贵多了。
“是啊,昨儿才到,准备走之前去看看你呢。”
青璃招麦芽沏茶,邀请季悠进了偏厅,家中来人,她不能出门,但是杀猪一事不能耽搁,她派了车夫带于嬷嬷过去,其中细节,于嬷嬷也知晓得清楚。
“好像,我打扰你了。”
季悠不是第一次来新宅,进门之后仍旧带着好奇,打量屋内的布置,在偏厅里多了沙发,正中间有一张堂桌,摆放着几样果子和糕点,旁边还有点缀的高大瓷器。
偏厅墙壁挂着几张字画,看那字行云流水,放荡不羁,无比狂妄又带着一种霸气,竟然是淳于少将军所作,季悠在偏厅绕了一圈欣赏,“青璃,你这次来,能在平阳过年吗?”
“过两天就回去,我爹娘在京都回来了,所以肯定要回家。”
分别四年多,这是和爹娘在一起团聚的第一个年头,想到出门之时,爹娘还有小弟送别时的表情,青璃心里着急,想赶紧处理完平阳琐事,安心回去过年。
季悠坐下品茶,和青璃聊了几句过年的事宜,往年过年,娘和她都要受气,爹发红包的时候,会给季盼一个大大红包,到她这里只有一半。前段时间就忙着担忧她娘了,恍然想起很久没哥哥季韵的消息,直到前段时间收到家书,哥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一切安好,她也就放下心,这样的话,季韵就能赶上她出嫁,大喜日子真希望哥哥可以背着她上花轿。
想到陈公子的体贴,季悠露出小女子的神态,眼波流转,一脸喜色,原来以为这辈子注定找不到好人家,有三姨娘给爹爹吹耳边风,能嫁到家风清正的人家,找一良人几乎是不可能的,谁想到峰回路转,让人厌恶的三姨娘死了,而且一尸两命,所以说,人都有定数,善恶到头终有报。
“对了青璃,你上次给的意见,陈公子坚持着,早晚都要走一个时辰。”
季悠拉住青璃的手,满眼感激,“他现在咳嗽都很少,你好厉害,真是神医!”
“神医谈不上。”
陈公子有的是银子,出门问诊,医馆为了赚银子,必定开好药材,让他一直补身子,可他底子不好,虚不受补,长年累月下去,反倒掏空了身子。断了那些补药,多多锻炼,又不是大病。
偏厅燃着味道淡淡的熏香,青璃靠在沙发上,和季悠坐了一个对面。两个人关系有点复杂,说是朋友,和水零欢,赵羊羊那种纯粹的友谊不同,若是路人,也不算。
她帮过季悠,季悠也做了回报,季家的家产,季悠只拿了一个小匣子,别的一点没有要,那日,陈公子陪同,她记得季悠上马车和她离别之时,没有再看知府后宅一眼。
“这次来看你可不是空手,有年礼。”
季悠笑笑,指着门外道,“知道你什么都不缺,也不晓得送什么,就和陈公子商量,送了一车皮货。”
平阳毛皮紧缺,这一车皮货的价值可想而知,是陈公子家里的库存,青璃领情,对她笑笑,“那我也要回礼,家里的果子,给你运过去几箱吧,马上过年,用红苹果讨个好彩头。”
这些苹果不是凤阳所产,是青璃自己空间里出品,她找那稍微小一些的装成箱,不太显眼,别人看到,以为是南边运来的,在北地难得,却也不是绝对买不到,就是成色差点而已。
“太好了,我娘最喜欢吃呢。”
季悠一脸惊喜,青璃家的果子很甜,果干都那么好吃,以前送她几次,吃过之后还想吃,就是没办法厚着脸皮上门讨要,能送果子,比那种冰冷的玉器好的多。
开心片刻,季悠又低下头,似是有些难过,张了几次口,最后到嘴边化作一声叹息,青璃知道她有事要说,也没有催促,沉默地品茶,低着头看着熏香细白的烟漂浮在空气里。
一直等了很久,季悠这才一咬牙,支支吾吾地道,“青璃,你知道了吧,我娘派下人,把我爹从牢房里接出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青璃抬起头,饮茶的动作一顿,她确实不知道这个消息。季知府那种抛弃妻子的渣男,就应该在大牢过一辈子到死,怎么还给接出来了?青璃满心疑问。
“就是前两天,可能师爷还没禀报上去吧。”
季悠双手捂脸,想起过去的梦魇,眼泪从眼角里滑落,她也曾经幸福过,小时候,爹爹对她很是疼爱,甚至超出了哥哥,自从三姨娘进门,有了季盼之后,这种疼爱越来越少,到最后,连面子情都消磨殆尽。
她以为,她恨透了爹爹,恨透了知府后衙这座冰冷的宅院,有时候梦里也会回到过去,爹爹翘着胡子,在训斥她,旁边的季盼一脸笑意地劝说,实则火上浇油,每次都让爹爹火气更旺,骂她不成器,给他丢脸。
午夜梦回,季悠都会悲伤地低泣,她渴望一个和睦的家,就像曾经一样,家里只有爹娘,她和哥哥,一家人很平淡的生活,没有银钱,就吃的差一些,不会饿肚子就好。
脱离知府,和娘来到平阳,陈公子对他们母女很是照顾,衣食住行,样样精致,家里添了很多下人,比她作为知府千金时候还要多,下人恭敬,服侍尽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没有踏实感,就怕这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了。
沈老爷一事,季悠得知的很详细,她恨爹爹,更恨让这一切变化的三姨娘和季盼,恨不得让她们去死,可是三姨娘死讯传来,她竟然没有一点快感,似乎这个人与她没什么关系一般。
“你不恨你爹了吗,还是说你觉得他悔过了,要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
青璃不是季悠,不能理解季悠的心情,站在她的角度,季知府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原谅,原想着让他去死算了,新皇耶律楚阳登位之后大赦天下,凤阳知府新的任命文书没下达,还不能让他就这么死。
“我也不知道恨不恨。”
季悠的眼里一闪而逝的迷茫,她定定地看着青璃,轻轻地道,“毕竟他是我爹,和我有斩不断的血缘关系,他已经不是知府了,未来也不可能当官,应该会好好过日子。”
三姨娘是死了,未来可能会出现四姨娘,五姨娘,青璃不觉得这样的人会突然改变,做出一番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姿态来,有些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再也不能原谅,这是原则问题。
现在总算知道季悠和她娘为什么长期被三姨娘压得无法翻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两个包子!当初三姨娘以下犯上,就应该以雷霆手段杖毙了事,季知府再爱小妾能怎么样,反正死了,到时候把身边的美貌丫鬟开脸儿给季知府,手里攥着卖身契,一样就可以控制丫鬟,这才是大户人家主母的做派。
男人的宠爱能多久?找了小妾的人,还指望他爱一个人长长久久?不是为了美色,就是别的原因,绝对和爱扯不到一个铜板的关系,闹到今天这地步不能收场,季悠母女虽说是弱者,并非没责任。
“你的家事,我管不着,但是我要提醒你一点,季盼可是逃了。”
青璃低头,隐去眼里的嘲讽之色,她如果和季悠要好,一定要痛骂一顿才痛快,二人的关系达不到那个地步,她也不想多管闲事,提个醒,就算仁至义尽。
季盼不简单,再次卷土重来之时,季悠能斗得过?心不够狠,一切白搭。季知府看到自己疼爱的庶女,没准会反过头再次对付季悠母女,那会乐子就大了。
“我知道。季盼,我前几天也是见了的。”
季悠眨眨眼,眼里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她哭泣道,“前几天下雪,我逛街回来,看到季盼了,她穿戴如贫家女子,棉袄也是破旧的,还带着补丁。”
“什么?我临走的时候提醒你,季盼是个隐患,还特地告诉你,季盼出现,一定要联系我。”
青璃腾地站起身,烦躁地绕了一圈,“你倒是说啊,然后呢?她还敢出现,找你干什么了?”
“她说以前都是她的错,三姨娘死了,一了百了,我和她可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
季悠低头,声音很弱,她也觉得自己没用,以前被哄几句,就把好的都给了季盼,后来认清楚季盼的真面目之后,心里才有了防备,这次她也学聪明了些,假意与季盼交好。
“然后呢,得知她所在的地点了?”
“她说她在少将军隔壁的小院,还让我帮她打探少将军的行踪。”
面对青璃的质问,季悠吸吸鼻子,用帕子擦干眼泪,继续道,“我答应了她,说回家取银子给她送去,暗中联系了少将军的手下,得知少将军不在城北大营,当时联系不到你,我就自己坐马车去了隔壁小院。”
听说那家住了一个老光棍,季悠赶到的时候,院子里空无一人,她进了屋子,发现里面乱七八糟的,衣衫包裹堆了一地,她四处找人,没发现季盼,正要回去,那家主人回来了,见到她就破口大骂。
季盼逃跑之后,没有地方去,一路装作乞丐,跑到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