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花拉着衣摆,犹豫了一下,对着青璃道,“小璃,我其实有件事求你,不知道方便不。”
“有啥你就说,我尽量办。”
青璃蹲着身子,找一处没有人踩过的雪地,折了一根树枝,在底下画着乌龟,在乌龟旁边,写上“宇文鲲”三个大字。白日里不算冷,也没什么风,在外面呼吸下新鲜的空气,感觉胸腔里面很舒服。
“我给我大哥做了棉鞋和棉袜,听说军队里发了厚棉衣。我大哥穿鞋子费,总是喜欢顶脚趾,他又不会缝补,所以我多做了两双,但是没听说今年可以探亲,你要去平阳,我想着能不能走个后门,帮我捎过去。”
刘小花脸色红红的,她咬着嘴唇,怯生生地看了青璃一眼,都说淳于少将军治下很严,是有名的铁血将领,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提议会不会给青璃带来麻烦。
“哦,这事啊,没问题。”
青璃很快答应下来,她知道刘大牛就在新宅隔壁养伤,送点东西都不是大事,淳于谙兵符都已经给她了,还会在乎这点小事吗。
两人聊了一会儿,刘小花要回家陪她二嫂,青璃也进了屋,趁着今天有太阳,赶紧把刺绣完成,还有最后给赵羊羊的纱帐没有绣完,绣羊群费时费力,用了一大捆白色的细线。
“小姐,老奴刚才去串门回来,族里人都说隔壁王大娘现在对媳妇好着呢。”
于嬷嬷喜欢聊天,在村里自在,青璃也不需要他伺候,闲着没事她就上门找人闲聊,正好村里有一个寡妇,也是四五十岁,有一个儿子,和于嬷嬷境遇差不多,两个人老姐姐老妹妹的,很快就聊的火热。
那个寡妇青璃知道,应该是青璃一个族伯家的,族伯当年去后山打猎,再也没回来,八成是被野兽吃了,而那个时候,寡妇的小娃才四五岁,就靠着一口气,愣是把儿子培养成人,在村里口碑不错,平日里不出门。
寡妇门前是非多,家里提水的活计为了避嫌,她都是自己干,有时候砍柴,也有族中的妇人上门帮忙,几乎没有汉子进她的院落,就是怕有人闲言碎语,玷污她的名声。
“差点出了人命,她愧疚呗。”
麦芽撇撇嘴,心里对隔壁那家子不喜,都是老爷夫人厚道,家里有了肉馅的饺子,还不时地送过去,那个狗蛋媳妇没事喜欢趴在墙头上观望,不言不语的,想要吃食就明说呗,还想让自家这边主动给,真是的。
“璃丫头,不得了了!”
窗外,有人站在院子里大喊大叫,吓的于嬷嬷一个激灵,拉着脸道,“这谁啊,也太没规矩,说话说了一半!”
虽是如此,于嬷嬷仍旧撩开棉布帘子走了出去,麦芽念叨几句,也跟着出去看热闹。
片刻之后,二人一前一后,快速地进到屋内,于嬷嬷不停地搓手,麦芽则是一脸兴奋,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选择闭口不言。
青璃小口抿着茶水,刚才刺绣太累眼睛,她闭目养神,二人不说话卖关子,她也不问,总之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呢。
“小姐,您咋不问奴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麦芽抓着手帕,她是个急性子,和于嬷嬷对视一眼之后,最先按耐不住,好奇地问道,“万一是有急事呢?”
“你们两个不说,就肯定不是大事,有什么好问的。”
青璃假装漫不经心靠在引枕上,眯着眼睛,偷偷用余光打量麦芽,这丫头直接也藏不住事,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眼里带着兴奋,小眼珠亮晶晶的,肯定是好事。
于嬷嬷为人比较狡猾,暂时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是她手里正绞着帕子,可见情绪紧张。
麦芽见小姐不上钩,立刻耷拉着脑袋,原本还想逗逗小姐呢,她和于嬷嬷对视一眼,道,“小姐,您还是出门看看吧,淳于少将军来了!被村民们围堵在村头。”
“什么?”
青璃听后,一下站了起来,抓住麦芽的胳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淳于谙来了?”
这个消息让青璃感到不可置信,前几天两个人通信,他也没说要来莫家村,而且现在平阳关外打仗,他怎么有时间来这边?一定是她听错了。
“是淳于少将军,正被村民们围观呢。”
麦芽和于嬷嬷开始也不相信,跟着来报信的人远远地看了一眼,现在八成整个村子的人都得到了消息,众人围成一圈,正在瞻仰他们心中保家卫国的将军,对北地百姓来说,是神话一般的存在。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也有庄稼汉全部上阵,把淳于谙围在里面,少将军在马上黑了脸,自家小姐再不去救场的话,一会儿有那主动的,现在八成在马蹄子底下呢。
“你们两个坏心的,这还不早说!”
青璃用最快的速度下炕穿鞋,没有理会于嬷嬷和麦芽,撩起门帘冲了出去,要不是在村里不想给大家惊吓,她定要施展轻身术和瞬移。
远远地,村头围着一大群人,众人七嘴八舌,一脸笑意,围在一起热闹闹的说着话,青璃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小声地嘀咕,“这就是莫族长家的女婿,怎么看起来这么凶?”
哎呦喂,这位大娘,不只是凶好吗?青璃擦了一把汗,淳于魔头的名声不是盖的,虽然和她一直你侬我侬,但是换个人接近肯定不行,有安全距离,就算是个小丫头片子也不可以。
这让青璃瞬间想到一个问题,万一两个人成亲以后生出来个小丫头,不会遭到她爹嫌弃吧?
“少……”
方侍卫站在一边,一脸为难,自家少主一句话不说,都是靠他来打发这些热情的村民,七大姑八大姨,都和青璃有亲戚,他也不好摆脸色,只能一个问题接一个那么回答。
村里的大婶大娘们是在太热情,他有些招架不住,众人跑回家去,拎着鸡鸭鱼,争先要请客吃饭,他心里感动这样的淳朴,却有些着急,策马狂奔了一夜,灌了一肚子西北风,才赶到莫家村,现在就想喝口热茶暖暖身子,看到前方有青璃的影子,他激动大叫,刚吐出一个字,感受到自家少主眼中的寒意,立刻住嘴。
是了,在村里闭塞,少夫人这个称呼不能随便叫,方侍卫灵机一动,叫道,“莫小姐!”
“璃丫头,你来了啊!”
众人闻声,纷纷回头,有那大娘见到青璃笑道,“我们璃丫头就是个有福气的,少将军一表人才,哈哈!”
青璃嘴角抽了抽,自从族里组织族人学习识字之后,还是有明显的进步,连大娘都会用成语了,看淳于谙的面瘫脸都能夸出一表人才,要是在这以前肯定就是一个调调,“淳于少将军长的真是俊呐!”
淳于谙一身骑装,坐在高头大马上,他黑色骑装上有星星点点的雪花,许是一路策马夹着风,吹落到身上的,五官深刻,眼眸深邃,薄唇紧紧地抿着,他发鬓上带着风霜之色,充满威严,视线移到青璃身上时,才带了暖意。
“是啊,咱们璃丫头是个富贵命,得道高僧都这么说呢,要是没璃丫头,咱们也过不上好日子不是!”
众位大伯大娘很欣喜,淳于谙冷脸,他们理解,毕竟人家是少将军,年少位高,不屑和小老百姓说话,倒是旁边那个方脸的,看着不错,态度和蔼,听说从军的人成亲的晚,有闺女的人家开始打听方侍卫的背景。
“方侍卫,不如一会儿到我家做客吧,就是村口第一间大瓦房,宽敞着呢,咱们族里发了年货,家里啥都齐全着!”
一个热情的大娘比划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淳于谙这次来不仅仅带着方侍卫一个人,身后还有两辆马车,都装着满满的东西,青璃一看车夫,正是新宅的下人,对着青璃行礼道,“小姐,少将军是来送年礼的,所以点了小的几个人随行。”
下人搓着手,他们两辆马车提前出来几个时辰,本以为可以先到莫家村,在半路被策马的少将军和方侍卫追上,一路狂奔而来,连喝热水的工夫都没有。
淳于谙不动声色,虽然有不耐之色,不过幸好没有发飙,他挺直着身子坐在马上,不言不语,对着青璃的方向点头,让她安心,来的人都是她的亲人,他不会伤害。
青璃看着淳于谙嘴唇干裂,心中着急,这会儿于嬷嬷和麦芽也跑着跟上,青璃交待二人先带着马车和车夫到自家院子卸载东西,来了这么多人,她还不确定家里有没有地方住人。
“少将军,平阳不是打仗呢吗,您怎么有工夫亲自来啊?”
“是啊少将军,您要保重身体,早日把大秦蛮人赶回老巢!”
汉子们很激动,那些大娘们不关心战事,转头问方侍卫,“这位小哥儿,年庚几何,说了媳妇吗?”
青璃揉揉额角,四面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引来了自家大伯,大伯家在村里的边缘,都得到了风声,在这个小村落根本藏不住消息、
众人第一次见到淳于谙,在此之前,他们脑海里将军的形象不是这样的,至少要身高八尺,眼睛似铜铃那般,一对招风耳,说话气吞山河。
听到有族人小声地议论,青璃无奈,那位大伯,你确定说的是将军,而不是一个妖怪?
眼瞅着,村民围拢在一起,越发热情,方侍卫也差不多交待了祖宗十八代,青璃一看不好,赶紧救场,天这么冷,赶一夜路,自家未婚夫只好由她来心疼。
“各位亲人们,少将军赶路一夜,现在还没休息,你们还是等晚膳过后上门吧?”
爹莫如湖去镇上会友,娘亲和莫六婶也在镇上,家里现在做主的只有青璃一个。她这么一说,大伯也憨厚地对着大家赔礼,说晚点众人在闲聊,平阳战事吃紧,想必少将军不能耽搁太久。
族人通情理,虽然失望,但是大家也都往回赶,一直把青璃众人送到家门口,有些人还在院外久久不愿离去。
“快进来烤火吧!”
淳于谙动作利落地下马,和方侍卫一起,被青璃带进偏厅,她让于嬷嬷关好院门,这才跟着走进去。
“少夫人,村里的人实在太热情了,属下和少将军至少被围观小半个时辰。”
方侍卫想要苦笑一下,发现自己的脸也成了面瘫,做不出表情,因为外面实在太冷了,他不是纯天然,是被冻的。
偏厅里,火炉冒着热气,于嬷嬷赶紧端上茶水,青璃靠在淳于谙身边,用小手握着他的大手,帮他取暖,关切道,“你离开,关外那边没事吗?宇文鲲那无耻小人最是喜欢钻空子。”
“咳咳。”
方侍卫眼神闪了闪,自家少主和青璃在一起之后,变得旁若无人,他彻彻底底地被忽视,变成了一块背景板,只能用轻咳提高自己的存在感。
“方侍卫,你染上风寒了?”
青璃眨眨眼,通知于嬷嬷煮姜茶,她这才想起来,这些人一路过来,还没有吃过饭,忙不迭地交待于嬷嬷让崔奶奶给几个人下热汤面。
家里有煮好的鸡汤,加一些鸡丝,海参条,放点暖房的青菜豆芽,做一大锅,分量要足,都是男子,食量大,必须得让众人吃饱。
“少夫人,前天少主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重挫大秦,所以宇文鲲带着人过河,退回到大秦城内,做了缩头乌龟!”
提起这场战事,方侍卫的黑面上也有了光泽,他喝了一口茶水,见淳于谙没有异议,生动地形容了当时的战况。
两方对垒半年之久,这场战争是规模最大的一次,那天平阳下着雪,己方运用战车在雪地里迎战,事半功倍,进可攻退可守,士兵们吃饱穿暖,气势高涨,大秦邪阵起不到任何作用,被少主抓住阵眼,一鼓作气,杀了个大秦片甲不留。
当然,这在己方的算计之内,宇文鲲的副将被少主弓弩远射当场斩杀两人,气得宇文鲲吐血,大秦粮草供应不上,如一团散沙,最后宇文鲲撤退,少主下令穷追不舍,直接把大秦打到了关内。
“原来是这样,难怪有时间呢。”
青璃点点头,一脸笑意地看着淳于谙,两个人双眸对视,久久不愿离开,她正准备去平阳看他,没想到他先行一步,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方侍卫正在激动,转头看二人没空理会他,感到深深地失落,于嬷嬷给他使眼色,方侍卫会意,他站起身子,这么冷的天还是跟着下人去灶间吃面条吧,那里也暖和着,总比留在这里碍眼强。
“过来。”
淳于谙烤热了衣衫,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青璃点头,直接坐上去,她搂着淳于谙的肩膀,用食指点着他的唇,小声道,“多喝点热茶,看看你的唇干的。”
“不喝茶也无妨。”
淳于谙说着,把青璃紧紧地抱在怀里,唇快速的印上青璃水润的唇,有她滋润,比茶水还有效,在平阳关外的日日夜夜,只要不是打仗之时,脑海里总有她的影子。
青璃闭上眼睛,嗅着淳于谙身上淡淡草药气息,这是一种安心的味道,让她心里软软的,二人彼此拥抱,紧密贴合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
一吻完毕,淳于谙终于放开喘着粗气的青璃,她面带芙蓉色,眼眸水汪汪的如一泓清泉,里面写满对他的情意,淳于谙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嗓音沙哑地道,“我一直想你。”
青璃一愣,这已经是淳于魔头最高级别的情话,虽简单,却让她红了脸,她用手捂着滚烫的脸颊,突然感到害羞,不敢用正眼看他。
“少将军,汤面做好了。”
于嬷嬷怕打扰二人,端着食盒之前,现在门外喊了一嗓子,等了片刻,这才撩着门帘进门,她在灶间听方侍卫说平阳那边打了大胜仗,大秦被赶回老巢,是不是代表短时间暂时不会有战争了?也不知道少将军要在这里呆多久。
“好,放在这,我来吧。”
青璃把小菜全部布置好,递给淳于谙一双新筷子,看着他吃完了一大碗汤面。
屋子里到处是暖暖的热气,于嬷嬷,麦芽等人很识相,都没有进来打扰,青璃自己动手重新泡了热茶,又拿出亲手做的几碟子糖果果脯,把碗筷拾掇好,主动打开话匣子。
“那日离开平阳之后,我直接去了凤阳,谁想到遇见沈伯父的事,多亏小雨姐写信托我去看看,不然还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呢。”
想到沈老爷那场无辜的牢狱之灾,青璃心在还心有余悸,要不是她用强制手段,肯定敌不过季知府,那次之后她就想,这个时候冤假错案太多,光凭一面之词和推测,就可以定罪。
就算最后到了公堂之上,一切线索都指向沈冰雪和那个屠夫,这样的情况下,季知府竟然还能维持原判,把沈老爷定成死罪,这就是草菅人命,作为凤阳的父母官,没有一点自己的立场,被一个小妾控制,走到这步也活该。
“就是季盼逃出去了,总觉得这种人是个隐患。”
青璃眉头紧锁,这种女子本来就有野心,一旦被人利用,会发挥巨大的能力,如毒蛇一般,青璃也不确定季盼会去哪里,但是她已经写信警告在平阳的季悠,切忌不可以妇人之仁,要是一时可怜同情了季盼,随之而来的将是永无止境的灾祸。
“是没有活着的必要。”
淳于谙点点头,决定回去通知城北巡逻士兵,见到季盼直接杀无赦,都不需要回禀。这个人确实给他们制造了太多的麻烦。
“京都的形式不妙,皇上送了加急的密函,询问沐阳一事。”
淳于谙继续把青璃搂在怀里,习惯性地用胡茬摩擦着她的嫩脸,用手抚摸着她柔顺的黑发,“现在所有的人都在寻找耶律楚仁。”
“他一定是早就准备好了退路,带着姜贵妃和几个忠心的狗腿子赶到北地来了。”
青璃嘟着嘴,京都之乱,耶律楚仁不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