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罗兰没想到祸事来得如此之快。
傍晚她刚踏进家门,就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整个府邸的下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吱声,罗兰奔进府里,只见将其生一脸衰样地跪在大堂前,随着他一起的,还有将柏笙。
罗兰顿时意识到,出大事了。
她也不敢妄自上前劝架,毕竟将老爷的脾气不是随意揣度的,将管家拉到一旁,罗兰朝他手里塞了一锭银子,悄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管家左右四顾,见无人注意,这才小声道:“还能有什么事?香料铺子里出了大事了,听说是前几天刚进的一批货在仓库里受潮了,那批清凉膏也全部融化了,老爷气得连饭也没吃就把两位少爷叫去问话,结果问出整件事是大少爷负责的,二少爷因为负责货物摆放的事,也被训了一顿,二少奶奶我劝你还是不要轻易求情了,夫人刚刚为二少爷求情,被老爷骂了一顿呢。”
罗兰一听便知定是将其生将整件事的责任匀了一半给将柏笙,明明在此之前她就跟将其生说过这件事,是他自己刚愎自用不听劝告,如今却又拉着将柏笙跟他一起受罚,着实可恶!
罗兰冷着脸回到屋里,顿时也没了吃饭的心情,眼看那将其生跪在青石地板上委顿成一团,倒是无辜的将柏笙身子笔挺,顿时心疼得不行。
她细细思量一番,顿时找来灵儿,“你去厨房里找些吃的,回头给二少爷端去。”
灵儿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可是老爷说了,不许二少爷吃东西。”
“没事儿,老爷那边我自会去说,你只管准备食物即可。”
灵儿见罗兰一脸笃定,顿时匆匆地奔去厨房了,尽管她不知道出了这等大事,罗兰有什么办法能够化解危机,但她心里就是很相信罗兰,因此一听她说没事,心里也笃定了几分。
罗兰命管家匆匆拿来了香料受潮的账目,她心里清楚得很,这一次货物受潮,将家一定损失惨重,赔进了不少钱,否则将老爷不会被气成这个样子。
匆匆翻了几页,罗兰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果然,将家这次进货几乎动用了家里所有的现钱,虽说将家是有钱,但光是香料铺子去年经营的生意,就有一半的欠款没有拿回来,再加上将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开销极大,如果这香料卖不出去,可能只有将果园卖掉来进行资金周转了。
关键是这将家村再也找不出一个比将家更有钱的人了,即使他们想卖地,又有谁会来买呢。
仔细分析了一遍事情的利弊之后,罗兰在心里狠狠把将其生骂了一顿,说他是废物都显然抬举了他。
她在房中来来回回不停地踱步,终于下定了决心,朝将老爷的书房走去。
尽管夜已深,但将老爷的书房仍旧亮着灯,里面传来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老爷,难道你真的要饿死咱们的儿子吗?你可别忘了,生其生的时候,我难产,差点死掉,这个孩子来的不容易啊!再说了,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道理?”
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三姨娘的,听下人说她下午就在这儿哭诉了,整整一天,将老爷被她闹腾得烦不胜烦,于是关了门,任由她一个人在门外念叨。
此刻罗兰进去看到的就是这既可怜又可笑的一幕,隔着一扇门,平日里衣着光鲜的三姨娘哭着喊着坐在门槛上抹眼泪,一旁依旧跟着白氏,白氏陪着三姨娘一起哭喊。
不过罗兰注意到,白氏的眼里没有一丝眼泪,可手里那条帕子却沉甸甸的满是水分,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沾的水。
三姨娘一见罗兰进来,顿时恨恨地站起来,“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是不是?”
罗兰冷冷瞪了她一眼,这三姨娘真是抬举自己,她哪儿来的闲工夫看笑话,随手敲了敲门,罗兰轻声道:“爹,我有事求见。”
三姨娘讽刺道:“老爷心情不好,谁都不见,老二家媳妇,你还是先回去吧,毕竟老二还在外面跪着呢,惹恼了老爷,平白无故地连累了老大就不好了。”
“三姨娘,你可要搞清楚,香料铺子的事情是由大少爷全权负责的,真要说起连累,恐怕是大少爷该担负全责才是。”罗兰觉得不提醒三姨娘一下,她红口白牙不知道要诬陷她什么,是以没好气地打断她的嚷嚷。
果然,三姨娘不做声了,虽然脸色不好看,到底不再制造噪音了。
罗兰安静地等候在书房外,没过多久,跟随在老爷身边的下人悄悄开门,对罗兰使了个眼色,“二少奶奶,您请进。”
三姨娘一见门开了,进去的却不是自己,顿时急了,“老爷有没有说要见我?其生还在外面跪着呢。”
罗兰不耐烦地挤进去,狠狠关上门,隔绝了三姨娘的喋喋不休。
环顾四周一眼,才发现将老爷正坐在书桌后面,桌上厚厚一沓账本,将老爷正仔细翻阅着账目,神色严肃。
罗兰自然知道,将老爷不是随随便便将自己放进来的,看眼下的状况,显然是事态紧急,将老爷正想着对应方法。
她索性也不说废话,直奔重点,“爹,这次香料受潮,再追究责任也没有意义了,为今之计,只有想方设法将这批货物卖出去。”
将老爷的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说说看,要怎样才能卖出去?”
罗兰心里想,这头老狐狸说不定早就有了应对之策,却偏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问自己,她大着胆子将自己的构想说出来。
“我看过这批香料的成本,不算很高,只要我们这次将售价定的低一些,就一定能将香料卖出去,而且我有一个想法,希望能将这批香料搭售着和刨冰一起卖,爹你觉得怎么样?”她这个想法只是一个初步的计划,至于具体的执行步骤,还没有概念。
然而,将老爷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赏令她对自己的计划迅速充满了信心,他沉吟了片刻,终于笑道:“看来我没有看错你,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处理。”
“我?”罗兰有些吃惊,她只是负责讲出自己的想法,至于挑大梁,还是得由将老爷来进行吧,毕竟香料铺子的事情,自己并不熟悉。
将老爷却不动声色地盯着她,“没信心?你也看到了,老大这段时间的表现令我十分失望,我手下这些产业里,最重视的也就是香料的生意,如果你能够做好,以后关于这方面的生意,我就交给老二和你来经营。”
罗兰浑身一震,这份承诺对于她来说,显然很重要,虽然将柏笙是将府的二少爷,可将其生却从未放弃抢夺家产的想法,她和将柏笙的生活也过得并不安稳,如果能趁着这次机会打个翻身仗,将香料的生意揽到自己手下,无疑会是一个有力的筹码。
她毫不犹豫地看向将老爷,语气坚定,“好,我会努力!”
从书房出来,三姨娘仍旧在门外怨怒地盯着她,罗兰看也不看她,径直回了自己屋,她知道,交易一旦达成,将老爷绝不会再为难将柏笙。
果然,没过多久,将柏笙就一瘸一拐地回了房间,显然是膝盖跪久发麻了,罗兰急忙拿了热毛巾,掀开他的裤腿给他热敷。
将柏笙疼得“嘶”了一声,表情极为痛苦。
他膝盖上一片红肿,皮都破了,罗兰轻轻摸了一下,将柏笙立刻浑身一颤,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害羞。
成亲这么久以来,要说到肌肤之亲,不知道现在这样算不算,罗兰一边给将柏笙擦着药,一边暗自想着。
“听说今儿你去爹那儿替我求情了?”将柏笙白皙的脸上红晕未退,轻声问道。
罗兰想了想,笑了,“也不算是求情,就是跟爹讨论一下解决办法,爹他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知道这一次事情的责任不在你,他说要是咱们把这次的事情处理好了,以后香料铺子的生意就是咱们的。”
将柏笙诧异地扬起眉,“爹真的这样说?”
罗兰点点头,“我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她见将柏笙沉默着不说话,于是又加了一句,“对了,如果你不想接手香料铺子的生意,我们也可以不要。”将柏笙心性纯良,要他从将其生手里夺走生意,恐怕他不忍心。
可是罗兰却又吃定了将柏笙不舍得让自己受委屈,是以假意试探他一下,无论如何,将家两兄弟迟早要走上对立面,与其被动,倒不如现在就把握住机会。
将柏笙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浅笑,“不必了,既然爹心里已经有此打算了,我们就全力以赴,不要让他失望才是。大哥这次的举动,也确实让我心寒,兰儿,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处处忍让大哥了。”当将其生在将老爷面前口口声声说责任在将柏笙身上时,他才蓦然发觉,大哥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带着他一起玩耍的少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人都是会变的,有三姨娘在,他与将其生之间迟早会翻脸,既然如此,就索性都不要伪装,好好努力看看,究竟谁才是将家未来的主人。
察觉到将柏笙心意的罗兰心中一柔,她最近好像很容易被将柏笙打动,罗兰轻轻靠在将柏笙的肩膀上,微微一笑,“你有没有发觉最近我们越来越默契?”
所谓夫妻,好像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并肩战斗,无论风雨都一起前行。
罗兰沉浸在柔情蜜意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将柏笙微微轻喘的气息,直到将柏笙忍耐着说道:“兰儿,你先把衣服穿好。”她才蓦然意识到自己的斜对襟中衣开了一条边,露出了胸口白嫩的肌肤。
这要换在现代,自然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相当于穿背心的感觉,但在思想保守的将柏笙面前,罗兰这一点点若隐若现的胸线,简直就是香艳无边。
短短片刻的功夫,他的手心已经细细密密冒出了冷汗。
罗兰觉得好笑,她这个丈夫,怎么就一直这么羞涩呢,有意要挑逗他,罗兰笑着将衣服缓缓脱下,“反正我待会儿就要就寝了,这衣服不穿也没什么。”
她就知道将柏笙一定会急得跳脚替她穿上衣服,所以有意站得远远的,将外面的衣服脱了,将柏笙膝盖上有伤,走不远,顿时尴尬地别过脸,耳根子通红。
“阿笙,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是不是太热了?我去开一下窗户。”说着,罗兰就朝窗户走去。
将柏笙一听顿时急了,给自己看到也就罢了,这要是被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看到,那还了得?
于是他鼓起勇气,面对着罗兰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恼怒道:“不许开窗户!”等到瞥见罗兰眼里的笑意,将柏笙这才察觉自己与她几乎快要脸贴着脸,只隔着一丝轻微的呼吸,两人鼻尖相对,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没有的事!”将柏笙自然是坚决否认,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的男人,在自家妻子面前总是露出羞涩的模样,似乎也不太好。
轻轻咳嗽了一声,将柏笙颤抖着手将自己的外套搭在她的肩膀上,“还是披着吧,有蚊子。”
罗兰差点没笑出声,也亏得将柏笙能想出这个借口,看着他害羞的模样真有意思,她言笑晏晏地捧着他的脸颊,忽然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真可爱!”
这下,将柏笙整个人呆若木鸡,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被喜欢的女人亲自然是好事,可是关键是,他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啊,如果被心爱的人这样近距离地亲一口还能保持平静的话,那也太不像话了!
将柏笙喉结上下波动,俊脸上隐约有了一丝克制,不过好在他是个君子,到底也还是抑制住内心的波涛汹涌,将罗兰塞进了被窝里,“天色不早了,你快休息吧,我出去吹吹风再回来。”
将柏笙脚步匆匆地朝外奔去,一路上差点踢着凳子,罗兰瞧得心中有趣,拥着被子噗嗤笑出了声。
一夜好眠,次日,罗兰精神百倍地跟着将柏笙出了府,如今两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想尽办法赶快将受潮的香料出货。
刚出府,罗兰就遇上了白氏,将柏笙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从对方的眼里看到诧异的神色。
看到白氏倒不稀奇,稀奇的是白氏居然鲜见地穿了一件素净到没有一丝花纹的衣裳,说起白氏的着装风格,整个将府的人都知道,那是要有多奢华就有多奢华,身上的面料和首饰无一不是最好的,像这种简朴的布料,换在往日她看都不会看一眼。若是出门的话,一定装扮得华丽奢侈,随从也要带足七八个。
可是今天,她居然只身一人穿着低调的衣裳出府,就不得不令罗兰怀疑她的居心了。
罗兰记忆力好,那天晚上三姨娘狠狠地唾骂白氏的话她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再加上将其生那日受罚,她的脸上却带着漠不关心,如果罗兰没记错的话,今日三姨娘应当去庙里为近期不顺的将其生祈福去了。
将柏笙低声笑道:“嫂子今日难得素净一回。”
罗兰抿嘴一笑,悄声招来几个心腹,命他们偷偷跟着白氏,回头又冲将柏笙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详细解释。”
将柏笙也不询问,毕竟眼下,什么事情都比不上香料铺子来得重要。
铺子里的伙计早就将香料摊开晒了,只是那清凉膏的味道却被沾了上去,破坏了原本的气息,罗兰一边翻弄着地上那些盒子变形的香料,一边有些发愁。
那日随口一说,倒是提出了解决办法,可真要操作起来,却也难得很。
村民们又不是傻瓜,谁会花钱去买这些不纯粹的香料回去?再说了,往日接收他们铺子香料的都是一些大客户,动辄就要几十箱,真要散卖,那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将柏笙凝视着地上的香料许久,忽然沉声道:“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试一试。”
“说来听听?”她仰起脸,洗耳恭听。
然而将柏笙却忽然变得犹豫起来,只是瞥了罗兰一眼,半天不做声,罗兰知道他必定是难以开口,忍不住严肃地说:“现在不是忸怩的时候,阿笙,你到底有什么办法?”
将柏笙深吸了一口气,“恐怕要找王家帮忙。”
罗兰唯一能够想起来的王家,大概就只有那位路上偶遇的王莹小姐了,她沉住气,“为什么要找王家帮忙?”
将柏笙仔细解释道:“王家有良田百亩,每日在田里劳作的长工时常受蚊虫之苦,他们原本是将家的大客户,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断了生意往来,如果我们能再次说动王家,说服他们以批量进价的方式将香料买走,顺便附赠刨冰,我相信这香料一定能很快就售出去。”
将柏笙那说不出口的原因,罗兰自然是清楚的,而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却又是那么地与自己的想法相契合。
将府的人一直都认为这位二少爷只是徒有其名,软弱无能,只是谁又能看到他谦让外表下的才能?
罗兰顿时觉得自己没有嫁错人,她笑着点点头,“没错,这个主意很好,我们现在就去王家游说。”说行动就行动,罗兰起身就准备让人带路。
将柏笙愣住了,“你真的不在意我跟王莹之间的往事?”
“有什么好介意的?反正你现在是我的丈夫,再说了,王家既然有这么多产业,那王老爷也一定不是个草包,他必定会权衡利弊,做出最有利于他的决定的。”
没有永远的敌人或是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罗兰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王家在将家村的另一头,相比起其他将姓的村民,这个王家却是从其他地方迁到这里来的,短短几十年间就能自立门户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倒也是挺让人佩服的。
将柏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