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斯抹了抹额头的细汗,虽然从小跟着司空云珂,但因为他从不轻易将心绪显现在脸上,以致他根本就不了解司空云珂的秉性。而今日的司空云珂也是他前所未见的,以往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是稳如泰山,何曾这般暴怒过?看来以后说话该小心掂量着了!
☆、第二十九章:生死除夕
“请问这位大婶,住在这儿的人去哪儿了?”
柳月怜出了司空府,便一路朝大刘庄而来,熟门熟路找到这处她亲自给兰茜兮和刘君宝买下的房子,虽然那时候这座房子也不怎么好,确切的来说有些陈旧了,但也不像现在这般破旧,脏乱不堪。柳月怜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也没见着半个人影,看那房梁上的蜘蛛网,应该是有段日子没人住了。刚打算出门看看,迎面看见一个农妇,柳月怜便拦着她询问。
“你说的是一对母子吧,他们两个月前就走了,究竟去了哪里我倒不知道呢。”
“两月前?”那不是乔斯说的闹瘟疫那会?
“是啊,那时候这里闹瘟疫,许多人怕传染,便都逃离了这。唉,这庄中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已不剩几户了!”那农妇说完,一脸凄楚的离开了,想来应是那场瘟疫中的S害者。
柳月怜回转屋中,将包袱放下,开始收拾屋子。
刚才那位大婶说许多人是为避瘟才离开这里的,再看这房子里虽然杂乱的很,但能带走的家什都不在了,那兰茜兮和刘君宝应该是安全的,至少没有染上瘟疫。现在她也没处可去,天大地大,她一时也不知该到哪去找他们,倒不如在这儿先住下来,说不定他们听到这里的瘟疫消除,会再回来。
“哦哦哦,过年喽,过年喽!”
柳月怜正在做饭,却听得外面鞭炮声一阵阵的响个不停,柳月怜忍不住跑出门去瞧热闹。
一群孩子聚在村角又唱又跳,欢呼着过年,在鞭炮声过后,纷纷去争抢地上一些个没有点爆的爆竹,一地的红屑显得极是喜庆。
“二狗子,快回家来,要吃团圆饭了!”隔壁家的大婶探出个头来叫她家的老二,那小孩听了,应了一声,一蹦一跳的回了家,小脸上的高兴劲让谁见了都要跟着快乐起来。
天幕慢慢的暗了下来,柳月怜一直坐在屋前看着那群孩子玩耍,后来,孩子们都被各自的爹娘唤回了家,整个村庄便静了下来,柳月怜的心没由得变得空荡荡的。仰起头,只见天空中冒出了几颗零散的星星,似在冲着她眨眼睛呢。
“哎呀,糟糕!”一股烧焦的味道飘来,柳月怜猛然记起锅里还炖着汤呢,忙起身撒腿进了屋。
终于做好了最后的一道菜,柳月怜微笑着将它端上桌,待坐下来时心中又落寞起来,这满桌子的菜如今只有她一个人吃,再美味的佳肴也让她提不起兴致了。
除夕夜,团圆夜,可她柳月怜却能跟谁吃一顿团圆饭呢?!柳月怜叹了口气,将摆在桌上的四个碗都盛满饭,心想,就当作阿嫂和君宝,还有……翟白跟她一起吃着这团圆饭吧。这般宽慰自己,柳月怜的心里才好过了些。
“君宝,这是你最喜欢的红烧鲤鱼,你尝尝,可好吃了。和原来一样,我吃鱼尾,你吃鱼头啊。”柳月怜边自言自语的说,边将鱼头夹在为刘君宝准备的碗中,将鱼尾夹在自己的碗里。
“哦,还有这香菇豆腐是阿嫂您的最爱,来,你多吃点。”柳月怜又夹了些香菇豆腐在为兰茜夕准备的碗里。
“阿白,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过你说过,只要是我做的,你都喜欢,那你就什么都吃点吧。”柳月怜说着又夹起了一个鸡腿,却没夹紧,那鸡腿滚落在桌面上,柳月怜拿筷子的手缓缓的落了下来,唇角的强笑也突然不见了。
呵,柳月怜不由得笑自己自欺欺人,以前老觉得鲁迅先生笔下的祥林嫂可怜的很,可此时的她却觉得自己比祥林嫂还可怜,至少祥林嫂在愚昧的梦里死掉了,而此时柳月怜的心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柳月怜唇角扯出一抹对自己的嘲讽,觉得自己还不如祥林嫂,她连以死为解脱的勇气都没有。
正发着呆,柳月怜突然听见屋外有声音,心中一喜,便快速的出门,却在下一秒被逼了回来。以为是兰茜兮和刘君宝回来了,却不道是几个手持大刀的恶徒,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看着她。柳月怜心中又是惊骇,又是疑惑,她何时得罪过什么大人物,竟有人要她死?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柳月怜颤着声音问最前头的一个大汉,他的脸上有一道伤疤,从左眼一直延伸到右脸,在微弱的灯光照射在他的大刀上,阴冷的白光又反射在他的脸上,使其恐怖的如同午夜修罗。
“这些话你就留着问阎王爷吧。”那大汉沉声说完,便挥刀猛向柳月怜砍过来,柳月怜惊呼一声,抱着头便蹲了下来,闭着眼接受死亡。心中暗讽刚才还觉得自己懦弱,不敢自我了结,老天爷便派了人来送她一程,这玩笑可开的可太大了点。
“铛!”正当柳月怜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耳边却听见一声极为清脆的利器相撞的声音,因离的近,她的耳朵都被震的发疼,嗡嗡声响了好一会。柳月怜还未回过神是怎么一回事,便听见院中一片打斗之声,抬起头一看,竟是两伙人斗在了一起。机灵的柳月怜也不去想是怎么一回事,既然老天爷都不让她死,那她干嘛不逃?
“追,别让她跑了,夫人有令,杀了那女的,重重有赏!”刚才的那个刀疤脸眼尖的瞥见柳月怜从墙角想要逃走,便大声说。其他人一听,便都想要摆脱对手来攻击柳月怜。
一个杀手使了招杀手锏,将对手刺伤,一眨眼人已跳到柳月怜身前,举刀欲砍,柳月怜不像刚才那般等死,身形快速闪到一旁,险险躲过,同时将手中抓到的家什统统扔向那人,趁他举刀躲开的空当,柳月怜三步做两步跑出门外。那人正要追上去,却又被人缠上。
耳旁的风从身旁快速掠过,柳月怜慌不择路,竟跑上了村后的山上,山上的树木很密,树枝划破了柳月怜的衣服,手和脸上也血迹斑斑,可她已顾不上那么多,保命要紧。
“快,她就在前面,别让她跑了!”
见柳月怜跑了,那些杀手也无心恋战,快速的抽身追将出去。
柳月怜一个弱质女流,而他们个个一身功夫,脚底轻功,自然很快就循着了柳月怜的身影,却不料柳月怜进了这密林,以致他们的轻功一时无法施展,找起人来也必定费劲,便努力不使自己跟丢柳月怜。
也许人都有一种超乎自己想象的潜能,柳月怜此时正发挥着她自己都惊诧的能力,已经跑了很久很久了,她觉得再不停下来,她不被杀死也要累死了。可是也许是跑出了惯性,她的腿脚竟不听使唤,一个劲的往前跑,身后的声音慢慢的变小,最后竟消失了。
“啊啊啊!妈呀!”柳月怜正没命的奔跑,却猛然发现前方的断崖,于是在惊呼声中勉强收住了脚步,看看近在迟尺的万丈悬崖,柳月怜咽了口唾沫,惊魂未定地拍拍自己的胸脯,连声说着:“还好还好,就差一点!”
看看身后,没有追兵,柳月怜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捶着快要断掉的双腿。心想那些人真是锲而不舍啊,作为杀手,他们可敬业的很,可以给他们发荣誉奖状了。要是他们此时还追来,那她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先别说前面已经没有路可走,就算有,她也真的跑不动了。
“这下我看你还往哪跑。”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柳月怜现在真的死的心都有了,这些人到底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干嘛非要置她于死地啊!
“各位大哥,现在你们就是让我跑我也跑不动了。求你们行行好,让我做个明白鬼行不?我真不知道哪里得罪过你们了!”既然横竖都是死,索性就死个明白。
“哼,我们只是拿钱办事,其他的一概不管,S死吧!”刀疤脸竟一点都动容,这杀手可职业的很啊,柳月怜都这般求他,他居然始终冷着一张脸,似乎那张脸上从未出现过人的表情,比司空云珂还要胜一筹呢。
正想着司空云珂的那张臭脸,忽见一道寒光袭来,柳月怜便开口朝那几个的身后大喊:“司空云珂,救我!”
在众人回头的空当,柳月怜往外一滚,起身,几个纵步,毫不犹疑的跳下山崖去了。既然不能做个明白鬼,那就求一线生机吧!只是,为什么她到这个时候想到的竟是那座冰山?!
☆、第三十章:黍离之死
“什么?!你可是亲眼见到的?”听到柳月怜落崖的消息,司空云珂一时难以置信。
“属下等赶到的时候,正见到黍离姑娘跳下了山崖,那山崖深不可测,怕是……属下等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叶凩跪在司空云珂面前,将一切禀明给他。原本他是奉司空云珂的命暗中寻找柳月怜,并暗中保护她,如果有必要便将她带回至司空府,没想到大年夜里竟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司空云珂回过身,闭上眼,好一会不发一言。叶凩见司空云珂如此,一时也不知道他的意思,只得静静的在地上继续跪着。
叶凩是羽林军的队长,但更是司空云珂的暗卫统领,以往办事不力,不论是谁,都会得到严厉的惩罚。可此时他并没有感觉到司空云珂的怒气,反而透着些若有若无的哀伤,但偷眼看向司空云珂挺直的背影,又觉得和往常并没有两样,便认为是自己多想了。何况自家主子曾经遇到过那么多的大风大浪都未曾动容过,区区一个女子又怎么能够影响到他。
“跟你们交手的是什么人?”不知过了多久,叶凩觉得自己的膝盖都要没有知觉了,司空云珂才开口问话,那声音和往常一样冷静沉着,听不出情感的起伏。
“属下无能,不过看他们的招式,应该不是朝廷中人,倒像是江湖上的杀手。”叶凩如实说道。
“你派两个人去查一查……算了,你先下去吧。”
“是。”对于司空云珂难得一见的犹豫,叶凩有些诧异,但还是听命退下。
杀手?难道她真的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司空云珂寻思着柳月怜的身份,至今为止,他好像真的对她一无所知,本想让叶凩去查一下,但她已经生死未明,似乎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忽略掉心中一股莫名的哀恸,司空云珂扬声把外面的乔斯叫进屋来,低声嘱咐了些事情,乔斯便快步出了门。
“离儿,离儿!离儿你在哪?你出来,出来见见我!离儿……”
“见到黍离没有?她在哪里?”
“黍离呢?她在哪?告诉我她在哪?!”
“司空云珂,你给我出来!”
翟白风风火火的来到司空府,也不差人禀报,从大门一直喊到内院,遇见人就问柳月怜的下落,可虽然柳月怜在这儿带过一段时间,但除了少数几人,却是没有人知道她的名的,只以姑娘称呼她,翟白这一问,倒是把许多人给问懵了。
翟白心中着急,又见这些个下人全成了哑巴,便直接叫司空云珂出来,想问他到底把柳月怜藏哪了。他明明知道他对柳月怜的感情,柳月怜在他府上住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却不告诉他,他司空云珂到底是何居心!
“翟二少爷,您别着急,我,我知道黍离姑娘的下落。”乔斯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追在翟白的身后气喘吁吁地说。
“你知道?她在哪?”翟白听乔斯这般说,激动的一把扯住他的衣领,见乔斯被衣领缚的满面通红,便又放开了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缓了缓语气,问道:“请你告诉我,离儿她到底在哪?”
“黍离姑娘是在府上呆过一段时间,就住在梅苑,可……哎,翟二少爷!”
未等乔斯说完,听到“梅苑”二字,翟白便一阵风似的朝梅苑方向跑去,乔斯在后面大喊,见他早已消失在院角,只好跑着跟了上去。
“离儿,离儿!……”
“你不是说离儿住在这梅苑的吗?怎么不见人?”翟白在梅苑里里外外的找了好几遍,喉咙都要喊破了,就是没见柳月怜的身影,心中想了一下,忙抓住刚到的乔斯问:“是不是离儿还在生我的气,所以才躲起来不肯见我,是不是?”
“翟二少爷,你先别着急,听我说。”乔斯耐着性子说道:“黍离姑娘已经不在这府中了。”
“胡说,白离清明明告诉我,黍离就住在司空云珂的府上的,你是帮着司空云珂一起来骗我,还是这是离儿的意思?你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找。”翟白听见乔斯的话,不禁又激动起来。自从柳月怜走后,他便没有哪一天不想她。没有她的日子,他的生活便如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波纹。而今好不容易得知柳月怜就在禹城,就在司空云珂的府上,他怎么能不激动?
“她确实已经不在这了,你就是将我这司空府翻过来,也找不见她。”司空云珂不知何时来到梅苑。
“那她去了哪里?你快告诉我!”见是司空云珂,翟白一个箭步来道他身前,激动地问。
“她死了。”司空云珂那性感的薄唇无情的吐出三个字,触伤了别人,更触动了自己的内心,一股阴郁慢慢从某个角落渗出,最后竟在他的心里肆虐而行。
“你胡说!你撒谎!”翟白愣了好一会,猛的将司空云珂推开,盯着司空云珂的眸子道:“是你把她藏起来的对不对?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把她藏起来?那你说,我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司空云珂冷冷的反问。
“理由?呵呵,你的理由不就是想借我来撼动翟家和上官雄的关系吗?我虽然跟上官蓉洁成了婚,但却有名无实,连堂都没有拜,为什么?是因为我的心里只有离儿。你把她藏起来,又让白离清把消息透露给我,不就是要我做些什么事吗?好,如果今天你把离儿还给我,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行吗?”翟白说到最后,愤怒慢慢的变成了乞求,足以看出他对柳月怜的爱又多深。他那玲珑剔透的心早已看明白一切,只是他愿意为柳月怜做任何事,哪怕是赔上自己的性命。
司空云珂看着翟白,黑沉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令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平静的对翟白说道:“你的条件很具诱惑力,可是,她真的不在我手上。她……已经死了,就在昨天晚上,我的人亲眼看见她跳下了万丈深渊。”
“不,不,不!”翟白一步步后退,他不相信柳月怜会死,可是他的心已经相信了。虽然司空云珂从来不将心思露在脸上,但他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这里是她生前住过的地方,伺候她的两个丫鬟还住在这,这里的东西也都没动过,你自己看看吧。”司空云珂说着,也深深看了一眼眼前的房屋,物是人非,这里不会再有那个和他一同醉酒的傻女人了。都说“酒后吐真言”,那晚她喝醉酒后,又是唱歌又是吟诗,可那歌中唱的和诗中写的何尝不是她的心思,他似乎有点了解她了,人前再怎么坚强,也终是掩饰不了人后的孤独。于是,他开始疼惜她了,再加上那一晚的愧疚,他的心便变得不像自己的了。
“明日我和你一同去南疆。”在梅苑里呆了一天一夜,翟白不见了昨日的激动与悲伤,取而代之的是沉着与平静,那是暴风雨过后的平静,带着死亡的气息,却又有着拨云见日的重生感。那眼中的明净,似能将一切看透。他说出的话,让司空云珂和白离清意外的很。
“这……”司空云珂显得有些为难。
“我会将我的亲卫军全部带走,我想,你会很需要他们。”翟白明白司空云珂的顾忌,但他去意已决,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那我马上进宫禀明皇上,让皇上……”
“不必了,我只是以一个普通士兵的身份去。”翟白打断司空云珂的话,眼底一片空明,看来柳月怜的死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以致他要如此自暴自弃。
司空云珂点点头,不再说什么