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宇之间轻染愁绪,脸若刀砍般棱角分明,山川河流一样巍峨,让人挪不开眼,汣璃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转脸笑盈盈地对雪语尘道,“王妃真是好福气,才离开一会儿,王爷便已经寻来了。”
说罢,也不看东夜陵的脸,他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自从她的毒解了以后,自从他听到她与雪语尘的对话过后,他便一次都没到青堂来过,一言半语也没有差人带给她。
或许在他眼里,他让她留在铭瑄殿唯一的原因就是璃儿,她霸占了璃儿的身体,他不允许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他要保护璃儿的身体。
东夜陵迈向汣璃的步子僵在半道,一转身,人已经到了雪语尘面前,“王妃身怀有孕,怎么随处乱跑?”
两手中的暖炉送到雪语尘手中,“天凉,注意保暖。”
他的声音带着责备,但是更多的是关怀。
汣璃也不看他们,手在袖子里面握成拳头,紧咬银牙,这两人一大早到青堂来,不会就是来秀恩爱吧,若真是这样,那么他们还真是赢了。
雪语尘笑脸如花,倚在东夜陵怀里,“王爷,我们回去吧。”
东夜陵仿佛没有听见雪语尘的话,他的眼光越过雪语尘落到汣璃身上,滚烫而复杂,“回去作甚,今日的午膳就在青堂用。”
雪语尘全身一僵,仰着头看着东夜陵的下巴,这个男人的心思她不敢猜也猜不透,“一切依王爷所言,语尘会吩咐厨子做一些王爷和璃儿姑娘喜欢的菜。”
东夜陵扶起雪语尘,让她自己站稳了才放手,“有劳王妃了,王妃且回避一下,本王与璃儿姑娘有话要说。”
雪语尘瞟了一眼汣璃,又偷瞄一眼东夜陵,这两人,一人淡漠如水,一人冷冰如霜,心有不甘却不敢发作,只得福身道,“是。”
汣璃直视着东夜陵,“王爷若是有什么话,就挡着王妃的面说,璃儿一个婢女,若是和王爷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难免传出什么闲言碎语,人言可畏,还请王爷为璃儿的名声考虑。”
东夜陵听闻此言,脸上如降了一场大风雪,她看得出他在生气,极其生气。
汣璃这样想着,这个世界除了她,或许还没有人能让他如此生气,而他又拿她无可奈何。
他全身爆发出强大的气息,身体微颤,额头上面的青筋猛跳,他咬牙道,“你真的要本王当着王妃的面说?”
汣璃点头,“是。”
“当真?”
“当真。”
“不后悔?”
“不后悔。”
“好,甚好。”东夜陵猛吸着空气,“本王要你做本王的女人。”
他的声音无比坚定,磐石一般落在汣璃的心头,她微微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喃喃道,“你说什么?”
“本王要你做本王的女人。”
他的一字一句敲在汣璃心尖上,让她双颊绯红,呼吸困难。
他要她做他的女人,这句话若是放在以前,她一定极其愿意,可是现在她不再是单纯的汣璃,而且她的脸,她的身体都毁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她直直看着他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破绽,可是他的表情是那么认真,他的眼神如三月春水,融化着她被冰雪覆盖的心,抚摸着她千疮百孔的身体,安慰着她瑟瑟发抖的灵魂。
她仰头,倔强地不让眼中的泪水流出。
雪语尘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她扶住胸口,脸色煞白如纸,双唇抖动,“王……王爷……臣妾……肚子痛……”
她伸手扯着东夜陵的衣服,“王爷,臣妾……肚子好痛……”
东夜陵扶住雪语尘,但是他的眼从没离开过汣璃一刻,他在等她的答案,可是她不看他,他看不到她眼中的情绪,他不知道她的心思。
雪语尘紧紧抓住东夜陵的手,虚弱地喊道,“王爷……救救臣妾……”
地上的血晕开一大朵血红的牡丹,东夜陵嗅到血腥味,低头一看,血正一滴一滴从雪语尘身上滴落,他一把抱着她,眼中尽是焦急,“来人,快来人,宣御医。”
汣璃看着虚弱的雪语尘,刚才她还生龙活虎地告诉她,她是故意把东夜陵引到青堂,这会儿便虚弱成这个样子。
汣璃提步跟着东夜陵,他的步子很急,她几乎跟不上,此时他的眼里心里,恐怕只有雪语尘一人。
他把雪语尘轻放在渲园的大床上面,不到半顷的时间,御医便来了一大波,一个个御医轮流把脉,却都是眉头紧锁。
“怎么样?”东夜陵扯过一个御医问道。
御医摇摇头,“王妃脉象奇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怪哉!怪哉!”
他的双眼猩红,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一直待在他身边的汣璃。
东夜陵松了手,眼神涣散,“怎么会这样?”
“王妃最近可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见奇怪的人?”
听闻此言,东夜陵活了一般,他看着身边的汣璃,眼神复杂,汣璃也看着他,两人对视着,谁也不让谁。
他一直没有注意她的存在,唯独御医说“王妃最近可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见奇怪的人?”的时候,他便一眼看见她了,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什么。
况且他曾经也亲耳听见她带着威胁的语气对雪语尘说,“孩子?哈哈哈,先保住再说。”
他的声音中带着无限疲倦,“全都下去。”
御医丫鬟跪了一地,“是。”
门被打开又被关上。
汣璃直直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说道,“不!是!我!做!的!”
东夜陵的眼中带伤,“汣璃,我们非得这样吗?孩子是无辜的。”
“东夜陵,我最后说一次,不是我做的,信不信由你。”
一转身,准备大步离去,手却被东夜陵一把抓住,他的手还是那么温暖,让她舍不得离开,可是他的话却犹如最刺骨的寒风。
“汣璃,把解药拿出来吧。”
一字一顿,打在汣璃的心头,她血色全无,脸比雪花更加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一般。
一只钢铁巨手穿透她的胸膛,掏出她的心,她低头一看,心脏上连着血管,血红的心脏还跳动着,巨手猛烈一捏,心脏碎成粉末,血溅了她一脸,凉的,她的血是凉的。
雪语尘,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汣璃狠狠甩开东夜陵的手,眼中带恨,“你若是这般看我就太小看我了,我竟然对她下毒又怎会把解药轻易拿出来。”
“汣璃,你究竟要什么?”
“哈哈哈……”她仰天长笑,这个问题雪语尘也问过她,她究竟要什么?她也想问自己究竟要什么?
“汣璃。”带着心疼,东夜陵一把把汣璃拥入怀里,滚烫的液体落到她的发间,“汣璃,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
“孩子是无辜的。”
她使出最大的力气推开他,“孩子是无辜的,那么我呢?”噗哧一声,她捏着手里的人皮面具,“这伤痕你该认识才对,雪国皇家才有资格使用的蚀骨水。”
东夜陵身体微颤,眼睛通红,雪语尘告诉他,花谦诺容貌被毁,武功被废以后,自认为配不上汣璃,不愿意和她在一起,所她才自毁容貌,就是为了能和花谦诺在一起,难道事情不是那样。
“我现在是个丑陋的怪物,又有谁说过我是无辜的?”
他咬牙道,“谁干的?”
她不语,摘下自己的手套,背对着他,哗啦一声,衣服褪到腰间。
东夜陵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他的手慢慢向着她的伤疤靠近,却在马上要靠近她的时候,她又重新穿上衣服,她站在他的面前,神色淡漠。
她的淡漠就像一把刀子,狠狠插进他的心里,“汣璃……那时候我气糊涂了,况且雪语尘为我挡刀危在旦夕,我没有想那么多。”
“我让你看这些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而是为了告诉你,我这样做,唯一的目的就是报仇,那些将我狠狠踩在脚下,狠狠践踏我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念在往日情分上,我这次会放过雪语尘和她腹中的孩子,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否则……一尸两命……”
“汣璃……”
“王爷若愿意帮我,我便放过那无辜的孩子。”汣璃故意咬重“无辜”两字。
东夜陵深吸一口气,“你说。”
“我要见西陵昰。”
东夜陵闭上眼睛,隐藏了他眼里所有的情绪,他的胸膛猛烈起伏着,停顿良久才说道,“好。”
汣璃不再看东夜陵,直直往雪语尘的床边走去,“如此,你便可以出去了。”
一顿身,听到离去的脚步声,泪泉涌般溢了出来。
☆、第126章:两个可怜的女人
雪语尘睁开眼,对着汣璃妩媚一笑,倾国倾城,“这样的滋味如何?”
汣璃表情木讷,很快脸上的泪被屋内的暖气烘干,“你利用腹中的孩子,难道就不怕糟天谴?”
雪语尘掀开蚕丝羽毛被,站在汣璃面前,“王爷就是本王妃的天,王爷对本王妃再无情也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他在乎这个孩子,胜过你。”
“如此说来,这个孩子挡了我的路,看来他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雪语尘脸上笑意全无,她厉声道,“你若敢动这个孩子,王爷一定不会放过你。”
汣璃绕着雪语尘转了一圈,“这得怪你这个当娘亲的不好,本来孩子无辜,你却让他卷入其中,雪语尘,别装了。”
汣璃的手趁其不备放在雪语尘的腹部,她的腹部柔软得怪异,雪语尘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瞬间煞白,汣璃微微一笑,“别紧张,我早就知道了。”
雪语尘阴沉着脸,四周杀气四溢,“是阿哑告诉了你?”
汣璃笑而不语,寻了一处软塌坐下,端起一杯上好的茶喝着,不急不躁。
雪语尘急红了眼,她疾步走到汣璃面前,“是不是阿哑告诉了你?”
放下茶杯,汣璃淡漠的眸子迎上雪语尘的眼,“你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吗?这屋内的熏香味道独特呀。”
雪语尘后退一步,头转向飘出青烟的紫金炉,这是御医特地为她调配的养胎的熏香,她也亲自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汣璃走到紫金炉前,“虽然经过了特殊处理,麝香的气味几乎被掩盖,可是还是瞒不住我的鼻子,你怀孕已经七个月之久了,也闻了这玩意七个月之久了,一点滑胎的迹象都没有。”汣璃扫了一眼雪语尘,“你说我是如何知道你怀胎是假?”
雪语尘猛然后退几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在铭瑄殿,谁敢在她的熏香里面加入麝香,她眼里的光芒尽失,仿佛全身生气瞬间被抽走,一下子老了十岁。
她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
她的身子瑟瑟发抖,青丝之中泛着银光,“不可能……夜陵哥哥不会这般无情,他不会这般对我……我为他放弃了所有。”
汣璃居高临下地看着雪语尘,声音清冷,“这世间,唯一能让他柔情相对的人只有轩辕璃,他从来都是无情之人,你何必妄想他对你有意,你用夜家长老的性命威胁他的时候,一切便已经注定了。”
雪语尘面色憔悴,头发凌乱,再也不是那个趾高气昂的雪语尘,此时的她甚是可怜。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进屋的时候便已经发觉不对。”
雪语尘仰天长笑,绝望和死气占满了她原本灵动的眸子,“哈哈哈,我早就在怀疑,只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愿醒来,他那样的人定力极好,就算服了药也不会碰我,又怎会因为我为他挡刀就接纳我。”况且,那次挡刀也是她自己安排的。
汣璃看着雪语尘,今年西陵天灾人祸不断,雪国车池早就对这块肥肉垂涎已久,雪暸痕三十万大军压境却突然在西陵边疆安营扎寨,这与齐王妃有了身孕密不可分。
车池在观望,他们看不清雪国的心思,不知道他们是敌是友,不敢轻举妄动。
东夜陵这一招,能保住西陵十月平安,十月,足以扭转乾坤的十月,他前段日子的忙碌或许并不是为了安置灾民,安置灾民这样的美差,一旦做好了很容易民心所归,只有君主才需要民心这种东西,而他不需要。
这会儿该为灾民而忙的人是西陵璟吧。
汣璃心中一颤,她也在他的算计中。
双凤戏西陵,真龙潜人间,不娶此门女,西陵命归天。
西陵昰怎么可能允许“真龙潜人间”这样的话出现在大庭广众,那时候东夜陵便已经从断崖上来,他混在西陵昰的队伍里面,石狮里面的内容是他安排修改的吧。他没有阻止她被送入皇宫,却告诉百姓“真龙潜人间”。
在那样的大庭广众之下,虽然言论被西陵昰镇压了,但是这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人们一定在私下议论着,就如二十年前的巨鱼事件一样,在大灾大难面前,人们选择相信天命。
天时地利具佳,只差人和了。
第一次见面他故意与她亲近,晚宴比赛,他故意接受她的敬酒,他操纵着她的命运,他把她往深潭里面一步一步引进。
西陵昰认为,苏丝丝对于东夜陵是个不同的存在,花谦诺也是这般认为,可是他们殊不知,他一切都知道,只是将计就计。
当然,也有出乎他意料的事情,譬如在苏丝丝的一张红脸之下的人竟然是轩辕璃,轩辕璃的身体里面的灵魂竟然是陆汣璃。
但是这又如何?他依旧操纵着一切,让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中进行着。
“啊……啊……”雪语尘疯狂地拔掉头发的发饰,扯着身上的衣服,她发狂地惨叫,震得屋内的珠帘叮当作响,凄厉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雪语尘的陪嫁丫头敲着房门,带着哭腔,“王妃……王妃……您怎样了?”
雪语尘不语,她依旧惨叫着,青丝变白发,容颜瞬间枯。
两个丫头跪在门外哭喊道,“璃儿姑娘……璃儿姑娘……王妃如何了?”
汣璃不语,她愣愣看着雪语尘,这个可怜的女人为他倾尽所有,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就算她们曾经敌对,但是现在看她这般样子也不免为她心痛,都是可怜人,都是被人利用的可怜人而已。
吼完以后,雪语尘嘴角溢出鲜血,她已经疯疯癫癫目光呆滞,抱着从肚子里面取出来的枕头,声音沙哑,“孩子不哭……孩子不哭……怎么老是哭呢?”
雪白的发披在她的身上,衬得她的皮肤如雪,看不出一丝人气。
“王爷,您进去瞧瞧王妃吧,王妃叫得那么凄惨,奴婢怕她出事呀。”
东夜陵立在门前,阴沉着脸,不言不语,不进不退,让人瞧不出心思。
青如见此,跪在地上猛烈磕头,鲜血长流,“王爷,王妃在西陵除了王爷什么都没有,王妃满心满眼都是王爷,看见王爷,王妃一定什么大苦都能挺下来,求王爷进去看看王妃吧。”
莉香也跪在地上磕头,她哭道,“王爷,您进去瞧瞧王妃吧。”
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汣璃捧着雪语尘的脸,“我不知道你是真疯还是假疯,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么我尊重你的选择,雪国和西陵的战争迟早都会爆发,你的国家将会被毁灭,你的家园将会被践踏,你的亲人将会故去,不愿清醒地看着它们发生,痴傻地面对也是好的,你已经这般了……就算他再无情无义也定然不会对你下手了。”
说罢,汣璃起身。
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雪语尘痴傻的眼中泛着泪光,她看着汣璃单薄的身影,想不到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帮助她的竟然是她一直对付的敌人。
很快,她收回所有的情绪,继续搂着怀里的枕头,“孩子不哭……娘亲带你去找爹爹……找爹爹……”
汣璃打开门,她看了一眼立在门口的东夜陵,一巴掌挥了过去,啪……清脆而响亮。
东夜陵不躲不闪,直直挨了她这一巴掌,他看着她,眼神复杂。
瞬间,哭声、说话声全消失了,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吓坏了。
汣璃薄唇微启,“雪语尘的孩子掉了,她也疯掉了,东夜陵,这就是我给你的惩罚。”
她看着他眼中闪过慌乱,可是她却越来越看不懂他的情绪,他的喜他的悲,她完全看不懂了,就如现在,他的慌乱是因为她,还是因为雪语尘腹中的孩子。
“如你所见,我的容貌被毁,这罪魁祸首却是你的王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