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过她的脸,“傻瓜,别哭。”
可是,他的手上全是血,越擦越花,他皱着眉头,刚想放下手,却被她一把抓住。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求你。”
她将他的手留在她的脸上,微热的泪滴在他的掌心。
“汣璃,不要哭了,我最看不得你流泪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泪都忍住,“我不哭,你要好好的,我想要和你成亲,我想和你生一堆的孩子,我想和你携手看每天的日出,我想以后的每一分一秒都有你的陪伴。东夜陵,不要离开我。”
“好。”
很多人围着他们,他们说着什么她完全听不清,她只知道他流了很多血,好多好多血,几乎将土壤染成红色,他的脸比纸还要薄。
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她不停地对他说话,可是他答应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他的手也越来越凉。
她全身冰凉,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
“璃儿,璃儿你一定要撑住,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救他。”
她被拉扯着,不要……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不要分开,不要……
终是徒劳,她看着他被抬入竹轩,脚下一软,犹如烂泥一般跌倒,轩辕天戰及时扶住她,“璃儿,他会没事的,他内力深厚,身体健壮。”
轩辕天戰的话犹如惊雷霹在她的身上,他已经内力全失,而且三年前他便被她刺过一剑,那一剑差点要了他的命。
她看着被制服在地的流萤,几乎疯了一般扑向她,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她狠狠咆哮道,“为何这么做?为何?”
她今天没有戴面具,一张血红的脸仰起头看着她,眼眸之中全是嘲讽,“为何?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抢了我的人生,抢了的爱人,凭什么你最后幸福快乐地活着,我却要像鬼魂一样活在暗处?”
啪……
汣璃狠狠给了流萤一耳光,她神情恍惚,几次都险些跌倒,但总是摇摇晃晃地咬牙坚持住。
今日的流萤若不是没戴面具,怕是早就被乱刀刺死了,她现在还活着,就因为她是西陵昰的苏嫔这个身份。
“幸福的机会我给过你,是你自己不好好把握。”
“你将我们两个生硬地塞在一起,是在侮辱我……”
“呵呵……”她笑着,眼前的流萤,她的脸已经模糊,她的声音也已经模糊,她不想再说什么,竹轩外面重兵把守。
她看不见他,她不知道他现在如何,花谦诺在救治他吗?西陵璟在里面看着他吗?
花谦诺会真的救治他吗?西陵璟是真的……能看着他被救活吗?
两只长枪挡在汣璃的面前,“皇后娘娘,皇上正在接受救治,还请皇后娘娘不要打扰。”
她目光一冷,“放我进去。”
“皇后娘娘,请不要……”
她全身散发着一股暴戾之气,手一挥,两名士兵已经被震得老远,她的内力并没有失去,她只是将它们分散开来。
大量士兵围着她,不能让她打扰皇上接受救治,也不能伤了皇后,两难。
“璃儿,冷静一点。”
他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只一会儿,躺在地上呻吟的士兵不下一百。
终于,那扇竹门打开了,血将花谦诺的红袍染得更红,他的手上还滴着他的血。
她猛烈摇头,不会的,他那么强,他不会就这么去了。
门就在她面前,她却不敢向前。
她看着花谦诺的眼,“他……没事吧?”
花谦诺看着她,“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她狠狠推了他一把,“你骗人,他刚才还在和我说话,他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
“璃儿,坚强一点。”
“花谦诺。你骗我的对不对,你们全都合起伙来骗我对不对?”
“璃儿……”
他只轻声叫了一声,便不敢多做言语,现在的她太过脆弱,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你们一定是骗我的,你们最喜欢骗我了,这次,也一定是这样。”她在门前来回走着,她惴惴不安,她心乱如麻,她想进去看看他,但是她不敢。
终是,一只有力的大手扯着她的手臂直直往里面走去,她几乎忘了反抗,当东夜陵披着西陵国旗的样子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心狠命一沉,沉到比黑暗更黑暗的地方。
他静静地躺着,没有一丝人气,她摸着他的手,冰凉,她抚上他的胸口,冰凉,她探到他的鼻翼,没有呼吸。
她一阵恍惚,身子摇摇晃晃,却是再也不流一滴眼泪,他说过我最看不得她流泪了,现在他该没有走远吧。
“哥哥,我要和他成亲。”
轩辕天戰全身一颤,“璃儿,他去了。”
“就算他去了,我也要做他的妻。”
西陵璟上前一步,“丝丝……”
“不要叫我丝丝,我不是苏丝丝,我叫陆汣璃,是夜皇的皇后,是东夜陵的妻。璟仁王,我有一个请求。”
西陵璟的心沉了一沉,“你说。”
“皇位一直不是他想要的,他也不喜欢冰凉的皇陵,让我带他走,好吗?”
西陵璟眼中慌乱,“丝……汣璃,你要到那里去?”
“寻找我们的桃花源,他这一辈子,已经够苦了,我不愿让他去了还背负着那个身份,那样,就算他在泉下也不得喘息的机会。”她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你终是不负天下,不负你的父皇,可是……你负了我。”
“汣璃。”西陵璟叹息一声,他无法拒绝她,这或许是她最后的请求,“我答应你。”
“裘姑娘该是一个好姑娘,她是能母仪天下的女人。对于流萤……”她停顿了几秒,“放了她吧,毕竟苏家只有她一个人了。”
西陵璟的声音低沉,她说裘姑娘该是一个好姑娘,她是能母仪天下的女人,她知道了,都知道了。
他道,“好。”
“我累了,让我和他单独待一会儿吧!”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闭上眼睛。真的累了,其实这样躺着也是极好。
西陵璟、花谦诺、轩辕天戰看着汣璃这般样子,都出去了。
门咯吱一声关上,她打开湿漉漉的眼帘,手里拽着一个白色瓷瓶,这是刚才她撑着推花谦诺的时候从他那里拿的。
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快得让人起疑。
她已经不想再去想他们究竟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累了,真的累了。
她只握着他的手,和他一起躺着。
“夜,下一世你会在哪里?会出现在我的家乡吗?比起你生长的地方,我的家乡不知道美满多少倍,那里没有战争,没有硝烟。人没有轻功但是可以跑得很快。”她微微一笑,“可以是滑板,可以是轮鞋,可以是自行车,也可以是汽车……这些东西可以让人跑得很快。还有,还有……”
她声音哽咽,“可以飞到云层之上,看着云朵从脚下飞过。我的家乡有人到过天上,有人去过月亮,但是天上没有神仙,月亮上也没有嫦娥,都是骗人的。”
她打开瓷瓶,里面黑色的药丸只有一颗,她将它咬碎吞下。
“还有,就算远在千里之外也可以传音,这可不是什么高深的武术,而是电话。”
越说越累,她不能累,她还没有和他拜堂呢!
咚咚咚……花谦诺轻敲房门,“璃儿,将军让我带话来,一切都准备好了,现在就开始吗?”
汣璃坐起身来,她整理了一下衣物,“师父,我的妆花了,你能帮我补补吗?我要美丽地嫁给他。”
良久,竹门外面才传来花谦诺的声音,“好。”
她对着他说道,“夜,不要走得太快,等我一会儿。”
她打开竹门,已经有些头重脚轻,她果然没有猜错,夕阳如血,映得她的脸毫无血色。
她对着他微微一笑,“师父为何蹙着眉头?徒儿今日出嫁,师父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璃儿,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快些吧,不然就没有时间了,你看……”她盯着夕阳,“吉时早就过了。”
坐在铜镜面前,汣璃不看镜子里的自己,却只盯着花谦诺微颤的手,他拿着眉笔却迟迟没有下手。
“师父,以后这江山就是璟仁王的了,师父德才兼备,若是肯帮助他,西陵一定国泰民安。”
花谦诺手一抖,眉笔掉落在地。
“你都知道了?”
“师父,江山迟早都是璟仁王的,就算他不这么做也会是他的。”
“璃儿,你恨我吗?”
汣璃轻轻摇头,“不恨,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恨一个人了。”
花谦诺如遭雷劈,他两指扣在汣璃的手腕处,心里一片清凉,再摸摸怀里的瓷瓶,他的眼睛瞪大如铜铃,“你吃了?”
“吃了,味道不怎么样,略苦。”
“吐出来,快吐出来。”
“没用的,我吃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师父,你快点吧,慢了我就不能嫁给他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做他的妻子,不管是人也好,是鬼也罢。”
花谦诺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他颤抖地厉害。
“师父,其实这三年我一直都没有失忆,我知道他放不下天下,所以我故意这般给了他三年的时间,以前我过得不快乐,因为我心里有仇恨,师父,有些事情你也该放下,你做不成花谦诺就便会西陵瞳吧!你还有苏丝丝还有你的母亲,她们都是满心满眼只有你。”
她掏出金钥匙,“师父,这是我在铭瑄殿的青堂写的一些东西,里面……”她嘴角带笑,脸上还带着娇羞,“面前全是我写给他的话,那时,我分不清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是该爱还是该恨,最后终于明白了,不管是陆汣璃还是轩辕璃,都是因为爱所以恨。”
一丝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她握住花谦诺颤抖的手,自顾说着,“今日下了大雪,我站在青堂的门前张望着,希望看到那个人的人影又害怕看到那个人的人影,我真是没用,分不清自己是谁。”
血越来越多,“今日依旧下雪,青堂冷冷清清,只有阿哑陪着我,我想了很久,我是陆汣璃不是轩辕璃,既然你不信我,不爱我,我会远远离开,我会成全你。”
“这雪真是讨厌,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月了,也有一个月没有见到你了,我真的想念你,晚上会偷偷跑到你寝殿外面想偷偷看你,可是你的房间总是暗着,快过年了,你很忙吧!如果我进了皇宫帮着你,你会不会就不这么忙了?”
他想抽回手,可是被她使命握着,她的温度慢慢流失,她要他感知她的死亡过程。她告知他,她写给东夜陵的信,她想让他明白他究竟做了一件怎样的事情。
他的璃儿说,以前我过得不快乐,因为我心里有仇恨,师父,有些事情你也该放下。
她这般是在惩罚他还是在教他放下?
“这是我最后一次写信给你,虽然知道你收不到,但是我还是要说,知道雪语尘没有孩子的时候我高兴极了,我想到了你曾经对西陵昰使用的幻药,可是你不该对一个女人这样的,毕竟她是深深喜欢你的人。既然你要守护你的天下,我便帮着你守护这天下,我决定进宫,惩罚那些坏人,也……让你坚定你的心,我相信毛爷爷的话,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她擦掉嘴角的血,微微一笑,带着异样的美,“师父,我和他不可能分开,请你将我们合葬在一起。”
花谦诺已经有些意识恍惚,他一把抱住汣璃,生怕一松手她便消失了。
“师父,快来不及了。”
温热的泪落在她的脖颈间,“璃儿,我做不了花谦诺也做不了西陵瞳了,璃儿,你在怪我对不对,你在惩罚我对不对?”
她握住他手里的匕首,血沿着她的手指滑落,“师父,这一世我已经够累了,我不想在下面依旧有这个问题困扰着我,师父,放过我吧!”
花谦诺身体猛然一震,失去了拿刀的力气,她求他放过他,她不允许他跟着他一起死。
他的璃儿什么时候变得怎么残忍?
☆、第173章:江山定
“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他的心一沉,她的手已经凉得不近人气,偏偏这时又走水,以现在的天气,怎么可能走水,这是人为。
她的脸上带着讽刺,就连这个卑微的请求都不成全我吗?他变了,又或许是,她一直没有看清这个人,罢了,能和东夜夜一起化为灰烬也好,她中有他,他中有她,或许下辈子,就能在一起了。
死过一次的人,觉得死并不可怕。
心冷了,人就冷得更快。
这场火烧得旺,燃烧的速度快,火光照得她的脸通红,可是她却笑着,“结束了,都结束了。”
她运气内力,一把将花谦诺推了出去。
结束了,都结束了,她如是说着,提起裙角,朝着东夜陵的房间而去,各种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可是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要的很简单,只是和他在一起,不管是生,还是死。
浓烟熏得她睁不开眼,在火海中,她乱了方向。
你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一只手扯着她的胳膊,“璃儿,东夜陵死了,跟我出去。”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轩辕天戰,他的衣服被烧焦了,头发被烧成卷,他焦急,他愤怒,他想将她拉出去,可是她却一心一意往火海更深的地方而去。
“轩辕天戰,我不是你的妹妹,真正的轩辕璃早就在三年前就死了。”
说罢,她摔开他的手,毅然决然离开。
除了他,什么都不重要,不重要了。
火光之中,他看着她倒下,他看着她消失,不……不要……心猛烈地痛着,犹如爹爹和娘亲去世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小,他以为如果自己长大了,手臂有了力量就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是现在才知道,他不能留住心已经死的人。
不能留,便强留。
轩辕天戰几个箭步,他的手刚要触及她,一个燃烧的木头落下,彻底阻断了他们。
她躺在地上,笑得妖娆,可是她依旧朝着那间房的方向爬着。
轩辕天戰全身发颤,毒烟入体,气火攻心,他喷出一口黑血,晕了过去。
从里面不断有人冲进来,他们有身上着了火,头发被烧焦,他们救出了轩辕天戰,但是却没有发现汣璃。
西陵璟黑着脸,他的声音回荡在每一个角落,“找,继续找。”
威严而不可抗拒。
十几个全身漆黑的人往身上浇了一桶水以后又重新冲进火场。
西陵璟全身微颤,全体在袖子里面咯吱作响,她不可能就怎么去了,不可能。
花谦诺脸色苍白,他的身体摇摇晃晃,“早知今日悔不当初,他已经死了,为何还要放这一把火?”
西陵璟脸色阴沉,他一字一顿道,“这火不是我放的。”
花谦诺微微一愣,他幽幽道,“那又会是谁?”
时间过了很久,火光被黑暗吞噬,西陵璟转眼四周,山林之中星星点点,似繁星却不是繁星。他眉头微蹙,已然明了,这把火是裘相所为。
无数火把围着他们,裘相幽幽而出,脸上的慈爱早已褪下,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精明。
西陵璟咬牙道,“裘相,为何要这般做?”
“那个女人活着,我的女儿便不好了,不要以为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我这个老头子不知道。”裘相眼中多了几分阴冷,“我将她视为掌上明珠,你却当她如草芥,就连叶晟的出现,都是一个意外,你说,我能放任着你坐上那个位置吗?”
“我与裘妹,相敬如宾。”
“哈哈哈,好一个相敬如宾,你俩成亲近四年的时间,还是分房而睡,我就这一个女儿,我当初选择无条件支持你,并不是看上你的雄才伟略,而是单纯的,我女儿喜欢你而已。可是,你却负了她。只要我独揽大权,就不信留不住她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进去营救汣璃的人并没有消停,任谁都可以看出,里面早就没有活人了,可是西陵璟并不放弃,他没有喊停,便没有谁敢停下来。
裘相虎眸一眯,“西陵璟,放弃搜救,今日我便饶你一命。”
西陵璟的眼中两个小小的火炭闪烁着,“不可能。”
不可能?
裘相脸色一变,“你集结在山下的五十万大军已经被我调回,今晚就算你死在这里,那也是西十三峰恶匪所为,我拯救来晚。”
轩辕天戰这时才回过神来,他满脸漆黑,几乎已经看不清五官,他不仅是轩辕璃的哥哥,也是西十三峰众兄弟的“大哥”,他们放弃一切跟着自己,自己便要对他们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